第34節(jié)
寧婉明白寧清心里的不痛快,兩個人的屋子自己鎖了柜子,她自然會覺得自己是防著她的,因此她買鎖時就買了兩把,現(xiàn)在拿出一把來給了寧清,“我不是為了防你,只是以后又有帳本又有銀錢的,總要鎖起來好。這個鎖你也安上,也就別多心了?!?/br> 寧清就要出嫁了,在家里沒有多少時日,寧婉不知不覺把對她的嫌惡淡了下去,她嫁出去后就按她自己所說的,就成了寧家潑出去的水,以后再家來也不過是客人而已。最后的這幾天,她也不想再與寧清生氣了。 寧清再不想寧婉能給她也買一把鎖,她們姐妹一向不和,最近又有幾次針鋒相對,而且寧清也感覺出寧婉雖然小,卻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壓了自己一頭,所以也不大敢與她吵。只不過這鎖的事情她確實(shí)咽不下一口氣,她雖然嫉妒寧婉得了盧家的東西,但是再喜歡也不會去偷。 現(xiàn)在接了鎖倒有些訕訕的,拿過錘子比量著要釘上,卻又放下了,“算了,我在家里用不著鎖柜子的,這鎖我還是留著以后用吧?!闭f著將鎖連同鎖扣、釘子都用布包了,收到了炕另一邊的小箱子里去了。 那口箱子是寧梁去年給她打的,也是松木的,新刷的紅漆,卻比家里的箱子小很多,只是隨身帶著的小箱,如今里面裝著寧清最貴重的幾樣?xùn)|西:銀飾、聘禮、還有私房錢。等到出嫁時她會親自抱著這個小箱的,其余的被褥衣裳等等的陪嫁則打成兩個大紅的包袱做為陪嫁由送親的人帶到劉家。 而這個小箱子上面,已經(jīng)有一套嶄新的銅鎖了,寧清到了劉家,便可以將小箱鎖好放在劉家的大箱里再鎖上,就是劉家人想窺伺她的嫁妝,也是不能的。 寧婉也知道最終的結(jié)果一定是這樣的,寧清實(shí)在是太顧著自己的小家了,只把劉貨郎當(dāng)成一家人,至于娘家的父母,婆家的父母,她其實(shí)都不放在心上。因此寧婉想了想向?qū)幥宓溃骸岸?,你可能以為嫁給劉貨郎了,就永遠(yuǎn)跟他是一家人了,但其實(shí)有的時候男人是不可靠的。” 寧清不想小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竟有些發(fā)呆,但她并不相信,只是因?yàn)閷幫駝偨o她一個新銅鎖,又不好立即將她駁回去,便笑道:“你還小,什么也不懂呢?!?/br> 寧婉就知道勸不了的,當(dāng)時爹病成了那樣,寧清尚且還一心只想著自家的小日子呢,現(xiàn)在事情還沒有出來,她再不會信劉貨郎將來會成為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但也許,那是是寧清應(yīng)該得到的報應(yīng)吧。 寧婉早早睡下,明日一早,她要進(jìn)山里采山貨,她的小生意經(jīng)過這么多天的籌劃就要正式開始了。 又是一個清晨,寧婉與爹都換了舊衣,又用舊布條自鞋向上將腿一路纏到膝蓋,拿著鐮刀背著筐子就進(jìn)了山。 寧家村就在山里,但只是半山,這一片平整的土地早開墾出來成了良田,因此要采山貨還要向山里走,而他們的打扮就是為了防蛇防蟲的。 大山是一座巨大的寶庫,里面有許許多多的好東西,上等的木材、各種飛禽走獸,野果野菜,但是也同樣是危險的。越是珍貴的東西就越難得,村里也曾有人過進(jìn)山遇到野豬毒蛇出事的,但是大家在近山處采些野菜,套幾只野兔野雞還不至于多可怕,只是防備一些就是了。 寧家父女一心采山菜,一路向山里土地濕潤、肥沃的向陽坡地走去,很快在一叢叢地野菜中找到成片的貓爪兒菜。這個時候,貓爪兒菜才長出不久,青色帶紫的莖還不到一尺長,上面還有一層細(xì)細(xì)的白色茸毛,最上面的嫩葉還卷曲著沒有展開,正像小貓的爪子,所以大家才叫它貓爪兒菜,虎臺縣的人稱之為蕨菜的。 眼下的貓爪兒菜正是吃起來最鮮嫩細(xì)滑的時候,一個月之后,貓爪兒菜長到三四尺高,莖變得又硬又柴,上面的茸毛消失了,葉子也展開了,就不能吃了。 寧婉看著成片的貓爪兒菜,立即便覺得滿眼都是銅錢,在虎臺縣時,她已經(jīng)打聽清楚,眼下最鮮的貓爪兒菜賣到酒樓里兩個錢一斤,而收山貨的則是要曬干的,看尺寸十五個錢一斤上下。曬一斤干貓爪兒菜要用十斤菜,因此先賣鮮菜合算。 寧梁是最實(shí)干的,已經(jīng)放下筐子拿出鐮刀割了起來,收貓爪兒菜時要盡量貼近地面,將那鮮嫩的莖全部割下,因?yàn)榍o越長,貓爪兒菜便越貴。 寧婉在心里無霎間算好了一大篇帳之后也彎腰割了起來,父女二人用了不多的時間便割下了一大堆的貓爪兒菜,將雜在貓爪兒菜里面的野草撿出去之后裝到筐子里,寧梁背著一大筐,寧婉背著一小筐就向山下走了。 就如寧婉早預(yù)料到的,采貓爪兒菜最累的是運(yùn)送。 上山是一氣走上來的,下山中間卻歇了幾回,背著一大筐的菜走起山路十分不易,寧梁是男子,又一直做農(nóng)活兒還好些,寧婉雖然在農(nóng)家長大,但是她畢竟還小,第一次干這樣的累活兒,只一會兒就氣喘吁吁了。 寧梁一路上一斷地從寧婉的筐里拿出來些野菜放在自己的筐子里,將自己的筐子里堆得滿滿的,再也堆不上去了??磁畠汗碜樱瑵M臉是汗,便道:“婉兒,要么把筐里的蕨菜拿出來些扔了吧,反正是從山里采來的,又沒花錢,爹背的已經(jīng)夠多了?!?/br> 寧婉平日里最常笑爹娘小氣,但如今可見她正是爹娘嫡親的親女兒了,再舍不得把割下來的蕨菜拿下來一點(diǎn)兒,畢竟現(xiàn)在多背一斤一回家,就會多賣幾個錢。只咬著牙說:“我們多歇一會兒就行了。” 父女二人便又歇了下來,突然看到了一只五彩斑斕的野雞從面前跳過去,爹起身去抓,寧婉卻再不想動,只依在一棵大樹上喘著粗氣。過了一會爹空著手回來了,“那只野雞看著飛得很低,可還是讓它跑了。” 寧婉就安慰他,“想打到獵物哪里容易?我看郭家的幾個上山打獵,時常空手回去,我們畢竟不是獵戶。” 爹當(dāng)然知道,三家村人種田為主,打獵不過是年青人閑暇時的樂子,并不能當(dāng)正經(jīng)事,就笑,“我原想能熬一鍋野雞湯?!?/br> 第36章 桿秤 野雞飛了,寧家父女多少有些遺憾,但是好心情并沒有受到影響。 他們只消向筐子里一看,便覺得比起這一筐菜,野雞湯算不了什么。 寧婉歇夠了才站起來,剛要背起筐子走,卻一眼看到那邊草叢里似乎有東西,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個野雞窩,里面留著幾個灰綠色的蛋,這一喜又非同小可,“爹,你看!” “原來這里是野雞的窩!” 兩人小心地將蛋撿了起來放在筐子里,“有這幾個蛋也很好了,回家正好做一個菜!” 走出幾步之后寧婉突然悟到,“爹,那只野雞是怕我們發(fā)現(xiàn)它的蛋,才飛出來引你走呢?!?/br> 寧梁一想果真如此,“怪不得我追它時總覺得就要追上了,但是怎么也追不上,最后還是讓它飛掉了。” 父女兩人便笑了,“幸虧我們把它的蛋撿回來,否則白白被一只野雞騙了!”也許有幾只野雞蛋的鼓勵,接下來的山路便走得容易了,剛過午時便進(jìn)了家門。 可是到了家里卻還不能歇著,要將這些貓爪兒菜重新整理一番,莖葉有破損了的都挑出去,最下面的莖也要修剪整齊,再用那新買來的桿秤一斤斤地量出來。 寧梁見幺女用起桿秤十分地熟練,便在一旁笑道:“明明我們一起跟著雜貨鋪?zhàn)拥睦习鍖W(xué)了怎么用這稱,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忘記了?!?/br> 寧婉早學(xué)會了用桿秤,趙家日子富裕,比外面的人看起來還富裕得多,每年到了年底,趙太太便關(guān)了門用桿秤稱銀子,畢竟戥子太小,還是桿秤更合手。自她被趙太太信任之后,便參與到這些事中,整錠的復(fù)一下秤用桑皮紙包好直接收起來,趙太太存銀子從不用銀票,而都是現(xiàn)銀,至于散碎的銀子稱好交出去打成大錠,或換了成串的新銅錢。 還有人參、燕窩、花膠這些貴重的東西,也總要過一下秤才心中有數(shù)…… 那天,雜貨鋪?zhàn)永习逯v的時候她不過裝模作樣地聽了聽而已,現(xiàn)在寧婉便放緩了手里的動作,將菜放在桿秤的小銅稱盤上演給爹娘看,“這東西沒什么難的,用慣了就好——我們家的桿秤是最尋常的,有前毫后毫兩個量程,前毫是兩毫,一個小星是一兩,兩個小星就是二兩,再下來還是一個小星,到了八兩,也就是半斤的地方是梅花形,最后的梅花星便一斤。后毫是斤稱,也是一個道理,最后的星是二十斤?!?/br> 又握著爹娘的手教他們,“稱重時先把東西放在秤盤上,大致估量著重量應(yīng)該用前毫還是后毫,就比如我和爹采了菜回來稱,就用二十斤的后毫,一次稱出二十斤,一百多斤山菜只稱上五六次就夠了?!?/br> “現(xiàn)在我們要將一斤的菜打捆,自然就要用前毫,看,就這樣,提起前毫的皮繩,將秤砣系放在一斤的定盤星上,秤桿平著就是正好一斤?!睂幫裾f著,便又在秤盤里添了幾根貓爪兒菜,讓秤盤高高地翹起,“看,這樣便足足一斤有余,可以用秸桿捆好放到筐子里了?!?/br> 寧梁和于氏嘖嘖贊道:“婉兒可真能干,這稱用得這樣好!” 寧清在一旁看著,因劉貨郎有一桿秤,因此她倒是早會了,此時便笑笑將那幾根菜拿下來,再接過秤用手輕巧地一提,卻將剛剛的平秤變成了高高地翹起,得意地道:“婉兒雖然會用,但其實(shí)并不通其中關(guān)竅——你們看,這桿秤用好了,只是平秤不需再加?xùn)|西就能使秤桿翹起來?!?/br> 又指點(diǎn)寧婉,“反過來收別人菜的時候也是一個道理,二十一斤的菜如果壓到二十斤,你不是白得一斤?”說著手上慢了些,讓大家看到她提著皮繩的手,小指飛快地在秤頭上動了一下。 桿秤正是以皮繩為中間點(diǎn),兩邊正是平衡的,如果壓一下秤頭,秤尾自然翹起,抬一下秤頭,秤尾自然落回,但其實(shí)秤盤上的東西并沒有變,這正是jian商的小手段。 寧婉也笑了,便想起了在她的夢中,劉貨郎和寧清做生意果真掙了許多錢,可是他們的名聲卻不大好,這樣小動作大約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吧。 他們總以為這個騙了別人自己賺了,其實(shí)到底如何其實(shí)很難說。且不說有秤的人家自然會復(fù)秤,就是沒有秤的也人家上過一次當(dāng)兩次當(dāng)也就算了,還會第三次上當(dāng)? 要自己說,如果劉貨郎和寧清不耍這些小手段,也許他們的生意還會做得更大呢。自己眼下就有信心在三五年之內(nèi)把生意做到虎臺鎮(zhèn)上,比他們當(dāng)年還要早。 因此寧婉便正色說:“你們知道這桿秤是怎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