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帝君口中已經(jīng)知道自己前世是瑤池仙子，不過搖歡完全是把帝君的話當做聽話本故事一樣在聽，這會陡然看到實景才反應(yīng)過來。

    她前世……是這個樣子的？

    比現(xiàn)在更漂亮啊……

    茴離抿了抿唇，點頭：“是?！?/br>
    搖歡皺起眉頭，又問：“帝君被鐵鏈鎖住那幕，也是前世時真實發(fā)生的？”

    茴離面無表情地看了她良久，才道：“是?！?/br>
    搖歡頓時就嚇醒了。

    她猛然睜開眼，四肢如同被抽去了骨頭一般，軟綿綿得沒有一絲力氣。

    她望著黑漆漆的帳頂，胸膛起伏著，呼吸漸重。

    還未等她覺出緊繃的神經(jīng)里，那些復(fù)雜的情緒到底是什么滋味，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道修長的身影邁進來。

    他的肩上，還披著從忘川回來時染上的寒意。

    而他的身后，卻倒映著整片夜空最璀璨的星輝。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這一眼恍若隔世。

    搖歡的眼里還倒映著片刻前他被鎖鏈囚困的模樣，他身披清輝邁進屋里，就像是點亮紅燭的星火。

    漆黑的夜里，他獨自明亮著，溫暖也熾熱。

    那些由心底漫起的寒意，似乎就這么輕易被驅(qū)散了。

    搖歡擁被坐起，隔著一層紗?？粗挪阶呓牡劬?。

    屋外有風聲漸起，似有百鬼啼哭，又似百鬼夜行。

    搖歡透過搖晃的燭火往窗外看了眼，樹影搖曳著，“砰”的一聲就把木窗關(guān)合而上。

    屋內(nèi)有一瞬間，燭火被風壓得只剩零星火苗，除了燭臺上那搖晃的光點，再也無法目視。

    尋川的腳步聲在離搖歡還有三步遠的地方，停住了。

    重新燃起的火苗掙扎了一下，搖晃著重新亮起。投映在窗紙上，帝君的剪影也隨之晃了晃。

    他拂開肩上滴落的忘川水，那一身從冥界地府帶上來的寒意似乎也隨之瓦解。

    他的眉宇不染冰霜，衣衫不染寒氣，就連路過幽冥地府時會沾上的氣息也輕易化解。

    尋川這才撩開紗幔掛到一側(cè)耳鉤上，順勢坐在了床前。

    搖歡眼尾還殘留著驚懼之下冒出來的淚珠，眼角紅紅的，眼皮看著似乎也有些腫。

    她咬著被子，眨了眨眼：“帝君，你去哪了？”

    尋川微帶著些許涼意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臉側(cè)，那雙眼睛幽邃黑沉，連絲毫躲避的機會也不給她，直直地望進了最深處：“夢魘了？”

    她已經(jīng)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了，可惜，再若無其事也瞞不過他的眼睛。

    搖歡點點頭，想起什么，懵了一瞬又趕緊搖頭。

    尋川也不在意。

    手指壓上她的眼尾，輕輕擦去那滴有些礙眼的淚珠：“我去冥府了?！?/br>
    搖歡好奇地看著他。

    她只知道冥府是收留三界魂魄的地方，冥府地界在萬籟俱靜的子時會大開府門，鬼魂便會出來游蕩。

    她見過一次鬼魂，碰不到摸不著，實在無趣。

    “去看位老朋友?！?/br>
    搖歡“哦”了聲，聽出帝君并不想多言，很乖巧地轉(zhuǎn)了話題：“帝君是知道我驚夢了趕回來的嗎？”

    尋川抬手撫上她微微犯腫的眼皮，輕輕的用指腹摩挲了下：“你什么我不知道？”

    他低眸，幽深的雙眸凝視她：“你哭了我知道，受傷了也會知道，想我了也能知道?！?/br>
    啊……

    這些都能知道？

    搖歡抱著被子，湊近他：“那帝君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尋川略微沉吟片刻：“在想我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br>
    話音剛落，搖歡大驚。

    她就跟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捧臉歡喜著：“帝君跟神行草待久了，也會讀心了。”

    尋川輕聲笑起來，低頭在她鼻尖上親了親：“是你太好猜了?！?/br>
    無論想什么，都擺在臉上，一清二楚。

    “可還想睡？”他問道。

    搖歡被他的親吻撩得有些害羞，她捂著發(fā)燙的兩只耳朵，漆黑的眼睛不自主地轉(zhuǎn)了好幾圈避開他的直視，羞答答道：“不想睡?！?/br>
    那副害羞的模樣，儼然是早已把片刻前的噩夢忘得一干二凈了。

    原本正欲退離幾許的人微微一頓，提議道：“那夜行嶺山？”

    搖歡一怔，思索了下：“也好，神行草和余香現(xiàn)在都在茴離手上，我不放心?！?/br>
    尋川壓下唇角，輕輕地一抿：“他又入你的夢了？”

    “他引我看神行草的夢境?！睋u歡伸舌舔了舔干燥的唇，因想起夢境，聲音也低落了幾度：“我看見了一些不太好的……”畫面。

    后面兩字，搖歡便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前世這個話題對于她而言，遙遠又陌生。

    在今晚以前，她都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姿態(tài)去面對這個“前世”。

    她已經(jīng)重生了，前塵往事皆忘，她什么都記不得。

    她的小心思很簡單，龍生吃好玩好睡好，又有帝君陪著她，前世和轉(zhuǎn)世與她何干？她能看到的，感受到的，唯有現(xiàn)在。

    所以她才能把自己的前世當做一個話本故事去聽，用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漠視。

    可現(xiàn)在不同了，她在神行草夢境中所見的那個畫面實在太過震撼，像是有把利劍直指她的心口一般，殺氣凜冽。

    她再也不能忽視從魂魄深處漫起的顫栗和恐懼，也無法再做到自我催眠去抵抗這段她已經(jīng)無法回避的過去。

    茴離，神行草，帝君，甚至還有更多的人，都參與著她的曾經(jīng)。

    這些人，這些事，一樁樁牽連在一起，就如同一雙扼著她咽喉的巨掌。

    一只讓她被壓迫著，一只推著她往前走著，不容置喙。

    莫名地喚起她本性里的嗜意，那種血液沸騰的戰(zhàn)意，如要破體而出，叫喧著，一點點在她魂魄深處開始蘇醒。

    搖歡對自己其實有著非常深刻的認識。

    她的資質(zhì)愚鈍，生性好懶，脾氣卻一點也不小。

    在一眾千年道行的妖精里，她唯有的那點小聰明勁真的不夠看的。

    她從不覺得憑借她這種一言不合就化真身的龍能夠征戰(zhàn)四方，就連今夜，她的恐懼她的殺意也全是被一個夢境給刺激出來的。

    她向來護短。

    舍不得自己人受到分毫的傷害，更遑論夢境里的那個人是她傾慕的帝君。

    哪怕是前世發(fā)生的也好。

    她就是心疼了，舍不得了。

    想找人算賬。

    頭頂落下一只手，輕輕地摩挲著她柔軟的頭發(fā)，似安撫，也似在嘆息。

    尋川低眸凝望了她半晌：“你若想知道，等帶回回淵，他會讓你看到一切?！?/br>
    搖歡挨著他的掌心輕輕地蹭了蹭：“我就想知道是誰把你用鐵鏈鎖住，生生挨著天劫的。”

    上古時期的龍神，叱咤風云，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可見她的前世……是有多凄慘了。

    “一言難盡?！睂ごǚ鲎∷哪X袋，偏頭看了她一眼，有些為難地啟齒道：“并非我不愿告訴你，只是怕你知曉全部的事后，會淚淹嶺山，生靈涂炭?！?/br>
    搖歡表示自己受到了驚嚇：“我的前世這么慘？”

    “那倒不是。”尋川低笑：“得怪我用情太深?！?/br>
    那聲音，就如低沉的古樂，幽深動聽。

    ——

    隔日動身嶺山。

    搖歡腳傷未愈，心安理得地被帝君揣在懷里，一個瞬息飛行，半柱香后便到了嶺山地界。

    嶺山算是三界默認的一個驛點，雖以修仙者居多，卻不乏有凡界之外的人在嶺山行走。

    各中氣息混雜，處處皆是危機。

    九宗門立足于嶺山，除魔衛(wèi)道，頗有守護之責。

    只是近日不知是誰走漏了元豐真人失蹤的消息，如今的九宗門守衛(wèi)嚴密，就似一個鐵桶一般，滴水不漏。

    就連整個嶺山境內(nèi)，氣氛都陡然緊張了起來。

    搖歡趕得不巧，別說偷溜進去找霧鏡了，就是她往九宗門這仙門大宗的門口一躺，估計也不會有人來搭理她。

    找封毅找霧鏡這條路行不通，搖歡便把主意動到了茴離身上。

    她昨日被茴離一路引進夢境，從剝開四周環(huán)繞的迷霧到看見蜷縮在榻上的神行草，她雖沒有每一處都仔細留意，可關(guān)鍵之處她卻一點沒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