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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搖歡在線閱讀 - 第42節(jié)

第42節(jié)

    日出,他便坐在池邊望向她離開的方向,日落,他枕著漫天星宿同眠。就這樣等了不知道多少年,把歲月都熬老了,然后等來了一個(gè)她身死的消息。

    他無意識地握緊余香的手,用力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微抿著的嘴唇有些發(fā)青,就那樣直直盯著她離開的方向。

    直到頭頂一暖,他才恍然仰起頭。

    原本還在站在門口的和尚不知何時(shí)走到了他的身后,手掌落在他的小氈帽上,像搖歡剛才那樣,輕輕地摸了摸他。

    神行草眨了眨眼,依賴地抱住尋川。

    眼底那些濕潤被他小心地掩起,唯有殘留的幾分恐懼仍被尋川看在了眼里。

    他手中佛珠垂下來,堪堪掛在虎口,念珠碰撞的聲音清脆,伴著他安撫的聲音一同響起:“我過去看看,不用擔(dān)心?!?/br>
    神行草用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松開他,乖乖地站到余香身旁,看著他一步步遠(yuǎn)去。

    他看似走得慢,實(shí)則是縮地而行,幾步已走了十里,只能遙遙地看見他的背影漸漸隱入后院那曲折的廊檐下。

    他回過神,仰頭看著明明知道他有秘密,卻依舊什么也不問的余香,囁嚅了幾次才懊惱道:“我叫回淵,以后……可以不用每次開口時(shí)都猶豫很久要叫我什么了。”

    他并不是沒有名字,只是他把自己的名字忘了而已。

    從離開無名山開始,他的腦中便漸漸開始浮現(xiàn)一些殘影片段,就如破碎的鏡面,四分五裂并不相連,更別提湊回一面完整的鏡子。

    他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能夠預(yù)知?jiǎng)e人的前世和來生,直到那些殘影漸漸清晰,每一幕里都有搖歡的身影,他才明白。那些,是他曾忘卻的記憶。

    他是長在瑤池邊的神行草,瑤池化靈,他也有了神識,認(rèn)了搖歡為主。

    后搖歡遇劫險(xiǎn)些灰飛煙滅只留下一縷殘魂,他也差一點(diǎn)便消散在這塵世里,是帝君取瑤池之壤重新栽回了他,后隨塑骨重生的搖歡一起到了無名山里。

    只是這些他都不記得了,他沉眠了千年,直到隨搖歡出了無名山,他那些記憶才漸漸蘇醒。

    他的記憶里或是搖歡似喜似嗔看著他,或是她從碧波無垠的瑤池里破水而出時(shí),又或是她低眉淺笑眉目安然的模樣,一幀幀如同漸漸拼湊回的鏡面,雖還殘缺卻找回了大半。

    而那些還未記起的記憶碎片,正以幾不可查的速度在一點(diǎn)點(diǎn)復(fù)原,連同他漸漸蘇醒的能力。

    那日。

    帝君離開去九重天外前,他在門口等待帝君。

    幾天前他已經(jīng)意識到這些如同夢境一般的殘影是他歷經(jīng)的回憶,他困擾了許久,還是決定問問帝君。

    先不說帝君上古龍神,從上古時(shí)期活到現(xiàn)在,就是個(gè)現(xiàn)成的答疑解惑的先生。更因?yàn)榛販Y能記起的碎片里不止一次出現(xiàn)過帝君的身影。

    作為他身邊唯一可能知道所有事情的人,問他是最簡單快捷的辦法。

    帝君并未告訴他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摸了摸他的腦袋,那眉宇間的惆悵連他都被感染了。

    “我原本以為她會慢慢想起以前的事,不料……”他輕嘆一聲,微攏的眉心看得回淵心口都揪了起來。

    “你前世便認(rèn)了搖歡為主,也注定和她一直牽連。當(dāng)年事你會漸漸想起的,我不欲再提起?!睂ごǖ皖^看著他,勾著唇角笑了笑,只那眼神似透過他看向了別處。

    他乖乖地等著帝君繼續(xù)說下去,等了片刻也沒再等到他開口。

    就在他覺得帝君不會再提及此事時(shí),才在他離開前,聽他說:“我等了很多年,耐心地等她那縷魂魄能想起前世。她大概是覺得自己活不成了,才在魂飛魄散前把記憶留給了你。

    可她怎么不想想,獨(dú)留我一人記得,對我何其殘忍?”

    帝君雖是埋怨,可那眼里的情意卻厚重得連他也不敢再直視,就像是這些沉淀的歲月里,他把所有都藏在了這雙眼里。

    回淵猶豫良久,抿著唇輕輕地拉住了他的指尖,那涼意如同冬日的冰泉,浸身其中只覺涼意徹骨:“帝君你別傷心,我會全部想起來,講給搖歡聽?!?/br>
    他會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起來,然后告訴她。

    只是這份期待在當(dāng)時(shí)帝君的笑而不語里漸漸就因想起的往事太過沉重而慢慢消磨。

    這輩子那么沒心沒肺的小蠢龍,原來也會用情至深。

    前世:

    回淵托腮望著在瑤池里撈小銀魚的搖歡,氣鼓鼓地又瞪了一眼坐在一旁面帶笑意的男人。

    就是這個(gè)人,自從被搖歡撿回來后日日和他爭寵。

    不是表演百花齊開,就是用法術(shù)化些小銀魚給搖歡捉著玩,不就是欺負(fù)他沒見過世面嗎!

    哼,不服!

    尋川察覺到回淵的怒意,唇邊笑意更深。

    他指尖輕彈,池水周圍的花瓣無風(fēng)自舞,有不少花瓣隨之飄零著落下,如同盛大的花雨,花瓣落在水面上鋪了一層,層層疊疊的隨著水波來回蕩漾。

    回淵瞪大眼,一打滾拍拍屁股站起來,張開手對在水中嬉戲的搖歡道:“jiejie,我想泡花瓣澡。”

    捉魚捉得正認(rèn)真的人聞聲回頭,白皙的手臂撥出水紋,一息之間便游到岸邊,把他抱下水來。正欲回到池中繼續(xù)捉魚,似想起什么,回頭看向?qū)ご?,笑意盈盈道:“不許再欺負(fù)回淵,吃醋也不行?!?/br>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辛娘為妖的這一世,和不少凡間的道士打過交道。

    曾被膽小的道士一言不合貼過黃符,也曾被不講理一根筋的道士追殺到遍體鱗傷,就連很小概率的被修仙宗門圍攻也曾有過。

    只她命大,即使曾重傷快要不治,也安然地活了下來。

    辛娘為妖這世,說是本性也好,說是有善心也可,她從不害人性命,那么多次化險(xiǎn)為夷,除了運(yùn)氣好,還有一個(gè)原因大概就是上天福報(bào)。

    畢竟玉石成妖本就不易。

    她在嶺山初有靈識時(shí)便跟著元豐真人修煉仙道,雖不成器,這么些年下來,根基卻很穩(wěn)固,體內(nèi)靈氣充沛純凈。

    她不夸大,哪怕此時(shí)清心觀的觀主親自前來,她也可以與他戰(zhàn)上一戰(zhàn)。

    所以,她并不懼怕這個(gè)自稱師承清心觀觀主的樊真。

    她站在臺階下,眸色深深地望向背手站立在屏風(fēng)之前的樊真,微斂起眸中敵意,蓮步輕移,幾步進(jìn)了屋。

    樊真的面前是玉石池前那扇山水屏風(fēng)的復(fù)刻本,一個(gè)毫無靈氣的死物。

    他卻看得目不轉(zhuǎn)睛,似被勾了魂一樣,目光從屏風(fēng)的陣腳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巡視過去,絲毫不掩飾眼底的驚艷和欣喜:“這就是防御大陣山水屏風(fēng)?”

    辛娘微笑頷首,眼底疑慮卻一閃而過。

    這山水屏風(fēng)的仿刻版每日用玉石池的池水擦拭,這么多年養(yǎng)下來已經(jīng)帶了玉石池的靈氣,只明眼人一看就知那些靈氣并不屬于這仿刻的山水屏風(fēng)。

    這樊真既然能勘破她妖身,為何連這點(diǎn)都看不透?

    辛娘掩下心下疑慮,淡笑:“難得道長識貨,這正是我花了大價(jià)錢買來的山水屏風(fēng)。我不欲害人,卻不能沒有防人之心?!?/br>
    樊真欣賞地看了她一眼,摸著下巴,動起了歪心思。

    這山水屏風(fēng)靈氣充沛,看著就是好物,這價(jià)格豈是前日找上門來的神秘人給出的銀票能比的?

    辛娘親自給樊真斟了杯茶,把茶杯遞給他時(shí),才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這屏風(fēng)世人皆知卻極少有人看過真物,道長是從哪里知曉的?”

    樊真故作高深莫測的看著她,蹙眉冷笑:“我?guī)煾干贤ㄌ斓溃螌毼餂]見過?!?/br>
    辛娘似根本沒聽出他話里的嘲諷之意,低頭抿了口茶,笑意盈盈道:“可惜道長的眼神不好,這屏風(fēng)不過是個(gè)俗物,道長連這屏風(fēng)是真是假都看不透,又是如何看破我是妖身?”

    她輕飄飄的一句問話,實(shí)則尖銳至極。

    樊真被反將,有一瞬的失語,他死死盯著眼前的山水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的靈氣充裕,怎么可能會是假的?

    辛娘手中茶杯重重地?cái)R置在桌上,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她眉眼一沉,面上神情便立刻帶上了幾許不客氣:“我為妖一世不害人性命,只因喜這凡間煙火之氣。長央城的百姓信賴清心觀,香火不斷,若是他們知道你只是個(gè)草包不知會作何想?!?/br>
    樊真被她幾句話說得面紅耳赤,當(dāng)下惱怒:“剛才使用靈符耗費(fèi)了些靈氣才會沒分辨出山水屏風(fēng)的真假,你一個(gè)妖精不好好修煉跑來凡塵俗世禍害長央城的百姓,當(dāng)真是以為我清心觀沒人了?”

    辛娘一聲嘲諷的輕笑,朱紅色的指甲在桌面上輕輕的扣了扣:“道長先別轉(zhuǎn)移話題,我只想知道你是受了何人指使?!?/br>
    樊真見她三言兩語便猜透了他的來意,心下一涼,回頭又見她那副如同盯著死物一般的眼神,背上一陣發(fā)汗。雙眼亂轉(zhuǎn)正欲搬出孟沖來,嘴還沒張開,便聽她搶白道:“道長可別說是孟沖,他還沒這個(gè)本事。”

    神秘人給他的銀票他這會還放于胸前,這會那些銀票灼燙得似要把他心口燒一個(gè)洞,直燒得他口干舌燥。

    只這隱秘之事斷不能承認(rèn),一損清心觀的名聲,二留了把柄在這妖女之手,三則恐那神秘人知道此事,惱他不守信會殺之后快。

    想通這幾點(diǎn),樊真心氣稍順,他腦中飛快掠過幾個(gè)應(yīng)對。這一次……仍是還未開口就被搶了白。

    來得人是奉辛娘之命留在偏院照顧姜易的小丁,他滿頭大汗地一路跑來,連禮也未行,三步并作兩步邁進(jìn)屋里,撲通一聲跪在了辛娘面前,面如灰土:“主、主子,出事了……”

    辛娘豁然從椅子上站起,神色沉如冰霜,盤亙在心里的那絲不安就如瘋狂生長的藤蔓,緊緊地把她的整顆心都揪緊。

    小丁抹了一把額頭,再開口時(shí)聲音里帶了幾許哭腔:“姜公子見您匆匆離去不放心,便讓小的去打聽打聽出了什么事。我便告知姜公子,是孟……賊人又來鬧事。姜公子聞言,立刻便讓小的帶他來前院,怕您又吃了虧?!?/br>
    “姜公子病中,小的哪敢?guī)麃?,好勸歹勸算勸住了。不料我去小廚房拿湯藥的功夫,姜公子便自行出去了,院外樹林密集他不識方向繞了許久,正好撞上不知怎么會來到偏院的孟賊人……”說到最后,他漸漸哽咽。

    辛娘的面色已難看至極。

    孟沖對她有怨也有恨,這會碰到病體虛弱的姜易,不用小丁說她也知道會發(fā)生何事。

    當(dāng)下提了裙擺就欲趕去,還未走幾步,從小丁進(jìn)來起就如木樁一樣杵在原處的樊真卻忽然抽出背后的靈劍,一劍刺向辛娘的背后。

    那速度迅疾,就連辛娘也來不及防備,立刻被他從背后刺穿了心口,那飛濺的血迎面沾在了小丁的臉上,他連哭都哭不出來了,驚嚇得愣在原地。

    辛娘握著刺穿她胸口的靈劍,靈劍喂了她的血,光芒大震。

    她不敢置信地回望身后面無表情的樊真,唇上血色頓失。

    這不是靈劍……

    是嗜血的魔劍。

    怎么會?怎么會?

    樊真眼神空洞地看著她,眉心隱隱有火光冒出,只是一瞬,那紅色的印記隱入額前,快得就像是辛娘的錯(cuò)覺。

    她抿唇,忍著渾身劇痛,一掌拍在劍尖,手掌和胸前被劍刺穿的地方如同被火灼燒著,痛得她悶哼一聲。撥出魔劍后,渾身一軟,跌坐在地。

    小丁慌忙扶住她,手抖得幾乎托不住辛娘的身體,他蒙眬著淚眼看向提劍欲再次刺來的樊真,驚嚇出口的聲音都是一抖,如被風(fēng)刮碎的紙鳶,支零破碎。

    辛娘早有防備,掌下聚風(fēng),一個(gè)防御法陣結(jié)出,堪堪擋下這一記。

    她推開小丁,扶著門框站起,凝視樊真的眼神多了幾分慎重的審視:“你不是樊真。”

    一個(gè)被她盤問幾句就心虛的道士,不敢對她提劍相向。

    樊真似沒聽到她說話,動作機(jī)械地又抬起胳膊,聚力準(zhǔn)備提劍再刺。

    辛娘記掛姜易,不欲戀戰(zhàn),腳步虛浮地往后退去。

    她雖無心,可胸口是她的軟肋,被樊真一刺即中,元?dú)獯髠K幻媪羯穹娴呐e動,一面咬破右手無名指,指尖血液抹在掛在鎖骨間和霧鏡內(nèi)丹極為相似的項(xiàng)鏈上,轉(zhuǎn)身飛向偏院。

    樊真眸中血色一閃,緊跟著持劍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