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jié)
齊田固執(zhí)地問“你是不是非殺光世族不可?” 楚則居沒有承認,但也沒有搖頭。他只是冷淡地說道“我獨自帶兵,從都城出,于順城附近,迎擊陳王奴軍萬人。身陷包圍被困摔馬坡,關氏小將反叛,不遵上令,不肯出兵救援。后營中四姓聯(lián)合,陷我于池川,整整三十天,軍士餓死過半,你猜另一半怎么活下來,我又怎么活下來的?你以為,這個兵權我是輕輕松松拿到手里嗎?回都城之前,我在軍中親手斬了三千八百四十七人,不問身世,不問來歷,不問親眷何人,不問被何人所舉薦,凡違令者,皆斬于刀下。刀都砍卷刃上百把。這些事,世族之中沒有提起吧?你外家,你母親的外公有提起嗎?他們不敢。我現(xiàn)在動不了他們畢竟代價太高,他們現(xiàn)在也動不了我。但這份對我的恨是半點也不會少的。我的刀已經亮出來,也沾了血,就要砍到底。否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哪怕日后有半點機會,你以為我下場如何?” 他問齊田“你想我死嗎?” “你背著我,走過那么多道路,經過那么多風雪,你想我死嗎?” 第111章 第111章 楚則居走到齊田面前,伸出一只手靠近她的臉頰,沉靜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來的嗎?” 困于池川時,小小一個峽谷,到處都就地坐著萎靡的軍士,隨地可見被肢解的軍馬骸骨,因為被吃得太干凈,馬骨白得嚇人。 他穿行在這些人之中,以為自己的生命要在這里終結。懷疑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到底是為什么?他一生,無父母,無兄弟,無親故,無摯友,無愛人,無子女。哪怕是收養(yǎng)他的楚老,對他來說更像是一個嚴厲的上級,而不是友善的親人。贏了沒有人為他鼓掌,分享他勝利的喜悅,輸了沒有人為他難過,分擔他失敗的挫疼,他只是默默地生存,一步步向前走。所獲得的一切,沒有一樣是輕易得來??勺詈髤s是這樣的結局。 站在充滿絕望的峽谷之中,他有那么一瞬間,幾乎被擊敗了。 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什么。經歷這些又是為什么。就算贏了又怎么樣呢?人終歸會死,什么也帶不走。一切掙扎都毫無意義。 但他記得,齊田拖著自己,在大雨之中邊安慰他“沒事的?!边吰D難地向前走。 也記得送行時,她站在人群之中,華麗的大衣裳被風吹起來,露出里頭重重紗錦,翻飛如盛放的花朵,聽到有人叫自己,驀然回頭,整個人好像會發(fā)光。真是奇怪,人怎么能發(fā)光? 他活了幾十年,幾乎步入中年,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好像自帶著光芒,讓人不能移開視線 神狐大人桃花多。 到最后,他覺得自己應該說服自己,這世界他并不是孤單一個人。有一個在他眼里會發(fā)光的奇怪的人在等他回去。所以自己一定得活著回去。 也以為,要用這個借口來說服自己很難——想想多么可笑?那個把口水吐在他臉上,明明白白地跟他說“我是為了錢才救你的?!钡娜恕?/br> 可他最后卻活了下來。 他迫使自己相信,自己殺的每一個人,吃的每一口rou,都不是為了自己——他雖然并不是什么好人,但做為一個受過教育的現(xiàn)代人,也并不是能吃人rou活下來毫無內疚的惡人。他是有必須要這么做的理由。這一生沒有人對他好過,他不能辜負拯救過自己的那個少女。不能讓她的努力全部變得毫無意義。不能讓自己一份大禮的承諾,只是一張永遠不會被兌現(xiàn)的空頭支票。 自己不得這么做,都是因為她。那個說著違心的話,把自己對他的善意推脫到金錢利益上的可笑姑娘。 自己活下來,也都是因為她。 哪怕是做了皇帝,他也常常做那些惡夢,夢見自己的皮膚凹凸起伏,像是有人想從他的胃里面逃出來。他猛地驚醒因為找不到她而感到惶恐,冒雪追到徐家門外那條長街,看到她的身影,才微微落心。好像那些罪都是她的,再也與自己無關。 可這些,他不能顯露出半點來,他只是個不動聲色的帝王。毫無畏懼,手段狠厲,沒有人知道帝王也有恐懼與掙扎。 他站在齊田的面前,問她“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來的嗎?”但是無法說出“我活下來都是因為你?!边@樣的話。 只是平聲靜氣地問“你會想我死嗎?” 哪怕是在聽了一堆周芒亡國的鬼話之后,堅信著自己絕不會讓任何人阻擋自己的道路,他卻還是把卜卦幾十次才過關的齊田奉為皇后。 她有沒有想過。他不是一定要立她為皇后? 哪怕關雉的話再不可信,他也并非是多么信命的人,但只要有萬分之一的機會,這種可能就必須得掐死在搖籃之中。因為他的一切,來得這么不容易,絕不肯有半點風險。 她應該死的,誤食毒果、失足溺水、一個人有千千萬萬種不引人注目的死法。反正他自己也未必還能回得去,反正周氏不是只有她一個女兒。先有阿珠與她地位相當,哪怕阿珠事發(fā),后也還有遺珠珍娘。 可他沒有想過要殺她。希望她在自己身邊活得好一點,活得久一點,不要打破他所期望的生活,算得上體貼地叮囑過她“不要阻擋我的道路?!?/br> 但是:我從沒有想過殺了你,我把你當成我最親近的人,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同伴,哪怕會把我所得到的一切置于危險境地,但不到萬不得已,我甚至不會殺你。我對你這么好,你卻為我的敵人說話? 與這些人相比,你希望我死嗎? 他的表情異樣的平靜,看上去與平常并沒有什么不同。等待齊田給他答案。 站在拐角的椿見齊田站在那里不動,心臟都要跳出來了?,F(xiàn)在怎么辦?往另一邊的長貴看 魔王毒妃。 長貴莫明,他雖然也著急,可看著他干嘛?他有什么辦法!他只是個內侍官!又不是皇帝的親阿爸。皇帝也不會聽他的啊。 椿擺頭,示意長貴出去。近臣求見也好,突發(fā)大事也好,總有一件吧,先打斷這件事再說。 長貴嚇得連忙抱住旁邊的柱子。瞪眼睛擺手。他可不敢去。 椿急了,把他往下扯。 正在拉扯,就聽到齊田的聲音傳來。 “誰也不死不行嗎?為什么一定要有人死?!?/br> 楚則居聽著,卻爽朗地笑起來。 到底是個孩子呢。她能懂什么?自己一本正經地跟她說這些,就好像她能明白一樣。真是浪費時間。也正因為年紀還小,所以她無法分辨真假,不能明白虛幻的感情不值得太認真對待,對別人有多余的同情心。世界對她來說,都還是新的。所以對人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