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zhuǎn)頭看著三皇子，眼里頗是驕傲：“你跟著三位帝師好好學(xué)，只要你有出息，咱們一輩子的風(fēng)光錦繡就有了?！?/br>
    沈瓊樓在東宮又跟太子閑扯了半天，喝了兩壺茶，確定他沒落下什么心理疾病，這才捶了捶腰起身告辭。

    其實(shí)這孩子也很苦逼，當(dāng)?shù)钠某蛇@樣，他沒長歪算是不錯的，要是她穿到這種當(dāng)?shù)钠珜櫺℃拥募依镱^，估計早就錘死幾個小的再找棵歪脖樹掛死了。

    她這般揣了一兜宮里的八卦，準(zhǔn)備回去跟沈老夫人和陳氏爆料，沒想到剛出宮門，還沒上馬就被一輛馬車攔住了。

    她耳朵出現(xiàn)了幻聽的bgm，瞬間知道車?yán)镒氖钦l，躬身行禮道：“豫王?！?/br>
    殷卓雍掀開轎簾，人慵懶地斜靠在車圍子上：“侄女果然有心，隔著車板都知道我是誰?！?/br>
    沈瓊樓張了張嘴，還是識趣地轉(zhuǎn)了話題：“王爺有何事吩咐？”

    殷卓雍眉眼含笑：“你不是還欠著我一頓飯嗎，怎么這些日子不見，是打算托賴了？”

    沈瓊樓連連擺手：“不敢不敢?！眿尩澳阏Σ幌胂胝l辛苦把你從山坳里背出來的。

    她見他目光在自己身上凝著，非常識趣地接口道：“擇日不如撞日，既然臣惦記著請王爺已久，正好今日巧遇，就請王爺賞臉，讓臣請您一回吧?！?/br>
    殷卓雍托著下巴想了想：“本來不想去外頭吃的，但你惦記本王這么久，盛情難卻，那就遂了你的意，好解一解你的相思之苦?！?/br>
    沈瓊樓：“...多謝王爺?！焙孟虢o豫王一個千年殺！

    ☆、第29章

    沈瓊樓說完就準(zhǔn)備去牽馬，沒想到卻被他一手?jǐn)r?。骸膀T什么馬，上車吧?！?/br>
    她其實(shí)也喜歡坐馬車，但馬車比馬慢多了，她每日時間又趕緊，所以只好騎馬，險些騎成羅圈腿。她瞧了眼豫王精致舒適的馬車，不怎么堅(jiān)定地猶豫道：“臣等會兒還要回去呢，而且這馬...”

    他一手已經(jīng)搭在她肩上，漫聲道：“一會兒我送你回去，宮里自有人照看你的馬，打聲招呼便是了，還能把你的馬趕出來不成?！?/br>
    沈瓊樓一想也是，沈家人運(yùn)動神經(jīng)發(fā)達(dá)，連車夫取下來的凳子也不用，用力一躍就上了馬車，拱手道：“多謝王爺相送?！?/br>
    殷卓雍瞧著心情甚好，只是對她這般有些不稱意：“乖乖，你想請叔叔去哪里吃，早早指出條道兒來，省得車夫迷了路?！?/br>
    沈瓊樓自動過濾了他的稱呼，腦子里把京里拔尖的酒樓搜索一遍，正準(zhǔn)備開口，忽然臉色一僵，顫巍巍地?fù)嵘狭俗约旱暮砂?，果然只剩了幾顆碎銀子和幾十枚銅錢，這些錢吃點(diǎn)路邊小店綽綽有余，去達(dá)官貴人常去的館子那她估計要留在那洗碗了。

    答應(yīng)了請人吃飯，自己卻沒帶錢，再沒比這更尷尬的時候了。殷卓雍瞧出她臉色有異，卻并不開口，只等她自己說話。

    沈瓊樓腦子冒出個歪主意來，掩嘴輕咳了聲，抽著眼皮子開了口：“王爺...您知不知道...不光高樓里的珍饈佳肴好吃，那些山野食肆的小吃也別有風(fēng)味。”

    殷卓雍挑了挑眉梢，目光有意無意落在她按著荷包的手上：“你想說什么？”

    沈瓊樓頓了下，支支吾吾地道：“這，這不是快到月底了...”她尷尬地垂著頭：“錢...快花完了?！彼肓讼?，又補(bǔ)救道：“其實(shí)天橋口那邊的小吃也真不錯。”

    殷卓雍兩手優(yōu)雅地交疊著，神情古怪地看著她：“你是沈家嫡女，竟還缺這些身外之物？”

    沈瓊樓恨不能以袖遮面，紅著臉道：“沈家不缺錢，我缺啊?！?/br>
    沈家為了培養(yǎng)子弟艱苦奮斗的精神，每個月的花銷家里只給她五兩，而她當(dāng)侍讀的薪俸也不多，還不如她的月銀的，所以每個月統(tǒng)共不到十兩，要在尋常人家還有不少富裕，偏她每個月要打點(diǎn)的也不少，不過她大哥二哥的更少就是了。

    沈老夫人當(dāng)初給的早就用完了，陳氏倒是有心貼補(bǔ)，也被她老人家攔住了：“你別慣的她又故態(tài)復(fù)萌，她原來見天兒地出去作妖，還不是你和老大媳婦整日的貼銀子?！逼拍赴l(fā)話，陳氏自不敢不應(yīng)，也就只能看著寶貝閨女每天寒酸地揣小幾兩銀子出門。

    沈瓊樓臉帶訕然地說完，又郁悶地歪頭嘆氣：“這是祖父那輩定下的規(guī)矩，連我爹年輕時候也是這么過來的?！?/br>
    殷卓雍微揚(yáng)了揚(yáng)唇：“沈家老侯爺?shù)故莻€妙人?！?/br>
    她本以為這回鐵定要被趕下車了，沒想到他輕聲吩咐道：“去天橋口?！?/br>
    沈瓊樓眼神詭異地看著他。

    原身是個路邊攤的狂熱愛好者，她不費(fèi)什么力氣就找到家味道不錯的小店，在現(xiàn)代速成蒼蠅館子，和殷卓雍走進(jìn)去，先要了兩碗魚湯面，又陸陸續(xù)續(xù)點(diǎn)了好些蟹黃包子煎白腸之類的小吃——雖然貴的吃不起，但小吃還是管夠的。

    殷卓雍縱然隨性，但到底是宮中的貴人，一飲一啄自有定數(shù)，來這種地方倒是頭回，但也不見半分不適之態(tài)，施施然坐下等著人服侍。

    沈瓊樓瞧得十分感慨，不得不說有的人天生就帶了貴氣，就算穿粗麻衣裳也擋不住通身的雍容氣派。

    店主麻溜的先把面上來，魚湯面是用鮮美的鯽魚湯做的，里頭別出心裁地放了幾只大蝦和半顆雞蛋，撒了把青綠的蔥花，紅綠黃色香味俱全，用筷子稍稍一撥弄，那撲鼻的鮮美味道就透了出來。

    沈瓊樓是面食控，見到面條就忘乎所以，隨意招呼幾句就低頭開吃。

    殷卓雍目光掠過陳舊的桌椅和不怎么干凈的店面，難得遲疑一瞬才動了筷子，面條勁道，湯汁鮮美，只是他不怎么愛吃這個，倒是端上來的涼糕味道不錯，他難得多吃了幾塊。

    雖然主食不怎么合口，但并不影響他的心情，看她吃飯也很有意思。

    小胖子最近雖然瘦了很多，但臉頰上的嬰兒肥還在，吃東西的時候臉頰微鼓，嫣紅的唇色鮮亮，白凈的小臉被熱氣熏蒸出微微的紅暈，讓人瞧了想咬一口。他頭回覺得秀色可餐這四個字的妙處。

    她低頭專注于面碗，又讓他有些不滿起來，用筷子輕巧地剝蝦，把嫩紅的蝦rou放在她碗里：“你嘗嘗這個，我沒動過?！?/br>
    沈瓊樓對蝦類有著莫名的好感，可惜自己懶得剝皮，疑惑地看他一眼，低聲道謝：“謝謝王...額，叔叔?！?/br>
    他喜歡看她叫叔叔時候悲憤糾結(jié)的神情，叫的這么痛快就失了趣味，用筷子不緊不慢地剝著另一只：“還想吃嗎？”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啊，沈瓊樓猶豫片刻，遲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轉(zhuǎn)頭斜斜瞧她一眼，一縷風(fēng)流多情的味道顯了出來，語意調(diào)笑：“叫聲雍哥哥就剝給你?！?/br>
    沈瓊樓：“...差輩了啊，那我還是不吃了。”吃個蝦差點(diǎn)把節(jié)cao賠進(jìn)去。

    他把碗里的一只剝好給她：“乖乖，輩分還不是說說而已，難道你真把我當(dāng)成你叔叔了？”

    沈瓊樓默默地低頭吃飯，等她吃了六七分飽，才抬頭看過去，見殷卓雍那邊只少了幾樣，不由得暗自扼腕，她還以為高富帥都愛吃路邊攤呢，小說果然是騙人的。

    她想了想，把手邊的蟹黃包子往他那邊推了推，又倒了加了姜絲的醋：“您嘗嘗這個，這家的蟹黃包子在京里是出了名的地道?！?/br>
    她為了增強(qiáng)說服力，又補(bǔ)充道：“上回我?guī)觼?，他吃了兩籠還沒打住?！?/br>
    殷卓雍本來伸出去的筷子又收了回來，并攏放下筷子，漫不經(jīng)心地道：“不用了，我不怎么喜歡吃蟹rou。”他抬頭瞥見她也停了筷子：“吃好了嗎？”

    沈瓊樓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要結(jié)賬，就見他猝不及防地挨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兩指寬，溫?zé)岬臍庀湓谒橆a上，滿鼻都是龍涎香的味道，她不由得想到了他上回作勢要親她那次，脖子都僵了起來，縮了縮腦袋：“王，王爺？”

    殷卓雍輕笑了聲，傾身挨近她，用絹?zhàn)泳徛貛退亮俗旖堑臏?，?xì)白的手指隔著絹?zhàn)釉谒枬M的唇瓣上來回游移：“怕什么，難道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沈瓊樓非常尷尬，好容易等他擦完才敢張嘴：“多，多謝王爺爺...”

    殷卓雍：“...”

    她自己也悟了過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怎么就把那個爺字給順過去了呢！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起身坐了下來，一開口問的確實(shí)正事兒：“今日太子被皇上責(zé)罵，是你開口相助的？”

    沈瓊樓暗自驚訝他耳目之靈敏，遲疑著點(diǎn)頭道：“談不上相助，不過是幫著勸和幾句?！?/br>
    殷卓雍低頭聞了聞店里自制的大麥茶，覺得味道尚可，這才淺淺啜了口：“宮里每個月不知要抬出多少被廷杖的死人來，內(nèi)臟都給打碎了，這些人里，多半是插嘴了不該插嘴的事兒。”

    沈瓊樓漸漸品出意思來，不過倒也沒急著插話，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殷卓雍見她定力好，倒生出幾分心喜來，嘴上繼續(xù)不急不慢地道：“你這回運(yùn)氣好，恰好搔到皇上癢處，若是下回運(yùn)氣不好...”

    她白著臉接口道：“我就給打成餃子餡了?！迸杂^者清，她一個穿越的對君權(quán)這種東西實(shí)在沒啥敬畏之心，現(xiàn)在聽了別人點(diǎn)撥才覺出不妥當(dāng)來。

    一般人未必能腦補(bǔ)出那個場景，但她可是刷過《x尸走rou》《x國恐怖故事》等眾多血漿美劇的，一下子就想出來自己被打的鮮血橫流的場景。

    殷卓雍冷不丁瞧見她白嫩的手攥緊了，指甲因?yàn)橛昧Τ尸F(xiàn)出秀氣的淡粉色，不由得用自己的手覆在她手上，輕輕拍了拍：“只要明白了知進(jìn)退四個字，在宮里就能游刃有余。”

    沈瓊樓正哀傷地腦補(bǔ)自己被打的支離破碎的畫面，沒注意他覆著自己的手，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多謝王爺提點(diǎn)，臣記住了。”

    他漫應(yīng)了聲，摩挲著她手上的圓圓rou渦：“這么說來，你又欠了我一頓啊?！?/br>
    沈瓊樓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急忙忙地縮回手，訕笑道：“下個月發(fā)月錢了再請您?！彼ь^看了看天：“天色不早了，臣該回去了?！?/br>
    殷卓雍倒也沒再調(diào)弄她，一路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把人送到沈府。

    沈老夫人的院子里，沈木和大哥二哥都在，陪著老太太說話解悶，就是不見陳氏的身影，她不由得奇道：“娘在哪呢？”

    就是隔著一大把絡(luò)腮胡子，都能看出沈念文臉上的哀痛：“廚下?！?/br>
    沈瓊樓道：“娘要下廚做飯？”按說大家夫人下廚都是興致，不像小戶人家得親自下廚做飯，因此她倒是不知道陳氏還有這種愛好。沒想到這話問完，屋里的幾人神情都有點(diǎn)微妙。

    ☆、第30章

    沈瓊樓覺得親娘做飯是該捧捧場，但見眾人表情不對，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仔細(xì)想想也沒什么錯處，為啥大家的表情都這么離奇呢？

    還是沈老夫人先開了口，她撐著身邊的拐杖起身，一邊緩緩道：“你媳婦難得下廚，正好你們都在，一家五口也好久沒聚過了，去用飯吧，不用陪我這老婆子閑磨牙了?！?/br>
    沈木眼皮可疑地抽了幾下，終究沒膽子拉著老娘一道兒體驗(yàn)自家媳婦的廚藝，帶著三個小崽子回了自己院子。

    正好陳氏這時候興沖沖地迎了出來，還帶著銀攀膊，喜滋滋地道：“飯菜馬上就得，你們先坐下等著吃吧?！?/br>
    沈木咳了聲，威嚴(yán)的鳳眼閃爍：“悠悠，你幫著娘打理家事，也已經(jīng)忙了一天了，還是先歇歇吧，廚下的事兒交給下人忙活便得?！?/br>
    陳氏閨名陳悠悠，沈木為了在兒女面前維持大家長的威嚴(yán)，向來不會當(dāng)著他們的面叫她閨名，沈瓊樓聽見這一聲，又看著大哥和二哥隱痛的神色，頓時覺得事情驚悚了。

    陳氏沒聽懂他委婉的勸阻，仍舊臉帶喜色地道：“有什么可忙的，家里有什么事兒，我就等著你們回來嘗嘗我的手藝?！?/br>
    又轉(zhuǎn)向沈瓊樓，笑瞇瞇地道：“娘特地給你做了碗面條，你等會兒趁熱吃了。”

    沈瓊樓本來還覺得有親娘寵愛著的感覺相當(dāng)好，看到那碗面條的尊容就只覺得這份愛太過沉重她消受不得。

    這碗面按理來說應(yīng)該是湯面，但里頭的湯只有小半碗，顏色好比中藥，面條每根卻有大拇指粗細(xì)，里頭黑黢黢不知道擱的啥東西，聞著又是酸又是咸的，雖然她是喜歡吃面沒錯，但這碗...吃了會折壽吧？

    沈念文和沈岑風(fēng)同時遞來一個同情的目光。

    她默默地把面條放下，低聲道：“娘，我不太餓，我在外頭和人吃過飯了。”

    這時候陳氏做好的菜也端上了桌，看著倒是有魚有rou有菜挺豐盛，但菜大概是杭椒炒西紅柿，圓蔥煮泥鰍，土豆絲炒不知道什么鬼的一坨，魚瞧著倒還正常，除了被五馬分尸，rou不知道為什么呈現(xiàn)一種迷之黑色——難怪沈老夫人先溜了。

    沈念文平時不說話，但這時候反應(yīng)十分迅速，夾了筷子杭椒到沈岑風(fēng)碗里：“孔融讓梨，二弟先吃。”

    沈岑風(fēng)鳳眼瞪圓，把圓蔥夾了幾根扔到沈瓊樓這里，微微笑道：“說到孔融讓梨，應(yīng)當(dāng)讓給小妹才是?！?/br>
    沈瓊樓：“...”她把面條推到沈念文跟前：“長幼有序，大哥嘗嘗娘做的面?！眮戆?，互相傷害?。?/br>
    陳氏給沈木布菜布的正高興，幸好沒注意到三兄妹在互相傷害，幾人除了陳氏，都面帶苦色的進(jìn)行了這長達(dá)半個時辰的家庭聚餐，然后面無人色地走了。

    沈瓊樓估摸著是去喝消食茶去了，她喝了小碗酸梅湯才回到沈老夫人的院子，發(fā)牢sao道：“祖母也不提早說說，好讓我有個心理準(zhǔn)備?！?/br>
    沈老夫人斜睨著她：“準(zhǔn)備什么？孝道大于天，你娘做的飯你敢不吃？”

    沈瓊樓被一口氣噎了回來，她也有幾分頭疼地?fù)u頭：“你娘針鑿理事規(guī)制下人都是把好手，唯獨(dú)廚藝之道數(shù)十年如一日，偏她還愛做這個，吃一頓能胃疼好幾天...哎?！?/br>
    沈瓊樓心有戚戚焉地點(diǎn)頭，她捧著消食茶有一下沒一下地啜著，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兒來，細(xì)細(xì)跟沈老夫人說了。

    沈老夫人聽完之后微微皺眉：“這般一味苛待皇后嫡子，厚待妃妾庶子，圣上也太...”她并沒勸說，但眼里的反感和不以為然沈瓊樓都能瞧出來。

    她頓了頓，拍了拍孫女的手，長長地出口氣，提點(diǎn)道：“今天總算你有幾分機(jī)靈，也是運(yùn)道好，既幫太子解了圍，又搔到皇上癢處，只是下回別這般輕易開口了，萬一一個不對，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在宮里做事兒，除非有橫行的權(quán)勢，不然寧可當(dāng)個笨的，也不用逞那份聰明，省得被有心人惦記上了?！?/br>
    像豫王那種在宮里散漫隨性的，肯定是有難以想象的本錢，沈老夫人這話跟豫王說的意思差不多，沈瓊樓在太子那里散漫慣了，如今也該注意著些，暗道一聲受教，回屋早睡準(zhǔn)備明日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