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 陶夢阮見她沒有說話,目光卻微微垂了下去,接著道:“你到中原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辦的吧!事情沒有辦好,你愿意去死嗎?陪著一個跟你毫不相干的人去死,你費(fèi)盡力氣到中原來是為了什么?來觀光一趟嗎?” 陶夢阮知道趙益安自小在京中長大,趙家人又是北方人,便是回鄉(xiāng)探親也只去過北邊,趙益安雖然跟同窗往南邊走過,但不大可能去過遙遠(yuǎn)的蠱族,所以,趙益安應(yīng)該不是這個人的目標(biāo)。至于她為什么想弄死趙益安,就不大而知了。 “我是被人賣到謝家的,謝家那位姑娘發(fā)現(xiàn)了我懂得蠱術(shù),拿這個做把柄將我送到這里來,我若是答應(yīng)你,你能保護(hù)我嗎?我的事還沒辦好,我不能去死,等我辦好了事情,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蹦巧倥聊似?,抬起頭向陶夢阮道,“而且,那個姓謝的給我下了毒,沒有她的解藥我只能活一個月,如果,那個時候我的事情還沒辦好,你要答應(yīng)我替我辦到!” “阮jiejie,你別答應(yīng)她,她也不知想做什么事,反正我們都已經(jīng)接受二哥這個樣子了,不能連累你!”不等陶夢阮說話,趙錦竹就首先開口,金顰兒看著趙益安,想說什么,被趙錦竹一瞪,到底沒說出來。 “你要辦的事你自己去辦,我不會幫你的?!碧諌羧钆呐内w錦竹的手,接著道:“不過,謝清艷能給你下毒,我能給你解毒?。〗饬硕?,要辦什么事你自己去辦,我不摻和你們的事?!?/br> “真的?”少女失望了片刻,聽陶夢阮能解毒,眼里生出一縷亮光,她的事,她當(dāng)然愿意自己去辦,別人,誰知道會不會用心去辦,說不定只是騙騙她。 “當(dāng)然,我對蠱術(shù)一竅不通,解毒卻不是難事,她謝清艷一個閨閣小姐,能拿出什么了不得的毒,終歸不過是上不得臺面的手段?!碧諌羧钇财沧?,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若真能做出高端的毒藥來,會缺那一點銀子拿出來賣錢?就像她的藥,就從來不賣。更何況,聽說那回春日宴上算計她們之后,謝清艷在謝家就失了寵,能拿出多少錢來??! “那好,我以后就跟著你了。我叫花月緣,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從秋千上跳下來,蠱族也講究尊卑規(guī)矩,花月緣一副傲氣凜然的模樣,看樣子在族中地位不低。陶夢阮還想求她替蘭釗解蠱,對她也客氣幾分,道:“我叫陶夢阮,今日你便跟我回去,越國公府這邊我會去說,不過,你以后去留我不管,但跟在我身邊這段時間要聽我的,明白不?” 花月緣想了想,這個要求也不過分,人家庇護(hù)與她,她回報一番也是應(yīng)該的,點點頭道:“好,在我跟在你身邊的這段時間,我會聽你的話?!?/br> “那好,你現(xiàn)在先放了他,否則,我不好跟越國公府要人?!碧諌羧钪噶酥岗w益安道。 花月緣看向趙益安,眼里頗為嫌棄,看向趙錦竹,道:“他這樣的混蛋,你們留著也只能是禍害,真的不用我弄死他?” 陶夢阮翻了個白眼,真不愧是蠱族養(yǎng)出來的小姑娘,當(dāng)著人家妹子的面,這么說真的好嗎? 只是趙錦竹也不是個正常的,看向趙益安的目光也有幾分嫌棄,道:“不用,我是他妹子,只能等著他自己作死!” 花月緣先讓不太理解這種自己作死跟人道毀滅的區(qū)別,不過既然陶夢阮要求,人家自家人也表示不用,那放就放吧!只見花月緣走到趙益安面前,取出一個小竹笛,湊到唇邊吹響,幾個柔和的笛音響過,兩支小巧的蠱蟲從趙益安的口中爬出來。 這個場景看上去讓人頭皮發(fā)麻,花月緣卻親昵的伸出手去,兩只小蟲爬到她手上,被她收到一個小竹管當(dāng)中,貼身藏著。陶夢阮這才明白,花月緣被人拐賣了一回,還將這些東西帶在身邊,顯然都是藏得嚴(yán)實的。 花月緣收好了東西回到陶夢阮身邊,趙益安也活過來了一半,至少頭腦是清醒了,只是沒有力氣,擰著眉道:“趙錦竹,你對我做了什么?” 趙錦竹懶得理他,轉(zhuǎn)身往外走,道:“等會兒我讓人送你回去!” 花月緣卻湊到金顰兒身邊,雖然沒有擺出剛剛高深莫測的模樣,聲音卻依然帶著一絲空寥,道:“知道他為什么差點被我弄死嗎?因為他調(diào)戲我?!?/br> 金顰兒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握緊,只聽花月緣接著道:“這樣,你還喜歡他?” 趙錦竹看了金顰兒一眼,對花月緣原本的厭惡也少了些,調(diào)戲姑娘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當(dāng)然,勾引男子的也不是什么好姑娘。 陶夢阮看了眼備受打擊的金顰兒,將花月緣拽了回來,向趙錦竹道:“這個小丫頭我?guī)ё吡?,你跟伯父伯母說一聲?!?/br> 趙錦竹點點頭,花月緣不是尋常人,若是逼急了,說不定做出什么事來。何況這些天趙家對她并不友善,最開始的時候還打罵過她,她卻并沒有傷害其他人,這樣也算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這邊的事情解決了,陶夢阮跟趙錦竹一起去前面的觀禮。 司倩然跟了同去,見到那一幕多少有些接受不來,不過不用陶夢阮囑咐,她也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對于花月緣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陶夢阮不敢將花月緣往哪一放,只得叫趙錦竹找了一身丫鬟的衣裳來,叫她暫且穿著。花月緣對這些沒什么意見,干脆利落的換了衣裳,就跟在陶夢阮身邊,甚至跟紫楓和小滿學(xué)得還像模像樣的。 回程的路上安氏臉色更加難看了些,陶夢阮不想理她,跟司倩然坐在另一側(cè),只看著她黑臉。安氏向來是要強(qiáng)的,當(dāng)初嫁入靖國公府,做的是繼室,雖然也是正經(jīng)夫人,但到底讓原配壓了一頭,所以她不愿意假做疼愛繼子女的模樣,表現(xiàn)得驕傲。這些年來,礙著靖國公府和安家,看不慣她的人不少,但還真沒有人當(dāng)面取笑她。但這一段時間,安家先出了事,接著司羽然和司蒙又鬧出許多事情來,不管他們誰生的,作為嫡母都逃不了責(zé)任,這一趟婚宴的交際上面,安氏實實在在被取笑了一回。 陶夢阮也是靖國公府的人,那些話她也聽了,只是她沒有那要強(qiáng)的心。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還能不讓人說不成?索性當(dāng)沒聽到也就是了。京城里哪年不出些亂七八糟的笑話來,前段時間姚家二爺養(yǎng)了個外室還鬧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等一段時間誰還記得那外室?guī)讉€鼻子幾個眼?在這些上面生氣,無非就是自己找氣受。 安氏這個時候卻不僅僅是氣,更是著急,原先她想為一雙兒女定下好親,出了許多事情她也知道現(xiàn)在不是說親的時候,想等一等再說??删竾珔s提了幾戶人家,要給司安然定下,安氏看過之后何止是不滿意,是完全不能接受,她是怎么都不愿意女兒低嫁的何況是尋常的武夫之家。這才急著問先前跟她提過的幾家,卻不想詢問不成,反倒被人嘲笑了一回,心里自然不好受。 ☆、第二十九章 重要的事 陶夢阮帶了個丫頭回來沒有引起什么波瀾,又不用府里發(fā)月錢,陶夢阮只是叫人跟管家報備了一聲,就直接將花月緣帶回了熙園。 花月緣頂著個丫頭的身份,但陶夢阮也沒準(zhǔn)備叫她做丫鬟的事,專門給她安排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吃穿用度也沒準(zhǔn)備虧待了她?;ㄔ戮壚蠈嵅豢蜌獾亩冀邮芰?,將自己的屋子安頓好了,過來尋陶夢阮,剛巧司連瑾也在,陶夢阮才準(zhǔn)備跟她打個招呼,沒想到花月緣轉(zhuǎn)身就走。 司連瑾頭一回被人這么對待,簡直就像是洪水猛獸一般。雖然他還沒有自戀到覺得所有人都會喜歡他,但頭一回被人當(dāng)成怪物多少有些不高興,道:“我今天哪里不太對?” 陶夢阮被司連瑾逗笑了,道:“小月兒說,漢人沒有一個好東西?!?/br> “……”司連瑾默然,也沒打算追究一個小姑娘的意思,撇撇嘴,道:“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我將她帶回來可不僅僅是為了表哥,臨安郡王那一家子,如今不就仗著懂得蠱術(shù)到處轄制人嗎?若是能說服小月兒幫忙,這個局就不攻自破了?!彼具B瑾嘴上不說,但臉上分明寫著不高興,陶夢阮拉著他的手解釋道。 “你跟我解釋這個做什么?我又沒有說什么!”司連瑾撇開頭去,他也知道陶夢阮對蘭釗沒有別的意思,雖然告訴自己不能在這種小事上面計較,但就是忍不住表達(dá)出來,叫陶夢阮哄他。 陶夢阮還不知道他那一點小心思,也樂得哄哄他,親手給司連瑾喂了幾片桃子,司連瑾才算滿意了,去了書房辦他自己的事,陶夢阮這才去尋花月緣。 熙園里面也引了活水,弄了一個小小的池塘,這個季節(jié)已經(jīng)冒了不少荷葉出來,不過還沒有開花,花月緣就坐在池塘邊上,捏著些點心喂魚。見陶夢阮過來,將手里的大半塊點心直接往水里一扔,利落的爬起來,道:“說吧,你想叫我做什么?我不吃白飯的!” 花月緣這么爽快,陶夢阮也不與她兜圈子,道:“我想讓你幫我救一個人,作為交換,你在京城的時間,我會保護(hù)你的安全,保你衣食無憂?!?/br> 花月緣認(rèn)真想了一下,她出門的時候有些沖動,還當(dāng)外面的世界跟村子里一樣,沒想到走了沒多遠(yuǎn),就發(fā)現(xiàn),沒有錢,她寸步難行,這也是后來有人將她拐賣的時候她沒有反抗的緣故,自己在外面亂跑,她連飯都沒得吃。她自小是族中尊貴的公主,從小到大沒吃過什么苦頭,可這一回出門,算是人情冷暖饑寒交迫,是什么滋味都嘗過了,后來被賣到謝家,更是被脅迫著害人。雖然覺得憋屈,她倒也沒有怨天尤人的意思,她自己跑出來,也不能要求別人跟族人一般疼著她。如今,陶夢阮承諾保護(hù)她保她衣食無憂,只是幫忙救一個人,算是十分劃算了,當(dāng)下點點頭,道:“好!” 花月緣這么干脆倒是叫陶夢阮楞了一下,道:“你都不問問是什么事?” “我覺得你跟那個姓謝的不一樣,不會逼我做不想做的事?!被ㄔ戮売行┱J(rèn)真的模樣,“雖然你也讓我做事,但是你讓我自己選擇,何況,我若是不想做,你也不能逼我,我又不怕死!” 任誰被夸獎是個好人都會有些竊喜,雖然花月緣的夸獎委婉了些,陶夢阮也有些高興,點點頭,道:“他中了子母蠱,下蠱的人逼著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所以我想請你替他解蠱,可以做到嗎?” 陶夢阮看著花月緣突然有些難看的臉色,難道她記錯了,子母蠱是很高端的蠱蟲? “就這么一件小事?”花月緣覺得自己被小看了,陶夢阮花那么大價錢,就這么簡單的一件小事,實在太小看他們蠱族的心性了,“這點小事你不用幫我做那么多,我也可以替你辦到的?!毕肓讼?,又補(bǔ)充了一句,“算了,你只每天給我兩個饅頭得了?!?/br> 陶夢阮錯愕了一回,倒是被她逗笑了,道:“對你來說或許只是舉手之勞,對我們來說卻是救命之恩,何況你遠(yuǎn)道而來,就是客人,哪有拿饅頭招待客人的?” “你這么說也有道理!”有別的吃,花月緣也不愿意啃饅頭,小姑娘擺出巫女氣勢的時候挺能唬人,其實還是個單純的小姑娘,很愉快的接受了陶夢阮的這個說法,點點頭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你身上的毒,我需要一點時間配制解藥,不過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肯定不會讓你毒發(fā)身亡就是?!碧諌羧钆滤龘?dān)心身上的毒藥,還特別安慰了一句。 花月緣自己倒是不cao心,點點頭道:“我相信jiejie就是,jiejie跟那些壞人不一樣。對了,我聽說有賣身契在,我就是人謝家的人,他們要是來要人怎么辦?” 人牙子的生意也有些了解,正規(guī)來源的,比如說爹娘賣的,那都是官府有備案的,但若是拐騙來的,人牙子通常也不會專程去辦賣身契,基本上都是有那門路的,隨便蓋個戳子就是。大多數(shù)被拐賣的經(jīng)過人牙子折騰了一回,都老實做事,那賣身契有沒有實際的效力其實也沒什么關(guān)系。到了花月緣這里,就更簡單了,陶夢阮笑笑道:“趙家會處理的?!?/br> “嗯?” “害得主子險些病死的,在這里來說,打死都不為過,趙家肯定會對謝家說你犯了大錯,亂棍打死了。不過,你的名字還是別往外說好些,嗯,就叫小月好了。”陶夢阮愉快的幫花月緣做了決定,“你到中原來做什么我不多問,你要做的事我也不攔著,只是我不希望你因為什么事情毀了你自己,報仇可以,不要牽連無辜的人。” 花月緣微微抿了唇,要猜出她來報仇這個目的一點都不難,她也做好了被陶夢阮逼問的準(zhǔn)備,陶夢阮不問,花月緣感激的點點頭,道:“謝謝陶jiejie,我知道的,我只報仇,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你明白就好。”懂事聽話的小姑娘自然要招人疼一些,何況小姑娘乖巧漂亮,“中原對巫蠱之術(shù)一向多有忌憚,就算在府里我可以保護(hù)你,你也盡量小心些,別讓人發(fā)現(xiàn)?!?/br> “我輕易不會使用的!”花月緣輕輕瞪了陶夢阮一眼,“我才不用子母蠱一樣低端的蠱蟲,我身上的可都是珍貴的蠱蟲,絕不會輕易用出去的!” 陶夢阮看她瞪著眼的模樣,仿佛一只炸開毛的小貓,忍不住揉揉她的頭,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就安心住著,若是想出去走走,就找小雪她們陪你同去?!?/br> 這邊安撫好了花月緣,陶夢阮就專心給花月緣配制解藥,至于給蘭釗解蠱,花月緣表示這個實在太簡單了,當(dāng)天就給了陶夢阮一顆藥丸,說是讓蘭釗服下去就夠了。得知過程這么簡單,司連瑾完全不給陶夢阮見蘭釗的機(jī)會,直接接過了給蘭釗送藥的任務(wù)。 陶夢阮對此也沒有在意。穿越而來,有蘭釗這么個熟悉的人在,對于陶夢阮來說已經(jīng)是足夠了,并沒有指望能像前世一樣做兄妹,更何況,以蘭釗如今的身份,與他們親近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但如果這樣能讓司連瑾開心一點,那就隨他開心好了。 陶夢阮知道蘭釗沒有跟太子一爭高下的意思。蘭釗做神棍久了,人多少有些散漫,一輩子坐在龍椅上面對他來說比宰了他也好不了多少,臨安郡王父子能挾持著他做傀儡,除了蠱蟲,想來還有其他的緣故,陶夢阮沒有機(jī)會問他,但想來蘭釗也不會愿意跟她細(xì)說。而另一方面來說,蘭釗想來也十分清楚,宮延述是皇帝著力培養(yǎng)的儲君,別說是他,便是自小就有那份野心的三皇子,如今的四皇子,恐怕都沒有那個實力與他相爭,又何必用生命去證明一個錯誤的想法。 司連瑾就盼著蘭釗小命無憂了,以后陶夢阮別記掛著這么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哥,拿了藥丸就尋了機(jī)會給蘭釗送了去。 蘭釗手里握著瓷瓶,看著司連瑾放下東西轉(zhuǎn)身就走,顯然十分不待見他,居然非常準(zhǔn)確的讀出了司連瑾的心思來,不由笑道:“還是阮meimei疼我!” 司連瑾臉色黑了一層。 “其實你沒有必要這么在意我,對我們來說,最親近的都是比起,可我們的親近也僅限于兄妹了,你又這份心思盯著我,還不如想辦法讓阮meimei更在意你一些。”蘭釗勾起唇角,這話說得真心實意,可真正的心思就沒人猜得到了。 司連瑾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蘭釗,雖然沒有開口,但明顯在問他要怎么做。 蘭釗見狀仰了仰頭,一派追憶的樣子,其實是掩蓋幾乎掩飾不住的笑意,“女人嘛,最在意的除了丈夫,就是孩子了,但對于阮meimei來說,丈夫也不是非你不可,不過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不是誰都教育女兒說,有了孩子,就有了根……” 司連瑾保持著邁步向前的動作,蘭釗說完了話他就往前走,不過,顯然是將蘭釗的話都聽進(jìn)去了。 ☆、第三十章 前事 陶夢阮只覺得司連瑾見過了蘭釗,在某些事情上面似乎更熱情了些,以至于她每天起床的時間往后推延了些,白天的時間就有些不夠了。陶夢阮不是一板一眼的性格,但有點強(qiáng)迫癥,就比如每天要做的多少事,她一定要做完了,就算有什么事情耽擱了,也要前挪后補(bǔ)把它補(bǔ)上,時間少了些,陶夢阮就只能在效率上面補(bǔ)一補(bǔ),這樣一來,對別的事關(guān)注就更少了些,聽到臨安郡王某天被發(fā)現(xiàn)血腥慘死在京城臨安郡王府別院的時候,才猛然驚覺已經(jīng)進(jìn)了六月。 小雪見陶夢阮身子抖了抖,以為陶夢阮被幾個小丫頭的閑話嚇到了,柳眉一豎,道:“都沒有事做嗎?在這里胡亂嚼什么舌根子!” 幾個打掃園子的小丫頭見小雪一等大丫頭的打扮,哪敢辯駁,連忙告饒。 陶夢阮倒不是嚇到了,只是提到臨安郡王父子,她難免想起花月緣的仇人就是那父子倆,一個軟萌萌的小姑娘報仇這么血腥暴力,難免叫她刮目相看些。擺擺手,道:“行了,都去做事吧!” 幾個小丫頭退了下去,陶夢阮看向小雪,道:“她們說的是真的?” 小雪一向機(jī)靈,這些事情陶夢阮雖然沒有吩咐,但她也時常注意著,有必要的時候提醒主子,以免犯了什么忌諱。不過這件事她也才從采買的婆子那里聽到,也沒來得及跟陶夢阮說,聽陶夢阮問起,便道:“是有這么回事。前些天臨安郡王和郡王妃進(jìn)京朝覲,聽說皇上留他們留在京城過了七夕再走,于是臨安郡王夫婦就在郡王府的別院里暫住下來,只是……” 大白天的,小雪也打了個激靈,聲音也壓低了些,道:“大奶奶,聽說,昨晚臨安郡王還與好友在翠云樓喝酒,可今兒個一大早,別院的下人就發(fā)現(xiàn),臨安郡王被殺死在自己的臥房內(nèi),而且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的,連臉皮都看不清模樣了!” 陶夢阮也算見多識廣,見過的死人也不少了,其中死相難看的可不少,不過聽到小雪的描述,還是忍不住有些后脊發(fā)涼,尤其是制造了這一起慘劇的幕后黑手還在她院子里住著。明明是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被人欺負(fù)成這么個暴力分子,臨安郡王父子也實在太作孽了! 陶夢阮沒有追問過花月緣跟宮渠父子的仇怨,不過花月緣畢竟才十三歲,自小養(yǎng)在深山當(dāng)中沒有多少心眼,跟陶夢阮熟悉了之后,就少了許多防備,其中的緣故也陸陸續(xù)續(xù)對陶夢阮說了些。 花月緣的姑姑名叫花鈴兒,雖然只比花月緣的父親小了五歲,但因為做了蠱族的圣女,不能成婚,一直留在家中,花月緣的娘身子不好,花月緣自小是花鈴兒帶大的。花鈴兒是族長之女,又自小被選為圣女,從來身份尊貴,旁人都羨慕她的尊崇,她卻羨慕別人能嫁人生子,簡簡單單過一輩子,所以宮渠帶著別樣的目的找到蠱族的時候,花鈴兒就對宮渠動了心。 陶夢阮從前就接觸過蠱族,知道蠱族排外,卻也純粹,想來花鈴兒是全心全意的喜歡宮渠,以至于將蠱族的不傳之密都教給了宮渠,甚至都想好了尋找機(jī)會跟宮渠一起逃走遠(yuǎn)離蠱族。然而,還沒等花鈴兒提出私奔,宮渠就丟下花鈴兒離開了蠱族。花鈴兒孤獨了三十多年,喜歡一個宮渠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所以宮渠逃走,花鈴兒甚至沒有力氣掩埋這一段往事,而在蠱族來說,不貞的圣女比不貞的婦人還要罪惡,所以花鈴兒被活生生燒死。 花月緣對陶夢阮說的是:她是我姑姑,但就像我母親一樣,養(yǎng)育我、照顧我十幾年。她冒犯族規(guī)是錯了,族人懲治她沒有錯,但我不能放過害她到如此地步的人,所以,宮渠一家必須付出代價。 陶夢阮原以為花月緣是一個單純又沖動的小姑娘,卻沒想到她從蠱族出來,在偏遠(yuǎn)的南邊就已經(jīng)做好了功課,宮渠的身份她知道,也知道臨安郡王每年冬夏要進(jìn)京朝覲,所以將報仇的地方選在京城,甚至被人販子拐賣都在她計劃當(dāng)中,因為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沒有盤纏了,唯一的失誤就在于不小心讓謝清艷發(fā)現(xiàn)了她的秘密,被脅迫送到了趙家。 陶夢阮回到熙園,花月緣正坐在小池子邊曬太陽。雖然是夏天,但花月緣似乎一點都不怕熱,時常就安靜的坐著曬太陽。 陶夢阮在花月緣旁邊坐下,擺擺手,小雪幾個退了下去。 “陶jiejie,你想問我什么?”花月緣微微側(cè)頭看陶夢阮。 “這么熱的天,你坐在太陽底下不熱嗎?”陶夢阮見花月緣臉上半點汗珠子都沒有,忍不住問道。 花月緣笑笑道:“我們學(xué)習(xí)蠱術(shù),身子多少有些偏寒,雖然曬太陽也沒有多少用處吧,但坐在太陽底下總是暖和些,所以我喜歡曬太陽?!?/br> “你的仇已經(jīng)報了,要回蠱族了嗎?”陶夢阮看著她漂亮的五官,一雙眼卻包含著空茫和滄桑,實在不像一個普通的小女孩。 花月緣點點頭,道:“嗯,等陶jiejie的酒釀做好了,我就要回去了?!?/br> 陶夢阮微微有些不舍,她跟花月緣相識不久,但她跟寧陽郡主她們不同,花月緣這一走,恐怕再也不會來中原了。夏天本不是做酒釀的時候,也是花月緣提到,陶夢阮便少少做了一些,聽到花月緣吃了再走,陶夢阮嘆了口氣,道:“如今是夏天,酒釀恐怕也不怎么香甜?!?/br> “陶jiejie替我做的,怎么樣也要嘗嘗?。 被ㄔ戮壭ζ饋砗芷?,“陶jiejie,我回去之后就會做蠱族的圣女了,以后也不能任性的往外跑了,所以,能嘗嘗陶jiejie手藝的機(jī)會,是一定不能錯過的?!?/br> “你要做圣女?” “原本我們族里的圣女是要從初生的女嬰當(dāng)中選的,可是若是有人自己愿意做圣女的話,就不用從小孩子當(dāng)中選了?!被ㄔ戮壱廊粠е鹈赖男θ?,可一雙眼中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怨恨,“我自小跟著姑姑,我知道姑姑是不想做圣女的,現(xiàn)在若是要重新選圣女,那人選不是我meimei,就是我堂妹,我做了圣女,她們就不用懵懵懂懂的走上這條路?!?/br> “那你呢?你要清醒的走上這條路嗎?”陶夢阮倒是沒有勸阻花月緣的意思,只是,忍不住多問一句,她清醒的選擇這條路,若是以后反悔了,后果會比花鈴兒更慘烈吧。 “陶jiejie,我親眼看著姑姑落到那樣的下場,你覺得我還會喜歡別人嗎?”花月緣捏著手里的珠子,語氣有些涼薄的笑意,“其實,我七八歲的時候,族里的祭祀就說了,其實,我比姑姑更適合做圣女,因為我比她更清醒,更淡漠,許多事情,包括我父母,都不能讓我動容。” 陶夢阮默然,這一點她也感覺到了,初見花月緣的時候,花月緣的模樣還印在她腦海里,那個模樣,不像一個塵世間的小女孩,仿佛一個超然世外的神祇,無悲無喜,仿佛冰雕玉砌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