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一百十三、守歲

    一百十三

    太后一噎，說不出話來，臉色也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太后不說話，蕭恒自然也不會說話，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

    坐在靠前的一些皇親嬪妃與貴婦人，雖不知方才皇上與太后說了些什么，但也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方才還是說說笑笑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誰也怕在這個時候，自己說話的聲音太重，亦或是笑聲太歡樂，惹了貴人不悅。

    但底下安靜了，戲臺上咿咿呀呀仍然唱著熱鬧，兩種極端之下，反倒是讓這里的氣氛，變得越發(fā)奇怪。

    太后的面色也越發(fā)難堪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唱戲聲止，蕭恒撫掌輕笑吩咐道：“賞！”

    眾人恍然醒悟，皆面上露出了勉強的笑容。

    太后依然面色僵硬，在這個時候，皇上若是不服軟，她騎虎難下。

    坐在太后身側(cè)的德貴妃瞧著這副場景，心中暗嘆了一聲，倒是難得開口說了一句話：“太后娘娘，這一出戲唱完了，您看是否要換一出?！?/br>
    說著，她還出聲吩咐宮人捧上了戲本子。

    德貴妃這話說的，自然不算是十分能夠和緩氣氛，但這個時候，德貴妃能夠開口說話，本身也是對于氣氛的一種調(diào)節(jié)，太后面上僵硬的神色略略和緩了一些。

    太后接過戲本子，卻并沒有點戲，她似乎是在猶豫著。

    而在這個時候，位置稍稍靠后些的楊嬪卻是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太后娘娘，皇上剛過來，不若讓皇上點一出吧！”

    楊嬪話音落下，眾人忍不住將目光看向了她，只瞧見楊嬪此刻面上帶笑，神態(tài)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在討好皇上與太后，才出的主意。

    但不得不說，她這話來的時分及時，也是給了太后一個與皇上和好的梯子下。

    太后目光贊許的看了一眼楊嬪，抬起頭笑著沖蕭恒開口道：“是了，方才哀家也都點過戲了，不若皇上來點一出。正好，再唱一出戲，咱們便可以移步去參加宮宴了?！?/br>
    蕭恒聞言，目光看了一眼太后，沒有說什么，只是接過了戲本。

    雖然蕭恒的態(tài)度并非十分熱情，可顯然能接過戲本子，便是讓太后心中不覺松了一口氣，面上的笑容越發(fā)的深了。

    不過，蕭恒接過了戲本子，手隨意的翻過幾頁，面上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感興趣。

    而在翻完那幾頁后，蕭恒卻是意興闌珊的合上了本子。

    他這不輕不重啪的一聲合上本子，卻是讓太后的心頭不覺跳了一下，也讓眾人臉上原本就有些勉強的笑容，不覺再次凝重了起來。

    蕭恒目光清淡的瞧過眾人，嘴角撇起了一抹淺笑，出聲說了一句：“朕對這些也沒個研究，翻著也沒瞧見好的，不若將戲班主叫上來，朕問一問！”

    蕭恒這話，再次讓眾人大喘氣了一下，也是連連點頭應了。

    姚貴妃坐在一側(cè)，連忙招呼了宮人過來去喚戲班主，戲班主就守在后邊，也很快被召了過來。

    他是第一次面對這么多貴人，心中難免忐忑，不過這些年來走南闖北，倒也不是沒有見識，好歹還是穩(wěn)住了心神，走到了蕭恒與太后跟前，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一禮。

    蕭恒點頭免了禮。

    太后瞧了瞧蕭恒的臉色，倒是主動開口問蕭恒道：“倒不知皇上對什么戲感興趣，可以問一下戲班主有沒有這樣的戲曲！”

    蕭恒聞言，面上笑容未變，也抬起了眼看向了戲班主，笑道：“方才排的那出是唐明皇的，不過朕對唐明皇不感興趣，倒是對漢武大帝，挺有興趣的！”

    “漢武大帝？”

    戲班主心中思索，沒有說話，但是太后聞言，有些奇怪的瞧了一眼蕭恒。

    她有心與蕭恒賣好，倒也態(tài)度熱情的問道：“倒是從未聽皇上提及過喜歡漢武大帝?！?/br>
    蕭恒聞言，面上的笑容帶了一絲別有意味，他看著太后語氣隨意道：“以前倒也沒有這般感興趣，不過近來看了一些史書，卻是對漢武帝感興趣了！”

    “哦？”

    太后面帶疑惑微笑，一副愿聞其詳?shù)哪印?/br>
    蕭恒則是不緊不慢撿起了放在手邊的杯子，又是往嘴里送了一口茶水，然后遞給梁庸之后，抬眼又看向了太后笑道：“漢武帝這一生倒也甚是傳奇，朕這幾日仔細瞧著，卻是頗有幾分體會，只覺得與朕的經(jīng)歷，頗有相似……”

    蕭恒話說完，太后沒有開口說話。

    倒是皇貴妃坐在邊上，笑著奉承了一句：“臣妾倒是沒瞧出皇上與漢武帝的相似之處，不過瞧著，皇上與漢武帝一般，都是明君?！?/br>
    蕭恒似乎是被皇貴妃的話逗笑了，嘴角的笑容微微加深了一些。

    這副情形，引得太后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但太后最終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應和了一句：“是啊，皇上自是明君?！?/br>
    蕭恒笑著搖了搖頭，溫聲道：“母后和貴妃說笑了，朕如何敢與先人去比，只是瞧著漢武帝的經(jīng)歷，仿佛與朕有幾分相似。漢武帝從一個微末皇子變成太子，再至登位，最后能夠把持朝政，一路走的甚是艱幸。而這一路走來，瞧著與朕如今在走的路，也有些相似?！?/br>
    蕭恒說的話，輕描淡寫，而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可是落在在場人的心頭上，卻都是心神一震，旁人看向坐在上首的蕭恒與太后的目光，多了一些不同。

    而太后神色幾乎能稱之為難堪。

    細細品味，雖然蕭恒并未直言，可漢武帝的事跡，在場但凡念過書之人，都知曉，若是對朝政與歷史有些知詳之人，更是立刻品味出了皇上那番話的意思。

    漢武帝能夠登位，說來全是外戚之功，他的陳皇后母家、竇太后扶持，只是外戚說到底，是把雙刃劍，有利有弊。漢武帝登位借著外戚之力，卻也深受外戚之苦，而他為了能夠一步一步把持住朝政，剪除外戚自是不可避免。從廢后到剪除太后的勢力，漢武帝的心狠，也讓人心驚。甚至，漢武帝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子受到外戚之苦，在臨終之時，還特地殺死了鉤弋夫人。

    而蕭恒能夠坐上皇位，楊家也的確是功不可沒，可近年來，顯然蕭恒對于楊家的耐心已經(jīng)告罄，對于楊家的勢力，漸漸在削弱，不過蕭恒比之漢武帝，手段自是溫和許多，也給楊家與楊太后留足顏面。

    畢竟蕭恒如今真想除掉楊家，也并非難事。

    朝臣只當皇上感念楊家當年相助之情，也對太后孝順，所以才會這般，可如今皇上突然說出了這么一番話，似乎……別有意味。

    在場所坐之人，倒并無太多朝臣，皆是一些皇親國戚后宮嬪妃與朝臣家眷命婦。雖然這些人并不會直接參與到朝事之中，可又有前朝息息相關(guān)。

    蕭恒當著這些人的面，說出這番話來，似乎又像是在朝中傳遞著什么信號。

    眾人沉默低頭，皆若有所思之態(tài)。

    在這個時候，沒有人再敢說話了，戲班主雖然似懂非懂，可瞧著現(xiàn)場的氣氛，也嚇得半點話都不敢說出來。腦中原本已經(jīng)想好的曲目，此刻也都是一片空白。

    而作為一切始作俑者的蕭恒，始終沒有說話，只坐著慢悠悠撿起了茶杯，又往嘴里送了一口。

    茶水喝去大半，也不再像剛送上來時熱氣騰騰。梁庸瞧著，朝著底下宮人做了個手勢，示意過來換一杯茶。

    蕭恒目光看向了戲班主，催促的問了一聲：“想不出朕想看的戲目嗎？”

    戲班主動了動嘴角，未來得及說話，蕭恒將茶水遞給梁庸，開口又打斷道：“行了，你退下吧，既然想不出，就不必想了?！?/br>
    說罷這話，蕭恒看了一眼上來換茶的宮人，笑著吩咐道：“這茶不必換了，朕瞧著時辰差不多了，不若及早去宮宴，如今冬日夜晚寒冷，不若早日辦了，早日散了！”

    “是?！?/br>
    眾人見蕭恒站起了身，皆跟著站了起來，面上笑容各異，異口同聲而語。

    蕭恒點了點頭，目光看向了在場唯一還坐著的太后，突然伸出了自己的手，開口笑道：“母后，朕扶您過去！”

    楊太后神色復雜抬起頭，看向蕭恒，只瞧見蕭恒面上笑容如常，不帶一絲異樣，仿若方才說出那般心驚膽跳之語的人，不是她。

    楊太后深吸了一口氣，嘴角勉強翹了翹，伸出自己染了紅蔻丹保養(yǎng)得宜的手，放入了皇上伸出的那一只手的手心之中。

    她剛剛站起身，蕭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僅他與楊太后才能夠聽見的音量又說了一句：“朕差點忘了，說來漢武帝之母王太后，仿佛在嫁于文帝之時，也曾成親生過子?！?/br>
    楊太后腿腳一軟，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看向了蕭恒。

    她的目光之中帶著驚恐，也帶著質(zhì)疑與憤怒。

    蕭恒卻仿佛沒有看到，依然面上帶笑，扶住了楊太后，還輕聲叮囑了一句：“母后小心些，尤其年紀大了，可千萬別摔倒了。”

    跟在蕭恒與楊太后身后的眾人，看著前邊這番母慈子孝的場景，面上的笑容皆有幾分怪異。

    今日能夠與太后坐在一道兒看戲之人，皆是人精，自然瞧出了如今這副風景浪靜局面之下的暗潮洶涌。只是往日里皇上雖看似不近人情，卻極念情面，也愿意與楊家、楊太后演著，可今日，倒不知道是楊太后什么地方惹到了皇上。

    或許是宮宴前的這場預演，倒是讓今年的宮宴，較之往年的熱鬧安靜了許多。

    雖然宮宴的流程一樣走著，可在宮宴之中，卻沒有人敢出來湊熱鬧，一向愛鬧事兒愛熱鬧的端親王殿下，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只在宮宴前出席了一下，便中途離開了。

    宮宴最終匆匆收了尾，皇上先離開了，隨后太后與后妃也都慢慢散去，參宴的眾人見到貴人都離開了，自然不可能再留著。

    皇貴妃離開的不早不晚，在太后離開后，端貴妃與德貴妃、楊嬪等人離開后，她方才扶著宮人的手，慢慢站了起來。

    她看著因為眾人離席而有些冷清的宮宴，嘴角的笑容卻是有些維持不住了。她用手抵著眉頭，閉著眼睛任由宮人攙扶著。

    今年的宮宴，是她第一次cao辦，也是她作為皇貴妃后，第一次cao辦，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這般收尾，即使從頭至尾都沒有出過一分差錯，對宮宴中菜肴節(jié)目的布置甚至比先后在世時還要精致，但架不住今年的宮宴竟然會冷清至此，且匆匆收尾，面上自然難堪極了。

    她被宮人扶著坐上了鑾駕，宮人伸回手時，卻被她一把抓住。

    宮人心中一驚，忍不住看向了她。

    皇貴妃揉著額頭，開口問道：“給本宮一顆寧心丸！”

    “娘娘，您今日已經(jīng)用過了！”

    宮人勸說著，這寧心丸自是對姚玉容如今的身體有益，可到底是藥三分毒，太醫(yī)也叮囑每日里服用的劑量，這段時日，皇貴妃服用的劑量明顯便是超了。

    宮人唯恐皇貴妃對這寧心丸會有藥癮，故而輕聲勸說著。

    “本宮頭疼的緊，拿來吧！”

    姚玉容也不是不知道宮人是為了她好，所以她也沒有責怪宮人的阻止，只是腦袋實在是疼得厲害，讓她靜不下心來想事情。

    “娘娘，您忍忍，回去躺一躺便好了，晚上皇上指不定還要來咱們昭陽宮，您若用了這寧心丸，萬一沒精神了可怎么辦！”宮人小聲的勸說著。

    這寧心丸用了之后，能寧心靜氣，也能緩解皇貴妃的焦躁與頭疼，可也容易犯困。

    雖然皇上離席之時未曾有過任何的明示，可今日是大年三十，是要守夜的，如今后宮無后，太子幼小，不可能陪著皇上守夜，皇上總不能自己一人守在宣和殿里吧！

    而皇貴妃剛剛晉封，加之她膝下子女最多，想來想去，皇上自是會來昭陽宮中守歲。

    姚玉容在宮人的提醒下，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她面上漸漸浮現(xiàn)了一抹笑容，倒覺得腦袋不像方才那般疼了，她點了點頭，開口道：“好，趕緊回宮吧！對了，把瑋兒和絡(luò)兒都叫到本宮的寢宮里來！”

    “是。娘娘放心，奴婢早已經(jīng)安排好了，保證妥妥當當，只等著皇上過來與娘娘共享天倫?！?/br>
    宮人見姚玉容面上神色和緩，立刻又是笑著說了一句，倒是讓姚玉容面上的笑容加深了些。

    宮宴結(jié)束，雖然今日結(jié)束的早，可其實也不早了。

    蕭恒從宮宴回到宣和殿，再到太子寢宮的時候，太子殿下早已經(jīng)睡下了，而楊蓁蓁卻是罕見的沒有陪在太子的身邊。

    而是在寢宮的外間，與端親王二人分坐兩席，正說著話兒。

    蕭恒走入的時候，瞧見端親王仿佛是說了什么逗趣的話，引得楊蓁蓁面上輕笑不已。

    蕭恒原本進來時候，面上是帶著笑的，這會兒，卻是有些賭氣了。

    他在前邊累死累活維持場面，蕭嶺這廝兒竟然跑到后邊挖他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