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阿香素來有些畏懼他,想到昨天被提走,癟著嘴委屈地應(yīng)了。 沈望舒并不在意。 她救了阿香一命,她的命運(yùn)比從前被宮中爭斗暗害而死有個鮮明的不同,也算是被她改變的一段人生。 她還是豆蔻年華,可以嫁給一個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夫君,生幾個可愛的小孩子,叫自己的人生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不過似乎阿香對她還有幾分依戀,又年紀(jì)小,因此沈望舒并不急著將她嫁出去,只是叫她跟在自己的身邊。 她穿上了簇新的大紅色的衣裳,與阿玄一同到了王府,坦然地在這王府下人們畏懼的目光里接了管家權(quán),方才與阿玄一同去前院用膳。雖然她是第一次和阿玄用膳,可是叫人驚訝的是,阿玄似乎知道她喜歡的每一樣兒的膳食,不管是小菜還是湯水,都是她極愛的口味。 “和阿香問過了?”她笑問道。 阿玄安靜地看著她滿足地用膳,笑了笑,輕聲說道,“夢里我知道的?!?/br> 這個笑話倒是頗有趣,沈望舒就微笑點頭笑道,“多夢著些?!?/br> 她也是知道自己喜歡吃鴨子的,阿玄卻覺得心里沒有半點不痛快,仿佛自己經(jīng)歷的那些也不過是一場夢。如今這個女子,她坐在他的身邊,眼里心里的是他,就足夠了。 他安靜地陪著沈望舒用膳,時不時地吃掉一些沈望舒不喜歡的菜色,待吃得差不多了,方才與她和聲說道,“這上京里頭,咱們就是規(guī)矩!往后你不必與任何人賠笑,不喜歡的人,也就不必見?!?/br> 他比皇帝還風(fēng)光,自然他的王妃,也得是女人里頭的頭一份兒。 至于什么還沒影兒的皇后…… 阿玄心里冷哼了一聲,垂目,覆在沈望舒的耳邊,將自己的大頭沉甸甸地枕在沈望舒的肩膀,有些無賴,又仿佛是一只吃飽饜足了的大貓。 “至于宮里,不去也罷?!彼⒉幌矚g宮里的那些妃嬪,雖然里頭的妃嬪不少都是走了他的門路入宮,不過也都只是交易罷了。 他見沈望舒微微頷首,便抱著她輕聲說道,“你放心,我總是會給你報仇!”惠帝竟敢把她當(dāng)做棄子,想想阿玄都覺得惱怒,他感到沈望舒搖頭,便輕聲說道,“聽我的。他們不該臟了你的手?!彼郎蛲媸莻€有仇就報的性子,卻不愿她再因惠帝費(fèi)心。 就算是費(fèi)心報仇,也叫他不樂意。 “你想怎么報仇?”沈望舒捏了捏近在咫尺的耳朵,笑問道。 她的笑靨如花,就在眼前,攝政王哪里還想到別的,仰頭就吻住了她的嘴。 只是雖然他并不喜歡叫沈望舒再與后宮有什么牽連,然而惠帝卻再三地邀請阿玄與沈望舒入宮。待知道沈望舒真的與阿玄圓房,他竟稱病,三日沒有上朝。 不過朝中并不需要惠帝決斷朝政,因此他上不上朝的,意義不大。 他再三下旨邀請阿玄與沈望舒入宮,然而阿玄卻并不理睬,沈望舒與他正新婚燕爾,自然也顧不上尋惠帝的麻煩,也不知阿玄究竟在外頭做了什么,直到他臉上帶了幾分輕松地與她說要一同入宮,沈望舒方才盛裝打扮一番,與他一同往宮中去了。 如今的宮中百花齊放,大抵是沈望舒離宮之后,惠帝幾乎大病一場,因此如今帝王在妃嬪的眼里就跟小可憐兒差不了多少了。 湯湯水水噓寒問暖的,一群殷勤的妃嬪圍在惠帝的面前,真是百花齊放。 荷嬪早就不知道被擠兌到哪塊兒茄子地里去了,自然別想在這個時候出風(fēng)頭。 不過這大抵是惠帝心中所愿。如今后宮姹紫嫣紅的,自然也顯不出他真心疼愛的人兒了。 他在后宮設(shè)宴,口口聲聲款待沈望舒,然而沈望舒與阿玄見了他,卻幾乎叫他那雙含情脈脈失去所愛的眼神給惡心死。 她也不看惠帝對自己的愛慕的眼神,見妃嬪之中最上手還有一個空位,容妃十分恭敬地從一旁走來,扶著她就往那空位去。這空位凌駕在所有的妃嬪之上,與皇后的位置也差不多了,不過沈望舒卻知道,這是阿玄的體面,也不客氣,徑直坐了那位置。 她坐在最上首,下頭的妃嬪都不敢在她的面前高聲嬉笑。 光彩奪目的美艷女子,也確實艷冠群芳,無人能比。 容妃最近因在惠帝面前“懷念”貴妃,因此頗有幾分得寵,她默默地拂過了自己還十分平坦的小腹,眼角閃過一抹得意之色,看向了坐在最角落的荷嬪。 荷嬪越發(fā)地消瘦了,蒼白單薄,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將她吹散了去,她對容妃看向自己的目光沒有什么感覺,只是怔怔地看向那高高在上,就算出宮之后,依舊風(fēng)光無限,叫人侍奉的沈望舒。她的眼里閃過幾分憤恨。 那個位置,本來該是她的。 “王妃坐在我等上手,于理不合?!焙蓩迕髅髦啦辉撛诨莸勖媲肮羧缃竦臄z政王妃,可是卻忍不住。 她想到惠帝這段時間對貴妃的懷念,就覺得心肝兒疼。 “荷嬪這話就錯了。”容妃單手壓住了自己的小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用討好的語氣說道,“不必說王爺?shù)纳矸蒹w面,只說王妃,”她見荷嬪的目光也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如被雷劈一般看著她的小腹臉色都扭曲了,這才含笑奉茶與沈望舒說道,“王妃乃是正妃,我等卻只是陛下的嬪妾!王妃自然該坐在我等上首,獨(dú)享尊榮?!?/br> 她果然感到阿玄滿意的目光。 她如今有了身孕,卻要想得更多。 只有得到了攝政王支持的妃嬪與皇子,才能在后宮立足,或許日后會有更遠(yuǎn)大的前程。 攝政王并不是一個容易討好的人,可是卻對自家王妃愛惜到了極點,討好了攝政王妃,豈不就是討好了攝政王? 果然,她賭對了。 “什么?!”荷嬪頓時秀目圓睜! 她的心就如同被捅了一刀一般。 只做個嬪妾,不能光明正大地與惠帝在一處昭告天下,本就是她心中的暗傷。她沒法兒承認(rèn)自己如今對于帝王面前,只是一個妃妾,更叫她難過的是,她甚至比不上容妃,只是一個小小的嬪妾。 她想到最近惠帝對她的冷落,還有對后宮妃嬪的眷顧就覺得心肝兒疼,且不知從何時開始,惠帝,再也不提將她立后的事情了。她前些時候又堵著了惠帝一回,哭泣哀求,叫惠帝對她憐惜了幾分。 可是當(dāng)她隱隱地提起封后之事,惠帝卻避而不談。 仿佛當(dāng)初的承諾,全都是鏡花水月。 荷嬪忍不住露出一個慘笑,看向上手那個看都懶得看自己一眼的女人。 都是因為她,惠帝的心,如今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甚至轉(zhuǎn)變了心意,想要將后位從她的手中搶走。 他如今想要將自己所能給予的雙手奉上,可是這個女人卻不稀罕了。 她唾手可得的,卻是她拼命想,卻再也得不到的東西。 帝寵,攝政王的寵愛,妃嬪們的敬畏與討好,憑什么這些都叫眼前這個女人得到,可是她卻一無所有? 她白白用青春在暗地里當(dāng)了帝王多年的真愛,可是卻如同錦衣夜行,沒有一個人知道,就算她吵嚷出來,可是誰又會相信? 荷嬪只覺得自己多年的期盼都成了一場空,叫容妃擠兌之后,又見她得意地拂過小腹,頓時眼中生出了絕望。攝政王妃占了帝心,容妃有了惠帝的血脈,到頭來,她也不過是一場空罷了。她想到這里,只覺得喉間一片腥甜,眼前發(fā)黑。 “容妃說得對,也只……配坐在上頭。”惠帝急著想要沈望舒看到自己的真心,急忙在一旁說道。 這一句如同壓倒了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頓時就叫荷嬪嘔出一口血來。 “晦氣?!卑⑿诨莸鄣南率郑娀莸圻€在用深情的眼神去看沈望舒,便十分不客氣地與惠帝冷冷說道,“陛下不必討好我家王妃。她是本王的妻子,日后,可與陛下沒有什么關(guān)系?!?/br> 他頓了頓,用很無恥的嘴臉,仿佛忘記這個王妃是怎么從帝王手中搶過來的一般說道,“覬覦臣下之妻,可不是明君所為。陛下是畜生不成?!”他義正言辭地指責(zé)了一番,就聽見噗嗤一聲。 沈望舒笑容艷麗,目光瀲滟,正撐著下顎笑得花枝亂顫,顯然阿玄的話很對她的胃口。 惠帝卻被深深地傷害了。 他怨恨地看著明明奪走了自己的貴妃,卻還在自己面前如此張狂昭示貴妃不屬于自己了的攝政王,眼中露出幾分冷厲。 他不耐地去看正伏在小案上嘔血的荷嬪,抬了抬自己的下顎。 荷嬪本因他的這一句話心神都被動搖,痛苦得幾乎死掉,可是看到他對自己露出的表情,又努力地振作了精神。她自然是得了惠帝的意思,要在宴席之中要了攝政王的命。 砒霜她都下到了酒水里,如今得了惠帝的命令,她就見自己的心腹宮人小心翼翼地給眾人上了清冽清香的酒水,目光一閃,緩緩起身,在妃嬪們詫異的目光里,捧著自己的酒杯,裊裊走到了沈望舒的面前。 “喝啊?!被莸垭p手捧著酒杯,也對阿玄示意。 阿玄只是冷冷地看他,在惠帝以為自己就要暴露的瞬間,仰頭喝了自己杯中的酒水。 見他喝了酒,惠帝的眼中就是一喜,努力地壓制住了自己心中的喜悅,急忙將自己的酒一口喝下。 荷嬪見攝政王喝了酒,越發(fā)露出喜色,對沈望舒越發(fā)柔和地說道,“嬪妾沖撞了王妃,這一杯酒,就當(dāng)做嬪妾的賠罪!”她仰頭先干為敬。 沈望舒卻并不預(yù)備原諒她,也不接這酒杯,由著小臉兒繃得緊緊的阿香將那酒杯奪下,潑在了地上。 阿玄本在荷嬪敬酒時起身,見小宮女還算有用,露出幾分滿意。 “賤婦的酒,臟了本王妃的眼?!鄙蛲嫘闹形樱荒樎唤?jīng)心地說道。 荷嬪臉色微變正要開口,卻突然聽見自己的身后,傳來了一聲酒杯落地的的脆響。 與其同時,傳來了宮人們的尖叫! 第28章 貴妃金安(十四) “陛下!” 刺耳的尖叫聲中,惠帝用不能置信的眼神緩緩倒下。 他的身側(cè),臉色冷淡的阿玄彈了彈身上被惠帝噴出的鮮血,扭頭十分平靜地說道,“宣太醫(yī)?!?/br> 他垂頭,用冷漠的眼神去看嘴里涌出了鮮血,張了張嘴說不出話的惠帝,一雙俊目之中,露出譏諷的神色。 “不,不可……”惠帝眼下還有意識,他艱難地倒在地上看著近在咫尺的阿玄,又嘔著鮮血地看著自己面前摔得稀碎的酒杯,露出詫異于迷惑之色。 他不知道有什么地方生出了錯誤,竟然叫原本給阿玄的毒酒落在了他的嘴里,可是他看著對自己沒有一點恭敬之意,對自己中毒似乎樂見其成的阿玄,卻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來,努力虛弱地去抓他的衣裳央求道,“救,救朕!”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這天下的權(quán)柄還沒有享受舒坦,怎能就這樣死去? 就算是對自己的仇人央求,他也希望自己繼續(xù)活著。 可是他肺腑之間都是劇痛,甚至感到自己的內(nèi)臟在融化一般,嘴里都是腥甜的血?dú)狻?/br> 他就知道,自己只怕是要不好了。 “陛下放心,臣是一個忠心的人,自然會救陛下?!卑⑿鼓康乜粗@個已經(jīng)羸弱到了極點的帝王,想到他多年的猜忌,卻只覺得無所謂。 若不是因沈望舒,他只會叫惠帝繼續(xù)坐在這個龍椅上做一個可笑的傀儡,慢慢兒耍著這蠢貨玩兒,叫自己平淡枯燥的人生過得有意思些。不僅是當(dāng)初看惠帝糊弄貴妃,還是看惠帝小心翼翼地守住了荷嬪,只以為自己的愛人誰都不知道時的有趣,可是他到底不耐煩了。 惠帝,覬覦他的王妃,這就該死。 可是該死之前,他還要做一件事。 “臣對陛下生死沒有什么在意,只是今日,是有人要謀害陛下?!彼旖俏⑽⒐雌?,俯身對著惠帝微笑說道。 惠帝用震驚的眼神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正看見了荷嬪的心腹的侍女。 那個侍女驚慌失措地抱著一壺酒,那酒正是方才給惠帝斟滿了的。 “荷嬪想要陛下的命,陛下若死在荷嬪的手中,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了?!辈贿^攝政王是個有良心的忠心的臣子,怎么可能叫惠帝就這么被毒殺了呢? 他半點兒都沒有表現(xiàn)出對惠帝其實想要弄死自己的憤慨,見惠帝的眼中露出恍然大悟,露出痛恨,露出后悔,看向荷嬪的眼神已經(jīng)成了仇人,這才心滿意足地命人將惠帝抬到了惠帝的寢宮,命急忙趕來的太醫(yī)去診脈。 眼前的慌亂都平靜之后,他才將冷酷的目光,落在了荷嬪的身上。 雖然不知出了什么差錯,可是荷嬪還是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她一貫的清高溫柔,云淡風(fēng)輕全都不見了,只留下了惶恐之色。 顯然她也明白,今日沒有毒死攝政王,就該是攝政王弄死她了! 這可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