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他嘴里提起貴妃的時候,也多了起來。 如今,明知道她傷身傷心需要安慰,需要他的垂憐,可是他卻不著急,清晨才到了她的宮里,含糊地說了一句貴妃什么就倒頭就睡,之后便匆匆上朝去了。 他累成那個樣子,身上還帶著女子柔媚的脂粉香氣,顯然是與旁人親昵過的,這叫她情何以堪?! 更叫人傷心的,卻是他直到離開,也沒有與她解釋一下為何奪了她的妃位。 荷嬪不敢在自己的宮中哭泣,恐叫宮中那些奴才看見越發(fā)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好躲在了假山之后。 她見眼前自己從家中帶進宮的心腹丫頭用擔(dān)心的眼神看著自己,便低聲哽咽地說道,“陛下變了,他,他……”她想到貴妃那張艷麗動人,艷冠群芳的臉,心里不由生出極致的恐慌來,伸手就抓住了這丫頭的手臂顫抖著問道,“他是不是真的愛上她了?”不然,為何會那樣聽貴妃的話? 他說保護她,給她樹個靶子來,她是為這份心意感動的,卻并不感到歡喜。 哪個女子,不希望被自己的夫君光明正大地寵愛,將這份寵愛炫耀給別人呢? 貴妃雖然是個靶子,可是實打?qū)嵉膶檺叟c帝寵,她是享受到了呀! 她又算什么? 明明有了帝寵,可是誰都不知道不說,在眾人眼里,她只是一個沒有勢力的失寵的妃嬪,連個內(nèi)監(jiān)宮女兒都能作踐她,這帝寵要了還有什么用? 她明明可以過得如同貴妃一般顯赫,威風(fēng)凜凜無拘無束,可是卻只能按捺著自己,從長計議。帝王總是跟她說再等等,再等等,可是要等到什么時候呢?等到她年老色衰,等到他移情別戀?!荷嬪心中本就感到恐懼,如今被降位,已經(jīng)成了驚弓之鳥。 她只擔(dān)心惠帝真的變心,直接轉(zhuǎn)身走了,她竟人財兩空了。 既沒有叫人知道的盛寵,也沒有了恩愛的男人。 “娘娘別慌,陛下待娘娘的心,您還有什么懷疑的呢?”那丫頭見荷妃驚慌,心里也對惠帝有些犯嘀咕,嘴里卻努力安慰。 憑良心說,美艷冠絕后宮的貴妃,顯然不是清湯寡水的荷嬪能夠媲美的。 不過這世上不是還有人說過一句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大抵惠帝,就喜歡荷嬪這樣清淡的姑娘呢。 “可是他昨天為何留宿貴妃宮中?!”這話問丫頭,丫頭也不知道呀,只是荷嬪卻神經(jīng)質(zhì)地抓著丫頭的手臂,一臉要問個明白的樣子。 她昨天輾轉(zhuǎn)反側(cè),一晚上沒睡,今早見了惠帝,就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昨天與貴妃顛鸞倒鳳,每每想到就心痛難忍,一時連惠帝都恨上了,咬著牙冷笑流淚道,“他是皇帝,是天子!自然想寵愛誰就寵愛誰!只是貴妃得意什么?她就是一個靶子!” 貴妃還自己不知道,還得意著呢。 有她哭的時候! “可不是么。”那丫頭急忙賠笑說道。 “日后若她落到我的手里,我一定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叫她嘗嘗我的苦楚!”荷嬪自然不會想貴妃給她當(dāng)個靶子,忍受著宮中無數(shù)的陰謀算計還有攝政王的厭惡才是最苦逼的那個,只咬牙切齒地詛咒了一番,這才壓低了聲音問道,“叫你偷偷從宮外帶進來的砒霜,你買回來沒有?” 她擰著自己的帕子喃喃地說道,“我等不了了!他在一日,陛下就不能肆意寵愛我,我一定……” “茲事體大,那可是攝政王。若陛下不能成功,只怕咱們就完了?!边@丫頭悉悉索索地點頭說道。 “怕什么,一杯毒酒下去,他再是攝政王,也不能翻身!” 惠帝早就恨極了攝政王,她是帝王真正的愛人,自然知道他所有的秘密,惠帝想要毒殺攝政王,她也全都知道。 連劇毒的砒霜,都是惠帝叫她命心腹的丫頭避開了眾人的耳目,偷偷兒從宮外買回來的。 這宮中到處都是攝政王的人,連惠帝都很不放心,因此將此事托給了她,自然在他的心里,她是與他一體,絕對不會背叛的人。 荷嬪想到這些,又覺得十分得意,也知道惠帝忌憚身邊的內(nèi)監(jiān),恐有jian細,因此暗中吩咐她之后,便叫她自己收著砒霜,回頭給倒進攝政王的酒水里。她本就心里藏著這心事,如今也知道,若攝政王不死,惠帝只怕不敢叫她顯露人前,還要繼續(xù)寵愛貴妃。 她不能忍耐這個,如今比惠帝還希望攝政王早死。 “娘娘放心,砒霜叫奴婢收在妥善的地方,絕不會出紕漏?!蹦茄绢^得意地說道。 “那就好?!闭f好了日后她要做皇后的,荷妃猶帶淚痕的臉上,就露出幾分滿意。 沈望舒卻臉色陰沉起來。 她立在假山一側(cè),聽著這其中的算計,驚怒交加。 她沒有想到,惠帝還真的起了心思要殺了阿玄。 她心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燒得她渾身血液都在沸騰,只恨不能將荷嬪連著惠帝一起給送下黃泉。這是在惠帝對她只有利用之心的時候完全沒有的感覺。 她一直冷眼旁觀,雖然在報仇,可是卻一直在隨心所欲,從未有此時,想要將惠帝與荷嬪剁成rou醬的憤怒。她這才明白阿玄在自己的心里究竟有多么重要,顧不得還沒有證據(jù),挺了挺自己的脊背,就要出去摁住荷嬪。 她才踏前一步,正要高聲,卻感到肩膀上落下了一只優(yōu)美的男子的手,扣住她的肩膀,將她往后一帶。 她踉蹌了一下,倒在身后一個堅硬的男子的懷里,才要喝罵,最卻被另一只手給捂住,仰頭,就對上了阿玄的眼。 他垂頭靜靜地看著她,看到她臉上的憤怒,卻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就這樣扣著她沒有動作,甚至對隔壁想要毒死他的陰謀完全無動于衷,仿佛時間都永遠地停留在了這一刻。 他環(huán)著她柔軟的身體,可是卻一動不動,直到荷嬪帶著自己的丫頭心滿意足地走了,這才松開了禁錮她的手,將她扶了起來,自己退后了一步。他垂目不語,在沈望舒驚怒的目光里只垂了手,輕聲說道,“不要因她,叫你心里不快活。” 他長袖一抖,一只美麗精致的鳳釵,落在他的手中。 日光之下,金釵耀眼,栩栩如生。 “她要害你?!鄙蛲嬉娝路鸩⒉辉谝?,頓時變了臉色。 “我早就知道,你放心就是?!卑⑿娝利惖难劬锒际菫樽约旱膿?dān)心,露出一個笑容來溫聲道,“不要為我擔(dān)心?!?/br> “放任她,你不怕陰溝翻船?”沈望舒見他心里有數(shù),心里微微一松,還是忍不住譏諷地問道。 “放任她,陛下就要陰溝翻船了?!卑⑿D了頓,將沈望舒冷笑,忍不住上前兩步,將金釵給她插在如云的發(fā)間,見那鳳凰展翅,振翅欲飛,那美人嬌艷,雖在盛怒,可是就算在發(fā)怒,那雙眼睛里的濯濯的光輝都叫他移不開目光。 他看著沈望舒凝視著自己,眼里都是關(guān)切,卻只是很有禮地束手說道,“陛下不知道,那砒霜我早就知道,早就盯著那宮里。若陛下要毒死我,我只好先下手為強?!?/br> 沈望舒示意他繼續(xù)。 “人證物證都在我的手里,荷嬪的宮女買了砒霜,陛下若死了,兇手都找著了?!卑⑿@就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黑鍋人選攝政王都給找好了,可不是不甘失寵因此謀害了惠帝的荷嬪么。 只是當(dāng)初他本是想一杯毒酒送惠帝與荷嬪外加貴妃一起上西天,再撫一個老實聽話的皇家子弟上位,不過如今,就不好叫眼前的心上人知道了。 “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好,只怕她要動手了?!鄙蛲嬉娝蛩愕貌诲e,方才松了一口氣。 “我心里明白。若他駕崩,你愿不愿出宮?” 阿玄對她雖然十分愛惜,可是總是十分克制,顯然是因她是惠帝貴妃,不想叫她背上惡名的緣故。不過若惠帝死了,沈望舒想要出宮就簡單了許多,換個身份,自然就能給他做個攝政王妃。至于攝政王妃為何酷似先帝貴妃…… 大抵都是緣分來的。 沈望舒見他心心念念為自己打算,眼里露出溫情的笑容來。 她正要點頭,卻見一個宮女匆匆而來,到了她的面前連禮都來不及施了,匆匆道,“娘娘可不好了!荷嬪與容妃娘娘鬧起來了!陛下還挨了荷嬪一耳光,如今,如今……” 她說到最后,想到那方才的畫面,嚇得亂顫。 再沒有想過,荷嬪能跟瘋子一樣,連陛下都著了毒手,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這正是看好戲的時候,沈望舒眼睛微微亮起,只用力對阿玄點了點頭,興沖沖地走了。 攝政王素來尊重心上人,也不會忘情,用規(guī)矩克制的眼神看著她趕去看去,左右無人了,垂頭咳了一聲、他翻開自己垂落的手心,就見優(yōu)美的掌中,有一個鮮紅的唇印。 她方才留在他掌中的。 阿玄想到她柔軟的嘴唇觸碰在自己掌心時的酥麻與戰(zhàn)栗,默默地看著這唇印良久,四處逡巡。 無人,寂靜。 他滿意垂頭,舔了舔自己的掌心。 第23章 貴妃金安(九) 沈望舒趕到好戲現(xiàn)場的時候,正聽見了荷嬪的痛哭之聲。 她就見素來優(yōu)雅從容的荷妃,正捂著臉趴在地上,眼前是個怒氣沖沖的美麗的宮嬪。 就是容妃了。 容妃一臉惱怒地立在捂著臉不語,仿佛十分愧疚的惠帝的面前,一邊柔了眉目希望給惠帝摸摸他臉上的傷口,一邊指著膽大包天竟敢傷了惠帝龍體的荷嬪破口大罵。 她罵得太厲害了,神采飛揚帶了幾分驕傲,顯然是昨日被惠帝寵幸之后,覺得自己能夠翻身了。沈望舒對惠帝的后宮沒有多大印象,也不知道容妃是哪根兒蔥,雖然曾經(jīng)宴請過這些妃嬪,不過那時她的目光都在阿玄的身上,又知道容妃是誰呢? 只是當(dāng)貴妃出現(xiàn)在這里,就已經(jīng)是莫大的威脅。 傲慢善妒的貴妃一出場,容妃頓時沒聲兒了,眼中露出幾分恐懼,看著一臉漫不經(jīng)心的貴妃,踏著優(yōu)美的腳步緩緩而來。 她想到自己得了惠帝寵愛,只怕會叫貴妃呵斥,頓時臉就白了。 “娘,娘娘。”容妃并不敢因一日的寵愛就對貴妃跋扈,也不敢如對無寵的荷嬪一般對貴妃侮辱,只訥訥了兩聲,立在了一旁。 她似乎昨日得了惠帝的寵愛,因此容顏格外嬌媚水嫩,沈望舒見她也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子,微微頷首。 既然惠帝陰差陽錯寵愛了容妃,她自然也不會做多余的事情。 容妃也是妃嬪,為何不能承寵呢? “昨日你服侍的陛下?”她抬了抬下顎,淡淡地問道。 “是?!比蒎?guī)規(guī)矩矩,頭上冒汗地說道。 “陛下喜歡你,自然是你的好處,雖陛下不說想要瞞著,只是再沒有叫你吃委屈的道理?!?/br> 惠帝就是把后宮都睡了沈望舒都覺得無所謂,且叫她說,既然睡了容妃,自然該給容妃一個交待不是?總不能當(dāng)做事情沒發(fā)生,繼續(xù)跟真愛相依相偎。 她心里多少也可憐這些入宮卻被惠帝撇在一旁的妃嬪,只覺得與貴妃沒差什么,橫了臉色慘白,失魂落魄地看著荷嬪的惠帝一眼,溫煦地說道,“你也是妃位,自然也該有幾分尊榮,如此,陛下的翡翠玉雕,本宮就借花獻佛,贈與你,只當(dāng)做本宮的賀喜?!?/br> 有阿玄給自己的雕像,還要惠帝的做什么? 沈望舒也不稀罕了。 “娘娘?!”容妃本以為會是暴雨雷霆,沒想到貴妃竟對自己這般溫柔,還贈予珍寶,頓時驚喜起來。 她見清朗的日光之中,貴妃淡淡地笑著,雖依舊美艷高傲,可是卻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溫和。 這與宮中傳聞的那個善妒狠毒的貴妃,完全不同。 她既然得了寵,自然是心中忐忑的,沒想到?jīng)]有被帝王承認(rèn)了自己的承寵,卻被貴妃承認(rèn)。她忍不住在眼里滾下了淚水來,真心地給沈望舒施禮,低聲說道,“嬪妾,多謝貴妃提拔。” 她自然是真心感激沈望舒,竟覺得比起惠帝來,沈望舒更正直了許多。畢竟敢作敢當(dāng)不是?比惠帝強多了。這皇帝陛下昨天晚上撞見了在御花園夜游的自己,撲上來就寵幸了,可是早上起來卻匆匆跑了,頗有些不認(rèn)賬的意思。 不是為了這個,容妃不會拖著酸疼的身體,非要出來與惠帝糾纏不休。 “等等!”惠帝才叫荷嬪抽了一耳光,這臉上疼得厲害,聽見沈望舒這就給自己定下了,頓時叫了一聲。 “陛下還有話說?莫非本宮處事不公?”沈望舒見惠帝雪白的臉上紅腫一片,頗有些不耐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