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埃莉諾莞爾，欣賞著安東尼斯此刻的神情，過了片刻才繼續(xù)說，“如果我這么回答，你會相信我嗎？”

    安東尼斯臉上錯愕的神態(tài)一瞬收斂回去。他笑得很冷：“不會?！?/br>
    “對你的邀約，我也作此想?！卑＠蛑Z的聲音里浮上一絲她都未必察覺了的凄涼，“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會身首異處，得到解脫。”

    “我不會做那種野蠻事。”

    “我知道，”她加深了笑意，“你更喜歡看我拼盡全力，給我希望，而后在最后時刻給我致命一擊，讓我體會功敗垂成的絕望?！?/br>
    安東尼斯聳肩，沒否認(rèn)也沒承認(rèn)：“看來我在你心里印象壞透了。”頓了頓，他摸著下巴走近，露出充滿惡意的淺笑：“那么，我親愛的小艾莉，你想要怎樣殺死我？”

    “你不給我一些建議？”埃莉諾的笑容同樣無懈可擊，她眸光微轉(zhuǎn)，向?qū)Ψ剿腿ト粲兴茻o含情的一眼，“就像你以前指導(dǎo)我下棋一樣，給我些提示？”

    安東尼斯瞇起眼，思索片刻，手一揮：“塞坎達(dá)斯對我削去他的三個兵團(tuán)耿耿于懷?！?/br>
    “只要我赴他的約，他會主動向我抱怨，這算不上什么提示。”

    “但他也可能挾持你，以你和克里斯蒂娜的名義光復(fù)科穆寧正統(tǒng)?！卑矕|尼斯抬手折下離地面最近的一枝玫瑰，對指尖勾破滲血的傷口渾然不覺。他將花朵湊到鼻尖嗅了嗅，自嘲地抬抬眉毛：“也對，科穆寧玫瑰沒有香氣。”

    他丟棄了一大截花莖，將盛放的玫瑰插入她發(fā)間，垂眸看住她：“想要我死的人太多，我也不知道究竟哪一種方法會取走我的性命。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我會毫不猶豫地奪走你擁有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因?yàn)樗鼈儽揪蛯儆谖?。但如果可能的話，我只想死在你手上，所以，?/br>
    安東尼斯的指腹擦過埃莉諾的唇瓣，他手上的細(xì)密血珠暈染開，成了她唇上艷麗的一抹紅。他轉(zhuǎn)而將沾血的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同樣涂抹，交換一個充滿血腥氣的吻。他笑起來，殷紅的嘴唇間露出一線白，雙眼緊盯住她不放：

    “來，埃莉諾，讓我們互相廝殺。”

    第59章 綠眼毒蛇

    “用過晚飯?jiān)僮?？”安東尼斯與埃莉諾并肩登上石階離開花園，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卻之不恭。”

    他笑得古怪：“你不怕我下毒？”

    埃莉諾似笑非笑，那神情與他十足相像：“也許我更該擔(dān)心有人想毒死你。”

    “我親愛的皇后會為我試毒，”安東尼斯向她斜掠一眼，慢吞吞地道，“抱歉，埃莉，我沒能把皇后的位子留給你?！?/br>
    “八國消息閉塞，我并不知道你已經(jīng)有了皇后，”埃莉諾興味盎然地瞇起眼，“她是位怎樣的女士？”

    對方輕描淡寫地答：“你小時候應(yīng)該見過她，安吉洛家的安娜。”

    安吉洛家族實(shí)力雄厚，近年來更是野心勃勃。但埃莉諾根本記不清這位安娜女士的樣子了：“我很期待與她再次見面?！闭f話間云宮的瑰麗樓閣已然再次映入眼簾，她向皇后等女眷居住的西方宮闕看去，漫不經(jīng)心地問：“聽說皇帝在云宮里藏了千名妙齡女子和美少年，怎么看西宮都住不下那么多人?！?/br>
    “眼見為實(shí)，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她斜睨他：“那可不是我該去的地方?！?/br>
    安東尼斯便低低笑起來：“也是，我可能會忍不住把你留在那里?！?/br>
    “陛下。”云宮總管恭順地從宮殿廊柱后冒出來，附耳向安東尼斯通報了幾句。

    “八國那群野蠻人似乎因?yàn)槲規(guī)ё吡四慵钡檬肿銦o措，”皇帝笑瞇瞇地轉(zhuǎn)向埃莉諾，“如果我留你過夜，他們會作何反應(yīng)？”

    埃莉諾微微一笑：“我可沒法下?lián)！！?/br>
    “那就試一試?！卑矕|尼斯顯然對埃莉諾的平靜反應(yīng)感到失望，出言激她，“我想了想，也許把你就這么強(qiáng)留在云宮也是個好主意。這里也到處都是愿意幫你殺死我的人?！?/br>
    米哈爾就像沒聽到皇帝駭人的言語一般，只是笑。

    “陛下！”冷冷的女聲傳來。

    安東尼斯循聲回頭，露骨地流露出厭煩，大聲抱怨：“喏，我那愛管閑事的皇后來了?！?/br>
    “安娜大人。”埃莉諾先行禮，才不動聲色地打量來人。

    安娜·安吉洛是位典型的帝國美人，形狀纖長的臉龐和英挺的鼻子給人以凜然不可侵犯的印象，橄欖綠的眼睛經(jīng)精心勾畫微微上挑，深藍(lán)色綢緞也掩不住她傲人的身材，蜜色肌膚更是泛著健康美麗的珠光。她像是沒看見埃莉諾，徑直轉(zhuǎn)向丈夫：“父親要見您?！?/br>
    “啊，啊，又是老艾薩克，他怎么又想見我？這次是因?yàn)槟戏降囊卟。窟€是又想借我的名頭在神殿的肥rou上再割一刀？”安東尼斯說著咯咯笑起來，攬過埃莉諾的腰肢耳語，“安娜恨不得能生吃我的血rou，你可以考慮與她結(jié)盟?！?/br>
    埃莉諾面色不改：“既然陛下有要事相談，我不敢再叨擾下去了?！?/br>
    “也好，晚飯就留到下次?！卑矕|尼斯爽快地放開她，徑直朝宮闈深處走。

    米哈爾笑著向埃莉諾欠身：“我送您下山?！彼D了頓，眼風(fēng)朝旁一掃。

    安娜肅容站在那里，似乎不打算追上蹦蹦跳跳遠(yuǎn)去的丈夫。她驀地看向埃莉諾，視線卻回避著對視在她發(fā)間定格。埃莉諾不用伸手確認(rèn)，那里還插著一朵科穆寧玫瑰?；屎舐燥@豐滿的下嘴唇一顫，仿佛有話語就在舌尖。而后她突兀地轉(zhuǎn)身離去，點(diǎn)綴著細(xì)小寶石的華美裙裾旋起來，閃閃發(fā)亮地打了個轉(zhuǎn)才急匆匆落下。

    “埃莉諾大人。”米哈爾躬身，“軟轎等在前頭，容我送您稍走一段?！?/br>
    埃莉諾頷首。

    兩人半晌無言。

    直到她將要登轎，白白胖胖的云宮總管才忽然打破沉默：“埃莉諾大人，正午與傍晚都是魔物作祟的時刻，請您千萬小心?！?/br>
    不等埃莉諾回答，絲質(zhì)簾子施然落下，轎夫已穩(wěn)穩(wěn)抬起轎廂前行。

    下臺階時轎廂微微顛簸前傾，埃莉諾卻全無向外張望的心思。米哈爾這句飽含深意的話究竟在暗示什么？這是否與阿默斯的力量對安東尼斯不起作用有關(guān)？

    軟轎回到平地，卻沒有停下。米哈爾沒有告知目的地，但埃莉諾猜想應(yīng)當(dāng)是城中供使者落腳的別館。就好像有人陡然拉開了隔絕聲音的簾幕，首都街巷的嘈雜聲如迎面拍來的浪頭，一下就將轎廂包圍。她悉心分辨著熟悉的叫賣聲、車轍碾過松動石板的轟隆聲和轎夫開道的吆喝，緩緩舒了口氣。

    “安全了，”阿默斯出現(xiàn)得毫無征兆，“安東尼斯身上有同類的氣息，如果他沒有與魔物簽訂契約，那么他身邊肯定有役使魔物的人。為了避免露陷，我剛才徹底隱藏了氣息。”

    埃莉諾瞇起眼：“是否有辦法破除對方的影響？”

    “在弄明白氣息源頭前，我不建議那么做。”阿默斯咂舌，“我還要分心注意塞維爾的狀況，幸而最近他一直很安分?！?/br>
    埃莉諾話中帶刺：“你一直向我夸耀自己的強(qiáng)大，可最近卻屢屢受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