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這一局中,雙方除了國王,都只剩下一枚棋子??寺寰S執(zhí)車,埃莉諾的黑王旁站著象。而剛才克洛維這一手頓時將她逼入了絕境: 白王正對黑王;如果挪開黑象,白車則能立即將軍。如果……如果可以放棄這一手讓對方先行,也許還有勝利的轉(zhuǎn)機(jī)。而她之所以落入如此窘境,正是因為此前舍棄了己方的車,留下的象只能斜走,反而成了累贅??寺寰S的確高明,看準(zhǔn)了她喜愛棄子戰(zhàn)術(shù),步步為營走出這一手強(qiáng)制被動,得以將她的強(qiáng)項變?yōu)槿觞c(diǎn),踩進(jìn)泥。 埃莉諾閉了閉眼:“g1王h1。我輸了?!?/br> 克洛維心情頓時大好,也不急著繼續(xù)余下的一盤棋局,反而唱起了小調(diào):“一勝一負(fù),一勝一負(fù),之后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他顧及埃莉諾心情,反而安慰她:“您之前那局表現(xiàn)驚艷,我拖了三十手才贏過您,喬治爵士還有希望,您別擔(dān)心?!?/br> 埃莉諾揉了揉眉心。 眼下也到了雙方精力渙散、體力不支的時候了,她不能在此刻松懈。余下的棋局稱得上一片混戰(zhàn),克洛維還剩下七枚步兵,一后一車一象。埃莉諾的步兵要少一枚,車深入敵營,象立于中盤,王后固守底線,國王則退避一角。 克洛維終于將思緒調(diào)轉(zhuǎn)回來,卻沒掉以輕心,先吃了埃莉諾又一枚步兵。她緊跟上去,將這枚送到眼前的步兵拿下,心跳不由加快。 黑步兵試圖向敵方底線靠近,卻被截在半途??寺寰S咬著拇指指甲思索許久,毅然令黑王向前走出一步。這是個陷阱,埃莉諾很清楚,但她依然毫無猶疑地念:“b5象e8?!?/br> 白象突入敵營后方,擊落黑象一枚。 克洛維一聲笑:“e7車e8?!?/br> 才吃掉黑象的白象也黯然離開棋局,埃莉諾又失去一枚重要棋子。她咬緊了下唇,飛快地瞥了對方一樣。 金發(fā)的國王依然哼著小曲,似乎對自己走出的這一步極為滿意。見她久久不落子,他甚至寬宏大量地提議:“您是否餓了?不然我們先用過晚飯再繼續(xù)?” 埃莉諾深深吸了口氣:“不必了,已經(jīng)結(jié)束了?!?/br> “哈?”克洛維沒反應(yīng)過來,他努力瞇起眼,像要在虛空中看清不存在的棋盤,快意的神情突然凝滯了。 第44章 王車易位 克洛維久久地沉默。 埃莉諾幾乎以為他會悔棋,但金發(fā)男人的臉上卻慢慢浮現(xiàn)出一絲奧妙的微笑:“我認(rèn)輸了,三局兩勝,我這就命人去給喬治爵士服下解藥?!?/br> 她一時愣愣的沒有反應(yīng)。 克洛維就自失地笑起來:“輸就是輸了,我可不會耍賴反悔?!?/br>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埃莉諾喃喃,整個人依舊木木的。 國王伸了個懶腰:“好累好累,也該用晚飯了,您也一起來?” “不勝榮幸?!卑@蛑Z全身脫力,緩了口氣才終于站了起來。 克洛維戲謔地伸出手:“您先請,聰明的女士。” 埃莉諾好歹沒將禮數(shù)忘光:“陛下,我怎么敢先行。” “您是贏家,就當(dāng)是我賞您的?!笨寺寰S見她不動,干脆搭起她的手,引著她往另一側(cè)的宴會廳中走。 國王的指掌細(xì)細(xì)小小,倒像是屬于貪玩著涼的孩童。 下了半日的棋,埃莉諾看到覲見廳黑白相間的地磚就有些頭暈。幸而宴會廳的裝飾并無出格之處,壁上掛著講述先王偉業(yè)的織毯,地面是沉穩(wěn)的黑磚。廳中擺放著可供十余人就坐的長桌,克洛維在上首的扶手木椅上落座,向埃莉諾微笑:“沒別人,座位您隨便挑?!?/br> 埃莉諾選了長桌另一端的下首。 “您真是謹(jǐn)慎。”克洛維冒出這么一句,便揚(yáng)聲吩咐,“好了好了我餓死了!” 廳中小門應(yīng)聲開啟,手捧金銀器皿的侍者魚貫而出。 克洛維看著瘦弱,胃口卻很好,等貼身侍官一一試毒完畢便大快朵頤。埃莉諾沒什么胃口,根本無心關(guān)注在吃的究竟是燉羊rou還是什么別的野味。 “呵呵?!笨寺寰S毫無征兆地笑出聲來。 埃莉諾看了他一眼。對方坦然解釋:“我剛剛在和自己下棋,黑方贏了?!?/br> “您經(jīng)常與自己對弈?” “我也只能和自己下棋,而且經(jīng)常和自己車輪戰(zhàn),”克洛維怏怏嘆息,“沒人能贏過我,又或者說……沒人敢贏我?!?/br> 埃莉諾配合地微笑:“那么我該請求您原諒我的大不敬了,陛下?!?/br> 克洛維又笑,將酒杯一擱:“剛剛和您下棋的時候,我其實也在和自己對局,白方贏了。誰讓您有幾步思索得太久,我無聊得不行,只能和自己另開棋局?!?/br> “您的棋藝高絕,我無法與人對局的同時和自己下棋?!?/br> 克洛維大喇喇地應(yīng)承:“只論下棋,您還是比不過我。但您cao控人心的手段,就連我也被帶了進(jìn)去……”他揶揄地擠了擠眼睛:“自嘆不如,自嘆不如啊?!?/br> “奇技yin巧,讓您見笑了?!?/br> 克洛維哼著小曲不應(yīng),過了半晌冷不防問:“埃莉諾女士,面對人,您就不害怕嗎?” 她迷惑地維持沉默。 “您說棋子與人不同,可上位者所做的,不就是將人當(dāng)做棋子役使嗎?”國王蒼白的面容隨話語繃緊,“可人和棋子不一樣,他們不會乖乖聽你擺布,他們有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棋子可不會跳出棋盤反咬我一口?!?/br> “您說得對,”埃莉諾的聲音很低,“可如果不把他們變成棋子,他們就是狼,會追上來將我連皮帶骨頭吃干凈?!?/br> 克洛維注視她半晌,呼了口氣:“我明白您的意思?!?/br> 他語調(diào)溫和,不再瘋瘋癲癲:“我和您都是孤獨(dú)的人,對人心懷恐懼與懷疑。” “我怎么敢與您相提并論?!?/br> “不,我很清醒,雖然梅茲和鷹堡的大臣們都說我是個傻蛋,我可能也的確是,但我很清楚,只要我坐在王位上,我就始終是一個人?!笨寺寰S微笑著掃視廳中侍立的仆役,話語毫不留情: “人人都別有所圖,即便我其實一無所有。領(lǐng)主們把我當(dāng)做人rou印章,只在吵得不可開交時才想起我是八國共主;宦官和啞仆們把我當(dāng)晉身的踏腳石,他們逢迎阿諛的姿態(tài)掩不住丑惡的貪婪之心;神官們對我頤氣指使,以三女神|的|名義一次又一次向我討要金庫的鑰匙;還有女人,那些女人們,她們向我微笑,對我招手,不意間露出裙子下的絲質(zhì)長襪,想爬上我的床成為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