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節(jié)
此方異象京城中的百姓都看到了,和宮里的百官一樣激動,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年紀大了,跟不上整個登基大典的趙瑚和趙淞看到天象如此,忍不住扼腕,“應該去的,應該去的……” 趙瑚捶胸頓足,懊悔不已,“我活了半生,第一次看見云中有神龍出現(xiàn),將來或許再看不到此異狀了,我怎能不去,我怎能不去?” 趙淞立即收斂臉上的悔意,安撫他道:“來日方長,三娘,新帝是天選之人,將來有大成時祭天,肯定還能看到,到時候我們再去?!?/br> 趙瑚:“那得等到什么時候,我還能活著嗎?” 趙淞心想,那有什么辦法,誰讓你前段時間病了,還帶累得我也病了。 趙淞心里也正后悔呢,因此只愿意安撫他一句,多的就沒有了。 他仰頭注視著天空,暗道:有此天象,含章算是名正言順了,從此后她治國會更事半功倍吧? 第1288章 悄悄 距離這里兩條街外的趙宅里,王氏看到如此天象,忍不住跑到祠堂將趙長輿和趙治的牌位抱出來,讓他們一起看天上的異象。 她正要坐下觀看天象時想到什么,遲疑了一瞬,還是吩咐下人道:“再抬一張案桌來?!?/br> 她進祠堂把趙仲輿的牌位也抱了出來放在案桌上,然后目光閃亮的仰頭看半空中越來越顯的龍鱗,在龍首出現(xiàn)的那一刻,她差點跪下祈福,是青姑扶住了她,小聲道:“夫人,您可不能跪,您是陛下的母親?!?/br> 王氏就穩(wěn)住,然后掃了一眼旁邊的三張牌位,脊背挺直,驕傲無比,暗道:聽到了嗎,皇帝是我生的! 公主府里,弘農(nóng)公主和駙馬也在看天象。 傅宣無所顧忌,直接感嘆道:“天命在她。” 公主心中既歡喜又悲傷,聞言,一股怒火就沖他身上去,“你是不是后悔沒去登基大典?” 傅宣搖頭,“這樣的登基大典雖百年難見一次,但禮儀繁重,不至于后悔。” 天象嘛,同一片天空下,他在這里也能看到,不過在祭臺那里看到的會更加震撼吧? 弘農(nóng)公主卻憂慮起來,問道:“她若請我們?nèi)m中居住,我們要怎么謝絕她呢?” 此前她雖接受了小皇帝讓位給她,為了不讓天下再混亂,聽從汲淵的勸導閉門不出,可心里是不太高興的。 之前趙含章已經(jīng)請過一次,但她并不想進宮。 “我在宮里生活了多年,實在是厭煩透了,我不想進宮去?!?/br> 傅宣特別支持她,“直言說不去?!?/br> 看她的臉色,傅宣立即道:“此事我來處理,你不要管了。” 他特別害怕她和兒媳婦一個虛情,一個假意,最后弄巧成拙,真把倆人搞進后宮。 雖然他喜歡宅,不代表喜歡住在皇宮里宅。 傅宣決定親自去和傅庭涵談,解決這件事。 見弘農(nóng)公主還憂心忡忡,傅宣為了今天家中的氛圍著想,安撫她道:“放心吧,新帝登基冊封太后,那也是封王夫人,她既住進宮里,我們再住進去就不方便了,我和庭涵說,一定能拒絕掉?!?/br> 公主:…… 她眉頭一皺,目光嚴厲的看向傅宣,“你的兒子要和岳母住在一起,作為父親,你就不擔心他受委屈嗎?” 傅宣驚訝道:“他怎么會在親家那里受委屈?王夫人對他有多好你沒看到嗎?這些年他們一直住在一起,我看他們相處得很好,庭涵在她那里也更自在?!?/br> 弘農(nóng)公主的注意力立即被轉(zhuǎn)移,“你是說我對他不好?” 夫妻倆又吵了一架,看到天上的云彩散了,看了一下時間,估摸祭典也結(jié)束了,于是哼了一聲,各自轉(zhuǎn)身離去。 住到公主府后,夫妻兩個很默契的分了院子住。 弘農(nóng)公主住在主院,傅宣則在東邊選了一個院子住,靠近角門,出入方便。 要不是他一個月內(nèi)有二十五天在院子里看書,身邊只有服侍的長隨,弘農(nóng)公主都要懷疑他有別的心思了。 弘農(nóng)公主氣呼呼的回到主院,任慧給她倒上茶,“公主不該和駙馬著惱,郎君和新帝的春裳夏衣都是王夫人派人送去的,聽說去年郎君在黃河疏通河道時王夫人還特意做了兩雙靴子送去,就是怕郎君凍著。她知道二老爺和兩位公子在,也給他們送了一雙靴子去?!?/br> 弘農(nóng)公主臉色一僵。 任慧就輕聲勸戒道:“公主,您和郎君才是母子,親生的母子間豈有仇怨?您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郎君,母子間的感情就回來了?!?/br> 弘農(nóng)公主垂眸,半晌后搖頭,“罷了,就這樣吧,他現(xiàn)在已不是需要母親的小兒,我也學不來慈藹母親,就這樣不咸不淡的處著吧?!?/br> 弘農(nóng)公主想到什么,坐直了身體,“去開庫房,將一些品質(zhì)好的屏風、瓷器和布料找出來,回頭給安王送去,他出宮開府,不知道多少人想看他的笑話,我們得幫他把場子支起來。” 任慧嘆息一聲,低頭應下,躬身退了出去。 安王站在大殿前看著天上的云龍慢慢消散,只余一抹紫色和橘色相映在幾朵淺淡的白云上,他不由的呼出一口氣,微微顫抖的扶著董內(nèi)侍的手回殿內(nèi)坐著等祭典結(jié)束。 趙含章注視著所有祭祀之物都燒完,祭天才算結(jié)束。 百官跪下恭送趙含章和傅庭涵,等倆人走了才起身,晚上還有宮宴呢,他們得將身上的禮服換下,不然這一套衣裳進宮吃飯,得累死。 百官退下,劉琨立即找準機會沖拓跋猗盧去,拓跋猗盧也在找他。 兄弟兩個心中百感交集,劉琨是個感情充沛的人,而拓跋猗盧亦是外向之人,倆人手一拉,眼一對,立即就抱在了一起。 拓跋猗盧流淚:“二弟救我!” 劉琨:“兄長糊涂呀!” 等倆人哭完,劉琨立即在人群中找起來,“賢侄呢?” 拓跋猗盧:“那逆子……” “兄長慎言,”劉琨道:“要救你,須得大侄子出面求情才可,他不計較,此事才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br> 拓跋猗盧自然知道他說的是正確的,默然不語。 拓跋六修已被人領(lǐng)走。 就在劉琨和拓跋猗盧看對眼的時候,有一內(nèi)侍悄無聲息的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大王子,陛下要見您?!?/br> 拓跋六修就只看了一眼父親便轉(zhuǎn)身和內(nèi)侍離開。 趙含章和傅庭涵先回了后殿,將身上的禮服換下去后就要去德陽殿,來清亦步亦趨的跟著她,輕聲道:“陛下,安王殿下還在太極殿等著呢?!?/br> 趙含章微愣,反應過來后道:“時間不早了,你去太極殿請安王到側(cè)殿歇下,待晚宴過后再出宮?!?/br> 來清應下。 趙含章扭頭去看傅庭涵,欲言又止。 傅庭涵道:“你去吧,我去安排他,不會讓他受委屈的,宮宴的事我也會留意,再派人出宮去把母親和公主他們接進宮來?!?/br> 趙含章放下心來,頷首道:“好,那我去了?!?/br> 她一走,聽荷便進來請稟:“趙程郎君如今沒有官職,他的位置安排在何處呢?” 傅庭涵道:“他肯參加祭天大典,說明已回轉(zhuǎn),這一走半年多,多半想通了,就讓他和賀循一起坐吧?!?/br> 聽荷應下。 傅庭涵先去太極殿找還老實等候的安王,將他帶到偏殿休息,“殿下長住宮中,對宮廷熟悉,若有所缺,讓董內(nèi)侍去吩咐人取來,不必客氣?!?/br> 安王應下。 第1289章 姑侄 拓跋六修跪在地上抱著趙含章的腿嗷嗷哭,將這一個月來發(fā)生的事細細與她說了,委屈不已,“漢人的典籍上說,父母皆愛子,我也是他親子,為何他不愛我?” 拓跋六修粗糙的用袖子擦掉眼淚,滿眼淚的問趙含章,“是因我性格兇惡,所以他才厭煩我嗎?” 趙含章道:“你們沒有父子的緣分吧。這世上的緣分很奇妙,他生育了你,這是一層緣,但你們相處得不好,便不算良緣?!?/br> “他是你的父親,他認為你的生命,你的本領(lǐng),你所有的一切皆來自于他,所以生殺予奪由他一人說了算?!币娝荒樀姆锤?,便問道:“你不認同此觀點?” 拓跋六修扭過頭去,片刻才道:“雖說大逆不道,但我還是要說,我不是他的,至少不全是他的,我還是我母親的!” 趙含章原地踱步,和拓跋六修道:“六修,你是你自己的,你父母將你生下來,是你和你父母的雙向選擇,你選擇了他們作為父母,他們也選擇了你作孩子,這是一種緣分,也僅僅是一種緣分?!?/br> “既是緣分,就有善緣,也有惡緣,只是不巧,你們父子之間是惡緣而已?!?/br> 拓跋六修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懂半不懂,“所以姑姑的意思是,我,我反擊父親不算大惡,我俘虜父親,您也是認同的了?” 趙含章頷首。 拓跋六修臉色幾度變化,還是問道:“那我若是殺了他……” 趙含章沖他微微搖頭,道:“即使你們父子間是惡緣,你也不能殺他,六修,做人做事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知。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敗,你又為何要趕盡殺絕呢?” 拓跋六修垂首道:“姑姑若將他放回代國,我在代國再無立足之地,請姑姑憐惜,讓我在您身邊做一侍衛(wèi),茍活一世?!?/br> 趙含章問他,“你是代王嫡長,按照我漢人的傳統(tǒng),爵位應當由嫡長繼承,你有沒有想過繼承代國之后要怎樣治理代國?” 拓跋六修眼睛發(fā)亮,道:“我會聽命于朝廷,穩(wěn)固三十二部國,強兵強將,然后揮軍西進和北上,將如今還未收伏的部國全部收服,敬獻與陛下。” 趙含章:“只有開疆擴土,沒有治國治民之策嗎?” 拓跋六修:“當然有,讓他們養(yǎng)更多的馬,更多的牛羊,這就好了。” 趙含章道:“代國的兵役很重,家家戶戶都有在軍中服役的人,甚至有三世同為士兵,卻分在三軍之中,偶爾部國之間沖突,父與子,祖與孫甚至會在戰(zhàn)場上刀兵相見,你沒想過改變嗎?” 拓跋六修:“這只是個例,是因為那個部落被征兵,后來部族遷徙,大軍調(diào)派,大帳正好將他們部族又分到了另一部國之中,這才造成兩世,或者三世不同陣營……我回去就讓他們改,把一家子放到一個軍中?!?/br> 趙含章:……這是問題的關(guān)鍵嗎? 拓跋六修瞄著趙含章的臉色,小聲道:“姑姑,我們鮮卑人世代放牧,當兵,我們不會種地,也學不來,只有當兵才能搶占國土,才能保證我們的子孫后代生存下去。我知道您是想讓我減少兵役,但,不行?!?/br> 趙含章挑眉,垂眸思考后問:“那代國的嚴刑峻法呢?” “這個可以改。”拓跋六修雖然兇惡,但也不喜他父親連坐的那一套,“一人犯罪就罰一人便可,不用牽連其家族和鄰里?!?/br> 趙含章身體前傾,盯著他道:“那我若是讓你交出治民之權(quán)呢?” 拓跋六修驚訝的張大嘴巴,一時不能回答。 趙含章道:“你還是代王,你有兵權(quán),有鎮(zhèn)守邊關(guān),開疆擴土之責,也有參政之權(quán),但,代國的治理要由朝廷委派官員,遵守的法律是華國的法律?!?/br> 拓跋六修望著趙含章,直直看進她眼里,見她眼中只有堅定,便知道此事不可更改。 他思索片刻,而后低頭,應了一聲,“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