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節(jié)
而現(xiàn)在,趙含章掌控的朝堂上,屬于南方的官員一巴掌也數(shù)得過來。 “他們在國家政治上沒有話語權(quán),對晉沒有歸屬感,長江北岸的人打得腦子都出來了,他們只是隔岸觀望,沒有亡國的感覺,就是因為他們未曾從心里認同過晉。”趙含章嘆息一聲,“此是一,二,雖只一江之隔,但生活習(xí)俗全然不同,雙方難以認同對方,飯桌上,是吃米飯還是饅頭?是用黃米熬粥,還是吃面片湯?” “北岸的人已經(jīng)進入南岸生活,卻想要改變他們的習(xí)俗,認為他們的風(fēng)俗乃蠻夷,如此交往,自是矛盾重重。”趙含章?lián)u了搖頭道:“也幸得是王導(dǎo),性情寬和又溫柔,愿意居中調(diào)停,不然,瑯琊王等一眾人不必我們出手,他們在南方就活不下去?!?/br> “王導(dǎo)對同是漢人的南人都如此,我們?yōu)楹我ッ銖娬Z言文字都不一樣的少數(shù)族群與我們完全一樣呢?”趙含章道:“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這才是治理他們的大道?!?/br> 汲淵和明預(yù)對視一眼,知道要怎么對待匈奴、羯族等少數(shù)民族了,倆人起身,齊聲應(yīng)下。 第1165章 不拘身份 劉乂投降之后就遵旨帶著剩下的族人回了并州,為免匈奴士兵聚集在一處生亂,趙含章只放歸一些老兵和傷兵,其余士兵都分散開來,選定匈奴將領(lǐng)帶他們?nèi)ゲ⒅萃吞?,修筑官道和挖建水渠?/br> 匈奴人占領(lǐng)河西走廊后都是驅(qū)使?jié)h人種地,自己圈地放牧,會種地的人寥寥無幾。 大概知道他們不擅長這些,趙含章遣送他們回并州時重新給他們劃了幾片區(qū)域,都是一半耕地,一半牧場。 她給家家戶戶分了田地和草地,容許他們放牧和種植,甚至從司農(nóng)寺里派了不少人前去指點他們種地。 而被她分散的匈奴兵要么在并州境內(nèi)剿匪,要么在那些新建的小部落邊修建官道和水渠,以及屯田。 她同樣派了司農(nóng)寺的吏員前去指點他們種地。 一個指令一個步驟,種地要想種得出色很難,但種得一般還是很容易的,按照時令來,該耕地時耕地,該播種時播種,該上肥時上肥,她就不信他們種不出糧食來。 種出來的糧食是屬于軍隊的,修筑的溝渠大部分是附近的匈奴新部落使用,官道也都在匈奴部落之間,因此匈奴士兵們心中的怨氣在一日復(fù)一日的勞動中消散。 而且,趙含章還從趙家軍中選派了不少參將校尉過去教他們認漢字,這些參將先生們說了,“大將軍對爾等一視同仁,石將軍乃羯族人,羯族人都可在朝為官,爾等自然也可以?!?/br> “只是你們不識漢字,還有的,連漢話都不會說,就算是有本事,大將軍不知,也用不上爾等?!眳⒌溃骸八阅銈円煤玫呐c我學(xué),學(xué)會漢話,再學(xué)會常用的漢字,將來有機會便可大展身手,就算不能像石將軍一樣做一州刺史,在軍中當(dāng)個軍官也是不錯的?!?/br> 匈奴士兵們頓時精神一振,都興奮起來,學(xué)了一段時間之后,有人膽子大起來,就問參將:“我家中實在是種不好地,我可不可以只要草地,不要耕地?” 參將自不能做主,只能上報。 同時,劉乂作為匈奴的新首領(lǐng),也肩負著振興匈奴的重擔(dān),他兩次向洛陽寫信,終于被允許進京。 于是劉乂就進京見趙含章了。 今年的糧食已經(jīng)都收獲了,他統(tǒng)計了一下,即便有漢人老師指點,依舊有相當(dāng)一部份的人怎么也學(xué)不會種地。 趙含章認為很簡單的按時令cao作,他們也的確那么cao作了,但種出來的糧食別說養(yǎng)活自己了,田租賦稅都交不齊。 幸虧今年趙含章沒有收足額的田租稅收,不然有的人家是真的需要借錢交稅了。 劉乂來找趙含章,希望她能容許這部分人將耕地換成草場,以放牧為生。 趙含章和朝臣們商量了一下便答應(yīng)了,收回他們的耕地,給他們分配更多的草場,讓他們放牧為生。 但會耕地的,還是要以耕地為生,因此匈奴各部落再次被分,種地的會在耕地附近定居下來,而放牧的,他們會像先祖一樣逐水草而居。 趙含章的寬和讓劉乂回憶起了他們曾經(jīng)的友誼,為了拉近匈奴和趙含章的關(guān)系,他決定留在洛陽。 邸報上的公告他也看到了,知道趙含章現(xiàn)在緊缺會治水的人,而黃河也經(jīng)過并州,于是劉乂便自薦。 趙含章和他談過后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會治水啊。 不僅會治水,作為擁有氐族血脈的匈奴人,劉乂在農(nóng)事上也很有天賦和見解。 劉乂的性格更多是像母親和舅舅,像擅于耕作和忍耐的氐族人,他性情溫和,又從小得寵,父親曾經(jīng)受過漢化教育,又對漢文化很推崇,劉乂作為幼子,從小便受此熏陶。 他也從小讀漢文,學(xué)習(xí)各種漢文化。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當(dāng),能當(dāng)匈奴的首領(lǐng),他給自己的定位一直就是兄長的輔助,他打仗騎射都遠比不上幾位兄長,他知道在匈奴治下,匈奴和漢人的關(guān)系很緊張。 他能看到,匈奴圈占土地,使良田長滿草,在良田上放牧是不對的,也知道,漢國要想長久,必須得與漢人和睦相處,最好漢化。 而要漢化,首要便是讓匈奴人學(xué)會不在良田上放牧,還要懂得耕種。 所以他和他舅舅學(xué)習(xí)怎么耕種土地,也和教授他的漢人老師們學(xué)過水政。 憑著這些知識,劉乂順利的進入水部,從一個被俘獲的匈奴首領(lǐng)成為水部員外郎。 而他的任命似乎是一個信號,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便陸續(xù)有已經(jīng)任命的匈奴、氐族和羯族官員表現(xiàn)優(yōu)異被提拔。 本來有匈奴人覺得劉乂只當(dāng)了一個水部員外郎丟臉,這下不說話了,默認了劉乂留在洛陽。 趙含章也愿意幫助劉乂提高聲望,讓他掌控匈奴部落。 劉乂品格高尚,的確是匈奴部落實際掌權(quán)者的不二人選,有他在,匈奴漢化的進程也會順利和快速一些。 不過,這種事急不得,細水長流,這種事她懂得的。 趙含章讓劉乂以水部員外郎的身份回去,帶領(lǐng)匈奴人清理平陽郡一帶的黃河淤泥。 這一次治水,趙含章大量使用了軍隊士兵,除了征役外,她還從國庫中撥了一筆銀子,專門給他們招工用的。 工錢,役丁和士兵們的糧草,修筑河堤,清淤使用的材料等,只黃河治理一項就撥去了三萬石糧食和五百萬錢,剛剛收上來的賦稅到國庫里短暫的停留了一下就被支出了。 這些錢都交到了傅庭涵手上,作為尚書令,他親臨黃河主持治河,目前人就住在黃河邊上。 趙含章對此很看重,生怕底下有官員糊弄他,因此還把剛回京的趙信給派了出去,讓他和范穎各帶一部分御史去巡視河道。 “這一次巡視,除了保證撥下去的錢要用在刀刃下,保證治水將士、役丁們的利益外,你們還要做好治水普及工作,針對黃河兩岸的植草木換賦稅的方法,我便不在邸報上大肆宣傳了,但我要黃河兩岸的百姓都知道這件事,讓他們都加入到治理黃河中來?!?/br> 趙信和范穎應(yīng)下,拿了手令后各自去御史臺選下屬。 第1166章 意外撞倒 建興元年,晉國南北各地雖偶有小旱小澇,但都是階段性的,本地就可克服,所以整體性算豐收的一年。 豐收啊,一年下來,夏收冬小麥之后就連續(xù)的播種和收獲,大豆,黍,稷和稻谷。 黍就是大黃米,是五谷之一,但產(chǎn)量很低,趙含章考慮到產(chǎn)量的問題,分發(fā)種子時只分了小麥、大豆和稻谷,但民間自留種子也很多,尤其是貴族。 在遠離洛陽和豫州的偏遠之地,石磨未曾普及,麥飯和豆飯依舊是普通人的主食,而家境好一些的則偏向食用黍飯和米飯,所以種植黍的人也不少。 秋收之后,農(nóng)民們留夠今年要交的稅,再留夠家用,多余的就會拿到市場上販賣,于是市面上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谷物。 除了谷物,還有各類種子,比如菜種,麻種等。 趙含章就命令司農(nóng)寺去市面上找各種種子培育起來,“除了麥、稻和豆,其他作物的種子你們也當(dāng)研究一二,麥成熟之后的收獲期很短,不論是我們中原一帶種植的冬小麥,還是幽州和并州北部要種的春小麥,收獲期都極容易遇到風(fēng)雨?!?/br> “成熟的小麥一旦倒伏,那和顆粒無收也沒多大區(qū)別了,而人力總有限,所以種植糧食要多種類,方能岔開收獲時間?!?/br> 若一家三口十畝的麥子收割到運回家中需要十天,那二十畝就要二十天,時間周期太長,成熟的小麥很可能會遭受風(fēng)雨倒伏,而且過熟的小麥會散落。 為了減少損失,分出一些地來,將收獲時間岔開是最好的辦法,如此,人力可以得到更合理的應(yīng)用,也能略作修整。 黍和稷是很好的選擇。 而且,稷可以釀酒。 看趙瑚就知道了,大家日子好過了,酒水是必不可少的。 除此外,趙含章還道:“除了市面上的各種種子外,你們還當(dāng)收集一些野外的種子?!?/br> 司農(nóng)寺的博士疑惑:“野外的種子?” “不錯,野麥,野稻,野黍,性狀相近的兩條麥培育出來的麥種反而沒有太大的改變,有時還會產(chǎn)生不好的病變,但性狀相差很大的兩條麥卻可能培育出優(yōu)良的麥種,新增加不一樣的性狀,”趙含章道:“我今年巡視洛陽周邊的麥田時,發(fā)現(xiàn)有不少麥剛掛穗沒多久就倒伏了,風(fēng)雨不可控,那我們就要想辦法加強麥的強韌,使其遭遇風(fēng)雨而不倒?!?/br> 博士的眼睛噔的一下亮起來,“大將軍的意思是,要我們現(xiàn)在的麥去和野外經(jīng)歷風(fēng)雨而不倒的野麥交配,借一借他們的強韌?” 趙含章頷首,“不能一心只看麥穗的顆粒數(shù),想著增產(chǎn),而忽略了其他的性狀。若能培育出強壯堅韌的麥種,使其不倒伏,這也是一種增產(chǎn)。除此外,還有抗旱,抗?jié)车姆N子,如此,百姓們將來可以根據(jù)各地情況不同而選擇不同優(yōu)點的麥種?!?/br> “麥種如此,稻種亦是如此?!?/br> 博士連忙將此事記下,他是做農(nóng)業(yè)研究的,自然知道麥和麥之間會交配,他們之前都是挑選最優(yōu)的麥種和最優(yōu)的麥種交配,從未想過去找野麥,畢竟,野麥的收獲是真的不高,不好吃,顆粒小,穗短且少,這不是優(yōu)品配劣品嗎? 但大將軍說的也有道理,或許他們可以一次交配三根麥,或者先甲和乙交,得了丙后再和優(yōu)良的丁交,應(yīng)該可以得出更好的麥種吧? 不管了,先回去試試。 正好,此時還不太冷,進山找一找,說不定還能找到呢,可惜冬小麥已經(jīng)都種下,只能趕明年的春小麥了,或者搭個大棚追一下冬小麥? 胡思亂想間,博士一把撞在了正低頭沉思走在他前面的沈如輝身上。 博士突然撞在沈如輝身上,腳步就有點慌張,左腳絆住右腳,貼著沈如輝就往下倒。 沈如輝自己都在走神呢,還未回過神來,直接被泰山壓頂,啪嘰一聲就趴在了地上。 博士驚慌失措的要起身,卻越忙越出錯,把勉強抬起頭來的沈如輝又給按到了地上,路過的官員們看見,憋著笑跑上前將人拉起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道:“余博士,您再不滿上官也不能動手毆打啊。” 余博士被拉起來站好,一聽這話,臉色爆紅,連忙搖手道:“我沒有,我只是沒看到沈郎中?!?/br> “沈郎中可是您的上官,那么大個人走在您前面,您都沒看見?” 余博士急得抓耳撓腮,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當(dāng)時是真的沒看到人,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在走路,但這么說他們肯定不相信。 沈如輝被從地上拉起來,有些狼狽的扶了扶發(fā)冠,聞言皺了皺眉,他先對圍著他們的官員們行禮致謝,然后和余博士道:“無事,我們同回司農(nóng)寺。” 余博士呼出一口氣,鎮(zhèn)定了一些,應(yīng)了一聲“是”就亦步亦趨的跟著沈如輝。 “哎,等一等,”李天和笑著攔住人,“沈郎中,余博士這算對上官不敬吧?您不罰他,也該讓御史罰他,正好,盧御史在此,不如讓他為您做主?” 盧御史憋著笑道:“余博士也不必擔(dān)心,你若能自證是無心之舉,最多是罰三個月月俸,不打緊的?!?/br> 沈如輝有些生氣道:“他就是無心之舉,我都沒計較,你們計較什么?” 三個月的月俸對有戰(zhàn)功和戰(zhàn)利品的李天和來說不算什么,對家世出眾,家資頗豐的盧御史來說也不值一提,但對需要月俸來養(yǎng)家的余博士、沈如輝來說卻是一筆很大的錢。 要是真的被扣三個月月俸,接下來余博士必要節(jié)衣縮食。 盧御史一臉嚴(yán)肅,“話不能這么說,毆打上官是公事了,沈郎中不計較是沈郎中的事,我等身為御史卻不能不規(guī)束官員的行為,不然若再有官員行此大逆不道的事,豈不是也可以私了?” 沈如輝氣惱,“你!” 余博士臉色越來越蒼白,無措的去看沈如輝。 一旁圍觀的武將和官員們都好笑的看著,和沈如輝道:“余博士是你的下屬,你先罰他,御史臺自不會再罰?!?/br> 沈如輝只是嘴笨,腦子又不蠢,只怕他罰過余博士,御史臺還是會再罰,因此他堅定的不罰,堅持余博士只是過失,并沒有錯。 第1167章 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