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192節(jié)
這點錢不僅對趙含章來說不值一提,就是對郭家和馬家,那也不過是幾頓飯的事兒。 與其念著這筆錢,還不如留著讓趙含章承他們的情呢。 可惜趙含章貌似很公正,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 解決了軍屯的后顧之憂,趙含章這才開始挑選留下的人,她并不打算讓很多后山溝村民留在后山溝屯兵。 三分之二的兵馬是要從西平調過來的,趙含章則把后山溝的人調回西平。 “這些人彼此有親,之間都很熟悉,放在一起,就算只是當兵,那也是弊大于利,所以要分開,”趙含章點了點韋大義的名字道:“尤其是他,他曾是他們的首領,更要分開了?!?/br> 但趙含章并不是要韋大義做孤家寡人一個,她很大方的將他的心腹都留給了他,并讓他直接做隊主,帶的手下,近一半是他曾經的下屬,且在山寨中便很聽他的號令。 趙含章此時并不想與手底下的將士爭奪士兵的控制權,在她看來,他們能干,且能聽她號令就可以。 至于他們手底下的兵是認她還是認他們的什長、隊主或者幢主,她全都不在意。 她就是這么大方! 連韋大義都覺得她很大方,忍不住和心腹們道:“沒想到她還會讓我們在一起,我以為她會打亂了把我們分散到各軍呢。” 青年們也很感動,紛紛道:“看來馮大哥說的沒錯,女郡丞就是容易心軟?!?/br> 韋大義卻搖頭,搖到一半后嘆氣,“是比男子周全許多,也心善,這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br> “咋的還能是壞事?” “是啊,是啊,上頭的人慈悲,對我們來說不是好事嗎?” 韋大義卻更有見識些,搖頭道:“我雖然沒讀過書,但也聽一些有本事的士人提起過,要做將軍,做大事的人,那就不能太慈悲?!?/br> 他道:“慈悲的人不能掌兵。我先前覺得跟著她挺好的,她能一見面就殺了胡縣令,可見是心狠手辣之輩,跟著她,肯定更有前程?!?/br> “但這段時間看,她是真的有慈心,并不是做戲,”韋大義眉頭緊皺,“我既高興,又擔憂,高興跟了一個好主子,擔憂于她走不長遠,到時候我們又要飄零了?!?/br> “不,不會吧?” 趙含章在泌陽縣里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處理泌陽縣的縣務倒不多,最主要是練兵和做屯兵的準備。 除此外便是處理郡守府事務。 隨著她在外活動,汲淵干脆派了人給她送公文,每天都出來一批人,所以趙含章每日公文不斷。 雖然她人在泌陽縣,但郡守府的事務她基本都了解,汲淵不僅把需要她做決定的公文送來,也會附上一封信,將他處理掉的公文大致說一遍,以便讓她更了解汝南郡各縣的情況。 所以汝南郡現(xiàn)在是活動辦公,郡守府跟著趙含章四處移動。 趙含章這一留,便留到了秋收,韋大義等人已經被陸續(xù)派回西平,西平那邊也派來了大隊人馬,直接駐守進后山溝。 進駐兵馬后,他們第一件事便是下地割豆子,割完了豆子便要割水稻,西平來的將士快速的和后山溝出來的土匪和村民們處出感情來,明面上看著非常融洽。 這主要得益于趙含章熱衷于搞各種比賽活動,還有……相親活動。 于是打西平來的光棍部曲們都跟打了雞血一樣的投入到泌陽縣的建設訓練中。 趙含章戴著草帽,手上拿著鐮刀,直起腰來看了眼黃橙橙的水稻,摸了摸后腰道:“真是比習武還累啊?!?/br> 有士兵騎著馬跑來,跑到田埂邊就跳下馬,將身后的包袱取下,跑下田埂奉給趙含章,“女郎,今日有加急的公文。” 趙含章一聽,伸手接過,加急的公文被放在了最上面,汲淵估計是怕她看不見,還在上面寫了一個急字。 第320章 民生多艱 被加急的公文有兩封,一封是催促趙含章籌集曾答應給何刺史的軍糧,一封是今年派發(fā)給汝南郡的賦稅。 汝南郡的賦稅,豫州規(guī)定了繳足的時間,就在下個月十二。 趙含章眉頭一皺,待看到最后各縣的賦稅要求時,臉色更是一沉。 公文的最后夾了一張紙,是汲淵寫給趙含章的信。 洛陽的戰(zhàn)事一直相持不下,秋收已經開始,不管是大晉還是匈奴,都想要在天冷前結束戰(zhàn)事。 所以一直在戰(zhàn)場劃水的茍晞終于認真,開始想要逼匈奴退軍。 連和東海王恩怨深重的茍晞都出手了,就在洛陽邊邊上的豫州自然不能再做壁上觀,何刺史不管是為了自身的名聲和前程,還是為了國家大計,他都必須出兵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們想要在入冬前結束戰(zhàn)事,那就得在秋收結束前征集到足夠的糧草。 所以這次要求的賦稅很重,但給的時間又極短,這簡直是逼百姓去死。 可是,不出兵,一旦洛陽被攻破,不僅豫州,整個中原都會暴露在匈奴鐵騎之下,大晉若亡,落在匈奴手中的百姓又能好過嗎? 這幾乎是個死循環(huán),趙含章第一次感受到了位居上位的壓力。 她拿著公文和信坐在田埂上沉思。 拿著鐮刀,卷著褲腿和趙含章來體驗生活的傅庭涵靜靜地站在她身后,伸手拿過她手中的公文,一目十行地掃過后道:“他們要求的糧稅可以支撐二十萬大軍一個月消耗,而這只是汝南郡的糧稅。” 趙含章回神,眉頭一蹙,捏緊了手中的信。 她扭頭看了眼正在田里收割水稻的人,嘴上說是來體驗生活,其實是為了解泌陽縣今年的秋收情況,以及百姓們現(xiàn)在的心理,對衙門的看法。 因為郡丞親自來和他們秋收,他們臉上都還洋溢著快樂的笑容,跟著趙含章來的光棍部曲們不似在秋天,倒像是在春天,幾個人拿著鐮刀遠遠跟著一個小女郎,把她周圍的水稻都割光了,就留了一小片給她。 附近的長者看到了打趣,讓小女郎的父母在部曲中選一個做女婿,這樣將來春播秋收就不怕沒人用了。 小女郎羞紅了臉,她的父母卻認真思考起來,大大方方地去打量那幾個部曲。 幾個青年挺足了胸膛任他們打量,耳朵尖也有些泛紅…… 趙含章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眸思考片刻后道:“將此公文發(fā)下去,通曉各縣,今年的賦稅減半收取?!?/br> 聽荷立即到馬車上取來筆墨盒,將筆墨取出來后將盒子放在地上給趙含章墊著。 因為她總是移動辦公,所以聽荷習慣了隨身攜帶筆墨紙硯,傅庭涵見了,特意讓工匠給趙含章做了一個簡易攜帶的筆墨箱,里面除了筆墨紙硯,還可以放不少的公文紙張,合起來放在身前還能當書桌用。 是野外辦公的必備良品。 趙含章在公文上做了批復,蓋上自己的印章交給差吏,“此乃加急文書,立即送往各縣?!?/br> 差吏應下,趙含章這才翻起其他公文處理起來。 她處理得很快,主要在汲淵的要求下,各縣報上來的公文都簡練,直接說明緣由,少了大家發(fā)揮文采的空間,因此很精煉。 趙含章一目十行的掃過便知道是什么問題,提筆就可以批復。 等批完這批公文,趙含章便抽出一張白紙來,沉吟片刻后便給汲淵寫信。 “民生多艱,雖外敵強悍,需我們萬眾一心,但也要由中分辨上所需是真的全都投注于國戰(zhàn),還是有人趁機斂財?!?/br> 趙含章悲傷的寫道:“前有灈陽這個前車之鑒,現(xiàn)又有泌陽亂勢征兆,其他縣的情況只怕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實在不愿看到,外敵未清,內亂便起。” “我中原百姓之堅韌,若不逼到極處,斷不會行謀反暴亂之事,所以先生,含章不愿看汝南生靈涂炭,還請您幫忙看顧,含章亦會各縣巡視,與上周旋,給百姓爭這一線生機……” 趙含章將信放在一旁留待墨跡干透,坐著沉思起來,傅庭涵不知何時也坐在了田埂上,見她一臉呆呆的,便道:“實在不知道怎么和銘伯父寫信,不如將兩封公文抄一份給他?” 趙含章贊許的看了傅庭涵一眼,然后將兩封公文的大致意思寫下來,托付趙銘看顧一下西平縣,順便幫助一下汲淵。 給趙銘寫完信,再給何刺史寫回函就要簡單多了,其實就是打官腔,表示自己會盡力籌措糧草,不過今年民生艱難,夏稅時汝南郡便已經元氣大傷,到現(xiàn)在郡內各縣都有些異動,百姓流散離開汝南郡的不少,只怕很難籌措到足額的賦稅。 趙含章洋洋灑灑寫了一堆推脫之話,最后嘆息一聲道:“希望明年能少一些戰(zhàn)事,也風調雨順些?!?/br> 傅庭涵抿了抿嘴沒說話,如果真如她之前所言,這時代正好處在天災頻發(fā)的時候,那想要風調雨順就太難了。 趙含章心里也明白這一點兒,所以她才那么急著讓各縣修建水利工程,不惜自掏腰包以工代賑。 只希望這些水利工程在將來多少能有些用處,哪怕只是一點兒,那也能多緩解一下趨勢。 不過天災先不管,還是先把人禍擺平吧。 趙含章有了種緊迫感,不再在泌陽縣停留,她直接指了梁宏為新縣令,為此特意招了調派過來的隊主李天和郭老爺馬老爺一起吃了一個飯,主角就是梁宏。 宴上,趙含章親自把盞給郭老爺馬老爺倒酒,笑吟吟的道:“以后泌陽縣就有勞郭老爺和馬老爺協(xié)助梁縣令,大家一起努力讓泌陽縣越來越好?!?/br> 郭老爺和馬老爺消息靈通,主要是趙含章人就在泌陽縣,公文一批復,泌陽縣這邊就貼出公告來。 縣衙要求的賦稅直接比公文上公布的少了一半,便知這是趙含章的意思。 不管他們和趙含章的恩怨,只這一事他們就是真心欽佩趙含章的,不是誰都有膽子拒絕朝廷和刺史府分派的賦稅的。 即便胡縣令是他們的好友,這一刻,他們也覺得泌陽縣的縣令換得好。 倆人心中幽幽嘆了一口氣,掃了一眼坐在梁宏身側的李天和,知道他是趙含章留給梁宏的底氣,于是擠出笑容,舉杯和趙含章道:“我等榮幸?!?/br> 第321章 多情不壽 趙含章很滿意他們的識時務,將李天和交給梁宏,她和梁宏道:“李天和便是我留給你的底氣,他會給你撐腰,所以你不用懼怕誰,只需聽我號令,管好治下百姓?!?/br> 梁宏沒想到自己一個沒定品的士都能當縣令,因此又激動又感激,他鄭重的應承道:“下官定不負郡丞所托。” 趙含章亦對他鄭重的點了點頭。 對李天和,趙含章只有一句話,“屯兵屯糧,每日都要堅持練兵,即便是農忙時,也不可松懈,如今天下不安,不定什么時候就用到了你們。” 她道:“今日辛苦一些,你們在戰(zhàn)場上活下來的幾率就大一些?!?/br> 李天和亦鄭重應下。 趙含章這才繼續(xù)巡視之旅,她這一次去的是確山縣,走過確山縣便往東南去正陽縣…… 如今正逢秋收,哪怕今年的收成很一般,甚至因為夏季那會兒吃了不少青苗而產量不高,但因為地里有糧食,百姓內心的不安被微微撫平,大家又龜縮在殼里得過且過的過著。 趙含章一路走過去,巡視民情,考察縣令的能力。 因為趙含章誅殺胡縣令的事早已傳遍汝南郡,所以近來縣令們都老實得很,不管他們認不認趙含章這個女郡丞,她手中都拿著官印,名正言順的管著他們; 且她手中還有兵,又心狠手辣,誰敢招惹她? 于是就在趙含章留在泌陽縣的一個月時間里,汝南郡下跑了兩個縣令,哦,不能說跑了,文雅的說法是掛印而去。 他們不屑與趙含章為伍,所以掛印回家或云游去了。 趙含章沒有派人去追,也沒有秋后算賬,當時便下令讓兩個縣的縣丞暫接縣令之職,安撫百姓,整改縣治。 透過趙含章在西平、上蔡、灈陽和遂平泌陽的政策,各縣官吏都摸到了這位新郡丞行政的特點。 她同情百姓,所以每到一個縣,最先要求的便是安撫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