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131節(jié)
有情是趙氏塢堡有難,她不顧危險的援軍來救;有義是因為她主動帶兵去灈陽解圍;孝順更不用說了。 柴縣令說她有情有義很有些勉強,因為當時有常寧在身邊,所以他也覺得自己被坑了。 但說趙含章孝順他卻沒有心理負擔(dān),因為他是從心里認同她孝順的。 趙含章于亂軍之中扶棺回鄉(xiāng),這是一孝;回鄉(xiāng)后也一直守禮盡孝,此是二孝。 雖然禮制要求人守孝,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遵從禮制的。 可以說,當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或客觀,或主觀,能夠遵禮守孝的人并不多。 所以但凡有一個照著禮制守孝了,便是可以傳頌的事。 趙含章雖是個女子,卻按禮守孝,該祭的時候祭,該悲的時候悲,而且她還扶持弱弟,延續(xù)趙氏大房血脈,這就是最大的孝順了。 傅庭涵本來還有許多話要說,聽到隔壁傳來的吹噓,一下說不出話來了。 他好奇的往后一仰,扭頭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是柴縣令,而柴縣令身邊,汲淵正端坐著。 傅庭涵眨眨眼,回正坐好,不再與人討論此事,專業(yè)的事還是交給專業(yè)的人吧。 他想回去畫地圖了。 而此時,趙含章找到小院來,正要找傅庭涵出去見人呢,結(jié)果偌大的院子一個人也沒有,屋里只有趙琛在對照著畫圖。 地圖上現(xiàn)在還只有傅庭涵畫的那一點點,趙琛正拿著一張紙對著練筆,打算先畫過草稿再上圖。 傅庭涵是從管城外的一處山脈開始畫的,那里也到了夏侯仁作圖的邊沿。 他沿著山川走勢畫出一截,又按照比例將旁邊的河道畫了出來,然后是城池和道路…… 雖然只是幾筆,卻開了局面,本來趙琛是想直接順著往下畫的,但不知是傅庭涵畫得太好,還是他對自己不太自信,他遲遲下不了筆,干脆就拿出紙來演練一番。 趙含章站在趙琛身后看了一會兒,等他停下筆才忍不住問,“十一叔祖,他們?nèi)四???/br> 萬籟寂靜之中的突然一聲,嚇得趙琛手腳一軟,一下坐倒,手中的毛筆飛了出去。 趙含章意識到自己闖了禍,立即蹲下扶住趙琛,“十一叔祖,是我啊,不嚇不嚇,神鬼不懼。” 這是王氏當初被劫后抱著趙二郎安撫他的話。 趙琛老臉通紅,氣得大吼,“嚇什么嚇,進來不會敲門嗎?你的禮是誰教的,回去把《禮記》給我抄十遍!” 吼完才反應(yīng)過來,趙含章不是他族學(xué)中的學(xué)生,臉色更不好看了。 第218章 找人 雖然不是自己的學(xué)生,但還是自己的侄孫,所以趙琛仗著長輩的身份把趙含章罵了個狗血淋頭,并把人趕出院子。 趙含章一臉狼狽的滾出院子,撫了撫胸口,長出一口氣,好在十一叔祖沒再提抄書的事。 趙含章自動將此事略過,這個年齡的男人可真暴躁啊。 趙含章晃蕩著要出門,走到門邊想起來現(xiàn)在人都在園子里參加禮宴,她好像找誰都找不著。 想了想,干脆讓人拿了一包飴糖給她,她就這么拿著往塢堡下的村莊去。 趙氏塢堡是將趙氏族人聚居的村莊圍起來,然后慢慢建成了寬敞的街道,這才如城池一般有高大的城墻。 但在內(nèi)里,還是有村子分布的。 畢竟不是姓趙的都有錢在主街道上買宅子,買鋪子,絕大部分族人還是住在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當然,現(xiàn)在是冬季,大家都窩在家里過冬。 因為是冬至禮宴,趙氏的大日子,所以街道上有不少人,既有慕名而來的士人,也有經(jīng)商路過的商旅,更多的是附近來湊熱鬧的普通老百姓。 趙含章走入人群中一點兒也不顯眼,但在街上四處跑的孩子還是認出了她,比起大人們對她親切中帶著懼怕不同,孩子們要干脆得多,追在她身后三jiejie,三姑姑叫著。 他們都知道趙含章是救了塢堡的大英雄,不少孩子都立志長大后要像趙含章一樣。 趙含章就把手上拿的飴糖分給他們,問道:“你們出來玩兒,家里知道嗎?” 孩子們齊聲回答:“知道!” “這幾日塢堡里人多,你們別亂跑,小心被拍花子拍去?!?/br> 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認真嚴肅的道:“只要不出塢堡就不怕,我大哥他們巡街,沒人敢在城中抓我們。” 趙含章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真聰明,你們這么聰明,知道不知道塢堡里來了位貴客叫夏侯仁的?” “知道,知道,”孩子們爭相回答:“他是名士,我哥哥說他畫畫可厲害了?!?/br> “還會兵書?!?/br> “是我們家親戚。” 趙含章:“你們知道的可真多,那你們知道他現(xiàn)在哪里嗎?” “在園子里?” “不在,”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從幾個小伙伴身后擠出來,仰著腦袋看趙含章,“我知道,在那里?!?/br> 趙含章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家酒樓,哦,這家酒樓是七叔祖家的產(chǎn)業(yè)。 趙含章單獨給了那小孩兒兩顆糖,摸了摸他的腦袋夸贊道:“多謝你了,去玩吧。” 說罷往酒樓去。 酒樓里人聲鼎沸,他們進不去園子,但不妨礙他們點評各地來參加禮宴的名士。 “夏侯仁親自過來,多半是在為明年的定品做準備,這次不知趙氏有多少人可入品?!?/br> “趙氏子弟入品不難,難的是定高品,趙銘那么厲害都只取了中上品,現(xiàn)在趙氏的子弟怕是很難有越過他的人。” “可惜趙含章不是男子,不然以她現(xiàn)在的名望和功績,最差也能定個中上?!?/br> “咦,我想起她那未婚夫婿也在趙氏,傅長容在長安時便有才名,他又與趙含章扶棺回鄉(xiāng),至純至孝,如此人品,可定為上品吧?” “是啊,世上如他一樣重情至孝之人不多了,可惜這定品是使君他們的事,我們也就私下說說,可定不了品?!?/br> “你們見過那位傅大郎君嗎?” “未曾見過,倒是有幸見過趙含章?!?/br> 趙含章從他身邊經(jīng)過并給了他一個眼神,可惜,他沒抬頭,所以沒看到。 趙含章直接上樓,正在打算盤的掌柜看到她,立即出柜臺迎上來,小聲問道:“三娘怎么來了,這會兒酒樓里人多,還有好多認識你的……” “我來找夏侯仁?!?/br> 掌柜立即給她指路,“二樓包房,小的送您上去?!?/br> “不必,告訴我哪間,我自己上去就行?!?/br> 趙瑚這二樓是另外布置的,為的就是給需要隱私的士人準備的,這布置,比西平縣里最大的酒樓都好。 獨立的房間,里面擺放著矮桌和席位,兩扇并排的窗戶,不僅寬敞,光線還好,就是冷。 所以趙含章敲門進去時便見夏侯仁和何成正圍坐在火盆邊,聽見敲門聲他們就收住了話,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來的會是趙含章。 夏侯仁只是錯愕了一下便反應(yīng)過來,“趙女郎特意來找我的?” “正是,”趙含章笑道:“我想請叔父在西平多留一些日子?!?/br> 她行過禮后在席子的另一邊坐下,長嘆一聲道:“我想請叔父在西平縣里多看看,被亂軍搶掠過后,西平民生多艱……” 夏侯仁,“此是刺史之責(zé),我不過一介布衣,你與我說又有何用呢?” 何成:……他是何刺史的侄子。 趙含章道:“外面都說叔父此次來是替夏侯將軍為明年的定品做準備。” 夏侯仁瞇眼,“這與西平的民生有什么關(guān)系?” “當然有,”趙含章道:“若明年定品,叔父肯為西平美言幾句,讓更多的才子名士留在西平,建設(shè)西平,那百姓日子會好過許多。” 她缺人才,不過當下最主要的還是把夏侯仁攔在塢堡里,沒事兒別亂走,她西平縣內(nèi)的安置點可不少,里面住的都是青壯,一看就是有問題的。 雖然她可以讓人躲起來,但那么冷的天,太傷害她的士兵們了,趙含章不舍得讓自己的人去受這個苦,所以…… 趙含章目光落在了夏侯仁身上,臉上越發(fā)的誠懇,“叔父,反正那手稿復(fù)制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您就隨我去看一看西平縣吧,您看了以后也會對他們心生憐惜的?!?/br> 夏侯仁:……他們很熟嗎? 何成忍不住道:“趙女郎,對百姓最好的為政方式就是少做,或者不做,讓他們休養(yǎng)生息,所以向西平縣委派人才大可不必?!?/br> 趙含章:“我倒是想讓他們休養(yǎng)生息,什么都不做,可朝廷賦稅一年比一年重,我若什么都不做,朝廷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嗎?” 何成被噎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第219章 誤導(dǎo) 夏侯仁眼睛微瞇,突然問道:“三娘與我求才,你伯父知道嗎?” 趙含章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不過很快道:“西平縣現(xiàn)在是我做主。” 夏侯仁嘴角輕挑道:“自然,你是何刺史親口承認的,誰也沒法否定這一點?!?/br> 夏侯仁身子前傾,笑問:“聽聞趙公身邊的幕僚汲淵現(xiàn)在追隨三娘?!?/br> 趙含章自得的點頭道:“祖父將我們姐弟二人托付給汲先生,而汲先生從小看著我們長大,也甚是盡心盡力?!?/br> 夏侯仁目光微閃,看著趙含章問道:“三娘可有想過將來?你與傅庭涵定親,總不能一直留在西平?!?/br> 趙含章道:“當然,待三年孝期結(jié)束,我自要隨庭涵回洛陽去的?!?/br> 夏侯仁問,“那令弟呢?” 趙含章:“自然是隨我回去?!?/br> 夏侯仁見她說得斬釘截鐵,不由疑惑,“既然你想三年后回洛陽,為何現(xiàn)今又要費心費力的打理西平縣呢?” 趙含章嘴角的笑容微微落下,目光微冷,“西平縣是我打下來的,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管,而且,該是我們大房的東西,也只能是我們大房的?!?/br> 夏侯仁瞬間就想到了上蔡伯的爵位。 早聽聞趙家內(nèi)部關(guān)于爵位的爭斗,前不久還有人私下傳言,趙濟為了得到爵位,算計了趙含章姐弟,差點兒讓姐弟兩個死在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