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賬冊中有這一筆，顯然她已經(jīng)交過了呀。

    “不是你，是你家親戚，我大致算了算，應(yīng)該沒算完，挺多的，里面欠稅最大頭的是趙瑚。”

    趙含章不由搖頭，“實在沒想到他會成為我殺雞儆猴的那只雞?！?/br>
    第131章 號牌

    傅庭涵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最好緩著來，你現(xiàn)在還得求著趙銘要名分呢?！?/br>
    “你怎么知道他答應(yīng)了？”

    “看你這么開心的走過來，我猜的?！?/br>
    “猜的還挺準(zhǔn)，”趙含章道：“本來想讓你給我當(dāng)縣丞的，但你的身份目前還不適合走到臺前，所以我們都得暫時縮著?！?/br>
    傅庭涵拿著手中的冊子示意，“那這個……”

    “先收著，過了這一段時間再說。”趙含章很有耐心，并不想現(xiàn)在就讓人心中不悅。

    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救人和安撫民心。

    趙含章親自出面安撫的效果還是很不錯的，城中百姓見亂軍已經(jīng)被趕走，趙含章又帶了這么多人住在縣衙里，聽說連趙氏塢堡的趙銘都來給她打下手了，頓時信心倍增，不再想著往外跑。

    趙含章說到做到，大致清點了一下城中幸存的人數(shù)后便開始開倉放糧，每人都能一次性領(lǐng)到三天的口糧。

    前來報到的宋智和陳四娘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傅庭涵便直接讓秋武領(lǐng)他們?nèi)ベc濟(jì)點，“昨日登記造冊的人都拿了號牌，今日他們會拿著號牌來領(lǐng)救濟(jì)糧，你們的任務(wù)就是勾畫來領(lǐng)救濟(jì)糧的名字，十四歲以上算成人，成人三天的口糧是兩斤半，十四歲以下則算兩斤。”

    這是昨天傅庭涵統(tǒng)計幸存者名單時讓人對號列的冊子，為此他還拿了縣衙不少的紙張裁剪做成號牌。

    給的時候就叮囑過了，過后若有賑濟(jì)，全憑號牌領(lǐng)取，要是遺失就來報。

    所以他想，他們應(yīng)該會很小心自己的號牌。

    也是因為這個，縣衙現(xiàn)在尤其缺認(rèn)字的人，畢竟不管是統(tǒng)計幸存者，還是發(fā)賑濟(jì)糧都需要對號。

    也不怪趙含章看見一個識字的人就想拉到身邊來了。

    宋智拿著一本冊子去賑濟(jì)處，那里排了四排，除了他們倆外，還有兩個吏員，他們手中也拿著冊子，其中一人身上還戴孝，宋智仔細(xì)看了看，有些眼熟，半天才認(rèn)出來，“耿榮？”

    面無表情的少年抬起頭來，看到宋智，頓了一下后抬手行禮，“宋六郎君?！?/br>
    宋智看著他身上綁的白麻，有些遲疑，“你家中……”

    “家父與范縣令一起殉城了?！?/br>
    宋智便嘆息道：“節(jié)哀順變?！?/br>
    耿榮看了一眼他旁邊也戴孝的陳四娘，“你們也是。”

    四人沉默的站在賑濟(jì)臺前，他們每個人還給配了兩個部曲，一個在他們身邊負(fù)責(zé)稱糧食，一個則去前頭負(fù)責(zé)維持秩序，還有讓人按照號牌的區(qū)間排隊。

    “號牌在一到五百的排這邊，五百到一千的排這一隊，一千到一千五的排那邊去……”

    絕大多數(shù)人不認(rèn)字，但昨天他們拿到號牌時那人曾經(jīng)告訴過他們，很多人都記住了，但也有記不住的，于是他們?nèi)フ也壳J(rèn)字。

    部曲哪里知道，只能領(lǐng)著他到前面找宋智等人認(rèn)。

    宋智看了一眼后道：“五百八十九號，排我這一排?！?/br>
    于是部曲又把人拎回去排隊。

    賑濟(jì)處井井有條，趙銘站在一旁看他們對照著號牌在冊子上找到人的名字，一般一家子都是放在一處的，因此一人可以拿家中其他人的號牌一起過來領(lǐng)取，在冊子上也都記錄他們是一戶。

    趙銘一開始只覺得這樣做是很井井有條，雖然有點耗費筆墨，但比直接賑濟(jì)所需要的人少一些。

    但當(dāng)他看到?jīng)]有登記造冊的人因為領(lǐng)不到賑濟(jì)糧而跑去登記時，他慢慢回過神來。

    趙銘默默地轉(zhuǎn)回去找趙含章，她正在見縣城中的各家家主，他們今天把家中的傷亡名單報了上來，死亡最多的是他們的家丁和長工。

    看到趙銘，各家家主皆是一驚，連忙行禮。

    趙銘微笑著回禮，走到趙含章身邊，壓低聲音道：“你過來，我有話與你說?！?/br>
    趙含章抬頭對各家家主笑著點了點頭，和趙銘避到一旁說悄悄話，“你讓人登記造冊是為了查隱戶？”

    “當(dāng)然不是，”趙含章斷然否認(rèn)道：“這西平縣里最大的隱戶不就是我們趙家嗎？我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趙銘：“……我以為你不知道，不登記造冊就拿不到賑濟(jì)糧，你知道這樣會盤查出多少隱戶嗎？”

    趙含章道：“伯父，我們塢堡有規(guī)矩，凡投靠來的人，租種田地的佃戶給的佃租是全西平最低的，在縣衙冊子上沒有的人，每年向塢堡繳納的稅賦都比給縣衙的少，但外面不一樣，悄悄隱藏起來的那些百姓一開始繳納的庇護(hù)金也不多，但種著種著，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田地沒了?！?/br>
    “我如今是缺人，但說真的，如今亂世，我隨便讓人去潁川或洛陽一帶走一遭便能帶回來不少人，我還不至于在隱戶上和他們爭一時長短?！?/br>
    趙銘心中一動，“你爭的是地？”

    趙含章給他一個贊許的目光，壓低聲音道：“人靠什么活著？還不是靠地？我有了地，自然就有了人，有了人，自然也就能保護(hù)整個趙氏塢堡和西平了?！?/br>
    趙銘：“各家要是知道你的險惡用心……”

    “已經(jīng)晚了，”趙含章輕聲道：“今天過后，會有很多過不下去的人來登記造冊的，他們就是不滿也沒用，我身后不是還有您嗎？”

    趙銘：……真是險惡用心，他都有點后悔來這兒了。

    趙含章安撫他，“您放心吧，只要我們趙氏善待那些佃戶和隱戶，他們不會想不開跑來縣城這邊領(lǐng)救濟(jì)糧的?！?/br>
    趙氏又不窮，凡是戰(zhàn)死的人，不論是部曲、長工、佃戶還是隱戶，都得到了撫恤金，家中人也會被照顧，他們才看不上縣城的這幾斤米呢。

    趙銘問道：“你的糧食夠賑濟(jì)幾天的？”

    趙含章讓他放心，“我都想好了，每個號牌可以免費領(lǐng)取六天的口糧，六天之后我就要以工代賑了?！?/br>
    六天的時間，足夠她摸清西平縣的情況，同時也做好部署了。

    趙銘看著她，“你就這么有信心？”

    趙含章催促，“伯父，還請您和洛陽寫信，一是告知西平之事，二是將縣丞和主簿定下。”

    趙銘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他偏過頭去看不遠(yuǎn)處站著的各家家主，低聲問道：“我先回塢堡去？”

    趙含章點頭，“縣城這邊交給我，伯父先回塢堡吧，那邊也離不得您。”

    第132章 恢復(fù)

    各家家主都眼巴巴的看著趙銘，努力豎著耳朵想要聽清他們伯侄兩個說的話。

    奈何他們說話太小聲，他們努力了半天什么都沒聽到。

    所以只能打量趙銘和趙含章的臉色，企圖在上面看出點兒什么。

    他們要是吵架……該多好啊。

    雖然趙氏這時候內(nèi)訌不太好，但看趙含章這兩日的手段，他們都有些心惶惶。

    很快，趙銘轉(zhuǎn)身，和趙含章一起過來，各家家主立即收回目光老實站好。

    趙銘上前和他們告辭，表示他還有事，要先回塢堡了。

    眾家主一愣，忙問道：“子念，這西平縣現(xiàn)在群龍無首，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你不留下商議嗎？”

    趙銘道：“這不是有含章在嗎？有事找她就好，西平縣城這邊，她可代替趙氏行事?！?/br>
    眾人一聽，沉默了下來。

    趙含章站在一旁沖他們微笑，眾人齊齊打了一個寒顫。

    眾人眼巴巴的看著趙銘離開，趙含章等他們依依不舍的看夠了，這才側(cè)身道：“諸位，請屋里就坐吧，今日我的部曲還是在清理尸體，幫助傷者療傷，已經(jīng)抽不出人手來，城門破壞，也該修建了?！?/br>
    家主中有人回神，問道：“可有足夠的藥材嗎？”

    趙含章認(rèn)出他，知道他家是做藥材生意的，便道：“縣城里的兩家藥鋪都被接管了，我趙氏也送了一批藥材過來，但還是缺不少，錢老爺有好的建議嗎？”

    對方聞弦知雅意，何況他特意提起也是想賣趙含章一個好，因此道：“我家對藥材有些涉獵，家中還有些積存，可以幫一些。”

    趙含章立即代替西平縣的百姓表示感謝。

    其他各家一聽，想到已經(jīng)離開的趙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于是紛紛慷慨解囊。

    他們從上午商議到下午，各家不僅捐贈了物資，還認(rèn)領(lǐng)了好幾項重建西平縣的活兒，等走出縣衙時，各家家主都面色復(fù)雜，既忐忑又充滿了信心。

    走出縣衙大門，他們沒有立即分開，而是三三兩兩，關(guān)系親近的湊在一起走。

    “這趙三娘到底是自己本事奪了趙銘的權(quán)，還是趙氏特意推了她出來行事，好對付我們的？”

    “你覺得呢？”

    另一人道：“看她今日的安排，你們覺得她是會被趙氏推出來擋箭的嗎？”

    “的確厲害啊，便是范縣令在，只怕也做不到她這樣，”提出疑問的人道：“照她這樣安排，不出三天，西平縣便能安穩(wěn)下來。”

    “她如此厲害，我這心中卻很不安?！?/br>
    “是啊，聽說才十四歲呢，如此多智老辣，不愧是趙長輿之孫?！?/br>
    “幸虧不是個男子?！?/br>
    “我卻是惋惜她不是男子……”

    各家感嘆不一，但自見過趙銘，且從趙銘這里得知趙含章能代替趙氏在西平縣行事后，西平縣一眾事務(wù)就全落在了趙含章身上。

    趙含章也不嫌累，忙得津津有味，她隔天便召見了各里里正，若有不幸戰(zhàn)死的，要么推舉出新的里正來開會，要么由其剩下的家人來代表。

    通過各里里正，趙含章迅速的厘清了這一次戰(zhàn)亂帶來的損失，傅庭涵根據(jù)數(shù)據(jù)給她做好各種分析圖。

    趙含章就根據(jù)這些分析圖重新掌握了各里的田地和人口情況，并讓里正們勸說外逃的百姓回城。

    “正值秋收，各里先組織人手收割豆子和稻谷吧，”趙含章道：“家中損失壯丁的人家，鄉(xiāng)里組織人手前去幫忙收割，全家遇難人家留下的田地暫由縣衙接管?！?/br>
    各里正都沒有意見，躬身應(yīng)下。

    政策是這么個政策，但要實行卻不容易，趙含章也不能只給出一句話就當(dāng)甩手掌柜。

    所以她親自袖子一卷，出去招募人手，領(lǐng)著他們到地里去收割豆子和稻谷。

    工錢全部由縣衙出，除此外，還有縣城中損壞房屋的建設(shè)，城墻和城門的修建，這些都可以拿出來以工代賑。

    滿城犒素，本來死氣沉沉的西平縣城一下活了起來，眾人在忙碌中暫時忘記了失去親人的痛苦，而到今天，距離西平之戰(zhàn)過去也不過才五天。

    宋老爺他們都沒想到，西平縣能那么快振作起來，之前跑走的百姓又自己回來了，領(lǐng)了賑濟(jì)的口糧后要么去收割自家的糧食，要么去縣衙里取號牌以工代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