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 老李頭一向關(guān)著門過日子,出了老槐樹的事兒以后,越發(fā)沒有人到他們家了。他樂得清閑,卻不知道村里有些風(fēng)向已經(jīng)變了,直到李康健找上門來。 “貴叔,等這季水稻種完,你就把田收回去吧,我,我和康偉就,就不種了。不過你放心,今年的糧稅還是我們出,等稻子收了,我就把米給你送過來。”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李康健說話有些結(jié)巴。 老李頭一聽這里面就有事,他沉著臉道:“好好的,你和康偉怎么就不種了?” 李康健結(jié)巴道:“我,我們打算下半年去縣城里找點活兒干,孩子大了,花錢地方多,老這么下去也不行?!?/br> 老李頭咳了一聲,吐出一口灰黑的濃痰,啞著嗓子說:“康健,這么多年,你說貴叔對你好不好?!?/br> 李康健忙點頭,他爹媽死得早,田地被村上收了回去,要不是老李頭把自己的田地給他們種,就當(dāng)初他跟弟弟那點口糧田,別說起房子娶媳婦,不給餓死就不錯了。而且他起房子,娶媳婦,老李頭都給了他大禮,他爹媽剛死那會兒,老李頭對他們兄弟倆就很照顧。當(dāng)時村里還有傳言,說老李頭想過繼他。老李頭雖然沒有過繼他,現(xiàn)在還自己養(yǎng)了孩子,但是在李康健自覺,老李頭跟自己親爹也沒差什么了。 老李頭厲聲道:“那你還支支吾吾,連句真話都不對我說?” 李康健黢黑的臉龐一下子就紅透了,他結(jié)結(jié)巴巴的把事情前后一五一十對老李頭交待了。 原來,李安鵬等人去看了趙春娟回來后,村里就開始傳老李頭家的冬崽是怪物,是煞星在世,孤星命格,??怂恕搜曰?,傳言傳著傳著就漸漸變了味,鬼魚、鬼樹,通通都跟冬崽扯上了直接關(guān)系,慢慢地,就連李安良一家六口的死,都好像變成了冬崽干的。當(dāng)初警察兩次去老李頭家問詢口供,也被大伙翻出來說嘴。 原本不過是些捕風(fēng)捉影的事,大家添油加醋的傳來傳去,誰家有點芝麻大的異樣,也非要跟冬崽扯上點關(guān)系,短短一二十天的功夫,冬崽幾乎成了陰邪轉(zhuǎn)世,活著就是個禍害,指不定早晚全村都會毀在他手里。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這要放在封建宗族社會,恐怕早就有人來把老李頭一家趕走了,厲害點的,把他們一家三口弄死都有可能。 老李頭不是那種特別聰明有成算的人,但他就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些謠言是趙春娟放出來的。 惡毒,太惡毒了。 偏偏李家村的人就信了她的說辭,還傳得繪聲繪色。 老李頭和孫婆子一直以來,最擔(dān)心的事情,到底還是發(fā)生了。 老李頭最近一直咳得厲害,肺就像是破洞的風(fēng)箱,累一點、情緒波動大一點,就喘個不停,他抖手拿杯子喝了口溫水后,嘆息道:“冬崽是你看著長大的,你也信村里那些鬼話嗎?” 李康健連連搖頭道:“我不信,貴叔,我一點都不信的,可是平平他媽……平平上次感冒以后,一直沒好,吃了好多藥都沒用……他媽就帶他去看了菩薩,平平現(xiàn)在好點了……他媽……他媽……” 有些話,李康健實在不好意思說下去了。他自己其實不太相信村里那些話的,冬崽傻乎乎的,連話都不會說,怎么可能……但是他到底禁不住自己婆娘,一而再再而三的軟磨硬泡。 話已經(jīng)說到了這份上,老李頭也不好再說什么,只道:“田地種不種無所謂,只要平平?jīng)]事就好,行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省的平平他媽擔(dān)心?!?/br> 李康健是個老實人,羞愧得簡直抬不起頭,他站起來還想說點什么,冬崽忽然從房子里走了出來,歪著頭,死氣沉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李康健羞紅的臉霎時就白了,往后踉蹌兩步,幾乎落荒而逃。 老李頭看著他飛快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不知是嘲諷李康健口不對心,還是嘲諷自己這些年白對人好了。 冬崽可不懂那么多大人的事,他拎著小凳子,拿著老李頭重新給他買的故事書,吧嗒吧嗒跑到老李頭身邊,把書給他,自己乖乖坐在小凳子上,小手放在老李頭精瘦的腿上,抬頭眼巴巴的看著老李頭。 看圖畫聽故事,是冬崽最近新添的興趣,每天傍晚吃了飯,都要讓老李頭給他講上幾頁,不然就鬧小脾氣。 老李頭摸摸他柔軟的頭發(fā),深深嘆了口氣,藏起眼底的愁緒,翻到昨天講過的地方,繼續(xù)給冬崽講起了圖畫書上的小故事。 懵懂無知的冬崽,沉浸在半懂不懂的幼兒故事里,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家,因為自己的存在,已經(jīng)被整個李家村的孤立了。 第十二章 鬼之子 李康健的兒子,李喜平死了。 天氣熱,他跟村里孩子偷偷跑到河里游泳,溺水淹死了。小孩兒才八歲,長得虎頭虎腦的,不像他憨厚老實的父親,他嘴巴甜得很,十分討人喜歡。被人撈起來的時候,身體已經(jīng)被泡得面目全非。 李康健兩口子就只有這么一個孩子,他老婆孫杏當(dāng)初生李喜平的時候難產(chǎn),送到縣里動了刀子,醫(yī)生當(dāng)時就告訴李康健,他老婆以后很難再有身孕。李家村偏僻閉塞,計劃生育執(zhí)行的不嚴(yán),村里好多人家都不止一個孩子。村里人重男輕女,頭胎二胎生了女兒的人,那是無論如何都要生到生出兒子為止。 孫杏雖然難產(chǎn)傷了身子,但頭胎就生了兒子,很多人都說她命好,李喜平自小聰明懂事,因此,就算他們家只有一個孩子,孫杏的腰桿也是挺得直直的。 哪知孩子養(yǎng)到了八、九歲,沒病沒痛的,早上還扭糖似的問她要零花錢買冰棍,說沒就沒了,孫杏的天一下就塌掉了。 那些跟李喜平一起去游水的孩子回來說他被水沖跑了,她還心存僥幸,盼著兒子吉人天相,說不定遇到好人給救起來了。等真正看到兒子被泡得變形的身體,孫杏兩眼一黑,暈得不省人事。被人弄回家里,躺在床上一連幾天滴水不進。 李喜平既是早夭又是橫死,按照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既不能辦白事也不能入祖墳。村里以往有這樣早夭的孩子,都是直接在自家田地里挖個坑埋了,條件好點的,會給孩子弄個小棺材,條件不好的,直接拿張破涼席一裹一埋就完了,連個墓碑都沒有。 八月中旬,今年的天氣異常悶熱,李喜平的身體本來就已經(jīng)被水泡壞了,在家里放了三四天,味道一天比一天大,薄薄的小棺材底下積了一灘黃水,臭氣熏人。按說,早就該入土下葬了,但是孫杏死活不同意,誰要去稍微靠近點李喜平的小棺材,她就一副上去找人拼命的架勢。 “大哥,大嫂這樣下去可不行,你還是趕緊拿個主意,讓平平入土為安吧。”兄弟倆住在一個院子里,門對門的,那臭味一個勁兒往他房子里鉆,嚇得他家倆小的,一天到晚哭,他今兒一早把老婆孩子送去丈母娘家了,被丈母娘一通數(shù)落,讓他回來好好勸勸他哥嫂子,盡快把李喜平送出去。 自從兒子死了,本就老實沉默的李康健變得呆木木的,垮著臉,一臉的愁容,整個人仿佛老了十歲都不止。李康偉說得口水都干了,他才‘哦’了一聲,一看就是沒聽進去。 李康偉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頭的火氣,黑著臉走到院子外面,溜達到路邊的樹蔭下,席地而坐,從皺巴巴的煙盒里掏了根大前門點上,吞云吐霧。 下午天正熱,大家都躲在家里吹風(fēng)扇,村里唯一的一條碎石路上,半天都看不到一個人影。 李康偉一連抽了三支煙,才看到路盡頭有輛摩托車過來,摩托車停在不遠(yuǎn)處的山腳下,李康偉瞇著眼睛看清從摩托車上下來的人,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去。 老李頭才從鎮(zhèn)上回來,大概是那天燒老槐樹的時候,孫婆子被煙火熏著了,咳嗽不僅沒好,還比之前更嚴(yán)重了,最近幾天又是頭痛又是頭暈的。讓她去縣城里的醫(yī)院看,她害怕花錢死活不肯,老李頭只好到鎮(zhèn)上給她買了些消炎止咳藥,還到一個老中醫(yī)那里給她開了些中藥。 村里人現(xiàn)在把他們一家當(dāng)瘟神似的,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都飛快避開,根本找不著人幫他在鎮(zhèn)上帶東西回來,而李康健上門說了那么一番話以后,老李頭也不好意思再找他,搭他的摩托車去鎮(zhèn)上了。 李家村距離鎮(zhèn)上十分遠(yuǎn),老李頭今早5點鐘就打著電筒從家里出發(fā)了,雖然遇到了好幾個專門騎摩托搭人到鎮(zhèn)上的‘摩的’,但是別人一看是他,都不肯載他了。老李頭一路上走走停停,一直到中午十一點過才走到鎮(zhèn)上。 冬崽的事情不止在李家村流傳,挨著的好幾個村子都傳遍了,就連鎮(zhèn)上都有人聽說了。好在喜樂鎮(zhèn)里,沒什么人認(rèn)識老李頭,鎮(zhèn)上的居民也沒有村里的居民那么迷信,沒有太把這些謠傳當(dāng)回事。老李頭這才不至于,像在村里似的,連一包鹽、一刀衛(wèi)生紙都沒人賣給他。 到鎮(zhèn)上一趟十分不容易,老李頭就順道在鎮(zhèn)上買了些米面調(diào)料,割了幾斤豬rou豬油,買了一些生活必需品,還給冬崽買了幾本圖畫書,兩斤雞蛋糕以及一點小零嘴。 亂七八糟的東西裝了滿滿一背簍,老李頭艱難的從摩托車上下來,付了錢,跛著腳,慢慢往山上走。 “貴叔,貴叔!”李康偉遠(yuǎn)遠(yuǎn)喊了兩聲,快步上前,勉強扯出一抹笑,寒暄道:“貴叔,你腳怎么啦?” 老李頭詫異的看了眼李康偉,想不明白這個一向不如他哥厚道,連不種他們家田地了,也沒有上門說一聲的便宜侄子,今天怎么忽然跟他搭訕。 被全村人孤立的滋味不好受,忽然有個人跟自己打招呼,老李頭心里多少有點寬慰,臉上也帶出兩分笑容來,“前幾天翻房子,不小心從梯子上掉下來,摔了一跤。” 萬幸,沒傷到骨頭,但是扭傷嚴(yán)重,腳踝又紅又腫的,今天去鎮(zhèn)上敷了藥才好點,背著重東西走路,不免有些跛。 李康偉沒幾分真心道,“原來是這樣,幸好沒出什么事兒,人年紀(jì)大了骨頭脆,你和嬸子平時多注意點?!?/br> 老李頭點頭道:“誰說不是??祩ツ阋獩]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嬸子還在家里等著我拿藥回去給她熬?!?/br> 李康偉忙說:“貴叔,你先別忙啊。我還真有點事找你。平平溺水沒了,你聽說了嗎?” 老李頭自從摔傷了腳以后,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直宅在家里,到今天稍微好點了,才下山去了趟鎮(zhèn)上,還真不知道這事。 “平平,你是說你哥他們家的喜平?”老李頭瞪圓了眼睛,“好好的,怎么會出這種事?” 李康偉苦著臉道:“可不是嘛!小孩子淘氣,誰也沒想到。這鬼天氣,大哥大嫂把平平放在家里都起味兒了,一直這么下去可不行,我大哥一向最聽貴叔你的話了,你就跟我一塊去勸勸他吧?!?/br> 老李頭被突如其來的消息弄得有點懵,他雖然不算是看著李喜平長大的,但每年李康健讓人給他帶米帶油去縣城,他多少都會給小孩兒捎帶點東西回來。那孩子嘴巴甜,又不認(rèn)生,每次只要一看到他都會脆生生的喊他…… 老李頭心頭不禁泛起一些難過,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jīng)點頭答應(yīng)了李康偉,“……你先回去吧,我把東西背回家去就來?!?/br> 李康偉怕他反悔,便說:“貴叔,我就在這兒等你,我們一塊兒過去。” 老李頭想了想說:“你嬸子最近病得厲害,我得回去先把晚飯做給她和冬崽吃了,你要不也上我們家坐坐,把晚飯吃了再回去?” 老李頭的背簍里一看就買了不少好東西,如果換做是過去,他肯定是千肯萬肯的,但現(xiàn)在嘛……那天他可是親自砍了那棵鬼樹一刀,親眼看到跟血一樣的東西從樹里流出來,就算借他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再去那么邪門兒的地方。 “我還是不上去了,大哥和大嫂在家里呆著,我怕他們會出事,我得回去陪著點他們。那貴叔我們可就說好了,一會兒你可一定得過來?!?/br> 李康偉比他大哥會說話多了,幾句話下來根本不給老李頭拒絕的余地。 老李頭其實剛才點頭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點后悔了,以往的話,他還有點勸說李康健的把握,但是現(xiàn)在…… 畢竟李康健喊了他那么多年叔,能出一份力也是好的。 當(dāng)然,老李頭心里還有一個更隱秘的盤算——他和老婆子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怕是沒幾年好活了,把冬崽交給別人他可不放心。孫杏當(dāng)年難產(chǎn)的事兒,他是知道的,那會兒他已經(jīng)在縣人民醫(yī)院上班了,給孫杏做手術(shù)的醫(yī)生,還是他幫著找的,所以孫杏不能再懷孩子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康健是村里少有的老實厚道人,如果…… 老李頭回到家里冷靜下來,細(xì)細(xì)一想,越想越覺得有門兒,心里頓時跟長草了一樣。吃過晚飯,等孫婆子喝了中藥,他就拿著手電筒踩著夜色匆忙下山去了。 冬崽今天沒有故事聽,有點不高興,孫婆子在廚房里收拾,他就拿著圖畫書坐在蠟燭旁邊,慢慢翻。 冬崽很喜歡書上花花綠綠的圖案,不知不覺竟然看入迷了,死氣沉沉的大眼睛似乎都比平時亮了些。 “嘩啦啦……”“砰……” 身側(cè)傳來兩聲巨響,冬崽茫然的抬起頭循著聲源看過去,孫婆子已經(jīng)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第十三章 鬼之子 冬崽不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不知怎么的,他一下就想起了那天下午被大火焚燒的老槐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焦躁和不安。 他想也不想,放下手里的圖畫書,飛快跑到孫婆子身邊,像平時喊孫婆子起床吃藥一樣,用力推了推她。冬崽一連推了好幾下,孫婆子不僅沒睜開眼睛,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冬崽跪坐在地上有點著急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辦,莫名的,鼻子一酸,眼底蒙上了一層水霧。他用冰冷的小臉去貼了貼孫婆子的臉,平時只要他這么做,她就可高興啦,會用暖呼呼的大手摸他的頭,會用溫軟的嘴巴親他的臉蛋,家里有雞蛋糕會給他拿雞蛋糕吃,沒有雞蛋糕也會給他煮雞蛋…… 貼完臉蛋,冬崽還親了親孫婆子瘦得只剩下一層皮的臉頰,他還是第一次主動這么做,但冬崽就是覺得她一定會很開心。 孫婆子費了吃奶的勁兒,才慢慢睜開干澀的眼皮,昏暗的燭火下,她看到一雙黑黢黢的大眼睛,隨著她慢慢睜開眼睛,那雙死氣沉沉的大眼睛里一點點溢出罕見的歡喜來。自己枯瘦的手被一雙小小的冷冰冰的手捧了起來,同樣冰冷的小rou臉在自己臉上貼了又貼,還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吻…… 孫婆子一下子就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她還是個孩子時,家里的小奶狗就喜歡這樣親近她,成天屁顛屁顛的黏著她。 那時候家里窮,沒吃的,最后小奶狗被爸爸殺了燉湯。她還記得小奶狗斷氣前,眼睛濕漉漉的,嗚嗚叫喚著,可憐極了。 她記得那條大狗是純黑色的,個頭比一般的土狗大得多,打架特別厲害,村里的狗都怕它。 大狗大概知道自己的崽子被殺了,哀嚎了一下午,當(dāng)晚就咬斷繩子,跑不見了。 后來,她再也沒有見到過這條大狗,直到冬天的時候,有人穿了件黑色的狗皮襖子,然后她媽跑到那戶人家去,跟人大吵了一架,險些打起來……之后很多年他們兩家都沒有說話,直到她出嫁的時候,那戶人家給了點份子錢,兩家人才重新來往。 無數(shù)塵封的記憶,忽然間接踵而來,那些在不經(jīng)意間遺忘的東西,重新在腦子里鮮活起來,昨日云煙歷歷在目。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就變得渾渾噩噩的腦子,一下子就像醍醐灌頂似的好使起來。 回光返照。 孫婆子清醒的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兩行眼淚緩緩從她的眼睛里滑下,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抬起手摸了摸兒子懵懂的臉頰,“冬崽……冬崽……我的乖崽……我要走了,你要乖乖聽……聽老頭子的話,好好的……不要讓人騙……也不要讓人欺負(fù),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孫婆子的聲音越來越低,手緩緩垂了下去,失去光芒的眼睛不甘的闔上。 冬崽這一次,很清楚的聽到了孫婆子說的話,也聽懂了她的話,他抓住孫婆子滑下去的手,很乖很用力的點了點頭。 孫婆子卻沒有像平時一樣,慈愛的摸摸他的小腦袋瓜子。她雙目緊閉,身體一點點變冷變僵。 冬崽茫然不知所措,他不停的用小臉蛋去貼孫婆子的臉,但一點也不奏效,孫婆子再也沒有像剛才那樣睜開眼睛,反而身體變得越來越冷。 冬崽委屈極了,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悲傷,他吸了吸鼻子,從地上爬起來,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臥房里,摸出自己藏在床褥下面的石頭小魚,還抱著自己的小被子,吭哧吭哧跑回來。 冷了要蓋被子,石頭小魚暖呼呼的,放在身上可舒服了。 這些都是冬崽懵懵懂懂的小腦袋里,為數(shù)不多的常識。他把厚厚的小被子蓋在孫婆子身上,把自己很寶貝的石頭小魚放在孫婆子手心里,冬崽感覺到孫婆子好像變得暖和一點,他才稍微有點安心,轉(zhuǎn)過頭來,他卻看到孫婆子站在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