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 更晚一些的時候,屋子里門窗被掩上,角落燈架燈火搖晃,顏色是帶著暖意的昏黃。 祁昭沐身后將頭發(fā)擦干,換好里衣在榻上等謝慎,不久后謝慎也拾掇好了,上榻在他身邊坐下,祁昭看著床架上雕著的木紋發(fā)了會兒呆,嘆氣:“這都是什么事?!?/br> 謝慎伸手將被子攤開給他蓋上,落到腰間的時候,祁昭瞇著眼睛壓住他的手,整個人前傾靠在謝慎肩膀,聲音悶悶的:“……你說,渡聞他能熬得過去么?” “能的。” “那……我們呢?” “也能的?!?/br> 祁昭往他的頸窩挨了挨,沒吭聲,半晌,感覺背被人緩緩撫了撫,謝慎低沉好聽的聲音隨即響在耳邊:“我說過要帶你回家,這不作偽,你也答應過要給我一個家,難道還想反悔么?” “……不反悔。”祁昭抬頭看著他的眼,認認真真說。 “那就是了?!敝x慎在他眼尾親了親,“不要多想,早些睡吧,誰是不想睡也可以,你不覺得我們?nèi)缃竦淖藙莺苓m合做一些事么?” “什——” 祁昭下意識回了一字后瞬間反應過來,目光在他和謝慎身上打量一圈后,臉頰一燙,迅速把說sao話的人推開縮進被子里,聲音從被子里悶悶傳了出來:“熄燈,睡覺!” 謝慎失笑,伸手在眼前的被子團上一戳,祁昭不滿的動了動,就聽著謝慎低低笑了起來,問:“之前說過的拾春節(jié)想送你的物件,不想看了么?” 被子團一動不動。 謝慎靠近他,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昭昭……” 嗓音低沉沙啞,在這樣漆黑寂靜的夜里性感急了。 祁昭忍無可忍把被子扯下來,回頭兇巴巴看著他:“只說算什么,還不快點拿出來?” 謝慎縱容說了聲好,將邊上擺著的行囊提過來,在最下面拿出一個盒子給祁昭遞過去。 盒子上還有一些灑在雕刻紋路里沒來得及清理干凈的木屑,一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祁昭手放在盒子上,笑瞇瞇看著謝慎:“我想猜猜里面的東西,如果我猜對了,是不是可以要點獎勵?” 謝慎眼里蘊起笑意:“你想要什么?” 祁昭想了想,也沒覺著自己有什么特別想要的,便說:“現(xiàn)在還不知道,先留著,等想到再說好了?!?/br> 謝慎嗯了一聲答應下來,祁昭瞥了他一眼,莫名覺得后者看起來似乎有些遺憾。 他如今也不是當初那個看小黃書都會臉紅的人了,自然清楚后者在想什么,用‘你怎么這么不正經(jīng)’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緩緩打開了手里的盒子。 里面最底下鋪著一塊黑色的綢布,綢布上躺著兩塊木雕,和之前祁昭在成親時收到過的大抵一致,只是比那時的更精致,頭發(fā)都雕刻得很用心。 祁昭把木雕小人拿出來看了看,把玩幾圈后,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細節(jié)。 謝慎的眼睛里被人細心刻了人像,是祁昭的模樣,祁昭頓了頓,猛地將自己的人像拿了起來,看到眼睛上也是如此,刻著謝慎的模樣。 一時間心如擂鼓,隨之涌入nongnong的暖意,他抬起頭朝謝慎看過去,眼睛亮晶晶的:“這是你我眼里都有彼此的意思么?” 謝城主耳尖難得有些紅,無聲點了點頭。 祁昭抱緊了手里的木雕,笑瞇瞇看著他:“我很喜歡?!?/br> 謝慎看著他,眼里像是被灑了一層朦朧的光,眼尾稍稍一挑:“喜歡的話,有什么表示么?” 祁昭身子稍稍一傾,在他嘴角親了親,眼里笑意盎然:“這樣夠不夠?” 謝慎的回答是重新將他攬住,將這個一觸即離的吻加深了。 一吻結(jié)束,謝慎眼里的光越發(fā)灼人,祁昭眼睛濕漉漉抬起來,支支吾吾說:“這……這里隔音應該不大好,渡聞和越滄就在隔壁,不,不合適……” 謝慎唇角勾了勾:“什么不合適?” 祁昭老臉一紅,默默把臉埋進被子里:“明知故問。” 最后一字尾音落下的時候,謝慎拂袖,角落燈架的燭火一晃,很快熄了下去。 感受到周圍光線的變化,祁昭抬頭:“怎么了?” 謝慎在他上邊躺好,將被子扯上來掖住二人兩邊后輕輕在他臉頰親了親:“晚安?!?/br> 背后懷抱溫暖,耳邊能聽見沉穩(wěn)的心跳聲。 祁昭唇角忍不住彎了彎,低低嗯了一聲,往謝慎懷里又靠近幾分,閉上了眼睛。 …… 隔日一早,渡聞便讓城主府大管事到客棧把秦修請了來。 不過秦戮和聶槃等人自然也隨之跟來了。 昨夜他們走時還是風平浪靜,一夜過去院子里變得狼狽不堪,還多了一個昏迷著的人,秦修皺了皺眉:“他是?” 渡聞沒說話,直接將燕回的頭抬了起來,眾人不由一驚:“這是怎么回事?” 渡聞沒隱瞞,將八年前和昨晚發(fā)生的事盡數(shù)說了出來,聽他說完,秦修抬眼:“我清楚你想要我?guī)褪裁?,只是我是心魔,控制神智要侵入識海后,折磨的很,若是他受不了起了赴死之心,極有可能會讓血脈破裂,你和他命格相連,恐怕也會受累?!?/br> “不會。”渡聞?chuàng)u了搖頭,聲音很堅定,“他這人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求生欲強的很,否則也不會寧愿見不得人隱藏在暗地里,也要把我逼出來。” 見他如此,秦修沒再勸,只問:“你想好了?” 渡聞頷首。 “既然你心里有打算,那這個忙我?guī)途褪恰!鼻匦拚f,“城主府里有暗室么,將他帶去那里,越暗越好?!?/br> “有,請隨我來?!?/br> 渡聞說,說著,他轉(zhuǎn)身出了門,屋子里剩下的對視一眼,也隨之走了出去。 渡聞帶他們?nèi)サ氖浅侵鞲铌幇底瞠M小的密室。 這里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人進來,陰冷潮濕的很,空氣里滿是刺鼻的腐朽氣息,眾人掩鼻進去,渡聞手指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越滄眼神沉了沉,不動聲色握住了他的手。 角落里放了燈架,燈油早就干了,聶槃掌心一攏凝出火焰,將周圍照明的同時,也把渡聞發(fā)白的臉清清楚楚映了出來。 祁昭擔心看過去:“怎么了?” 越滄目光頓時更深,充滿隱忍,渡聞卻無所謂的笑了笑:“也沒什么,是小時候的事了,那時候燕回雖不喜我,但我卻是想和他親近的,那天他突然對我笑了,說要不要與他一同玩捉迷藏,我答應了……后來,他把我騙到了這里關(guān)了三日,我也沒什么出息,后來就開始怕了。” 話三言兩語能說完,當只看他的臉色和顫抖的手,也知道當年絕對比他說的更難熬。 魏嘉澤最懂其中滋味,莫不作聲從乾坤袋里把幾個小瓷瓶拿出來,遞給秦修:“這是一些提神的藥,若他要昏過去就把藥在他鼻下晃晃,睡過去太便宜了他,我就要他清醒的受著?!?/br> 秦修把藥接了過來:“好?!?/br> 他不再多言,將燕回丟在角落,示意聶槃將火焰熄滅后緩緩在他身前蹲下,手下慢慢凝起靛藍色的光,外面包括著一層淡淡的綠色,影影綽綽,鬼火一般。 那光仿佛有生命,虛虛一晃后迅速散成無數(shù)道煙霧,從燕回的七竅鉆了進去,燕回幾乎是瞬間就有了反應,痛苦的悶哼一聲,睜開了眼睛。 秦修對上他的眼,眼底漸漸浮現(xiàn)出令人眼花繚亂的花紋,燕回看了一會兒,雙眼逐漸變得無神,秦修見了,一笑,慢慢哼唱起了一首輕緩的小調(diào),聲音慵懶沙啞,充滿了蠱惑的意味。 小調(diào)哼唱里,無數(shù)靛藍色的煙霧從他手指裊裊升起,瞬間將秦修整個人籠了進去。 第97章 第97次不正經(jīng) 燕回從來都覺得, 自己是天生尊貴的。 朔方城公子,勾陳神木血脈,身份尊貴, 天賦極佳, 勤勉而聰慧,城內(nèi)人人稱道, 都說老城主后繼有人。 他無數(shù)次想過自己以后的路, 繼任朔方城城主, 勾陳令血脈認主,無論如何都是榮耀加身,這一生到底是不算白來。 可這些,卻在他八歲那年徹底碎了。 那年春天, 朔方城多了小公子, 同樣是勾陳神木血脈,生來背后有勾陳紋,老城主為其卜卦,算出其有大造化, 親自賜命為[渡],不久后又得了勾陳令認主,老城主大喜,擺宴三日慶賀,當日禮樂齊鳴,城主府往來不絕,老城主抱著小公子坐在主位受人羨慕稱賀, 人人眉目歡喜,卻沒人看到站在角落里沉默看著的他。 再后來,一切便與從前不一樣了。 老城主與長老府的心思都放在了燕渡身上,城民也清楚小公子才是將來的城主,他一瞬間失去了全部,往常同伴也常在背后譏笑,除了城主府大公子的名頭,他什么也不是,也什么都沒有。 其實這話也沒說錯,他能是什么呢? 空有血脈卻不得神木承認的人,朔方城空有其名的大公子,眾人譏笑嘲諷的對象,還有……被遺忘在角落只能孤苦伶仃看著眼前榮華的人。 ……多不甘心。 歲月增長,時日漸消,這種意不平在心里最陰暗的地方生根發(fā)芽,慢慢生長,等到后來,一切便收不住了。偏偏那時燕渡還總粘著他,他面上勉強對他溫柔笑,可暗地里卻無數(shù)次因為極度和怨恨紅了眼,想握住眼前人的脖頸,用各種手段,讓他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沒等太久。 那大概是個天氣很好的日子,燕渡照常跟在他身后,像條小尾巴,他心里厭煩,回頭看過去,卻對上了一雙干凈澄澈,無憂無慮的眼。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自己曾經(jīng)也有過這樣的眼。 一時間,惡念洶涌而來,憑什么呢?憑什么我獨自受苦,你卻被護得干干凈凈,安寧喜樂? 他再也無法忍受,心里黑霧纏繞,面上卻笑得溫柔,問:“你要不要和哥哥捉迷藏?!?/br> 面前的人眼睛瞬間亮了,越發(fā)干凈好看,他忍受著心里的嫉妒,按捺到手指都顫抖起來,將燕渡騙到了城主府最暗最狹小的暗室,而后將門封緊,頭也不回離開了。 老城主很快發(fā)現(xiàn)了燕渡失蹤,瘋了一般的尋找,他只說不清楚燕渡的蹤跡,裝著擔心的模樣陪他們一起找,心里卻想,若是我不見,你會不會如此著急,或者說,你究竟會不會發(fā)現(xiàn)我不見? 可后來,燕渡還是被尋到了。 他被尋到的時候已經(jīng)面色煞白昏死過去,渾身還在無意識顫抖著,可憐極了,但燕渡看著,心里卻只有快意。 老城主將他帶回去,喚了城里最好的醫(yī)師過來,燕渡很快醒了,自然被老城主問及那日發(fā)生的事,他很怕,燕渡卻沒說是他,只搖頭說是自己不小心進去的。 老城主應了,心里卻什么都清楚,出門便罰了他。 受罰的那幾日很苦,他縮在角落里看著外面的燈火,特別茫然。 七日后,他受夠了罰,燕渡也安然下了榻。 從前總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再沒出現(xiàn)過,他也不介意,后來一過兩三年,某日他出門,突然看見燕渡在和一人說話,那人他也認識,朔方城少年人里修為天賦最高的人,他躲在后面看著,對面二人不知說起了什么,那人笑了,抬手揉了揉燕渡的頭,眼里是不加掩飾的溫暖愛意。 嫉妒,為什么所有人都愛你? 他失魂落魄退了出去,漫無目的四處走,等到回神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了勾陳山結(jié)界,結(jié)界周圍很暗,陰森森的,他剛要走,卻聽見了一道沙啞的聲音—— “你甘心么,是不是很怨恨,想報復么?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幫你,別怕,過來吧?!?/br> 他尋著聲音的源頭看過去,在結(jié)界的一角看見了一團黑色的霧氣,周身盡是濃郁的魔氣。 他潛意識知道不能靠近,但心卻被蠱惑了,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陰暗面被無限放大,慢慢侵蝕,讓他不由自主走了過去,而后血脈一陣刺痛,昏了過去。 那日他在結(jié)界外昏迷了整整一夜,醒來后發(fā)覺他識海里多了魔了魂魄,心神恍惚下到了下午才回了城主府,發(fā)覺沒人注意到他昨夜未歸。 心大概就是從那時候徹底變冷變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