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他怎么會不知道昨日派人去楚府放火的人究竟是她還是楚昱?平時楚昱在外做了一些以為他不知道的事情,她幫著游說游說他也就假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如今他居然連殘害手足的事情都做出來了,還是在明知道冀兒的身份以后,這等逆子,她竟然還幫著他說話! 但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要下旨殺他,這樣的事情,嘉禾帝也是做不出來的。 “這件事情與你有關,冀兒你說,該如何處置他們?” 他明言說的是“他們”而不是“她”,就是認定了楚昱也有罪。淑妃哪會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放開楚昱,上前拉著嘉禾帝的衣擺:“皇上,昱兒可是您的親骨rou,您不能那么對他?。 ?/br> 嘉禾帝只看著楚離。 跟著楚昱一同進來的江景焱原本聽得迷迷糊糊,但當嘉禾帝問出這話又看向楚離時,他瞇了瞇眼睛,眼底同樣滿是不可置信。 對父皇來說,少了個淑妃,后宮里還有溫妃和其他嬪妃,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頂多失落一陣也就過了。但楚昱…… 楚離明白,父皇這是想讓他放過楚昱,畢竟這事從頭到尾,關系最大的就是他,只要他肯松口,父皇就能順理成章地找個臺階下。 可楚昱母子當初害死他的母妃,如今又要置他于死地,他不怕死,但他只要一想到楚昱竟然讓人放火燒了他的房間,連秦依依都不肯放過,他就后怕不已。 “此事,但憑父皇做主。”楚離不著痕跡地將難題又拋給了嘉禾帝。 嘉禾帝目光緊緊地盯著楚離,但楚離卻一直低著頭,連個眼神也不肯給他。 他的意思,是要他殺了他的皇兄,替他和他已故的母妃償命嗎? 嘉禾帝險些站不穩(wěn),扶著身后的桌子正要開口,外頭又走進來了幾人。 丞相曹榮,大學士何偲,還有太傅趙博都來了。 “皇上?!辈軜s手執(zhí)著一沓供詞,率先開口,“臣已經(jīng)審問過了,淑妃娘娘寢殿里的宮女太監(jiān)們已承認,十一年前柔妃娘娘出事的那幾日,確實有神秘的人出入過。柔妃娘娘死的那日,淑妃娘娘命人將一個木匣埋與后院的樹下,兩個月前才又命人挖出來。還有人曾親眼看到,匣子里放著的是一支發(fā)簪,據(jù)兩個老嬤嬤說,那支發(fā)簪正是柔妃娘娘戴過的。這些是宮女太監(jiān)們的供詞,還請皇上御覽。” 嘉禾帝示意劉喜去拿,還沒來得及翻看,趙博和何偲也開口了。 “皇上,臣等有本要奏?!?/br> 嘉禾帝不耐地看了眼二人,略有些頭疼,這種時候他們兩來湊什么熱鬧?難道還嫌他這崇政殿不夠亂嗎? “若是朝事……” “明日再議”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嘉禾帝的話就被何偲打斷:“皇上,臣要參的是豫王殿下,與朝事無關。” 嘉禾帝收緊手指,又聽趙博說了句“臣也要參豫王”,頓時臉色又拉了下來:“說!”他將那些供詞甩給劉喜。 何偲先道:“皇上,今日臣的女兒回府,向臣哭訴了十五年前的一樁舊事。當日皇上壽宴,臣帶著夫人女兒進宮,臣的獨女蕓兒不幸在御花園中走失,后遇到豫王,豫王竟派人將她帶回寢宮,還妄言……妄言要脫她的衣裳看她的身子!幸虧當日柔妃娘娘路過,救下了蕓兒,否則……請皇上替老臣做主!” 竟有這等事? 嘉禾帝瞪向跪著的楚昱,這話若是別人說,他肯定是不信的??珊蝹剖鞘裁??他的女兒就是如今的豫王妃!若不是真有其事,他怎會幫著自己的女兒狀告女婿? 嘉禾帝一口氣還沒提上來,又見趙博舉著厚厚的一沓寫滿字的紙道:“皇上,豫王自從入朝以來,結黨營私,排斥異己,這些都是被豫王陷害過的官員們的親筆供詞。還有前年涼州饑荒,官員私吞余糧,去年江淮一帶大壩決堤,國庫每年撥出去修復大壩的銀兩被當?shù)毓賳T收納入自己的囊中,均是由豫王授意,證據(jù)在此,還請皇上過目。” 自從去年得知他的孫兒趙貞是被楚昱所害,這一年多,趙博都不停地搜集楚昱的罪證。他雖無法找到實足的證據(jù)替孫兒證明清白,但這些幾十條罪狀,足以讓豫王身陷囹圄。 “都給朕呈上來!” 嘉禾帝跌坐回龍椅中,從劉喜手中拿過趙博和曹榮帶來的東西,每看一張,他就抬頭瞪一眼楚昱,翻閱之時,聲音一次比一次響,動作一次比一次重,可見是有多氣。 秀鸞擔心地望著龍椅上的嘉禾帝,原本她還想把皇兄去年派人欺負她的事情告訴父皇,但現(xiàn)在看來,她是不用說了。 “父皇……”秀鸞怕嘉禾帝一不小心就氣得背過氣去。 楚騫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放心。劉大夫是神醫(yī),父皇若有什么癥狀,他看到了自會出手,劉大夫現(xiàn)在沒有動,那就說明父皇只是被氣到了,其他無礙。 終于翻到最后一張,嘉禾帝將所有的供詞全都甩到楚昱身上,高聲大喊道:“來人!給朕將這不孝的逆子拖下去,押入天牢!即日起,褫奪他豫王的封號,所有罪證,交由六部審理!” “皇上!不可以……”淑妃哭喊著求他開恩。 嘉禾帝怒氣攻心,這時候哪里還聽得進去,淑妃哭得越厲害,他就越煩躁,讓劉喜將淑妃也一并拖了下去,暫且軟禁在寢殿,等候發(fā)落。 楚昱全程再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侍衛(wèi)們將淑妃和楚昱都帶下去,秀鸞才跑到嘉禾帝身邊:“父皇……” 嘉禾帝抬頭看了看一臉擔心的愛女,又透過她朝不遠處的楚離看了一眼,才低聲道:“是父皇,對不起你們的母妃……” 作者有話要說: ┓(???`?)┏豫王和淑妃終于領盒飯了…… 隱藏的另一只boss表示:楚昱真蠢…… 第112章 翌日早朝, 由李宓請旨, 曹榮、邢厲、何偲、趙博等附議, 嘉禾帝下旨重新徹查柔妃當年被刺殺一案。不出兩日,淑妃的罪行便被刑部公告天下。當夜, 劉喜端著一杯毒酒, 親自去了趟淑妃的寢殿。 “淑妃娘娘,皇上念你陪伴他多年, 網(wǎng)開一面, 留你一個全尸,這杯酒, 快些喝了吧,奴才也好回去復命。” 自從那日淑妃被侍衛(wèi)押回寢殿,這兩日除了來送飯的太監(jiān), 再也沒有任何人來伺候她。淑妃披散著頭發(fā)坐在地上,形容枯槁,屋子里只點了一盞微弱的油燈。 她抬起頭,目光在酒杯上停留了一瞬。 從看到楚冀?jīng)]死開始, 她就知道會有這一刻了。于死,過了最擔驚受怕的那幾日,這兩日她反倒沒那么在意了,這宮里她沒什么可以留戀的, 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昱兒了。 “公公,昱兒他如何了?皇上他……有沒有為難昱兒?”淑妃爬到劉喜的腳邊, 抓著他的衣擺問。 劉喜沒有低頭:“皇上已經(jīng)下令廢褫豫王的封號,大皇子的所有罪證全都交由刑部審理。恕奴才直言,大皇子做了那么多喪盡天良之事,皇上會念及父子之情留他一條性命,已是格外開恩。這一切都是大皇子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br> 淑妃怎么不知道楚昱有今日的下場,全都是他的一念之差。可那是她的兒子,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淑妃扶著桌角慢慢地站起來:“公公,求你替我?guī)Ь湓捊o皇上,我死不足惜,但是昱兒……畢竟是他的兒子,他不能那么狠心??v使昱兒有萬般錯,也是我這個母妃管教不嚴,若是可以,他的一切罪責,都由我來承擔,只求皇上饒他一命,還有他的兒子,皇上也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孫兒那么小就沒有了父王是不是?” “關于皇長孫,娘娘大可放心,他已經(jīng)隨著母親回了學士府。不過娘娘的話,奴才會給您帶到?!眲⑾矊⒕票巴屏送疲皶r辰不早了,淑妃娘娘,請吧?!?/br> 淑妃看著倒了毒酒的酒杯,緩緩地伸出手,前程往事一一在腦海中閃現(xiàn)。她派人殺死柔妃,讓太醫(yī)在楚冀的藥里下毒,甚至還包庇了楚昱的所作所為,如今東窗事發(fā),這一杯酒,便是她的報應。 毒酒甫一入腹,淑妃就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空了的酒杯落在她的身旁。 劉喜面無表情地轉身,聽著背后傳來的陣陣慘叫,一步一步地走出殿外。 皇上顧念舊情,只讓他用了普通的毒酒,好讓淑妃安然離去。然而他卻自作主張,將毒酒換成了斷腸草之毒,入腹便會讓人痛不欲生,直至七竅流血而死。 望著天上的一輪圓月,劉喜無聲地嘆了口氣。他這么做,也算是替當年枉死的柔妃報了仇。論起宮里的幾位娘娘,只有柔妃,不曾將他當做過低賤的下人喚來喝去。他雖是奴才,但也是從娘胎里出來的,只是小時候家里窮,不得已才進了宮。 回到崇政殿,隨手招來一名小太監(jiān),仔細辨認,正是當日揭發(fā)楚昱夜闖長春宮之人。 “師傅?!毙√O(jiān)恭敬地等著他發(fā)話。 劉喜摸摸他的頭:“你這孩子,聰明伶俐,自打第一眼見到我就喜歡。以后若是三皇子進了宮,你就跟著三皇子去伺候,三皇子承了他母妃的性子,宅心仁厚,不會虧待你的。好生學著,總有一日我這位子,就是你的?!?/br> 小太監(jiān)聽他的話急了:“師傅,您這是什么意思?” 劉喜笑笑:“師傅做錯了事,要去向皇上請罪了?!?/br> 說完,再不理扒著他衣袖的小太監(jiān),走進了殿內(nèi)。 “皇上?!眲⑾补蛟诘厣?,“淑妃娘娘已經(jīng)伏法,奴才自作主張,換了摻了劇毒的酒,娘娘走時并不安然,奴才有罪。先前瞞著皇上,與李相里應外合,才讓淑妃娘娘和大皇子招供了當年之事,奴才亦有罪,還請皇上降罪?!?/br> 劉喜知道自己犯的是欺君的大罪,原本抱著必死之心,可哪知嘉禾帝聽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自己去敬事房領二十板子,明日一早,讓人將淑妃葬了吧。至于她宮里的人,犯事的按宮規(guī)論處,無辜的重新分到各個宮里?!?/br> 就這樣? 劉喜不可置信地抬頭,但見嘉禾帝一臉認真地批閱奏章,他眼眶一熱,額頭伏地道了一聲“是”。 . 宮中發(fā)生巨變,雖然嘉禾帝尚未親口宣告楚離的身份,但朝中大臣們心里都跟明鏡似的,這個楚離,只怕就是當年失蹤的三皇子楚冀了。 淑妃下葬后的第三日,嘉禾帝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宣布,褫奪楚昱豫王的封號,并將他貶為庶人,流放幽州,無詔不得回京。考慮到皇長孫只是個五歲的孩童,嘉禾帝打算將他接進宮親自撫養(yǎng),豫王妃知情不報,雖有過錯,但其情可憫,遂將她禁足于學士府。 至于禮部侍郎楚離的身份,嘉禾帝承認他就是失蹤的三皇子楚冀,即日起恢復他的宗室身份,并冊封為南王。 . 小年這日,楚離陪秦依依回秦府。 這是成婚后秦依依第一次不在家里過年,但楚離體貼,答應小年這日陪她回秦府過,等到大年夜,再與他一起去宮里過年。 楚離被冊封南王的那日,秦府便已經(jīng)收到消息,知道今日他和秦依依要回來,一大早,秦穆就帶著一大家子的人在門口等候。 女婿突然從狀元變成了王爺,傅容完全不敢相信,秦穆和秦昭雖然也很意外,但早在去幽州時,他們二人對楚離便已有所懷疑,皇上現(xiàn)在認定了他的身份,也算是在意料之內(nèi)。 “爹、娘,jiejie和表哥來了!”秦桑眼尖,最先看到了楚府的馬車,指著他們來的方向大聲道。 這哪里還是表哥?傅容糾正她:“一會兒記得喊王爺?!?/br> 王爺?那多見外?秦桑撇撇嘴,她也知道楚離其實并不算她真正的表哥,于是打定主意,一會兒還是喊姐夫好了。 馬車停下,車夫跳下馬車,結果從車里先出來的不是楚離也不是秦依依,而是楚騫。 楚騫早就打聽到了今日三哥和三嫂要來秦府過小年,于是在他們出發(fā)之前,就等在了楚府門外,要和他們一起過來。 楚騫和秦桑的事,秦依依已經(jīng)聽說了,他打的什么主意,秦依依心知肚明,他大概是擔心直接向爹娘提親他們會不答應,于是跟著他們一起來,一來是找他們幫忙,二來也是想讓爹娘知道,她都可以嫁給王爺,桑兒當然也可以。 楚離和秦依依笑看著楚騫急不可耐地先下了馬車,隨后才牽著手,跟著也下了車。 楚離才扶著秦依依站穩(wěn),秦穆帶著秦家一家人都跪在地上喊“王爺”和“王妃”,這可把夫妻倆嚇個不輕,一個上前扶秦穆,一個上前扶傅容。 “爹、娘,你們這是做什么呀!”秦依依挽著傅容的胳膊,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拉起來。 傅容拍拍她的手道:“你們現(xiàn)在一個是王爺,一個是王妃,爹娘看到你們,自然得行禮?!?/br> 秦依依最近學了不少宮里宮外的規(guī)矩,她明白娘說得不錯,可外人對她跪跪也就算了,他們是她的爹娘啊,她怎么受得起呢? 秦依依皺著眉看楚離。 楚離懂了,他夫人的意思是,如果因為這樣就要讓她的爹娘給她跪拜行禮,那她寧可不當這個王妃。 楚離連忙道:“爹、娘,不管我是誰,依依是你們的女兒,她嫁給我,我就是你們的女婿,你們要是喜歡,還是喊我離兒就好了。王爺太見外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喊得那么生疏呢?” 難得他的一片心,秦穆點頭:“好?!?/br> 秦桑高興道:“對啊,爹、娘,我就說嘛,姐夫可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就算他將來當了皇帝,也還是我的姐夫呀!” “桑兒!”楚騫嚇得立馬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邊小聲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唔唔……”秦桑邊掰他的手邊回頭瞪他,什么叫亂說,她又沒說錯! 好在周圍沒什么外人,秦桑心直口快,大家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娘,祖母最近身子可還好?”進了府,秦依依問傅容。 傅容知道女兒惦記著婆母,點頭道:“大體還好,只是你也知道,你祖母年紀大了,難免有些小病小痛的,不過有劉大夫在,倒也不打緊。你若想見你祖母,娘現(xiàn)在就陪你去看她?!?/br> “好?!鼻匾酪缿溃S著母親一起去了后院。 . 楚離目送著愛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他不走,秦穆便也停下了腳步,看到楚離看女兒背影的眼神,秦穆漸漸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