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劉清給楚離施針的時候,秦依依一直都等在門面,這日也不例外。 她知道表哥不讓她陪著的原因,每次劉大夫從屋里走出來, 她進(jìn)去總能看到他滿頭大汗地躺在那里朝她笑, 他不說,但她知道,他一定很疼。他怕她看到會擔(dān)心, 她也怕自己在里面會打擾他和劉大夫,因此每次劉大夫只要一取出針來,她都會乖乖地去外面等著。 看到娘親和二嬸,秦依依笑了笑迎上去:“娘,二嬸,你們怎么來了?” 從侄子治病開始,女兒日日都在他屋前守著,都瘦了一大圈,傅容心疼地摸摸女兒的臉:“聽你大哥說過了今日你表哥的病就能痊愈了,娘來看看你表哥,順便也來看看你。” “表哥很好,娘不必憂心?!鼻匾酪腊阉齻儙У教梦荩愿栏m樔テ阋粔?zé)岵?,“劉大夫已?jīng)進(jìn)去一個半時辰了,再過半個時辰應(yīng)該就能出來了,娘你們先坐,等好了我再來喊你們。” 女兒急著想去陪侄子,哪怕是在外面,傅容更加肯定了女兒是喜歡侄子的,但是她還是需要聽到她親口承認(rèn)。原本她今日也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傅容拉著女兒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柔聲道:“依依,娘有幾個問題要問你?!?/br> “娘,您問。”秦依依奇怪地看著她,不知道娘要問什么。若是娘兩個單獨(dú)在一起,她一定首先懷疑娘是不是知道了她與表哥的事情,可現(xiàn)在有二嬸在場,她就沒往那方面想。 誰料她沒想的,傅容卻偏偏問了,不過礙于張氏在,傅容只能壓低了聲音:“再過兩個月你就十四了,明年這會兒娘也該為你準(zhǔn)備及笄的事了,娘問你,在你的心里可有什么喜歡的人?” “娘,你怎么會突然這么問?!鼻匾酪劳耆珱]準(zhǔn)備,被她一問,裝都裝不住,瞬間臉就紅了。 傅容一看就明白了,她也是經(jīng)歷過的人,女兒的心思,她豈會不懂?她捏了捏女兒的手,目光似有所指地往楚離住的屋子望去,含笑道:“告訴娘,那個人是誰?是不是你的表哥?” 接連被戳中心事,秦依依語無倫次道:“表哥身子還沒好全呢,娘你不是要來看表哥嗎?我去給你看看劉大夫好了沒有。” 沒有否認(rèn)就是承認(rèn)了,傅容抓緊女兒的手,沒給她逃走的機(jī)會,繼續(xù)問:“你表哥呢,他知道嗎?” 秦依依走不掉,只能捂著臉,埋到了傅容的懷里。大白天的,二嬸還在呢,娘一下子就把這些全問了,她以后還怎么見人嘛! 張氏坐在一旁,她雖然聽不太清楚,但也猜到了她們娘倆在說什么,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望向屋外。 “娘。”傅容還在等她回答,秦依依見躲不過,索性就抱住了她,窩在娘親的懷里撒嬌,“女兒還小,娘舍得讓我這么早嫁人嗎?” 傅容失笑,她只是問女兒喜不喜歡她表哥,女兒就已經(jīng)想到要嫁人的事了? 秦依依沒等到娘親的聲音,過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 傅容笑著拍拍女兒的肩:“好了好了,娘知道了。娘也不舍得你嫁人,但是你表哥也不小了,如今他的病也治好了,回去之后,只怕你表舅就得給你表哥安排親事了。以你表哥的樣貌和才學(xué),不愁找不到一個好姑娘……” 秦依依一聽急了,她前些日子光顧著高興了,卻沒想到表哥的身子一旦好了,就沒有理由再住在他們家了。表哥若是回滄州,滄州離京城又那么遠(yuǎn),那她再想見表哥一面,豈不比登天還難?況且娘說得沒錯,表哥回去之后,表舅不會就立刻為他安排親事吧? 可是,她現(xiàn)在才十三呀! 沒等傅容把話說完,秦依依就嘟著嘴抬頭:“娘,我不要……”不要表哥回去,不要表哥娶別人,也不要見不到表哥。 傅容摸摸她的頭,不忍再看到女兒著急,安慰道:“娘今日過來就是為了這事,你老實(shí)告訴娘,你表哥他對你……若是也有,娘就寫封信給你表舅,先與他提一提你們倆的事情,若是你表舅沒有意見,娘就為你做主,先把你的親事給定下了,等明年你長大些,再去給你的表哥做新娘子?!?/br> 說到后面,傅容幾乎都忍不住笑了。不知不覺兩個女兒都已經(jīng)長大了,等明年大女兒成親了,就該為小女兒考慮了。至于兒子……她倒還不著急,晚點(diǎn)成親也無事,想她當(dāng)年嫁給秦穆的時候,她才十五,秦穆也二十了。 娘都這么說了,秦依依抿唇,點(diǎn)點(diǎn)頭,輕聲道:“女兒都聽娘的。” . 半個時辰后,劉清先出來了,看到等在外面的秦家母女,劉清道:“恭喜夫人和姑娘,表公子的病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但是他的身子還需要調(diào)養(yǎng),是以三個月之內(nèi)最好不要長途跋涉,偶爾出去走走倒是不打緊?!?/br> 傅容含笑道謝:“劉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這些日子辛苦劉大夫了。” 劉清瞧了秦依依一眼,朗聲笑道:“我倒是不辛苦,秦姑娘可比我辛苦多了。夫人若是沒什么事,我先去看看秦老太太,表公子這里等看過老太太之后我再開點(diǎn)藥方,一會兒讓人送來,姑娘按時讓表公子服下便可,等一月后我再來。” “有勞劉大夫了?!备等莸?。 聽了劉大夫說表哥三個月之內(nèi)不能長途跋涉,秦依依正偷著樂呢,完全沒聽清楚他后面說了什么。既然不能長途跋涉,那表哥也就不會那么早回滄州去了,真是太好了! 傅容注意到女兒的表情一下子從委屈變得高興,心里也猜到個七七八八,既然女兒不舍得侄子離京,那是不是有什么辦法能讓侄子留在京城?若是侄子不用回滄州,女兒嫁過去了,回家也方便得多。 這邊傅容開始盤算,那邊劉清走了幾步,又忽然回頭,看的確是張氏:“能否麻煩這位夫人帶我去一趟秦老太太的院子?” 一直跟在傅容母女身后沒怎么說話的張氏突然被點(diǎn)名,愣了愣,指著自己道:“我?” 她一個秦府二爺?shù)姆蛉?,居然被一個市井大夫使喚帶路?府中又不是沒有丫鬟,憑什么要她去?張氏頓時氣得不行。 劉清頷首。 秦府的二夫人他早有耳聞,當(dāng)初因著秦家二爺納妾的事,鬧得人盡皆知,聽說秦二爺也因此一年都沒有回過秦府。剛才一見,他一眼就看出了她并非真心來看冀兒。冀兒的病才好,還需要靜養(yǎng),既然她不愿意,還是別讓她進(jìn)去了,免得萬一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叫人聽了不舒服。 傅容以為劉清是對府上的路不熟,未作他想:“我進(jìn)去看看離兒就行了,弟妹先帶劉大夫去看看娘吧?!?/br> 連傅容都開口了,張氏再不情愿也得答應(yīng)。不過不用進(jìn)一個病秧子住的屋子也好,免得里面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進(jìn)去染上一身晦氣。 . 既然從女兒口中已經(jīng)得知了二人的事情,傅容在楚離面前也就沒有再提此事。侄子的身體才好,問什么都不太合適,傅容陪著坐了一會兒,見兩孩子都不怎么開口,心里有數(shù),交代女兒好好照顧侄子后,借口有事也跟著離開了。 娘親一走,秦依依便松了一口氣。 楚離從她一進(jìn)門就看出了她的異樣,把人虛摟著,抬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看了半晌,才問:“怎么了?” 秦依依不知道怎么跟他說,躲開他的目光,支支吾吾道:“娘剛才問我,我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她沒有往下說,楚離不解道。 秦依依嗔他一眼,撥開他的手,先問別的:“表哥,等你身子好了,你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她剛才是很高興,可轉(zhuǎn)念一想,等過了三個月,表哥還不是一樣要走?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F(xiàn)在才二月,過三個月就是五月,等到明年四月她及笄,可不是還得十一個月?也不知道娘和表舅會讓他們何日成婚,若是再晚些,她會不會一年都見不到表哥了? “嗯,我是得回去?!背x漫不經(jīng)心道,說完,看到她蹙了蹙眉,渾圓的杏眼里顯出了幾分失望,他便不再逗她,“我病了那么久,病好了,總得回去讓母親瞧瞧。你放心,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回來的?!?/br> 他既然答應(yīng)了楚老爺假扮他的兒子,那么楚離該做的事情,他也必須替他做到。何況他之前在楚府的幾個月,楚夫人待他不薄,于情于理,他都應(yīng)該再去一次滄州,讓她安心。 “表哥還會回來?”秦依依眨眨眼睛,生怕自己聽錯了。 “那當(dāng)然了。”楚離湊近她的耳邊,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低聲道,“你在這里,我若是不趕快回來,萬一你被別人搶走了怎么辦?” 秦依依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天一個基友對另一個基友說,看到你每次作話里那么長一串就覺得你好啰嗦,然后我回頭看了一眼我的……………… /(ㄒoㄒ)/~~ 第26章 表哥怎會知道會有人要搶她?秦依依低著頭, 皺眉不語。 她沒有害羞,卻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楚離看在眼里, 不動聲色道:“我看著那齊王殿下倒是挺喜歡你們姐妹的,聽表弟說皇上正打算為他選妃,我不在的日子, 離他遠(yuǎn)點(diǎn),知道嗎?” 咦?秦依依突然仰頭,腦子似乎有點(diǎn)轉(zhuǎn)不過彎來。表哥說的居然是齊王?她還以為…… 不過想想也是, 他們與齊王才見了兩面,齊王絲毫沒有掩飾對她和桑兒的喜歡,他又正值適婚年齡, 一見面就對她們好,在別人眼里不就是對她們有意思嗎? 想到這里,秦依依臉上的愁容不見了, 眉心也舒坦了。 齊王她倒是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 他是王爺,身份尊貴,怎會娶她一個平民女子為妃?豫王和靜王娶的都是重臣之女,皇上再怎么偏心, 齊王妃之位也輪不到她。只要不是皇上賜婚, 又有大哥在,齊王就算真看上了她,她不答應(yīng)嫁, 他還能逼她不成?除非他連大哥這個朋友都不要了。 不過,表哥這時候提齊王,是他早就察覺到了齊王喜歡她們姐妹?他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秦依依心里美滋滋的,表哥還要過三個月才走,可他卻那么早就想到了以后的事,可見他是真的在意自己。 “那我就不出門了,誰都不見,就在家里等表哥回來?!鼻匾酪理樦脑挼?。 她的雙眸水潤明亮,眼角唇邊都帶著淺淺的笑意,快十四的姑娘除了身段還像個孩子,臉上差不多已經(jīng)長開了。 昔日躺在棺中閉目沉睡的美人如今活靈活現(xiàn)地在他的身邊,楚離心中一動,又有點(diǎn)疼,握著她肩膀的手漸漸收緊。 這一世,他定不會再讓她走進(jìn)那個囚籠。 “乖?!背x摸摸她的頭,一下接著一下,溫柔似水。 . 三月初二,秦老太太帶著兩個兒媳和孫輩們?nèi)R里上香,秦昭因?yàn)榧Z莊有事,沒有跟著一起去。老太太和兩個兒媳同坐一輛馬車,元哥兒最近都見不到j(luò)iejie,上車前吵著要和jiejie一起,張氏拗不過他哭鼻子,只好讓奶娘抱著他一同上了秦依依姐妹二人的車。奶娘不好跟主子們同坐,將小公子交給姑娘后,便與駕馬車的車夫一起坐在外面。 馬車?yán)?,出城后,秦桑就一直挑著簾子看車外的風(fēng)景。他們要去的寺廟在山上,離京城有一段路,大約要半個多時辰才能到。好在從京城去上香的官家夫人和小姐多不勝數(shù),為了方便,這條路特地修葺過,還算平穩(wěn),沿途的風(fēng)景也不錯。 元哥兒一上車就趴在jiejie的懷里哭,哭得都濕了兩條帕子了,還在抽抽嗒嗒個不停。原來自打過完年,張氏就一直把他關(guān)在院子里,不讓他出去玩,還特地請了個教書先生,開始教他習(xí)字念書。 兩歲多的孩子才剛學(xué)會說話,小手小得連筆都拿不穩(wěn),二嬸就急著給他請先生,是不是太早了? 這事秦依依早有耳聞,雖然她也覺得元哥兒還小,根本沒到習(xí)字的年紀(jì),不過想著二嬸也是為了元哥兒好,她就沒放在心上。而且這一個多月她忙著照顧表哥,元哥兒來找她玩,只怕她也分不出心陪他。 秦依依抱著小家伙,感覺他又重了些,等到他的哭聲漸漸小了,只剩下時不時地幾聲哽咽,秦依依才出聲安慰道:“元哥兒不哭了,再過幾年元哥兒就是大孩子了,再這么抱著jiejie哭,別人看到可是會笑話的哦?!?/br> 元哥兒最聽jiejie的話了,果然不哭了,抬起頭,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上還掛著幾滴未干的淚珠。秦依依幫他擦,他就趁機(jī)吸吸鼻子,往jiejie的手上湊,好像jiejie的手是什么好聞的東西。秦依依把手拿開,他回頭瞅瞅不理他的桑兒jiejie,又看看坐在jiejie旁邊的漂亮哥哥,這個哥哥很眼熟,但他想不起來什么時候見過了。 他往秦依依懷里躲了躲,看著楚離,奶聲奶氣道:“我不哭,哥哥,不要笑我?!?/br> 楚離還沒笑,秦依依一下子就笑了,元哥兒居然把她口中的別人當(dāng)成了表哥?還一本正經(jīng)地讓他不要笑…… “哥哥又不是壞人,怎么會笑你呢?”弟弟實(shí)在太可愛,秦依依忍不住親了親他。 楚離握住正準(zhǔn)備往秦依依胸口上按去的小爪子,軟綿綿的,rou乎乎的,讓他突然想到了秀鸞小時候也是那樣。 秀鸞聰明,一歲多就學(xué)會了走路,然后沒事就在他床前轉(zhuǎn)悠,一會兒把小肥手拍在他的臉上,一會兒又在他身上東摸摸西碰碰。秀鸞的身子很好,太醫(yī)說了他這病不會傳染,母妃要照顧他們兩個,又知道他喜歡meimei,每每看到meimei精神就會好點(diǎn),是以常常放心地把秀鸞留著陪他。秀鸞每次玩得累了,就會在他身邊呼呼大睡,那時候的秀鸞,就與元哥兒這會兒差不多大。 楚離朝元哥兒笑了笑,伸手要抱他:“jiejie累了,哥哥抱你,好不好?” 元哥兒摟著jiejie的脖子,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不答應(yīng),仿佛是在猶豫。 秦依依戳戳小家伙的臉,他剛哭過,臉上的淚痕干了,可小臉還是冰冰涼涼的:“沒關(guān)系的表哥,反正坐著我也不累,我抱著他就好了。” 楚離挑眉看她,一副那怎么行的表情,手里還抓著元哥兒的胖爪子,見秦依依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頗有深意道:“他是男孩子,過幾年就長大了,再這么抱著jiejie,不太好?!?/br> 為什么長大了就不能抱jiejie了? 秦依依還是不太明白,在心里默默想象元哥兒長大后的樣子,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一見到她就往她懷里鉆…… 秦依依也覺得有點(diǎn)尷尬,再一看表哥的神色,忽然就懂了,不知道該不該笑。 真是的,元哥兒才幾歲,連他的醋也吃。 不過秦依依還是乖乖地松了手,任由楚離把元哥兒從她懷里抱走。 秦??达L(fēng)景看累了,放下簾子收回目光,就見馬車的另一邊,jiejie和表哥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地逗元哥兒玩,這畫面怎么看都覺得特別溫馨。 她笑了笑,也坐到j(luò)iejie身邊。 . 馬車停在寺廟前,明日才是上巳節(jié),因此今日來上香的人還不算多。下了馬車,奶娘就從楚離的手里把元哥兒抱走了,元哥兒不喜歡奶娘,還想要哥哥jiejie抱,伸著小胖手,委委屈屈的,一副想哭卻又不敢哭的可憐樣。 秦依依朝他安撫似的笑了笑,然后和秦桑一人一邊,上去牽著祖母。楚離站在眾人身后,抬頭望著牌匾上安國寺三個大字,陷入了沉思。 當(dāng)年他和母妃就是在來安國寺的路上,被賊人追殺,母妃為了護(hù)他丟了性命,而他雖然活下來了,卻再也沒有回過宮,他最敬重的父皇,也一直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后來,父皇在安國寺里為他和母妃設(shè)了靈位,每年九月十六,安國寺都會閉寺一日。別人不知,可他卻知道,那是母妃的祭日,每年的那日,父皇都會來這里祭奠母妃。 那個想要取他們性命的人,一定做夢都不會想到,縱使母妃已經(jīng)不在世上,父皇始終都記著母妃。父皇說過要立母妃為后,直到他重生前,十四年過去了,父皇的后位也一直為母妃留著。 他知道是誰害了他的母妃,但他還沒有證據(jù),母妃臨死之前在他耳邊說讓他不要回宮,他這一躲就是十多年。他也曾經(jīng)恨過父皇,為什么不將害他母妃的人繩之以法,為什么不再多找他一些時日,也許他就會回宮了??砷L大了,他卻慶幸自己沒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