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黃阿婆,那是……”姚亦昕從小被保護(hù)得太好,父親和爹爹離開后,又一直有蘇家的人暗中保護(hù),回到村子里,也有朱爺爺和黃阿婆他們在護(hù)著,因此,他雖然長到這么大,還從來沒有被什么厲害的大妖傷害過呢,現(xiàn)在看到這么多密密麻麻的海妖,瞬間心驚膽戰(zhàn)起來,他不是擔(dān)心自己,他是擔(dān)心那些還留在城里的人。 “又是它們……”黃阿婆眼神銳利地盯著山下,腳下卻動也不動,她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保護(hù)好姚亦昕,她們這些在妖神故居出生長大、受妖神庇護(hù)的黃鼠狼留在姚家村,不就是為了保護(hù)姚家后人的嗎? “又是?阿婆你知道它們是什么妖?” “怎么不知道?當(dāng)年你的父親,便是……唉!”黃阿婆嘆息一聲,只可惜他們當(dāng)年趕到的時候太遲了,姚亦昕的父親已然身死魂滅,他們也無力回天。 “竟然是它們……”姚亦昕瞬間捏緊了拳頭,雙眸通紅一片! 就是這些海妖,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害得爹爹病故的! 第111章 和離第111天 姚亦昕和黃阿婆焦躁萬分地一直等到山下的動靜慢慢小了起來, 這才拼命往回趕, 還是姚亦昕堅持一定要立刻回去, 否則,以黃阿婆穩(wěn)妥謹(jǐn)慎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在情況不明的時候帶姚亦昕下山的。 “黃阿婆,既然您知道我的身世,想必也知道朱爺爺曾經(jīng)用我的血救過國師大人吧?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為什么,但是, 如果我的血真的能救大家呢?為什么不救?” “好!我們下山!”黃阿婆咬咬牙,一把抓住姚亦昕抱在懷里,飛速向山下趕去。 城內(nèi),和海妖的混戰(zhàn)還在繼續(xù),手無寸鐵的老百姓聽了官府的話, 牢牢抵住家門躲在家里,大街上四處是打斗過的痕跡,被朝廷征召過來的妖族和凡人將士們相互配合, 幾十人一處地將沖入城中的海妖困在當(dāng)中, 這時候也顧不得什么江湖道義了, 大敵當(dāng)前,事關(guān)百姓安危,大伙兒一擁而上地群毆起來, 那些海妖起初還張牙舞爪的反抗,沒多久便被慢慢壓制住了,只不過這些東西生命力都比較頑強, 要徹底弄死可得多費一番功夫。 姚亦昕和黃阿婆顧不上停頓,一路順著城中的大道往城墻邊狂奔,這個時候,他們所牽掛的那些人,不必猜,定然是留在最危險的前線抗敵了。 越靠近城墻,倆人的心就越沉,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將士們、妖族和海妖的尸身混在在一起,空氣中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和海腥味,姚亦昕腦子里一片混亂,他兩輩子都生活在安穩(wěn)的環(huán)境中,何曾親眼見過這般殘酷的戰(zhàn)場? “蘇伯伯!胡伯伯!蘇,蘇世兄呢?蘇念白他在哪里?”視線中突然出現(xiàn)了蘇夢泉和胡青楊的身影,姚亦昕跌跌撞撞地沖過去,一把抓住了胡青楊殘破的袖口,刺啦一聲拉斷了那已然殘破的半個袖子,整個人差點跌倒在地上,被胡青楊一把撈了起來。 “不是讓你們走嗎?回來做什么?”胡青楊難得如此疾言厲色地對姚亦昕喝罵道,姚亦昕卻已經(jīng)毫不在意了,他脆弱膽怯的心臟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恐懼所占據(jù),沒有親眼看到自己所牽掛的所有人都安全之前,他一口氣都不敢松懈下來。 “胡伯伯,蘇念白呢?還有朱爺爺他們呢?你們受傷沒有?我的血應(yīng)該可以療傷的,你要不要喝一點?”姚亦昕抬起蒼白的小臉,不知道為什么,從進(jìn)城開始,他的眼淚就沒有停下過。 總感覺,有什么他不愿意面對的、可怕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 “黃阿姐,念白他們在城墻轉(zhuǎn)角,帶他過去!”胡青楊一把將姚亦昕塞到黃阿婆懷里,轉(zhuǎn)身匆匆離開,甚至來不及解釋什么,兒子已經(jīng)倒下了,就算是為了兒子的那份念想,他們拼死也要把這些該死的海妖留在岸上! 城墻有好幾個轉(zhuǎn)角,可是,黃阿婆卻很輕易地找到了蘇念白他們所在的那一個,原因很簡單,因為這里的蘇家暗衛(wèi)最多,盡管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然傷痕累累甚至奄奄一息,卻依然沒有放棄自己最后的堅守。 白十三握緊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站在城墻下,在他腳下靠墻的地方,蘇立春渾身已經(jīng)被鮮血浸染,一只眼睛血rou模糊,整個人像是沒氣了一般,悄無聲息地半靠在城墻邊。 城墻下,一方染血的披風(fēng),安靜地蓋著一個小小的起伏。 姚亦昕覺得自己的雙腳好像被什么奇怪的東西釘住了,半步也無法挪動,錐心的疼痛猛然襲來。 不知道為什么,他一點也不想靠近那片小小的起伏,不想掀開那染血的披風(fēng)。 那件淡青色繡著翠竹的披風(fēng),不久前,是他親口吩咐別院的針線師傅替蘇念白做的,當(dāng)時他還笑話他,說他總是穿一身純白色的衣衫,不知道給別院洗衣服的人帶來多少麻煩,特意選了淡青色這種比白色稍微好清洗的、國師大人容易接受的素淡顏色新制的披風(fēng),今天早上剛換上的…… 不會的……蘇念白怎么可能就這么死了呢? 姚亦昕甚至不允許自己再想下去,因為只是想想都覺得對不起蘇念白,他那么自大的一只狐貍,要是知道自己這般看不起他,一定會生氣到偷偷炸毛的。 “少爺……”白十三已經(jīng)看到姚亦昕了,經(jīng)歷了一場可怕的廝殺,他的嗓子已經(jīng)啞到幾乎不能說話,又或許是哽咽的,在看到姚亦昕的瞬間,整個人無力地跪了下來。 “少爺,對不起,我們,我們攔不住大人……” “他,他到底怎么了?”姚亦昕呆呆地轉(zhuǎn)過頭看著白十三。 “那水幕太過可怖,朱先生他們都攔不住,國師,國師大人他,他散去修為,以身為墻,擋住了,擋住了那水幕……大人他,救了全城的百姓!” 是啊,他救了全城的百姓,卻是以自己畢生的修為乃至性命為代價! 白十三已經(jīng)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將頭抵在地上,雙手死死扣在地上,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想到了自己的自私和懦弱,想到自己為了能和白術(shù)大哥在一起,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曾經(jīng)一起戰(zhàn)斗過的暗部,他以為那是解脫。 可是,時至今日,再一次和這些人站在一起抗擊外敵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他錯了!錯的離譜!他們在暗部的那些陰暗的、那些見不得人的歲月,為的,不僅僅是給他們自己拼一個未來的可能…… 直到再次站在戰(zhàn)場上,他才發(fā)現(xiàn),昔日和他并肩的戰(zhàn)友們,已經(jīng)主動將他攔在了身后,因為他已經(jīng)不是可以并肩作戰(zhàn)的同袍了啊,他離開了暗部,已經(jīng)是普通的老百姓了,應(yīng)該被保護(hù)的普通百姓。 曾經(jīng)他無比期盼會有這樣一天,不是保護(hù),而是被保護(hù)。 可是,真正被昔日的同袍攔在身后的時候,白十三只有滿滿的悔恨和羞恥,悔恨于自己的自私懦弱,羞恥于他曾經(jīng)的退縮和背叛! 當(dāng)蘇立春在他眼前倒下的時候,白十三搶過他手中的武器,一刀刺穿了那海妖的頭顱!離開暗部又如何?他手中還有槍,還有戰(zhàn)斗的權(quán)力! 朱先生及時趕到,救了他們所有人,這時候,他們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是他們最大的倚仗和后盾的國師大人,早已在他們沒有察覺的時候,悄然變成了城墻腳下一只生死未知的小狐貍…… 戰(zhàn)斗還未結(jié)束,好不容易將這些藏在深海的海妖引上岸,不管這一場戰(zhàn)役是誰先開始的,既然來了,那就一個都別想離開!朱先生匆匆扯過散落在地的披風(fēng)將蘇念白的原身遮住,便立刻趕去支援其他人了。 想到朱先生離開時那決絕的眼神,白十三悲傷恐懼到不能自已……只有死了的人,才會用布帛蓋起身軀吧? “怎么,怎么會?不是說這家伙天下無敵嗎?他不是很厲害的國師嗎?”姚亦昕腦海一片空白,這一路上,他想過很多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大家可能會受傷,可能還在繼續(xù)和海妖廝殺,可是,他怎么都沒有想到,第一個倒下的,會是蘇念白這個家伙,這個蠢貨!不管什么時候都沖在最前面,總是把他們所有人保護(hù)在身后的蠢貨!他就不累嗎?不會害怕嗎?不會……舍不得他們嗎? 周圍依然傳來廝殺的聲音,姚亦昕卻再也不像從前那邊,遇到任何危險都忍不住瞬間變成一只毛刺團(tuán),他呆呆地穿過人群,腳下,黏膩的鮮血粘住了他的雙腳,試圖阻止他向前,可是,他再也不怕了! 眼淚,無聲地從臉龐滑落。 姚亦昕可能兩輩子都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即便是穿越過來還是嬰兒的時候,他也不曾這般失控大哭過??墒?,眼淚卻怎么都止不住,他明明在心里警告過自己,現(xiàn)在開始,再不能像從前那般軟弱的啊…… “少爺!”白十三從旁邊猛地?fù)溥^來,將姚亦昕一把護(hù)在身下,口中噴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姚亦昕的后腦勺狠狠撞在地上,有點暈,鼻尖傳來的濃郁的血腥氣卻讓他瞬間清醒,他努力睜大眼睛,只看到在他們身后,一只形狀恐怖的海妖伸出鋒利的觸角,在白十三的胸膛,硬生生掏開了一個巨大的洞! 白十三怒目圓睜,甚至連最后一句話都來不及留下,整個人卻死也不肯松開姚亦昕,將他牢牢護(hù)在身下,失卻生機的頭顱,重重地砸在姚亦昕耳畔…… 姚亦昕艱難地偏過頭,試圖去查看白十三的情況,可是他卻怎么也動彈不了,大片大片的熱燙的鮮血從白十三的傷口中涌出,氤氳在他身上,一個人怎么可以流這么多血呢? 十三你醒醒啊~ 你不是和我一樣膽小嗎? 因為怕死,所以寧可背叛暗部也要留在姚家村嗎? 你不是說退役了就要和你的白術(shù)大哥成親的嗎? 還要敲詐我一大筆禮金的啊,我都給你準(zhǔn)備好了,你怎么不說話?。?/br> 眼淚模糊了視線,曾經(jīng)蔚藍(lán)、飄著大片大片棉花糖的天空,此刻卻已然被鮮血浸染,耳邊傳來重物踐踏地面的轟隆聲,他知道,那海妖一定發(fā)現(xiàn)了披風(fēng)下藏著的是什么人…… 不!不可以!他已經(jīng)死了啊,已經(jīng)為了保護(hù)他們所有人死了啊,難道死了也不得安寧嗎? 姚亦昕努力想掙脫白十三最后的束縛,雙眼死死盯著在他身后不過幾米遠(yuǎn)的染血披風(fēng),很近的!他一定可以搶在那海妖之前趕到他身邊的! 白十三雙手成爪,牢牢將姚亦昕固定在身下,姚亦昕花了所有力氣也沒辦法掙脫他臨死前的最后的禁錮和保護(hù)。 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看著巨大的陰影瞬間覆蓋了他們頭上的那片天空,姚亦昕呆愣愣地抬頭望去,這一刻,屬于刺猬的本能已經(jīng)消失了,他沒有再變成原形,是啊,這種時候,就算變成原形,又有什么意義呢? 濃重的海腥味混雜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巨大的觸角上,沾染著無數(shù)人的鮮血,那已經(jīng)冰冷的鮮血隨著動作滴落在姚亦昕臉上、身上,仿佛來自地獄的召喚…… “阿昕!” “阿昕快躲開!” 耳畔傳來熟悉的吶喊聲,是朱爺爺和黃阿婆,真好,他們都好好地活著。 可是,姚亦昕轉(zhuǎn)過頭,看著離他不過幾步之遙的披風(fēng)下掩蓋的小小身軀,這只臭狐貍,卻再也不會回來了嗎? 巨大的撞擊猛然而至! 姚亦昕感覺自己突然飛了起來,后背一陣劇痛,無法轉(zhuǎn)身,可是,來自背后的巨大的疼痛,讓他明白,他被那個海妖抓住了。 那么恐怖的吸盤一樣的觸角,他也會和十三一樣吧? 姚亦昕聽到了朱爺爺和黃阿婆怒吼的聲音,聽到了胡伯伯和蘇伯伯命令眾人救他的聲音,他努力想轉(zhuǎn)過身,卻在下一個瞬間,看到了讓他渾身血液倒流的一幕! 那海妖發(fā)現(xiàn)了躺在披風(fēng)下的蘇念白! 巨大的觸角,連著那浸滿鮮血的披風(fēng)一起牢牢吸住,卷入半空,一只仿佛整個浸泡在鮮血中的小狐貍,毫無反抗之力地被那吸盤吸住,仿佛下一刻就會被碾成齏粉…… “不?。。。。。?!”姚亦昕雙目充血,一瞬間,心臟仿佛炸裂一般,耳邊仿佛聽到了那海妖恐懼的凄厲慘叫,牢牢吸住他的觸角突然松開,感覺自己好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一般,緩緩從半空中落下…… 他一定是死了吧? 否則的話,為什么會看到父親和爹爹呢? 月光下,兩只吃的rou嘟嘟的大毛刺團(tuán)正在松軟的落葉中翻滾,進(jìn)行著某種不和諧的動作,突然!松軟的落葉中出現(xiàn)了一個隱蔽的地洞,姚亦昕想要張口提醒他們注意安全,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又或者說,即便他開口了,他們也聽不到。 姚亦昕眼睜睜地看著兩只大毛刺團(tuán)驚慌失措地跌入了深不見底的坑洞中。 視線轉(zhuǎn)換,年輕的父親和爹爹已經(jīng)暈頭漲腦地在坑洞里變成了人形,雖然刺猬的自保能力很強,但不得不說,變成人之后更方便他們四處走動查探。 這坑洞看起來像是一個廢棄了許久的某種xue居動物的巢xue,里面還有一些簡單的石床石凳之類的,甚至還有好幾條幽深的巷道,不知道通向何處。 兩只刺猬正是年輕且好奇心旺盛的年紀(jì),想到他們在凡間聽過的那些探秘尋寶的故事,兩人忍不住重新變成刺猬,選了一條巷道慢慢摸了進(jìn)去,這樣的話,萬一里面有什么危險,他們就能立刻團(tuán)成一團(tuán),他們刺猬在陌生的地方都是這么干的! 他們的運氣非常好,第一個就選到了沒有什么危險的巷道。漸漸的,巷道的另一邊出現(xiàn)一縷光明,兩只刺猬加快了行進(jìn)的速度,很快穿過巷道,前方越來越亮,直到走過最后一個彎道,眼前的場景讓他們瞬間呆愣。 “這應(yīng)該是全世界最漂亮的一棵樹了吧?” “樹上好像有一顆大果子!” “走!爬上去看看!” 兩只刺猬變成人形,努力開始爬樹,刺猬們對于各種美味的果子都是無法抗拒的,況且,這可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果樹,那果子看起來又紅又大,一定特別的美味! 終于,他們靠近了那掩藏在層層綠葉中的果實。 那果子約莫柚子大小,表面覆蓋著一層漂亮的白霜,白霜下的果皮紅艷艷的特別漂亮,散發(fā)著陣陣奇異的果香,是他們從未聞過的甜香…… “這個,可以吃的吧?”其中一只刺猬眼巴巴地看著那果子。 “應(yīng)該可以吃的吧,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绷硗庖恢淮题滩蛔愡^去聞了聞那果子,陣陣的甜香簡直令刺猬把持不??! “要不,摘下來嘗嘗?” “摘下來摘下來!” 兩只刺猬迅速將那大果子從枝丫上擰下來,掏出布巾擦了擦上面的一層白霜,大一些的刺猬從頭上拔下一根發(fā)絲,那發(fā)絲瞬間變成了一根寒光閃閃的尖刺,大刺猬將尖刺刺入果實,扒出來仔細(xì)端詳了半晌。 “沒有毒的,可以吃!”兩只刺猬歡呼起來,大刺猬立刻摘下幾片樹葉,摸出匕首,將那果子切成大小兩半,將大的一半遞給了小一些的刺猬。 “吃吧!” “姚大哥你吃這塊大的吧?”那小一點的刺猬推拒道。 “我不餓,這么大的吃不完丟掉多可惜,還是你吃吧?!贝蟠题Σ[瞇地拿起小一點的那塊,“我吃這個就夠了。” 于是,兩只刺猬高高興興地分食了那香甜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