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這件事奴婢倒是聽說了一些,那劉一刀已經抓到了人,不過具體是什么情況還不清楚。嘿嘿,明天小南跑腿完就有了?!?/br> 人已經抓到了? 謝馥一聽也就放了心,道:“那就好?!?/br> “姑娘……” 滿月忽然開了口,顯然很遲疑。 謝馥打了個呵欠,白皙的手指搭在瓷青色的茶盞上,輕輕打了個轉。 她奇怪地看向滿月,只看見滿月一臉的猶豫。 “怎么了?” “您還記得方才管家說大爺來不了的事嗎?”滿月斟酌半晌,還是開了口。 這一位高府大爺一向不成器,謝馥對他不感興趣。 早幾年他看不慣謝馥,一直針對著,可也沒討個好下場走,所以以后干脆見了謝馥就躲著。 高務安是學乖了,可她女兒沒學乖。 滿月忽然提起高務安,倒叫謝馥更奇怪,一聯(lián)想高福古怪的神情,甚至半句話沒多說。 謝馥了然:“又出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奴婢聽人說……說……說大爺去花柳巷找孌、孌童,被人打了……” 說到那兩個字的時候,滿月一張臉都紅了,顯然對于一個女兒家來說,這個詞兒有點難以啟齒。 謝馥聽了,直覺地一皺眉:“被打了?有人敢對他動手?” “怪就怪在這里呢。聽說人是咱們府上去領的,還是高管家處理的這件事,見了那打人的人,竟然半生不敢吭,嚇得跟什么一樣。奴婢聽說,那打人的像是宮里的公公……” 這一件事,說起來可算是荒誕離奇了。 要緊的是高福的態(tài)度,還跟宮里牽涉到一起。 滿月越說越害怕起來。 謝馥看了滿月半晌,轉眸注視著跳動著的火焰。 明黃色的火焰,像是龍袍上的一點點花紋。 她也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自己撿到的那一把匕首鞘。 至于大爺高務安…… 謝馥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都是流言,也別亂傳好了。這件事跟咱們沒關系,有事有外公處理。” “嗯?!?/br> 滿月想,謝馥知道這件事就好,若他日出了什么事,也好心里有數。 主仆兩個又說了一會兒閑話,這才去睡。 順天府,大牢。 已經入夏,即便是晚上,大牢內也透著幾分悶熱,亂糟糟的稻草鋪在地上,偶爾有幾只老鼠窸窸窣窣從地上爬過去。 兩條腿大喇喇地擺在地面上,老鼠們毫無顧忌地從上面爬過去。 忽然之間,這兩根棍子一樣的腿一翻,老鼠們嚇得“嘰嘰”亂叫,一窩蜂地就散開了。 裴承讓翻了個身,睜開了眼睛。 “娘的,這牢里到底養(yǎng)了多少老鼠?還他媽爬個沒玩了,要不要這么坑?喂,喂!” 他扯開嗓子,大聲地叫了起來,聲音在大牢之中回蕩。 四周頓時起了一片罵聲。 “哪個龜孫子在吵?” “叫叫叫叫魂啊!” “個王八蛋,等老子出去,把你腿給卸嘍!” …… 守夜的獄卒真是被這孫子給氣死了,揉著惺忪的睡眼,提著燈,一路用刀鞘敲擊著牢房的柵欄。 “都別吵了,給老子滾去睡!娘的,大半夜你們搞什么?” 很快,獄卒走到了裴承讓的牢房門口。 一片暈黃的光亮照了過來,牢門柵欄的影子,投在裴承讓的身上。 裴承讓傳真白色的囚衣,臉依舊臟兮兮地,看不清到底長什么樣子。 他咧開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一口牙,湊上來,對獄卒道:“大哥,能給換個牢房嗎?這里面老鼠太多了?!?/br> “當!” 一聲巨響。 獄卒直接一刀鞘朝著牢門砍了過來,巨大的撞擊聲嚇得不少囚犯心驚膽寒。 “就你還想換牢房?得罪了刀爺,回頭你看好吧。我可不敢給你換牢房。勸你現(xiàn)在老實一點,油嘴滑舌的犯人,你爺爺我見多了,沒幾個熬到最后。我今天不跟你小子計較,但你要再叫一聲,別怪老子明天‘伺候’你!” 放下一通狠話,獄卒揚長而去。 裴承讓站在牢房里,看了看周圍又探出頭來的老鼠,琢磨著什么時候給這幾個小孫子剝了皮吃了。 他長嘆一聲,坐了下來。 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想他一個在鹽城混得風生水起的小混混,來了京城之后,竟然淪落到這個境地,還吃上了兩頓牢飯。 回過頭去,裴承讓從袖子里摸出那一根燈心草來,咬在唇邊上,看向那一扇小小窗口。 月牙兒彎彎懸著,就在那一個角上。 明媚的月光啊…… “劉一刀?等老子出去,非弄死你不可?!?/br> 眼睛瞇著笑起來,裴承讓已經睡不著了,干脆就看著那月牙兒在一個小小的框里移動,漸漸消失。 墨藍染就的夜空,逐漸被外面朝霞照亮。 一層一層的霞光,從被紅日照著的云層里透射出來,到了上朝的時候了。 今天的高胡子,跟往常不太一樣。 剛從內閣自己的房間走出來的時候,他滿臉都帶著笑。 眾人都在等他,包括張居正。 昨天夜里隆慶帝又出了一樁破事兒,僅有幾個人知道,張居正就是其中一個。 他想著,高拱平白攤上這件破事兒,今天早上心情一定不怎么好,要少跟他說話。 可沒想到,待得高拱人一出來,張居正一瞧,整個人就愣了。 高胡子紅光滿面,精神抖擻,唇邊掛著微笑,眼角笑紋一道一道。 最奇怪的是…… 他的胡子。 原本亂糟糟怎么也打理不好的胡子,這會兒竟然服服帖帖,就算是一陣風吹起來,都沒散掉。 仔細一看,高胡子那一把大胡子上,竟然穩(wěn)穩(wěn)定著一枚胡夾。 哎喲,這可真是稀奇了。 看高胡子伸手摸著胡子那姿態(tài),顯然今天這么高興,都因為這一枚胡夾啊。 又一陣風吹過來,老家伙們的胡子都飛起來了。 張居正連忙一伸手把住胡子。 可反觀高拱,那叫一個老神在在。 瞧見大家伙兒手上的動作,高拱心里別提有多舒坦了,邁著八字步從臺階上下來:“到時辰了,咱們走吧?!?/br> 張居正的目光,在高拱的胡夾上流連一陣。 “您這一枚胡夾倒是好看,簡簡單單,不過正好跟您很襯啊,也不喧賓奪主?!?/br> “哈哈,是昨兒馥兒送的?!备吖懊济粨P,笑得可開心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一眼張居正下巴上一把胡子,語重心長道,“叔大,我看這東西也蠻不錯的,回頭你也弄一枚來夾著吧?!?/br> “是挺好的……” 張居正臉有些僵。 說到底,高胡子今兒這是炫耀來了。 謝二姑娘送的? 有什么大不了。 不就是一枚破胡夾嗎? 張居正摸了摸自己被風吹亂的胡子,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第028章 白蘆館 近日朝野上下都在談論高胡子,更準確一點說,是在談論他的胡夾。 平白多出來的這一枚胡夾,儼然成了他向人炫耀的最佳資本,原本亂糟糟一把胡子這樣夾起來,看上去人也精神了不少。 朝野上下原本是不流行胡夾這種東西的,可最近幾日在高胡子的帶領之下,所有蓄須的大臣都弄了或是簡單或是華麗的胡夾來夾上,一時之間竟然成為一種風潮。 不過,唯有一人例外。 這人便是張居正。 當日在內閣值房外面,高拱滿面親切地說什么“你也弄一枚來用著”,那得意洋洋的語調,張居正真是半點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