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其實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鬼,要是有鬼的話,前前后后都死了那么多的人,咱肯定得天天見鬼,你說是吧?換句話來說,就算有鬼,這祠堂里都是咱們的祖先,庇護咱們還來不及呢,怎么可能會害咱們呢?” 帶實上安蕎覺得這個世上是有鬼的,人若是修煉到了一定的程度,死了以后不會那么容易就魂滅。普通人若是得到什么機緣,死了以后變成鬼,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比如自己,就得了機緣重生,盡管不知道怎么來的機緣。 不過除了自己,安蕎也真沒見過鬼,僅僅只是懷疑罷了。 安蕎之所以不太敢進去,恰好是因為這里頭的靈牌上千,幾乎全是安氏先祖。而自己現(xiàn)在到底算什么,安蕎也不能肯定。占著人家后人的軀殼大搖大擺地進祠堂這種事情,本來就夠心虛了,再對上人家的祖宗,還真有些發(fā)悚。 黑丫頭不干,說道:“里頭陰冷陰冷的,就算沒鬼我也怕?!?/br> 安蕎只得把楊氏給搬了出來,說道:“我要是留下來陪你,娘怎么辦?你又不是不知道,本來早晨的時候娘的一條腿能動了,可今兒個又出了事,這會又兩條腿都動不了。要是沒人照顧,她就是連口水都喝不上?!?/br> 黑丫頭聞言猶豫了,面上陰晴不定,一方面是自己實在是害怕,一方面又擔(dān)心楊氏,不爽道:“要是小谷在就好了,知道我被罰祠堂,小谷肯定會陪我的?!?/br> 安蕎不接話,又往里頭瞅了瞅,盡管長明燈一直亮著,可里面還是顯得很陰暗。照著一個個排位,更顯出一片陰森來,讓人看著就發(fā)毛。 “那你送我進去?!焙谘绢^最終還是咬牙,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 才十歲的孩子,還真是難為她了。 安蕎點了點頭,按下心中的不安,拉著黑丫頭的手進了祠堂。 人有時候就是挺奇怪的,明明心里頭一個勁地打悚,卻偏要四處亂看,越是不安就越要四處張望。 就著暗淡的光,安蕎仔細(xì)地打量起這個祠堂來,嘴里頭勸著:“你看這里頭有燈,整個晚上都會是亮的,比咱們屋里好多了,至少咱們屋里頭是沒有燈的,天一黑就真的是黑了,啥也看不見?!?/br> “你說得倒是挺好,要不你待在這里,我回去陪娘?!边M了門以后黑丫頭反而沒有那么害怕了,不過也跟安蕎似的,眼睛不安份地四處看著。 安蕎一臉愛莫能助:“可要受罰的是你,要是讓人知道我代替你,就老族長那小氣扒拉的,說不準(zhǔn)得多罰你半個月?!?/br> 說到老族長,黑丫頭可是恨得咬牙切齒:“那個老東西,就會倚老賣老,最可惡了!” “行了,你再氣也沒用,我已經(jīng)陪你進來了,往后的時間你就一個人待在這里了,明天一早我來給你送飯?!卑彩w大致看了個遍,盡管還是感覺陰森森的,也感覺到了陰氣,可這心里頭到底是松了一口氣,貌似也沒有多可怕。 “不行,你再陪我一會兒?!焙谘绢^拽著安蕎不放,非得一點一點地把這里頭看個遍,連犄角旮旯也看個清楚,才肯讓安蕎走。 安蕎不知怎么地,就嘴賤了,說道:“其實咱們村的這個祠堂已經(jīng)算很好了,你那是不知道,有些宗族的習(xí)慣跟咱們大不一樣。他們的祠堂超大,里面放著的也不是什么靈牌,直接放的棺材,只在棺材那里刻個名字。一層層地疊上去,下面的棺材老了舊了,就會被直接壓成碎,最后變成土,便又能空出個棺材位來。” 黑丫頭只覺得一陣陣陰風(fēng)吹過,看到那一個個靈牌,仿佛看到了一口又一口的棺材,無意識地抓緊安蕎的胳膊。 “吸,疼疼疼,你輕點,你放手。”安蕎吃疼,趕緊撬開黑丫頭的手。 黑丫頭瞪了安蕎一眼:“活該,誰讓你嚇我!” 安蕎一臉無辜:“我哪有,只是想讓你比較一下,好覺得這祠堂其實一點都不可怕,你可以安生待在這里?!?/br> “可我現(xiàn)在害怕了!” “小黑驢子,聽姐一句,平日不做虧心事,夜里不怕鬼敲門?!?/br> “可我今天做了虧心事了,把村里頭三四十個人給毒了?!?/br> “……” “要不胖姐你別回去了,在這里陪我得了。” “老祖宗在上,你應(yīng)該在祠堂里多多傾訴,好讓祖宗們知道你這十年來過得有多苦,相信祖宗一定會顯靈來保佑你。” “可是胖姐……” “別說了,娘一個人在家太不安全了,今出了那么多事情,我怕娘會被人欺負(fù),我還是趕緊回去了,你記得跟祖宗們投訴一下,千萬別偷懶??!祖宗顯不顯靈,那可是全靠你了!” 安蕎說完撒丫子就跑,生怕黑丫頭回過神來又抓住她不放,瞧那跑著的樣子,跟見鬼了也沒有多大的區(qū)別。 黑丫頭下意識拔腿去追,可剛跑出門口就被人喊住了。 “黑丫,你想去哪?”老族長拄著棍子站在祠堂外,一臉莊嚴(yán),可惜碰上那張紫臉,就顯得有些滑稽了。 黑丫頭僵了僵,抽搐著扭頭看了過去,只看了一眼就氣呼呼地扭頭回了祠堂,嘴里頭低小聲罵道:“老東西都一大把年紀(jì)了還到處溜達,也不怕摔著!” 老族長哼了一聲,拄著棍子走到門口看了好一會兒,見到里頭有塊靈牌倒了,步履蹣跚地走進去,小心翼翼地將靈牌扶起,并且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之后又審視了一下,這才轉(zhuǎn)身出了祠堂。 祠堂里又剩下黑丫頭一個,不自覺地就往那靈牌上看了一眼。 盡管老安家是所謂的書香世家,可到底是不受寵的那個,黑丫頭大字認(rèn)識不到幾個,瞅了半天也沒瞅出是什么名字,就認(rèn)為那靈牌是老族長那一脈的先人靈牌,就沒有多在意,瞧著地上有蒲團,就坐了上去。 正值立夏,黑得晚亮得早,一黑天也就四個多時辰。 安蕎一邊往老安家跑,一邊在收里頭想,黑丫頭膽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見得小,應(yīng)該不會害怕才對。四個時辰也就是八個小時,對于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 天黑前眼睛一閉,到了天亮自然醒來,也沒啥好害怕的。 安蕎如此想多了,連自己也覺得沒有什么好害怕的,漸漸地也沒有多少愧疚與心虛了。大不了多給黑丫頭送點好吃的去,這丫頭喜歡吃rou,自己就去山上打獵,要是打不著就去買,只要有得吃,還怕這丫頭心里頭不痛快? 剛跑回老安家,還沒進門呢就聽到了爭吵聲,安蕎嚇了一跳,還以為老安家人又去找楊氏的麻煩了,趕緊就跑二房跑。 等跑回二房,安蕎發(fā)現(xiàn),二房里好好的,就連大牛送來的一簍子?xùn)|西也還在那里,走之前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就是什么樣子,沒人動過。 楊氏心里頭擔(dān)心黑丫頭,見安蕎回來,趕緊問道:“胖丫,怎么樣了?黑丫她還能習(xí)慣不?” 安蕎自然不會說黑丫頭不習(xí)慣,更不會把黑丫頭哭了的事情說出來,只撿好聽的來說:“沒事,開始的時候有那么點害怕,后來我陪她在里頭待了一會兒,等到她沒那么害怕了我才回來的。” 楊氏卻憂心忡忡:“黑丫她膽小,以前還丟過魂,我真擔(dān)心她待不住。要不我去跟老族長說一聲,這懲罰我替了,讓黑丫回來?!?/br> “你就甭cao心了,黑丫她沒事。再說了,這祠堂你想去沒問題,可黑丫這懲罰沒人能替,要不然我能眼睜睜地看著,早就替了黑丫了?!卑彩w是睜眼說瞎話,就算能替了,也打死不替,那樣說不過是安慰楊氏,順便打消楊氏的念頭。 楊氏也真是挺好騙的,三言兩語地就讓安蕎給哄住了,再也不提要去替了黑丫頭的話。不過不提祠堂的事,卻提起了上房的事情,到這會上房那邊還在爭吵著,待在屋子里一點都聽不清。 “誰知道他們在吵什么,反正不管是吵架還是嘻笑,只要是有好處就絕對落不到咱們二房的身上,換成是倒霉的事就少不了咱們二房?!卑彩w原本是想去聽墻根的,可剛進門的時候看到了,安文飛在門口那里蹲著呢。 有把門的,偷聽可不是件易事,干脆就打消了這念頭。 只是安蕎不知,此刻上房正在討論著把二房分出去的事情,要知道的話說不準(zhǔn)就沖進去了。 按安老頭的說法那就是替二房把十兩藥錢給付了,再給二房二兩銀子一畝地,然后把二房給分出去,至于二房住的那間倒座房,就分給二房住,不過得把里頭的門給堵住,在側(cè)邊開個門出去。 可安婆子聽著就不樂意了,按安婆子的想法,那是什么都不給二房,更別提幫二房還藥錢,讓二房直接凈身出門,除了他們身上穿的那套衣服以外,別的東西一樣也不許拿。 安婆子的想法也是老安家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二房的死活,在他們看來,二房的死活與他們無關(guān),只要不拿家中的東西就行了。 大房認(rèn)為給多了,意思意思,面上過得去就行了。 三房安鐵生不吭聲,由著李氏一個人去折騰,李氏為了討好安婆子,堅決擁護安婆子,吵著要讓二房靜身出戶。 可安老頭到底還是要點臉面,怕被人戳脊梁骨,堅決不同意讓二房凈身出戶。 各有各的想法,一言不合,便爭吵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不管他們怎么吵,為的都是把二房給分出去。經(jīng)過這一次的事情以后,誰都不樂意對著二房那幾個,都覺得二房那一屋子孤兒寡母晦氣,最好就是分出去。 可像安婆子說的,直接把人攆出去又不太好,怕被人戳脊梁骨。 說到底,那就是怕被人說閑話,欺負(fù)人家孤兒寡母的??捎植蛔运降夭幌氚褨|西分給二房,一個個在想著法子怎么才能把二房凈身分出去,又不會被人說閑話。 安蕎試圖站在門口那里豎起耳朵來聽,卻只聽到亂七八糟的聲音,至于都說點什么,那是一點都聽不到。 見楊氏惶惶不安,安蕎干脆偷偷給了一針,讓楊氏老實睡了去。 等安蕎收拾好楊氏,上房那里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吵出了結(jié)果來,還是打算留到下次再吵,沒多久就各自回了房。 很默契地,出上房的時候,誰都沒有吭聲。 安蕎也只是在上房安靜下來以后探頭看了一眼,見上房門口那里沒了人,才確定是散了會。盡管有些疑惑,卻沒有心思卻理會,對安蕎來說,這一整天的心情,那就跟坐過山車似的,摸著腳底板的窟窿,心頭是滿滿的余悸。 再一次覺得,老安家是真的不能待了。 可不待在老安家又能去哪?要是自己一個人,去到哪都餓不死,說不準(zhǔn)還能混得風(fēng)生水起??蓭е粴堃蝗?,要顧及的東西太多,自身又沒有多少武力,還真的沒有多少把握。 想著想著,安蕎就睡了去。 睡著以后的安蕎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頭她被九根鎖鏈洞穿身體,懸掛在雷井之上,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被雷劈著。 無法掙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種感覺實在太過銷魂,以至于安蕎從極端痛苦中醒來后呆滯了大半個時辰都沒有緩過勁來。安蕎總結(jié)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發(fā)現(xiàn)這前世生遇見過最可怕的事情莫過于是做了這場噩夢,有著這個噩夢打底,突然就覺得自己可以無所畏懼,哪怕是見了鬼也能跟鬼打招呼了。 一直發(fā)呆的安蕎忘記給楊氏解開睡眠針,以至于楊氏一覺睡到日上竿頭也沒有醒來。等安蕎回神的時候,楊氏都還在那里躺著。好笑的是安蕎只記得把楊氏腿上的針給拔了,卻竟然忘記把睡眠針給解了。 心里頭惦記著給黑丫頭送吃的,把大牛送來的親簍子清空到屋里頭的破簍子里蓋好,背著新簍子帶了吃食就出了門。 老安家人現(xiàn)在就盯著安蕎,一見安蕎出門,立馬就跑去通風(fēng)報信去了。 安婆子聽說安蕎出了門,趕緊就往二房跑了去,想趁著安蕎出門說服楊氏帶著二房凈身出門。好面子的安老頭還囑咐了安婆子,一定要說服楊氏在分家的時候說明是二房自己要分出去,而不是老安家要把二房分出去。 可真是活見鬼了,楊氏不知又犯了什么毛病,竟然又是一睡不醒。 安婆子罵罵咧咧地推了楊氏半天也沒把楊氏推醒了,甚至掐了好幾把,并且還是專挑的最容易疼的地方掐的,也照樣沒把楊氏給弄醒了。像安婆子這樣的人,下意識就覺得楊氏是在裝睡,抬手就想要揍楊氏一頓。 可手剛舉起來就頓住了,突然就想起上一次楊氏昏迷不醒的時候,不但沒有把人給弄醒了,還賠了十兩銀子的藥錢,盡管那藥錢到現(xiàn)在都沒出,安婆子還是覺得好rou疼。 到底安婆子還是沒敢真打楊氏,伸手狠狠地掐了幾把,沒見楊氏醒來也就罷了。也不知道安蕎什么時候回來,擔(dān)心會被碰著,趕緊就離開了二房。 回去以后安婆子越想越不得勁,就跑到書房找安老頭,小聲說道:“他爹,我咋覺得不對勁呢?莫不成中了邪的是楊氏?剛我去了他們那屋子,見楊氏又躺在那了,不管我這老婆子怎么折騰她都不醒,就跟斷了氣似的?!?/br> “別胡說八道了,昨兒個的事情還不夠教訓(xùn)?”安老頭面上不顯,心里頭卻打了個突,想想上一次楊氏打死都不醒來還真有點邪門,這一次又是這樣的話,事情還真的不好說了。 可才經(jīng)歷了一次烏龍事,又快要分家,安老頭還真不想在這節(jié)骨眼上弄出什么事情來。哪怕楊氏真是中了邪,也很有可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等把人分了出去,那就啥事都沒了。 安婆子被訓(xùn)得直縮脖子,可這心里頭確實不安,忍不住問道:“要真是中了邪,那該咋辦啊?” 安老頭皺了皺眉,不耐煩去解釋,又擔(dān)心安婆子壞了事,就說道:“這節(jié)骨眼上你就別出啥妖蛾子了。管她是不是中邪了,等過幾天事情淡了去,就把二房給分出去,到時候就算是真的中了邪,那也跟咱們沒關(guān)系?!?/br> 安婆子聞言眼睛一亮,覺得這爺們就是有本事,這么容易就想到了解決辦法。 等把這晦氣的二房分出去,家里頭的爺們再考中秀才,這日子肯定就會越過越順當(dāng)。 正想著美夢呢,廚房傳來‘咣當(dāng)’一聲,安婆子面色一變,趕緊沖了過去。 才沖到廚房門口,又聽到‘嘩啦嘩啦’碎響。 …… 昨兒個下午顧惜之跟大?;厝サ臅r候,老劉大夫到鎮(zhèn)子下面的村子出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來。本來大牛是想要跟老大夫說一下上河村的事情的,可大晚上的,見老大夫已經(jīng)很累了,就沒有說。 等到第二天上午吃飯的時候,才說笑話似的提起了這事。 “老頭兒,我給你說件好笑的事情,怎么樣,要聽不?”顧惜之開玩笑般提了起來,一邊說著還一邊朝老大夫擠眉弄眼。 “一大早就作妖,沒事干就去山里頭給我采藥去!”在老大夫看來,顧惜之就是喜歡不務(wù)正業(yè),說出來的話也大多無厘頭。 顧惜之不滿老大夫總是門縫里看人,伸手拽了一把大牛,說道:“我說老頭,這次可真不是我作妖,而是真事來的!不信你問大牛,這還是昨兒個我倆一塊遇著的呢,可稀奇了?!?/br> “你倆昨兒個遇到稀奇事了?”老大夫朝大??戳诉^去。 大牛眨了眨眼睛,顯然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愣了好一會兒,才猛地一拍腦瓜,激動地說道:“外公這是真的,昨兒個我們真遇到了怪事,不信你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