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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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單超一字一句嘶啞地重復:“……謝云病了,煩請先生再施救一次……” 明崇儼終于無奈地站起身,嘆息道:“天意如此,就勉強看看罷?!?/br> 然而單超“請”明崇儼回到府邸時,卻發(fā)現(xiàn)謝云將病榻前伺候的人都趕了出來,寢室鏤花門緊緊關(guān)閉,從門下隱約可見透出微弱的青光。管家?guī)еP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在花園里,單超心生不對,上前扣了扣門問:“謝云?” 里面毫無人聲。 “……謝云?開門!”單超暴怒道,尾音竟夾雜著難以掩蓋的恐懼:“快開門!” 咣當一聲重響,單超竟然把門一腳踹開,沖了進去! 床幔層層垂落,縫隙中傳出嘶啞的喘息聲,仿佛是痛苦中虛弱的掙扎。單超上去就要掀開床幔,卻被尾隨進來的明崇儼攔住了,繼而輕輕挑起一角,嘆道:“謝統(tǒng)領(lǐng)?!?/br> 單超僵立在原地,呼吸停滯住了。 床上竟盤踞著一條小龍! 小龍周身散發(fā)出柔和的青光,頭顱埋在身軀中隨呼吸起伏,泛出蒼金光暈的龍爪緊擰著絲被,在極度的痛苦中微微痙攣。 “……謝云……”半晌單超微微搖頭,絕望道:“這是怎么回事?!” 明崇儼向前伸出手,似乎想去觸碰青龍,卻只見它敏感地向后一避,方士立刻謹慎地停住了。就在這時單超搶上前,發(fā)著抖撫摸它頭頂?shù)镊[片和龍角,只見青龍終于嗚咽一聲,抬起頭顱望向單超。 它原本蒼勁的深青已褪成了淺碧,鱗片脆弱不堪,稍微一動便簌簌龜裂。但即便如此,它還是掙扎著探過身軀,留戀地蹭了蹭單超的手。 隨著這個動作,單超和明崇儼同時色變,都看見了它一直埋藏起來的某個部位—— 龍頸上,有一塊鱗片被活生生撕下來了,露出了巴掌大一塊淋漓的血rou。 “逆鱗!”明崇儼失聲道。 龍有逆鱗,無堅不摧,而觸之必死,堪稱青龍身上最為致命的一點。 而眼下這塊珍貴的逆鱗消失不見了。 誰弄的?這是怎么回事?! 單超發(fā)出錯亂沙啞的喘息,最近發(fā)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從腦海中掠過,某個可怕的念頭從內(nèi)心深處呼之欲出。他把小龍摟在懷里,嘴唇微微闔動著,剛要抓住明崇儼問什么,忽然聽見床幔外傳來管家的聲音:“將軍、將軍!戴相、張相一同上門來請,說宮內(nèi)發(fā)生要事……” 單超想也不想:“什么事?不見!” “十萬火急!”管家尾音都變了調(diào):“戴相說,今兒見不著您,就要治國喪了!” 單超一股邪火直沖頭頂,一句“那就讓小皇帝滾去死吧!”剛要咆哮出口,卻被明崇儼死活按住了,小聲道:“宮內(nèi)必有大事,不能拒之不見,萬一兩位宰相起了疑心,待會硬闖進來……”說著以眼神示意床榻上的小青龍。 青龍緩緩縮回身體,蜷縮在絲被一角,痛苦地窩住了失去逆鱗的脖頸。 “這里有我照應(yīng),將軍還請速去?!泵鞒鐑懊C然道:“一旦情況有變,我立刻使人傳話,不必擔心?!?/br> 管家亦道:“戴相、張相二人正候在前廳,不斷催促……” 單超無奈,只得俯身用溫暖干燥的手撫摸青龍的鱗片,起身匆匆去了前廳。戴至德、張文瓘兩人正等在那里,一見到他立刻大步迎上前,兩張久經(jīng)宦海的老臉上竟然都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慌。 單超一瞥他們身后,桌案上空空如也,兩人竟是連茶都沒令下人上。 “勞駕兩位相公久等,是在下的過錯。只是今日家眷突發(fā)急病,實在走不開……” 單超的先聲奪人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戴至德一句話就把他鎮(zhèn)住了:“宮中使人傳話,圣上意欲禪位——” 單超結(jié)結(jié)實實一怔。 “……于韋玄貞?!睆埼沫従従徑由舷掳刖?,沉重地閉上了眼睛。 兩日前,小皇帝因為安東戰(zhàn)場之事大鬧了一場,先責單超,又怪戴至德,把一眾輔政宰相全數(shù)落了個遍,緊接著便重賞韋玄貞,誓要跟朝臣鬧對立到底。 但小皇帝在朝堂上的根基實在是太薄弱了,薄弱到他都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如此之大的決心,卻沒人愿意跟風迎合上意的程度。太和殿早朝上甚至出現(xiàn)了文武重臣紛紛出言反對皇帝,又將韋玄貞霸占寺田等事拿出來彈劾的情況。 孤立無援的小皇帝沒有向群臣屈服,他采取了他父親當年立武氏為后的強硬手段——跟所有的反對者懟到底。 于是,小皇帝決定封韋玄貞為侍中,中書省宰相第二位。 “瘋了?”單超皺眉道:“韋玄貞何德何能,越級提拔為侍中?置戴、張、來相于何地?” 方才在前廳廝見之后,戴至德立刻緊逼著單超入宮面圣。單超惦記著后院里的小青龍,差點跟兩位胡子花白了的老宰相翻臉,無奈明崇儼使人來報,說謝云已變回了人身,且情況趨于穩(wěn)定,他才勉強松口入宮一趟。 三人共乘一架馬車,張文瓘長嘆道:“正是!因此老朽據(jù)理力爭,試圖說服陛下回心轉(zhuǎn)意,然而爭辯中言辭有些激烈,激得陛下極為光火,立刻要傳召將軍的尚方寶劍……” 單超心中正想著家里的謝云,片刻后才反應(yīng)過來:“尚方寶劍?干什么?” 張文瓘老淚滾滾而下:“想是要殺了老臣罷!” “……”單超只覺荒謬,簡直說不出話來。 “不止如此?!贝髦恋滤坪蹩创┝怂男乃迹f:“陛下要提拔韋玄貞為侍中的消息傳了出去,反對的奏章如雪片般飛進御書房,更令陛下難以容忍。我有個相熟的宦官在御書房當差,今早偷偷尋出宮來,告訴我陛下在宮里發(fā)火,跟人說:我欲將天下與之韋玄貞,又有何妨?!何必吝嗇于區(qū)區(qū)一侍中!群臣再有異議,我即效法堯舜之德,禪位于韋玄貞,看他們還有什么話說!” 單超:“……” 車馬駛進內(nèi)宮,三人都下了車,匆匆跨進御書房的門,老遠就只聽嘩啦一聲瓷器翻倒的巨響,緊接著小皇帝的吼聲傳來:“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一個個的,都想騎在朕脖子上——!” 戴相、張相見怪不怪,仿佛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景象。 單超走到御書房門口,被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攔住了,便溫和道:“去稟告陛下,平王前來求見?!?/br> 宮人根本不敢在皇帝氣頭上捋老虎胡須,但也不敢違抗單超的命令,只得發(fā)著抖進去了。片刻后只聽小皇帝聲嘶力竭大吼:“不見!”隨即砰地一聲。 “……”宮人滿額角是血地出來了:“回……回稟平王,陛……陛下不見……” 單超略一吸氣,面沉如水,伸手推開了宮人。 “——平、平王留步!哎哎!擅闖宮禁是……” 單超頭也沒回,在宮人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中大步走進了御書房。 小皇帝站在一堆破碎的瓷器擺設(shè)中氣喘吁吁,桌案上、地上滿是散亂的奏章。單超撿起一本,觸目第一行便是“韋氏雖出皇后……”接下來滿眼是御史的斑斑血淚。 單超搖頭一嘆,沉聲道:“陛下。” 小皇帝驀然回過頭,喝道:“誰叫你進來的?!你們果然都把朕的話當放屁是不是?!” “臣不敢?!眴纬溃骸奥犝f陛下要將天下拱手讓給韋侍郎?” 小皇帝轉(zhuǎn)過身來上下打量單超,半晌挑釁地抱起臂,昂頭問:“你也是來阻止朕提拔韋玄貞為侍中的?” “——不敢?!眴纬灰臼?,委婉道:“臣雖然蒙先皇錯愛,得以遺詔輔政,但自知才學見識都十分淺薄,遠遠不如中書省諸位相公。陛下要提拔韋侍郎,臣并不敢置喙,只要戴相、張相、來相、郝相都同意,臣自然沒有任何意見?!?/br> ——換言之,就是我打死也不同意。 小皇帝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隨即怒吼出聲:“這天下是朕的!朕想提拔誰就提拔誰,想賜死誰就賜死誰!哪怕真禪位給韋愛卿,也沒有你們說話的份,知道否?!” 單超卻搖頭道:“不,陛下……您錯了。” “隋末大業(yè)十三年,高祖以勤王為名,自晉陽起兵,一路攻下大興城,改名長安,受禪稱帝,奠定江山。武德九年,太宗發(fā)動玄武門之變,斬殺廢太子建成及齊王元吉,平定東突厥、征討高句麗、設(shè)立安西四鎮(zhèn),開創(chuàng)了大唐太祖的貞觀之治。貞觀二十三年,先帝即位長安,罷遼東之役、免土木之功,平定西突厥,征戰(zhàn)高句麗,立下了六十一尊番臣像……” “這江山是祖宗鐵馬征戰(zhàn)打下來的,這社稷是一代代忠臣良相治理出來的?!眴纬瑴睾投蝗菘咕?,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憐憫,說:“即便是你也不能隨便將其拱手相讓,陛下,這不是你私人的東西?!?/br> 小皇帝面色煞白,嘴唇顫栗不已,半晌才擠出仇恨的聲音:“你自以為……自以為是朕的便宜兄長,便能教訓于朕,是么?” 單超平靜道:“并非自以為,我就是?!?/br> 戴至德和張文瓘互相攙扶著,走到門口,都愣在了那里。 “滾……滾!”小皇帝隨手撿起幾本奏折,劈頭蓋臉扔了過去:“沒一個效忠于朕的,全是逆臣!給我滾!” 單超定定地盯著他,半晌欠了欠身,那動作中似乎帶著某種冰冷堅硬的意味,繼而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別得意得太早!”小皇帝的怒吼從身后遙遙傳來:“先皇也曾違逆群臣之意,先皇能辦到的,朕自然也能——!” 單府正門轟然大開,雨點般急促的馬蹄一躍而進,隨即在長嘶中停在了前院。單超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向后院走去:“謝統(tǒng)領(lǐng)呢?” 管家小心道:“明先生一直陪在內(nèi)室……” 單超點點頭。少年時喜怒難掩于色的輕浮已從他身上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驚人的鎮(zhèn)定和沉著,似乎方才宮中那番疾風暴雨沒有給他造成絲毫影響,亦不會將來自外界的任何不安和危險,帶到謝云身上。 就像每個守護家眷的男人該做的那樣。 他疾步穿過回廊,遠遠只見明崇儼站在內(nèi)室門外,以目光注視著他走近,旋即沉默地低下了頭。 “……”單超站在緊閉的房門前,低聲問:“謝云他……” “已用了藥,但只能保一時。龍失逆鱗性命攸關(guān),一旦回天乏術(shù)……” 明崇儼頓了頓,示意他進去:“謝統(tǒng)領(lǐng)醒了,怕是更愿意跟你說說話?!?/br> 第108章 賜宴 單超推門進屋,謝云正倚在靠枕上,微合著眼皮。側(cè)面線條從光潔的額頭延伸到挺拔的鼻梁,乃至全無血色卻十分優(yōu)美的唇, 眼睫形成的弧度在鼻翼覆下淺淡的陰影。 單超呼吸急促, 腳步停在榻邊,只見謝云睜眼微笑道:“來了?” “……” 謝云面色十分疲憊, 但眼底卻滿溢著平靜的欣喜,掌心握住了單超溫暖粗糙的手指:“何必這副臉色?人有生老病死, 都是正常的,別這樣?!?/br> 單超喉結(jié)劇烈地滑動了下,謝云戲謔道:“難道此刻不死, 便永遠長生不老了?人生百年, 早一刻晚一刻的區(qū)別而已?!?/br> 單超艱難地發(fā)出聲音:“……你的逆鱗何處去了?” “碎了。” 單超的咆哮尚未出口,謝云說:“碎徹底了,拿回來也沒用了。” “肯定有辦法的, 告訴我!只是一片鱗而已!否則我這就殺去涼州關(guān)山,大不了重新?lián)屢黄瑏怼?/br> 謝云卻輕而易舉地打斷了他:“來得及么?” 單超難以接受地喘息著,拳頭緊緊握在身側(cè),連手臂都暴出了可怕的青筋。 “不如我們用剩下的時間說點開心的事吧,”謝云掙扎坐起身,隨著這個動作咳了幾聲,沙啞笑道:“小皇帝自己往死里作,按跳大神的預(yù)言,你對那個位置怕是很有一爭之力了。最近跟中書省那幾只老狐貍走得挺近?” “……” “日后兵變上位改元,想好年號了么?” “……” 兩人靜靜對視,謝云艱澀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把喉頭涌上的血腥咽了回去,視線有些渙散?!碑斈暝谀薄眴纬秀钡?,“你說有一天我會征戰(zhàn)沙場,功成名就,位登九五……你說的一切都將成真了,但你自己呢?” “你說如果我退縮不前,最終不僅自己束手待死,亦會將身后支持我的人拖下地獄……但自始至終站在我身后的只有你啊。如果你不在了,以后哪怕有潑天的榮華富貴,對我來說還有什么意義?” 撲通一聲悶響,單超跪在了榻邊,緊緊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但水跡卻仍然從指縫間滿溢了出來。 這完全崩潰的姿態(tài)從未出現(xiàn)在他身上過。這個男人即使是在艱苦卓絕的青海戰(zhàn)場上,在尸山血海的西北荒原中,都像出鞘的利劍般挺拔、堅定,從未有過一絲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