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她抬頭看向楚澤,他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幾乎已經(jīng)看不出他十一歲時樣貌上的痕跡,但他站在那里,微微俯著身,讓她有一種異樣的熟悉的感覺。 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畢竟連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她為什么是現(xiàn)在的蕭央,這種鬼神之事說出來,二哥應(yīng)該不會信吧,她深吸了口氣,才道:“你小時候從院子里的八角亭頂上摔下來,正好摔在了一小截斷木上,后背靠近左臂的地方有條兩寸長的傷疤。你跟著梁惠先生讀書,弄壞了梁惠先生最鐘愛的古琴,你便將府里的一棵梧桐樹砍了,說要親手做張琴賠給梁惠先生……” 陸澤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眼睛瞇了瞇,“你是不是攝政王找來試探我的?你長得與她那么像……這世上怎么可能有這長得這般像的兩個人?他倒是苦心孤詣,既然你知道我那么多事,我是不可能再留下你了,你死在這里也好,連墓xue也不必費心選了?!?/br> 蕭央眼神卻很平靜,看著他道:“二哥,你不是說要教我如何捉蜻蜓么?蜻蜓飛得那么高,我總是追不上……” 陸澤突然松開手,后退了兩步,眼神晦暗難辨,良久才負(fù)手淡淡道:“過幾日我會派人去蕭家找你,還有什么話,到時再說?!闭f完他就帶著護(hù)衛(wèi)轉(zhuǎn)身走了。 蕭央不想讓蕭府的人聽見她與二哥的對話,便讓他們將馬車趕得很遠(yuǎn),這會兒抱石見陸澤帶著人走了,她才跑過去找蕭央,“姑娘,您沒事吧?咱們還是先回府吧,天色越發(fā)暗了,只怕過會兒大老爺要派人找您了?!?/br> 蕭央點點頭,她知道二哥的防備心很重,否則他也做不到以另一個身份活下來,她本來也沒指望二哥立刻就會相信她是楚千珠,總歸以后還有機會。 靠在馬車?yán)锏挠砩?,她的心緒才漸漸平復(fù)下來。 陸澤也坐在馬車上閉目養(yǎng)神,陳成小聲地道:“大爺,您……您不會真的相信那位蕭六姑娘就是小姐吧?” 陳成是李忠?guī)С鰜淼模顷憹缮儆械男母怪?,李忠如今年紀(jì)大了,平時只是看著楚家老宅,沒有重大的事情甚至都不會與陸澤接觸。而陳成外形普通,各方面都不出眾,做什么事最是方便。陸澤常將他帶在身邊。 陸澤卻沒答話,沉默很久,才突然開口,“重淵身邊的護(hù)衛(wèi)都是高手,很難動他,只有從內(nèi)宅下手才有機會?!彼α诵Γ澳忝魈烊ピブ輦髟?,讓婉娘過來見我?!?/br> 婉娘? 陳成萬分驚愕,張了張嘴,卻什么也不敢問了。 陸澤揉了揉眉心,想起蕭央尚有些稚嫩的身子,她確實是千珠的模樣,并不是單純的相貌上的相像,而是神態(tài)和氣韻,甚至說話的語氣也是如出一轍。 他八歲的時候曾指著院子里的一株杜仲為自己取了思仙的號,除了她和幾個在場的仆從外,連他父母都不知道,他其實在心里已經(jīng)有七成的相信了,但死而復(fù)生這種事實在太過玄乎。他習(xí)慣了戒備,戒備久了,什么都不敢輕易去相信。 快到永嘉胡同時,他才突然想起來,當(dāng)時千珠死時,重淵召了許多各地頗有名望的高僧進(jìn)京……他驟然握緊了雙拳,他雖然不知道當(dāng)時具體的情形,但他知道那些高僧走后,重淵便大病了一場,最后是用人參吊著氣,才勉強活過來。 這樣逆天改命的事……也不知道重淵為此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 陸家在永嘉胡同有座宅子,永嘉胡同離皇城遠(yuǎn)了些,宅子卻修得不錯,自陸巡撫去后,陸家做官的子孫便都丁憂回了浙江祖地,陸家大爺沒什么出息,但畢竟是嫡長子,陸巡撫死前還未他鋪了路,請他好友照拂,調(diào)到了京中任給事中,其實就是個無用的閑職,陸大爺赴京上任,陸澤也正好回京,陸家便一齊都來了京中。 因是今日才到的,府里各院正收拾著,四處都不得清靜。 陸澤才下了馬車,等在影壁處的小廝就迎了上來,連忙道:“太太方才哭了一場,連晚飯也沒吃,讓奴才在這兒等著,讓您一回來就立刻過去?!?/br> 陸澤皺了皺眉,大步往內(nèi)院去了。 蕭央回到蕭府時,筵席已經(jīng)散了,眾人都各自回房休息。蕭玠不放心她,一直等到她回來。蕭央一進(jìn)觀山閣就看見蕭玠正在里面等她,臉色不大好,將丫頭都遣出去了,才說:“你也是太過任性了,即便紀(jì)……曾夫人有事,你也不該出去這么晚才回來,若讓外人知曉了,你的名聲都會受損,實在是有些不知輕重了。” 蕭央知道蕭玠這是真的擔(dān)心她,她就笑了笑說:“是柔jiejie想問我一個花樣子,本想著過去說句話就回來的,反正離得也不遠(yuǎn),誰知說說話竟就晚了,天色也黑得太快了,不怪女兒?!?/br> 蕭玠就嘆了口氣,總歸也沒出什么事兒,囑咐讓她早點兒睡覺,才回去了。 第55章 ——顧慕 蕭央這一晚睡得卻不怎么好,第二天起來時,眼下便有些青黑。 正是夏暖香濃的時候,蕭央去給蕭老夫人請安時,日影已經(jīng)移至廡廊上,映得槅扇鍍了暖暖一層金光。 走到壽安堂外的一條青石路上時,正好遇到了三夫人,三夫人像是沒想到會遇到她,神情立時變得有些尷尬,微笑起來時臉上還有些僵硬。 蕭央表情卻很平淡,喚了聲:“三嬸娘?!?/br> 三夫人終于調(diào)整好了笑意,在心里演練了一百遍回去如何罵蕭寧,才拉著蕭央道:“阿央,你可是還在怪嬸娘?”自己那個缺心眼兒的閨女,將自己要坑侄女的事一股腦兒都告訴了侄女,就不想想她以后再面對蕭央時臉往哪兒擱? “嬸娘也不是有意的……”三夫人硬著頭皮扯謊,“你那五姐不著調(diào),連話也聽不明白,我的意思是讓她拿著墨玉佩找你說清楚,畢竟紀(jì)柔曾是你的繼母,與你感情也好,才想讓你幫幫你五姐,想著紀(jì)柔若能幫些忙,紀(jì)方也能忌憚些……” 她說完就覺得自己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脊背挺直了些,笑容也愈發(fā)真摯了。 蕭央對三夫人自然是沒有什么好感的,當(dāng)日三夫人要算計她的事,她都還記得,她也不會因為三夫人這一番顛倒黑白的話就相信了三夫人。但畢竟還在一個府中住著,若撕破了臉,以后見面說話也尷尬。 便淡淡笑道:“三嬸娘也不必過于自責(zé)……事情緣由我都知道,阿央雖然沒有多么聰慧,卻也不再似當(dāng)年那般癡傻了。” 對她福了一禮,就帶著丫頭去壽安堂了。 蕭若的親事就在這兩三日,男方的催妝禮已經(jīng)抬來了,到了傍晚的時候,蕭承和蕭起終于在蕭若成親之前趕了回來。 蕭承看上去成熟了不少,比以前更高了,他是蕭府的嫡長子,身上肩的擔(dān)子也重,坐在那里跟蕭老夫人和蕭玠等人說話,聲音不疾不徐的,很是沉穩(wěn)。 但見蕭央過來,他立刻就朝她走過去,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指著小幾上放著的紅漆圓盒,里面包了許多各色點心,笑著對她道:“不是給我寫信說想吃福桔餅和酥油鮑螺么,我?guī)Я嗽S多,這回讓你吃個夠。” 蕭央笑瞇瞇的道謝,她這個大哥對她倒是真心的好,雖然他常年在外讀書,卻常與她通信,她想要什么了,只要寫在信中,下回他再寄信回來時,定會隨信寄來她想要的東西。 她邊吃著點心邊想,有個哥哥寵著的感覺確實好。她又想起了二哥,二哥小時候還不懂事,總是欺負(fù)她,但其實也是真心疼愛她的,只不過少年的表達(dá)方式很讓人嫌棄就是了。 蕭起仍是不大愛說話,也就跟蕭寧能多說幾句。 他們兩個此番回來,就不會再回江西去了,離秋闈僅剩幾個月的時間,在府中閉門溫書也是一樣,在京中得到的消息還能更靈通些。 晚上用飯時,府里難得的齊全。 二老爺也被蕭玠提了回來,二老爺年紀(jì)雖然不小了,年輕時貪色的毛病卻是沒改,只是不敢在府里胡作非為了,二夫人這幾年一心教養(yǎng)四少爺和五少爺,兩個孩子養(yǎng)在她膝下時本就還小,養(yǎng)了這幾年,跟她很親近,二夫人覺得后半輩子有倚靠了,對二老爺也就不像之前那般在意。跟二老爺說話都淡淡的,二老爺與她說了幾次話,都是踫了一鼻子灰。 蕭玉也帶著常寶珠過來了,蕭央看到常寶珠時不禁有些驚訝,看著她那一頭一身金燦燦的黃金珠寶首飾,這也太隆重了些吧! 常寶珠卻沒什么感覺,面上仍很高冷,表現(xiàn)得十分自如。 蕭玉神色卻有些緊張,幾次都像是欲言又止,常寶珠淡淡的瞥了她幾眼,她也不往常寶珠那邊看,只心不在焉的聽著蕭寧與蕭蘭她們說話,常寶珠終于開口道:“七嫂,我想吃雞油卷,你遞給我。” 雞油卷盛在一只纏絲白瑪瑙碟子里,正擺在蕭玉面前。 蕭玉像是驚了一下,起身就將雞油卷遞了過去。蕭寧卻看得皺眉,這個常寶珠有丫頭不使,使喚起自己的嫂嫂來倒是順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