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均人在鄭國，可是一顆心差不多在宋國那邊。也是，若是能夠為君，誰又愿意為臣？

    寺人俠聽到她這話，連忙垂頭，當(dāng)做方才自己什么都沒聽到。

    “可是學(xué)禮太無聊了?！编嶆抡f著一張臉都快要皺到一塊，“為何一定要學(xué)夫家的那些呢。”

    她嫁給公子均，如果公子均在宋國也就罷了，看樣子他還要在鄭國呆上一段時間，她還要學(xué)那些東西。

    “可是這些將來說不定能用上呢?！彼氯藗b討好的笑，“要是宋大夫和公女說起宋國的事，公女也知道那是誰?！?/br>
    鄭媛自然知道貴族女子出嫁，公宮學(xué)禮三月，其實是為了幫助女子更快的融入夫家。可她就是渾身犯懶。

    “好吧?！编嶆录m結(jié)一二，還是起身去學(xué)禮了。

    寺人俠送她上車，遠處傳來一陣禮樂，鄭媛突然想起什么，她回過頭來問寺人俠，“現(xiàn)在……宮里是在做甚么呢？”

    平日里，禮樂幾乎在公宮里頭不見蹤跡。周人的禮樂極其古板，沒多少樂趣可言。還有貴族聽禮樂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如果只是為作樂，多歌詠男女之情的鄭衛(wèi)之風(fēng)很受諸侯們的歡迎。

    “應(yīng)該是國君在招待那位晉國行人吧?！彼氯藗b想了好一會，思來想去，最近新鄭的大事也只有這么一件。何況能動用到禮樂的地方出了誓師和祭祀先祖之外，的確也不多。

    鄭媛長長嘆氣，鄭伯也是不容易，夾在大國之間左右搖擺。她手抓緊的車綬，踩著踏幾上了車。

    寺人俠瞧她在車中坐好，讓御人去鄭媛學(xué)禮的地方。

    公女們學(xué)禮的地方和國君招待貴賓的宮室并不在一處，不怕碰見。

    如同寺人俠所說的那樣，鄭伯此刻還真的是在招待那位從晉國來的行人。晉國來的這位行人看上去似乎比較年輕，二十來歲的模樣，唇上干干凈凈，甚至連胡須都還沒有。這樣一個年輕人在絳城中恐怕資歷也不是很高。

    鄭伯見著這么一個年輕人，知道上回是把晉侯給惹惱了，所以這回派個臉嫩的人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行人已經(jīng)在上卿的帶領(lǐng)下走上了公宮的層層臺階。

    卿大夫們瞧見來的是個年輕人，面色有些怪異。

    趙會走入宮室，他攏袖對鄭伯一禮。鄭伯立刻躲開，不受禮不說，還給趙會行了一禮。鄭伯的禮數(shù)可以說已經(jīng)做的相當(dāng)不錯，甚至還有些過了。

    “吾子從晉國而來，寡人感謝。不知吾子前來，所為何事？”鄭伯問。

    還有何事，自然是為了問罪來的，只是回回少不得這樣的問話。

    “寡君有話要臣帶給鄭伯?！壁w會坐在席上，看著上首的鄭伯，“鄭國當(dāng)初為何要毀棄和晉國的盟約，轉(zhuǎn)而和楚人結(jié)盟。鄭伯難道忘記了當(dāng)年是誰的恩惠？以怨報德，這實在不該是卿士所為?！?/br>
    公子均見著上首的鄭伯難得露出一絲窘迫，心中嘆息。鄭宋兩國可謂是旗鼓相當(dāng)，宋國比鄭國要大點，但是鄭國的兵馬卻要比宋國強，兩國若是相爭，一時之間難分伯仲?？墒窃跁x楚這種大國之間，如果沒有一方相助，也只能臣服。

    晉國這問罪，也實在是太不通人情了些。

    “不谷……”鄭伯臉色變幻，“不谷對晉國的確有過錯?！?/br>
    趙會見著鄭伯坐立不安的模樣，也沒有多少出動。鄭國背棄晉國，這是事實。他又為何要為鄭伯的不安而有所觸動呢。

    這一場見面，可以說是尷尬至極。鄭伯對著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趙會，幾乎沒有多少身為諸侯的底氣。

    趙會是奉命而來，將晉侯的意思帶到，至于鄭伯本人要和他解釋，他覺得完全不必。鄭伯與其將力氣花費在他身上，不如多費些心思想想怎么和晉侯解釋。

    “寡君希望鄭伯能親自去一趟絳城。”趙會答，“鄭國背棄晉國，寡君十分迷惑不解，晉鄭原本是同姓之國，為何要放棄同姓，而去臣服南蠻之地的楚國?！?/br>
    “寡君希望鄭伯能夠早早動身，親自前往絳城說明此事?！?/br>
    鄭伯早就料到了，所以也沒有太多的不安，“寡人知道，一定會盡快動身的?！?/br>
    禮樂陣陣中，只有鄭伯和趙會兩人一來一往。眾多卿大夫見著趙會咄咄逼人，面上尷尬，上卿公子歸生對著這個后生更是半句話都沒說。

    正式的見面之后，舉行宴會，鄭伯和上卿兩人親自和趙會祝酒，并且投壺賦詩，宮室里頭熱鬧的很。其他人都是滿臉的笑，可是趙會卻滿臉的陰沉，別說笑容，就連平常人的該有的反應(yīng)都沒有多少，他冷淡至極，偏偏鄭國君臣還要笑臉相對。

    “女也不爽，士也罔極，二三其德?！壁w會一邊吟詩，手中的箸頓時從指間飛出，擲向不遠處的那只銅壺，箸的一頭撞在了銅壺上，而后尾部翹起，咚的一聲落入銅壺之中。

    頓時場面十分尷尬，公子均手里拿著箸，原本是輪到他去往銅壺里頭投箸的，眼下也停下來了。

    公子均抬眼看了趙會一眼。之前在朝堂上的時候看的不是很真切，畢竟他的席位也不靠前，現(xiàn)在倒是可以將趙會看個清楚明白。

    這男人身量高，面容剛毅，兩片薄唇緊抿。這樣的男子，恐怕最是薄情不過。公子均看向鄭伯，鄭伯此刻發(fā)白的臉色已經(jīng)恢復(fù)了過來。

    “吾子該是累了吧？寡人讓人準(zhǔn)備了伎樂，吾子暫時休息一下。”

    伎樂的話就不用賓客吟詩表志了，在場的卿大夫包括公子均在內(nèi)，都松了口氣。

    *

    當(dāng)夜鄭伯去了姚子那里，他一肚子的火氣，對著趙會不能發(fā)，到了姚子的宮室里頭，吹胡子瞪眼的，有幾個寺人做事因為手腳慢了點都被他訓(xùn)斥了。

    鄭媛聽說鄭伯來了，就去看看，結(jié)果走到半路道上，就被姚子派來的人給擋住了。

    “公女這會最好還是別去國君那里?！蹦撬氯艘荒樀男挠杏嗉?。

    “怎么了？”鄭媛瞧著那寺人飽受驚嚇的模樣，看了一眼鄭伯那邊?！笆遣皇蔷改抢锍鍪铝?？”

    “國君沒事，只是國君心情甚是不好。”寺人哭喪著臉，似乎下刻就能哭出來給鄭媛看。

    鄭媛看著寺人這模樣，心里也有些不忍，“那么，君父是因為甚么事？”

    “小人也不知道，國君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心情不佳，小人們做錯了事，都被罰了?！彼氯苏f著伸手抹抹眼角。

    鄭媛一聽立刻掉頭就走，鄭伯并不是什么苛刻的人，有些事只要不嚴(yán)重，他也就放過了?，F(xiàn)在這模樣擺明就是積攢著大堆的火氣來的，連姚子都來告訴她不要去，看來是真的不對。鄭媛想起今日鄭伯和晉國來的人見面，弄不好那個晉國人給鄭伯臉色看了。

    她立刻就跑回去了，沒有多停留一刻。

    回到自己的宮室中，她才松了口氣。

    姚子這邊盡量的安撫鄭伯，另外讓女兒不要過來。男人發(fā)火的時候根本就不講半點道理，平日里撒嬌無所謂，可是他心情不順的時候來撒嬌，那簡直就是火上澆油，自己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