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meimei見他不好意思,越發(fā)地放肆起來,對著哥哥道:“哥哥既然喜歡楚小姐,就該主動些才是。這般害羞,可是娶不到老婆的?!彼隁q雖小,清脆的聲音說起話來倒是極快,一串話說出來,當(dāng)哥哥的連插嘴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等她說完,哥哥卻板了臉,正色道:“以后這種話不要說了,被外人聽到了,只怕就要壞了楚姑娘的閨譽。”他微微低了頭,嚴(yán)肅地對meimei說:“你也不是小姑娘了,說話做事都要注意些。這世道,對女孩子生來艱難?!?/br> meimei倒是有些懵懂地點了點頭,顯然不太明白哥哥最后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哥哥見了也不生氣,只是笑微微地摸摸她的頭,笑道:“走路的時候蹦蹦跳跳的,沒規(guī)矩不說,萬一路上有什么沒看到,摔跤了就不好了。” 話音未落,meimei就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一個踉蹌倒在地上,呆呆地看著自己擦破皮的手掌心,淚眼朦朧地轉(zhuǎn)頭去看自己的哥哥:“哥哥是個烏鴉嘴……” 哥哥哭笑不得,用身上帶著的清水幫meimei清洗了傷口之后,看著meimei泫然欲泣的模樣,忍不住點點她的鼻頭:“看看,讓你小心些,可不就出事了?!?/br> “那是因為哥哥是烏鴉嘴,才不是我的錯呢?!?/br> “好好好,哥哥烏鴉嘴,可你若是規(guī)規(guī)矩矩走路,怎么就會被石子絆倒?” 兩人一邊斗嘴,做哥哥的一邊將自己背簍中的東西轉(zhuǎn)移到meimei的背簍里,然后將兩個背簍提起來,自己還要去背meimei。meimei紅著臉拒絕了,自己背了空的,跟著哥哥繼續(xù)往城里走。 這次倒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了。 一路進了城,穿過街道,兩人來到一家藥館面前。小二正忙著抓藥,見了兩人笑著點頭:“劉家小哥和劉家小妹來了,我這邊忙著脫不開手,你們自己去里頭,今兒館主和小姐都在?!?/br> 兩人也是熟練的應(yīng)是,背著東西穿堂去了后院。 后院并不算太大,里面正曬著藥材。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正在其中翻看著,不時與身邊人說兩句話。劉家兄妹兩人見了,連忙上前行禮:“楚伯伯,楚小姐?!?/br> 被叫做楚伯伯的看上去有些瘦削,一縷清須,神色之間很是清明。見了兩人也是笑微微地點頭:“來啦。今兒又有什么好東西?” 兄妹兩人連忙將自己的背簍送上來。 等到楚館主開始翻檢藥材,做哥哥的就忍不住將視線投向了方才只是略微與自己兩人打了個招呼,又低頭開始翻檢藥材的少女。 從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起,他就喜歡上她了。每一次見面,也不過是將這份喜歡越發(fā)加深。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人,漂亮又溫柔,大方又爽利,又博學(xué)多才,見到自己也和顏悅色的,沒有半點兒高傲。這樣的人……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人都好。 meimei一見哥哥又開始走神,就知道哥哥在干什么了,只是受了教訓(xùn),卻不敢亂說,在心中偷笑兩聲。 沒過一會兒,那邊楚小姐檢查完了,笑微微地就看了過來。 “我來吧,您本就辛苦了好些時候,也該去歇一歇?!?/br> 這般說著,楚小姐上前接替了楚館主,翻檢起兄妹兩人帶過來的藥材來。一邊翻檢,她一邊笑瞇瞇地與劉小妹說著閑話的,等到藥材撿完,她方才直起身來,與劉家長兄說到:“今兒送來的藥材成色都不錯。” 劉小妹拉了拉哥哥的手,示意他趕緊上前說兩句討好的話,做哥哥的卻充耳不聞,只是低頭悶悶地說:“都是小姐教的法子好,如今種出來的藥材比以前要好得多。” 楚館主在邊上含笑看著兩人說話,笑道:“音兒你帶他們兄妹去里頭坐一坐,給人泡壺茶?!?/br> 劉小妹立刻就拍起手來:“好好好,jiejie泡茶可好看了。嘶,疼?!?/br> 激動之下,她倒是忘記了自己手心的傷口,一時間被碰到了,疼得立刻叫了出來。楚小姐連忙上前拉了她的手,看到她手心的傷口,嗔道:“受了傷也不說出來,可是忘了這里是什么地方了?” 說著,牽著她的手指頭進去了。里面地方也不大,只是柜子里存著一些做好的藥膏子。楚小姐從柜子里取出一盒藥,小心地涂在劉小妹的手心,一陣清涼之意。她將藥塞給劉小妹:“拿著吧,對這些皮膚上的傷口,最是合適不過?!?/br> 她笑著摸了摸劉小妹的頭:“女孩子身上,最好不要留什么痕跡?!?/br> 劉小妹看著楚小姐雪膚花貌,信服地點點頭,又被楚小姐摸了摸頭。 兄妹兩人一直到離開,做哥哥的都沒能再與楚小姐說上一句話,有些悶悶地走了。楚館主看著兩人離開之后,臉上的笑意略微少了一些,問道:“音兒,以前也不見你這般疏遠那劉家的小子,可是那小子做得有什么不對,惹怒了你?” 楚音一怔,搖頭笑道:“爹您想多了。只是劉家那小子……少年慕少艾。我卻不好讓他生出空想?!?/br> 聽楚音這樣說,楚館主搖頭嘆了嘆:“也是你運道不好。若是早上一些時候,也不至于……趕上你娘的事,將你耽擱到了現(xiàn)在?!?/br> 楚音笑道:“爹……瞧您這話說的。女兒不覺得被耽擱了就行。”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向外走。走到前面,就聽得小二正一邊抓藥一邊與人聊天。那人也不是本地口音,聽起來像是京城人,說話的時候有著一股京城人特有的那種滑溜的感覺。 大約對方也為自己京城人的身份而自豪,說話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帶上“你們這地方”這種話,話語當(dāng)中暗暗地將本地與他的來處進行對比,明里暗里夸獎著自己的家鄉(xiāng)。小二見多了,也不生氣,只是隨隨便便地應(yīng)著,手上動作飛快。 楚館主在邊上坐了,也聽得有趣,偶爾出言問上兩句,果然不一會兒那人就被套了底,果然是從京城里來的。 聽得京城兒子,楚館主下意識地看了看楚音,后者正低著頭在寫著什么,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他也就轉(zhuǎn)過了頭不再看了。 那人被勾引著,也頗為說了一些有趣的事,臨走的時候,卻說出來一件讓楚館主又一次下意識地看向了阿音的話:“聽說宮里頭陛下要替太子殿下選妃了,不知道什么人能得了太子妃的位置?!?/br> 等到那人一走,楚音就抬起了頭。 方才那人的話她也聽得清楚,倒是沒想到如今已經(jīng)到了大皇子成親的年紀(jì)了。聽到這件事,心中也不過是略有感觸,臉上倒是又笑了笑,才低下頭去。 楚館主見她這樣,心中一時間復(fù)雜莫名,倒是不知道是什么感觸了。 他自從得了這個被送過來的女兒,心里頭就總有些患得患失的。一時間希望這個女兒真的成了自己的女兒,一時間又覺得,自家女兒這么好,合該回到京城里去享受榮華富貴而不是在這里陪自己享受清貧。 他是隱約知道楚音的身份的。 當(dāng)初有人商量起事情的時候,就隱約暗示過,這個女兒來歷是有些不凡的。楚館主知道那人與京城里有些聯(lián)系,自然也是多有猜測。后來楚音到了身邊,京城里又有太子出事的消息傳來,他就有了莫名的直覺,這個女兒與太子有些關(guān)系。后來婉轉(zhuǎn)打聽過,雖說知道得不清不楚,但這個猜測也是得到了印證。 這幾年他一直想著,若是這個女兒日后又要回到京城里去,自己又該如何。如今見她這般反應(yīng),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心中委實是有些矛盾的。 楚音卻不曾注意到楚館主的糾結(jié),將今日的藥方子抄寫完了,她又和往日一樣,準(zhǔn)備起身去找些藥材做藥膏。最近藥館里面的藥膏倒是賣得不錯,讓楚館主也很是欣喜。 才走了兩步,就被楚館主叫住了:“音兒,你且過來一下,為父有些話要說?!?/br> 楚音有些迷惑地跟了過去,第一句話就聽楚館主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地說:“音兒你可曾想過,回京城去?” 楚音被這句話嚇了一跳,連忙道:“爹為何說出這種話來?可是女兒做得有什么讓爹不快了?” 楚館主聽了不知為何心中一松,口中道:“你本是京城來的,難道這么久了,就從未想過回京城去看看?” 他這樣一說,楚音反而放松了下來:“爹想多了?!?/br> “女兒在京城里,也沒有什么值得念想的了。” ☆、77.猜測 自家女兒這樣說,楚館主卻不敢信,只是見女兒說得誠懇,含糊地點點頭:“爹并不是要你和過去斷了關(guān)系,只是……京城里那地方,你也知道,比不得這里清靜。你若是回了京城,只怕是沒法子這般自由自在的?!?/br> 楚音知道他不好說出來的心思,笑瞇瞇地點頭。 等到天色將晚,父女二人方才與守門的伙計招呼一聲,慢悠悠地回家去。 楚家的這個女兒并不是楚家真正的女兒,左鄰右舍都知道。當(dāng)初十幾歲的楚音被帶回來的時候,身上臉上都是可怕的傷口。有那等好奇之人大膽去問了,方才知道,楚音其實是楚太太meimei家的孩子。奈何楚姨太太去了之后,那家又新娶了夫人,對著前頭嫡妻留下來的女兒,到了定親的年紀(jì),不說將人嫁出去了,居然為了楚姨太太留下的那點嫁妝要謀了她的性命。 性命攸關(guān)之際,楚音也顧不得臉面,拼死送了信出來,楚太太立刻就趕了過去,好容易將楚音帶了回來。 “日后與那邊,也再沒有什么干系了。如今她就是我楚家的女兒?!碑?dāng)年楚太太還在的時候,曾經(jīng)忿忿不平地這樣說過。眾人當(dāng)時也看到過楚音身上的傷,心里面對楚太太這番話不說信了十成十,也有八九層是相信的。 還有人可惜過,女兒家身上留了這樣的傷口,日后若是養(yǎng)不好,說親的事情上頭,也好打個折扣。誰料到還不曾等到有人說起楚音的親事,楚太太就出了事故去了,楚音被迫開始守孝。 誰都沒想到,一個孝期出來,楚音居然出落得格外漂亮起來。當(dāng)初那些看著可怕的傷口,似乎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不僅如此,那皮膚細膩光潔,比多少人都好。這般變化,惹得眾人無比羨慕,明里暗里詢問起藥品的人,惹得楚館主頭都大了。 好在楚館主也乖覺,當(dāng)即將這藥膏子拿出來販賣,方才沒讓眾人給撕了。 也因為這件事,左鄰右舍對楚音還是有些感激的。若不是她病了,楚館主只怕也舍不得將這樣的好藥拿出來,更不會讓眾人知道了。 此時見楚音與楚館主一同回來,不時就有人打著招呼,楚音也一一笑瞇瞇地應(yīng)著。走進胡同,就見胡同中常年關(guān)著的額一扇門今兒終于開了,不由好奇地問了問四鄰,方才知道那賣了很久都沒有賣出去的宅子終于賣出去了,已經(jīng)修整了好久,今兒主家終于搬了過來。 “楚館主太不關(guān)心外頭的事了,人家?guī)讉€月之前就買了房子呢?!?/br> 沒過兩日,那房子的主人就過來拜訪四鄰八舍了。因為上門的是女眷,楚館主就打發(fā)了楚音去見一面。 來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婦,一身紅底金色灑花的裙子,頭發(fā)梳得高高的,上頭墜著同樣富麗華貴的在簪子,看得楚音情不自禁地眨眼。 太過耀眼了。 對方及時地轉(zhuǎn)過了頭來,她立刻就收斂了臉上的表情,含笑過去行禮。 兩個人相互照面的那一瞬間都愣了一下,對方實在是有些眼熟,卻在呢么看著都想不起來,是在什么地方見過。 來人夫家姓柳,自稱柳夫人,也不知道家中是個什么身份,不過看著能買下那開價過高的宅子,應(yīng)當(dāng)也是富貴之家。兩人寒暄了一陣,相互告辭了之后,方才意識到,對方說話的口吻實在是太過熟悉。 那種熟悉的,宮里頭的說話的感覺。迂回婉轉(zhuǎn)地,聽起來說了很多,可是實際上什么都沒有。 各自心中凜然。 對方到底是誰? 夜里的時候,楚音忽地從夢中驚醒,從床上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楚家雖說是有下人,可楚音向來并不要她們晚上作陪,所以房間里空無一人,并沒有一個人看到她額頭冒出來的冷汗。 那個人…… 是綠蕊。 她終于是想起來了。 只是因為對方的裝扮與在宮中時實在是差得太多了些,才讓她一時沒有想起來對方是誰。如今午夜夢回,方才意識到,對方是自己早已忘記在腦后的人物。 當(dāng)年想著,出宮去了,大約就再也見不到了。誰又能想到如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兩個人居然又在宮外見到了? 楚音掀開身上的被子,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已經(jīng)涼了,可是冰涼的水吞進去,人就變得更加清醒起來,也更加清醒地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認(rèn)出了她,她有沒有認(rèn)出自己? 她還記得綠蕊當(dāng)初出宮的緣由,當(dāng)年的宮廷侍衛(wèi),如今也成了外放的官員,也不知道如今綠蕊過得如何了。 她悶悶地又喝一口水下去,冰冷的液體一路向下,到了胃里之后,方才被暖熱。 罷了罷了,關(guān)心別人的日子干什么,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經(jīng)事。雖然這樣想著,可是阿音知道,綠蕊若是認(rèn)出了自己,事情只怕就沒那么簡單了。 畢竟,如今的自己,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一個死人。 太子當(dāng)年被人縱火,身邊有個叫做阿音的宮女,拼死救了太子出來??上О⒁暨\氣不太好,太子出來了,她自己卻被燒死在了里面。 太后、陛下與殿下都厚厚地賞了那宮女的家人,如今那家人也能勉強在京城里過上日子了。 楚音深吸一口氣,安撫著自己跳動過快的心。沒關(guān)系的,若是她認(rèn)出自己來了,又怎么會如此平靜地離開。 她下意識地不去想對方過后發(fā)現(xiàn)自己是誰這件事,鴕鳥般地逃避了這種可能。 醫(yī)館里的日子一向平靜又安寧。柳夫人——綠蕊對著阿音并不太親近,與任何一個鄰居一樣,保持了距離。這讓阿音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柳大人——當(dāng)年的侍衛(wèi),如今也算得上一個小官了——與柳夫人之間的關(guān)系到是還算和睦。柳大人內(nèi)宅里只有柳夫人一人,兩人之間相敬如賓也不知道讓多少人羨慕。 兩人漸漸地就融入了槐花胡同的日子,似乎就徹底變成了槐花胡同里的一員。 漸漸地到了冬天的時候,京城里發(fā)生了一件大事,連這里都知道了——太后娘娘沒了。 太后娘娘今年年紀(jì)也不輕了,如今雖說不到喜喪的年紀(jì),但也不算去得早。陛下發(fā)了旨意,太后娘娘去了,天下人為太后守孝三月,太子更是自己親自去了皇陵替祖母守孝。秦樓楚館紛紛因此而關(guān)張,一時間,整座城都顯得有些蕭條起來。 只是畢竟山高皇帝遠,雖說陛下說了是三月,剛剛過去一個多月,就有人已經(jīng)忍不住偷偷摸摸地往戲園子里跑了。戲班子雜耍班子也都偷偷地開始接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