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聽說你是學歷史的出身,還是比較了解京城的發(fā)展史吧。” “這里一直是國之中心,有些涉獵?!?/br> “從西方史書上看,他們最驕傲的城市肯定是那個曾經(jīng)輝耀著雄偉石柱和角斗場的古羅馬城。可那時候,咱安京就比它大六倍了。公元五世紀,羅馬帝國被北方蠻夷占領,我們這邊兒正好也被鮮卑占領,情形非常相似,可結果卻截然相反:羅馬文明被蠻力毀損,咱們的文明卻被蠻力滋養(yǎng)。當安京人口多達百萬的時候,羅馬人口已不足五萬。再看羅馬周圍的歐洲大地,當時也都彌漫著中世紀神學的烏煙瘴氣。 我不明白的是,該說那時候咱們留下來的文明應該更豐富更多維呀,怎么如今文人一想到安京,立即陷入的,總是那幾個不知講了多少遍的宮廷故事,呵呵?!?/br> 原澈明白。 這就是考驗了, 韓構從小就被培養(yǎng)著往巔峰路上走,“識人明人”是他必須掌握的技巧之一, 什么人說什么話,聊什么,什么時候該直,什么時候該曲……別看他如此放松跟你扯閑聊史,想從你身上看到的,很多很多…… 他剛才提到“才華”二字,原澈想,此時給他純粹看到“才華”最保險。稍有些政見方面的,還是不露為妙,因為畢竟還不熟悉他,怕有些反而和他的意見相左…… “我想,這主要還是歷來通行的史書說來說去就是這幾個話題,之后大家也就跟著走罷了。以宮廷故事擠走市井實況,甚至擠走九州民生,終歸還是因著缺少這方面的記載。不過,缺少記載,不是沒有記載,有一些不經(jīng)意留下的只言片語,還是能窺見一些想不到的風景的。 有個叫圓仁的日本僧人,他當時到安京來研習佛法,寫了本《入唐求法巡禮行記》,里面說了這么一件事,會昌三年,也就是公元八四三,六月二十日夜間,安京發(fā)生了火災:夜三更,東市失火。燒東市曹門以西二十四行,四千四百余家。官私財物、金銀絹藥,總燒盡。 這寥寥三十五個漢字,包含著不少信息。首先是地點很具體,即東市曹門以西,當然不是東市的全部。其次是商鋪數(shù)量很具體,即僅僅是發(fā)生在東市曹門以西的這場火災,就燒了二十四行的四千四百余家商鋪。那么,東市一共有多少行呢?據(jù)說有二百二十行,如此推算,東市的商鋪總數(shù)會有多少呢?實在驚人……” 原澈的聲音一向如沉流,低緩而絕對的叫人舒心, 他漫漫而敘,讓人聽得進去,聽得出極其有涵養(yǎng)有氣魄的韻味, 人才, 不止來源你宏博的知識儲備,信手拈來, 還在于,你能否有這個能力將你的儲備完美地呈現(xiàn)出來,叫人心悅誠服! 看得出,韓構很喜歡他,這一聊,三四個小時過去,韓構親自把他送出來,并意味深長地囑咐鄭林:原澈的職位要好好斟酌,別辜負了他一身好才學。 鄭林怎敢不把他的話當話,當時就去安排:本來將原澈安排在外三,外三雖說不屬核心部門,分管的屬接待方面的工作,但是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謀得這種還是能近距離接近首腦的崗位已經(jīng)是鄭林格外安排了。如今這一聽韓構的意思,顯然還能“往里提”,鄭林趕緊去安排。 于是,沒有鄭林同行,原澈和韓構的兩位高參一路走回赟臺。 這二位,一個方贊,一個元明, 都是肩負軍職,實際也是跟隨韓構的多年嫡系, 不是所有的高參都是嫡系,能當?shù)障档谋囟ā吧钪O主心”,那眼耳口鼻心,呼出來的都是跟主子“同心同德”。主子想到的,他們先一步想得到;主子沒想到的,他們老早要想到…… 韓構的“月牙婚”,知道的人不多,這二位應該是知道的, 那么,自然也知道這原澈跟“月牙婚”的淵源, 韓構在這件事上是不會跟原澈有絲毫直接上的“牽扯交涉”, 但是,他們得“探”得“明”:既然你要入韓構的幕,就得搞清楚你到底在“月牙婚”上還存不存芥蒂!雖說韓構最后也沒娶成你的老婆,到底對你是一番侮辱,這不得不防…… “原澈,你曾是姜老先生的佳婿吧,怎么就沒這個緣分了,我們聽后還挺可惜,要不親上加親多好……” 原澈倒也料到必定有問起這件事的時刻, 自舅舅提醒,在蔚州,他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手段,深入了解到一些姜家為啥突然變臉的原因:似乎和韓構有關……原澈倒也敢往大了猜,這么急著跟我離,莫非韓構那頭急著娶? 這太子搶自己老婆的事兒,既然婚已離,對姜家,原澈也沒好招呼,自是也不想關心下文,畢竟姜靚及姜家討到好了么,“天婚”沒辦成不說,姜靚至今還住在醫(yī)院,精神病院…… 不過,原澈倒也好奇,姜靚到底怎么個“好”,叫韓構這樣“不嫌棄”?這“非娶不可”的架勢,是姜靚本人的“魅力”使然?…… 原澈低下了頭,神色變得謙卑、遺憾。 開始施展他的板眼了。 韓構是因為今后要登頂,于是從小培養(yǎng)“玩心識人”之術, 他呢, 原澈歷經(jīng)坎坷,從小就遭逢家變磨難,通感人情冷暖, 于是,他的“玩心”術可能更具攻擊性,且善于“由防入攻”, 幾言幾語, 幾個神態(tài), 幾番慨嘆, 方贊元明到底不是這種實戰(zhàn)里磨礪出的雅孽的對手, 竟然真的脫口說出了“月牙婚”,還反過來安慰他,想借機更籠絡他…… 而此時原澈心中除了啞然失笑還有什么呢, 元首真尊佛至此了嗎,自己兒子的終生大事能如此荒唐行事…… ☆、2.43 肩上有月牙的可不止姜靚。 不過,夏又右肩的月牙已經(jīng)看不明顯,因為,被遮住了。 不過,韓照這會兒還是隱約見到了痕跡, 已看不出月牙狀。更像被白灰抹毀過一般…… 當然在韓照看來,就是像傷口沒長好就見了水,發(fā)過炎,這會兒雖然痊愈了,但是皮膚因潰爛已經(jīng)壞死,泛白。 “這是怎么弄的,” 那一吻太沖擊韓照了,清醒過來才發(fā)現(xiàn)夏又已被嚇壞,說實話,他自己也被嚇壞了,那種沉迷的感覺駭人又詭譎……到底還是有城府的。在夏又跟前起碼他沒亂手腳,他也明白情緒是自己的,不能影響到她……穩(wěn)穩(wěn)地給她擦干全身,把她裹進被子里躺著,一盒牛奶又堵住了她的嘴…… 看來啊,只要她來,韓照就是個做家務的命。 牛奶又是連喝完兩盒,被窩里一暖,光線一暗,小孕婦睡意就來了。 她睡著的時候,韓照先收拾浴室,再把她的衣裳洗了、甩干晾著。又擦手馬不停蹄去廚房弄吃的。 他記得她說過喝豬肘子湯…… 這會兒現(xiàn)熬肯定不現(xiàn)實。打電話去飯店點的湯, 人那邊真是不敢怠慢,問的也細致,“就豬肘燉湯嗎,需要加些什么輔料……” 韓照拿著電話,那不好決定啊,“等一下打給你。”對方連說“我等著等著?!?/br> 走進臥房, “夏又……”單腳跪床邊彎腰下去小聲喊。 小孕婦微張唇呼呼睡得可香,叫人真想咬一口! 韓照單腿彎床上坐了下來,看著手里的手機,想做主給她點個有營養(yǎng)的輔料,但是……不怕人白送來,就怕送來她不吃怎么辦…… 又俯下身去,“又又?!蹦粗篙p輕撥她的眼瞼,“醒醒,就說一句話,”還是把她盤醒了。 顯然這孩子是有起床氣的,小動物咩,吃和睡是人生主題,跟生和死等同重要。她發(fā)出類似要哭的嗚嗚聲,千般不耐煩,眼睛就是睜不開,有個圓鼓鼓的小肚子身子還能這樣扭那樣扭……韓照哄的聲音都能滴水了,“豬肘子湯里加什么好吃。就說一句,乖,說了就叫你睡?!薄疤}卜?!惫烙嬤@時候也就說吃的能炸出來話了,韓照笑,就那么挨著她的臉躺著,手機放到耳邊,“蘿卜。謝謝了。”掛斷,手機丟一邊,輕輕摩挲她的臉,手也輕輕拍她“好好,再睡,再睡……” 湯送來, 他白米飯、炒的幾個小菜基本上也弄好了, 再去臥室, 發(fā)現(xiàn)小孕婦已經(jīng)醒了, 害怕回爐, 光溜溜縮在被子里也不敢下床,她的衣服呢…… 韓照看她一眼,也沒多話,走去把已經(jīng)烘干的衣裳拿進來,手里還有一把梳子, 衣裳放床邊,人也坐下來,“來,起來,我先給你把頭發(fā)扎起來,你自己穿衣裳?!?/br> 小孕婦聽話,爬起來, 韓照給人梳過辮子么?肯定沒有。不過這樣的神孽見過一次基本上也會照模照樣弄了,加上他一心想做好,必定做好。 也就在梳辮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果露的右后肩上的“腐爛痕跡”,問了這句“這是怎么弄的。” 夏又自是不會立即說,韓照也習慣了, 兩手扶著她的肩往后一帶抱進懷里,低頭,“你撿你想說的告訴我好不好,騙我也行,我就想和你說說話?!睆椓讼滤男”穷^,夏又好像笑了,她喜歡他這種口氣,韓照見有門兒,聲音更像撒嬌,“說一句話呀,小傻子,打呼嚕那么大聲兒……”手伸進去呵她的癢了,夏又完全笑開了,咯咯在他懷里扭,這還是小動物性兒,你越逗她她越開心。 韓照漸漸摸到她的肚皮上,“舒服么,” 夏又點頭, 韓照唇鋒頂了頂她額角,“說話,” “舒服。” “肚子餓了么,” “餓了。” “好了,起來自己穿好衣服出來吃飯,有燉豬腳煮蘿卜。” 韓照還是紳士地起身先出來了。 韓照孽神吶, 從這以后,他都為自己強大的自制力折服! 無論跟夏又廝混到何種地步,哪怕自己魔火焚身,說不好聽都快生不如死了!他都能及時剎車,為啥,他覺得自己太把夏又放在第一位了,她懷著身孕,我要一逞魔獸,豈太不是人! 但是,韓照沒想到, 他想當人,這世上,卻有人根本不屑當人! 面對夏又,他可“不客氣”,禽獸不如又如何,他就要完完整整占有她!哪怕她還懷著孕,哪怕她還懷著孕……可想,韓照那時候的恨怒之憤達到了何等程度,不碎尸萬段吶……呵呵,這些是后話。 還是說說夏又右肩后這“被磨滅”的月牙痕吧, 誰弄的呢? 說來,這可是夏又連父親都不敢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