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原澈起了身,“明天老王會來接你們。這幾天辛苦你了,回去后可以好好休息幾天?!?/br> “不打緊不打緊?!庇鄫尮Ь窗阉统鋈?。夏又見人走了,恢復(fù)活潑,跑回床上盤腿坐著,拿起一本畫本攤跟前,又扭身去撈牛奶……小動物不就是這樣,傷患一除,只要不痛不癢,好不好看、留不留疤都無所謂,照樣活蹦亂跳,照樣做它喜歡做的事。 哪知,原澈又返回了,他剛才隨手放在桌上的車鑰匙忘了拿, 正好夏又低頭把吸管往盒子眼兒里戳, 一看他轉(zhuǎn)回,手一顫,牛奶飆出來濺到書上, 余媽趕緊過來收拾,抹那書上的牛奶,“這書多貴呀,一本一百多塊……”又住了嘴,想起原澈還在。 余媽低頭瞅她胸口前,“身上有么,” 夏又搖頭,也低頭看身上。余媽把濺了牛奶的書拿到窗臺邊晾著,再走過來“換一本看。”夏又聽話重拿了一本,余媽又拿了一盒奶戳好吸管遞給她。 原澈這次走出來時是看見她安安靜靜盤腿坐著床上翻書看,喝著奶。 問身后的余媽,“書都是小小買的?” “好像也不是,她房里本來就有許多這些書?!?/br> 夏又那地下室,真只有余媽常往里去,誰又見過…… 第二天,夏又出院了。 姜靚傷勢還輕些,可關(guān)懷的人多,在醫(yī)院還得多住些時,于是家里挺冷清。 原小今天外頭有應(yīng)酬,本來就回來得晚, 沖了個涼,在床上躺了會兒,暈暈迷迷可就不敢睡熟。他知道這個點夏又肯定還沒睡,他想等她睡著了再去看她,睡著的夏又格外經(jīng)盤,非常粘人。累一天了,原小這會兒特想抱著她好好膩會兒。 轉(zhuǎn)鐘了,原小也沒披件衣裳,赤果著上身就下了樓……他不知道的是,黑暗里,他哥一直注視著他…… 一推開門,她竟然還沒睡! 原小走進來,彎腰把赤腳蹲地下正在玩拼圖的又又抱起來“你怎么還沒睡!” 又又兩腳蹬“還沒拼完,”她現(xiàn)在肯定不怕他了,正玩在興頭上,誰來打攪她都不會樂意。 原小單手還抱著她直接另一手去撈牛奶,“喝奶。”笑著往她嘴巴里一塞,夏又不扳了。 原小習(xí)慣了般框住她肚子那兒的手伸進衣服里揉她的小肚子,低頭“今天又吃了多少rou,看這肚子鼓的……”夏又只管喝奶,眼睛還盯著地上的拼圖,原小也看過去,“這有什么難,這樣……”笑著伸手就要去拼,夏又奶都顧不得喝,“不要你動!”去抓他的手,原小又低頭“那現(xiàn)在就睡覺,不然我一會兒就給你拼好。”夏又立即點頭,小傻子就是這么直接,就是這么聽話的超級惹人疼。 原小抱著她側(cè)躺下,搖搖她“給我喝一口,”夏又把吸管遞他嘴里,原小吸一口,一吮到底,全喝完了。夏又萌萌的,見喝完了也沒心眼兒去說他故意啥的,抱著盒子還在那兒擠捏。原小把盒子拿過來一拋,蠻準呢,丟進那邊的垃圾桶里。夏又扭頭看,見又準確進框,笑了。 原小特想親她,可又不想她這么醒著親,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堅持什么,好像她睡著了他對她再怎么流露迷戀之色都不為過,可醒著的,就不行。 “睡覺。”腿夾著她的腰幾乎全部擁進懷里了,抱著搖, 可她今天怎么精神這么好,就是不睡, 眼睛像個小燈泡亮著,就精神抖擻的不睡覺, “你今天怎么不睡覺!”他怨念般捏她鼻子, 哪知夏又咯咯笑,好像你逗她玩兒,逗她開心了, 原小也來了神,到處揪她“小傻子,小壞蛋,睡覺呀,” 夏又纏著他瘋勁兒上來,頭發(fā)都散了,發(fā)絲繞原小頸,發(fā)絲繞原小指尖,發(fā)絲如情絲,絲絲扣扣曼妙地繞進原小的魂里…… 原小瘋狂地親她……“噗”,小傻子放了個屁,又又羞得推開他就往廁所跑, 床上的原小也沒追,好似大歡暢里被撈出來,重重仰躺在床上,注視著天花板重喘著氣,差點,又差點…… 門外, 原澈轉(zhuǎn)頭慢慢上樓去, 眉心蹙得緊。 ☆、2.17 原澈發(fā)現(xiàn)他弟弟裝得真好。 吃飯時還是把夏又撂在腳邊,也只偶爾瞧兩眼。平??炊疾豢此?。可到了夜半,不去看看她就跟過不得似的。夏又超市有六天的員工野外拓展,這六天原小干脆就不回家,保不齊時不時也跟去了…… 他到底對這姑娘什么感情。原澈也說不好,原小其實還是個不容易被啥迷住的人,又喜隨性,原澈估計他如此對夏又多半還是同情。夏元德這老幺姑娘身上是有股子極容易招憐惜的氣質(zhì),特別是又親眼所見她一個智力不全的人還接連遭受如此磨難苦楚,更叫人哀惜。一點就說明問題嘛:她明明仇人的女兒,本是鐵石心腸的哥兩兒就因著目睹了她兩次劫難,一個已經(jīng)隱著憐惜了,一個……是的,原澈見原小這般對夏又,他主要是著弟弟這頭想。如果原小真和夏又能處,他也著實不想犧牲弟弟的幸福。至于報仇,肯定也忘不得,再用他法。說實話。拿一個弱小的夏又下手還真虧心…… 既如此,原澈暫且也想先把夏又撂一邊,再試著尋找夏元德的其它軟肋……咳,原澈自己可能無覺察,怎么這次復(fù)仇還沒開始就如此輕易夭折?下好決心的“不仁不義”呢?這就是特別詭譎之處了,換個人試試,還是個傻子,也在他哥兩兒跟前遭受磨難千萬,不見得呢,他兄弟倆“心軟”得下來……所以,問題還是出在夏又身上。這,是個碰不得的,害啊…… 馬上,原澈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非凡之處”。 這天,福慶路的天蟾逸橋舞臺可熱鬧。 在繁華的人民廣場旁,再拐個彎兒。就是香港東路步行街。相距咫尺,卻是兩種氣象。天蟾劇院所在,狹窄局促的弄堂,不入流的店鋪,層次雜亂的建筑,能想見當(dāng)年繁華的也只有這個驕傲的地段了。有時候。不理解蔚州人亢奮的地段概念,或許就是可笑的面子吧。 天蟾逸橋自然舊了,地方也小,好在整齊干凈。到底這是個舊年許多京劇名伶常來常往的地方。幾幅圖片,一件舊戲服,這些陳列的物什子,隱隱地透著盛年的氣息,是霸氣。 好吧。其實也是真霸氣。 別看環(huán)境蒼老,有時候它一場入園子的金券能炒到八九千!咋舌吧,原因無它,請得全是上得了遺產(chǎn)名錄的名角兒;座上賓,更是名流巨賈,所以這里已經(jīng)不是一般百姓賞玩之所了。 今兒那錄子里抄的是顧傳睇的《千鐘祿》,可火,老先生五年沒張嘴了,看歲數(shù),也等不到他還有下個五年上臺現(xiàn)絕唱,所以這一場簡直火到?jīng)]天顏,萬元難求一票也是可想而知。 原澈坐在正中靠左的位置,他倒不好這,人請的局兒,不來也顯得矯情,放松來賞視一下也好。 給足老先生面子吶,一開始先上臺敘了個場兒,老人家曼妙腔調(diào)還沒開唱僅僅說說話兒,都是這么動聽, “我第一次出臺是十一歲,承吉甲辰年七月七日,廣和樓貼演《天河配》,我在戲里串演昆曲《長生殿鵲橋密誓》里的織女。……我祖父在楊四喜那里,學(xué)的都是昆戲,如《思凡》、《刺虎》、《折柳》、《剔目》、《贈劍》、《絮閣》、《小宴》等,內(nèi)中《贈劍》一出還是吹腔,在老里名為亂彈腔?!瓰槭裁磸那皩W(xué)戲,要從昆曲入手呢?這有兩種原故:一,昆曲的歷史是最悠遠的,在皮黃沒有創(chuàng)制以前,早就在京城里流行了。觀眾看慣了它,一下子還變不過來;二,昆曲的身段、表情、曲調(diào)非常嚴格。這種基本技術(shù)的底子打好了,再學(xué)皮黃,就省事得多。因為皮黃里有許多玩藝,就是打昆曲里吸收過來的……” 老先生拉拉雜雜說了會兒,倒似回憶自己老大半生,不過聽了不叫人厭就是,腔調(diào)、老派氣質(zhì)在那兒擺著,好聽。 主持人捧逗, “您老今兒給咱們演完后,能現(xiàn)場傳授一小段可美得很?!?/br> 老先生經(jīng)逗呢,一點頭“行啊?!?/br> 后臺扮上去了, 也就在這扮的功夫,原澈漫不經(jīng)心掃一眼下方看臺……頓了下,看見誰了?得了,夏又不是! 原澈都不信,微蹙眉仔細看了看, 坐下頭第二排的不是那傻丫頭是誰! 她坐得端正,膝蓋上好像還放著書, 依舊白襯衣牛仔褲,斜背她日常的小包兒。 長發(fā)扎成馬尾,永遠的扎不清楚,飄飄落落總有散發(fā)留在頰邊,幸而她嫩,反倒顯得萌柔。 且不說一個傻子看不看得了昆曲,光能落坐此地的價錢!…… 別說她是夏元德的女兒,就原澈這段時間的觀察,夏元德對他這個老幺女兒才真是狠得下心,不管不問,更別說生活補給。夏又真只靠她那點可憐的工資活著。 就看她此時座的位置吧,偏是偏點,可貴在靠前排呀,不出一萬拿得下來嗎! 一萬, 夏又大半年累死累活的純收入呀! 原澈繼而想到她那些看起來“稚嫩”的繪本, 像余媽說的,真不便宜! 全是手繪本,一套幾百幾千的也是常見……想想她有多少…… 那是誰在養(yǎng)活她這么過日子?夏元德真不像,她的哥哥jiejie更不像…… 原澈著實是帶著疑慮聽完整場戲的, 其間免不了掃向樓下的夏又, 她一直像個聽話的孩子坐那兒認真地聽, 可說,聽得如癡如醉,倒似,她聽此瑰麗之音萬千年之久,朝朝代代,似水流年,唱戲的人在變,戲臺子在變,戲文不變,曲調(diào)不變,她不變…… 只是一個小小的側(cè)臉吶, 還有這樣長線的距離,隔著多少人頭, 原澈幾次都瞧著她虛虛魅魅起來,不受控制地走神……主要是光影,唱腔,搭上她叫人醉心舒心的“如癡如醉”情態(tài),宛如唱腔里的游絲,纏繞著你,纏繞著你…… “嘩嘩嘩”掌聲雷動,原澈瞥向臺上,心中些許煩悶,小傻子的“會賞戲”叫人震驚也揪心,還有,她身上許多惑人之處,錢從何處來,她是真傻還是假傻?…… 原澈沒想,震驚的還在后頭。 主持人捧和老先生教唱段了, “您老現(xiàn)場選后生吧,指誰教誰。” 這也算互動環(huán)節(jié)吧,氣氛也歡快起來。 老爺子描繪的鳳眼往臺下一過, 定在二排最側(cè), “那姑娘?!?/br> 原澈心像被吃了下,不知什么滋味,想看傻子出丑,這樣就能判斷是不是真傻子;又怕傻子出丑,她也辛苦,身上是傷未愈又傷,畢竟個小姑娘…… 眾人目光當(dāng)然一瞬齊刷刷聚她身上, 聚光燈也打在小傻子側(cè)臉邊……叫原澈清清白白看見小丫頭的怯怕! 她始終看著前方,致使幾乎所有人瞧不見她的全貌, 光線只照亮了她的一個側(cè)面,另一面,隱在那幽閉的暗處, 老爺子親自走下臺,好像跟小姑娘安撫了幾句,后來,竟將話筒遞給她,揚起的話筒里終于聽清老先生的話語,“別怕,會唱幾句就唱幾句……”原來,也是隨機選的啊,助興嘛,肯定選小孩子比較好,而剛兒他極目所到,只有這個小姑娘最生嫩的面孔了…… 好, 夏又既然接了話筒,她就不丟臉, 小動物其實都是這樣,有把握的它才碰,真怕的話,早跑了…… “不提防余年值亂離,逼拶得岐路遭窮敗。受奔波風(fēng)塵顏面黑,嘆衰殘霜雪鬢須白。今日個流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揣羞臉,上長街,又過短街。那里是高漸離擊筑悲歌,倒做了伍子胥吹簫也那乞丐。” 現(xiàn)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