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馮玄齡此時也許也是太陷入往事中,那股子痛心,那抹無以復加的遺憾,一瞬,鋪天蓋地而來,一觸即發(fā), “小春,我當然記得她,牢牢記住她。 她毀了一個天才,毀了一個壯舉,難道不該付出代價? 就算向前最后也沒和她走到一起,難道禍水就該這樣安享生活? 她憑什么還該有家有室,有份安樂的工作, 這樣的女人就該失去丈夫,失去家庭,失去安逸,失去樂土,整日生活在驚懼不安中,被人玩弄,被人愚戲……” “玄齡大哥!”袁毅似乎都聽出了他言語里的歹毒,驚聲喊住他! 這時馮玄齡好像才從自我情緒里漸漸走出來, “她不在這里就算了,不過我提醒你,想好立場再對她伸出援手,她前夫是禾晏,如今,跟禾滿也不清不楚。向前如果會來的話,告訴他,當年他甩掉這個女人是正確的,不要讓她再害他第二次了。” “美玲劇場的局是你設(shè)的?”袁毅忙問, 男人恢復儒雅淡定, “如此破綻百出,你也太小瞧我了?!?/br> 樓上的元小春聽見馮玄齡走了, 卻,已是驚駭異常! 是的,袁毅也許有所不知, 美玲劇場這一局確實太小兒科,馮玄齡這樣的大謀大帥怎么會在這種小計上下神? 他要下,下的絕對是大神, “這樣的女人就該失去丈夫,失去家庭,失去安逸,失去樂土,整日生活在驚懼不安中,被人玩弄,被人愚戲……” 小春終于知道一直看不見的魔手是誰了, 她身體里的詭異現(xiàn)狀, 游戲, 甚至,禾晏的死!…… 原來,最險惡的魔,從來都不露崢嶸,他們擒取高位,云淡風輕撥動著你的人生。 ☆、67 小春走出去,居高臨下看樓下的袁毅。 他正在打電話,看她走出來,抬頭看了一眼,又扭過頭去。“好吧?!陛p聲,倒像怕她聽到。 小春面無表情,她知道他在和誰通話?!跋蚯叭绻麜淼脑挕毙〈褐?,這是不可能,今生他們都不可能再碰面,他給她的最后一個眼神就是。與卿絕,死生不復見…… 袁毅放下電話,默默看了看樓上的小春, 實話實說,如今的小春更扣人心弦! 十五歲的她,或許嬌妖不可言,是男人的毒, 現(xiàn)在,沉淀了的小春,歷經(jīng)了磨難的小春,更堅韌,更雅致。更大氣,更貼近人心。曾經(jīng)你捧她如寶,現(xiàn)在,她也能用她的胸懷納你如山!這樣的女人只會愈捂愈暖,歷久彌香。終將臨與一切妖魔鬼怪之上,不是仙不是神,是陪你知心知己走完一輩子的良伴兒啊…… 只能心中嘆氣。你怪不得向前寡情,也怨不得這段那樣刻骨銘心的愛戀休止得如此叫人痛心疾首。只能老話兒說得好,命里無緣莫強求,各自安好吧。 袁毅指了指一旁桌上擺的她的物品,“你走吧?!?/br> 小春下來。走到桌邊,一件件又佩戴回去,警用腰帶、空膛的槍、對講機、手機、錢包…… 小春被抓來時就是這么單薄一件襯衣,她的外套還在警車里。如今已近深夜,袁毅見她一語不發(fā),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無論如何,心中一定泛出酸楚,“小春!”喊住她。小春回頭,一把車鑰匙丟了過來。小春沒接住,鑰匙落在地上,但她還是彎腰撿起,看向他,“謝謝,我會還給你。” “小春,我發(fā)現(xiàn)你一直沒有哭?!?/br> 小春淺淺彎唇,帶著多少無奈,“哭要能解決一切問題,我寧愿以哭為生?!?/br> 出來了,開車下山時,小春想,她哪里又不會哭,現(xiàn)在照樣是一點事不順就能哭得驚天地泣鬼神。這才想起來,剛才自己那句脫口而出的“哭要能解決一切問題,寧愿以哭為生”不是禾晏噴自己的常用語么。 十七歲,大雪封山,全國人民都在歡度春節(jié),他生拉硬拽馱牲口一樣把她運去山區(qū)上學。 那是她一輩子度過的最悲慘的一個大年初一, 像演電影的,她爹寶卷在外頭追著車哭,“春兒,小春……” 她扒著窗子生死離別一樣“爸!爸!”簡直是聲嘶力竭, 枯心的他終于受不住了,停下車,越過她推開副駕的車門,一氣呵成把她也推了下去,“下去哭夠!” 她爺倆兒抱頭痛哭, 他合眼眉頭微蹙地靠在椅背上,側(cè)臉冷美如海神波塞冬! 場面極其滑稽。 最后,還是寶卷想通,不過小春一直覺得是寶卷天生礙于禾晏的yin威……寶卷敬崇他老子,卻最怕他!這也是小春最恨他的一點,他憑什么把寶卷收服得如此服帖,寶卷走火入魔一樣聽他的,他說的都是圣旨! 寶卷拱手又把女兒送回車上,“春兒,好好學習,你啥也不會,憑借一腔愚勇當個好警察也不算給家里祖宗丟臉了。”寶卷硬像狠下多大的心,扭頭走了。 他又越過她合上副駕的車門, 依舊冷著那張波塞冬的臉,抽紙給她擦淚,擦鼻涕,“醒!”一聲命令,紙巾捏住她鼻子,小春張勁醒出鼻涕,好大一坨淅瀝,紙巾都浸透了,黏他手上,他也不嫌棄,又抽出一張紙,繼續(xù),“醒!”小春又使勁兒……那時候他就說了這句話,“哭要能解決一切問題,咱們都以哭為生多好,那你和你爹絕對的人生贏家啊?!毙〈合勾蛩膊槐?,好像笑了…… 小春一時恍惚,差點沖進山溝里去,急剎!停了下來,嚇出一身冷汗。 不過這一激靈,倒叫她腦子一下繞到正事上來, 馮玄齡是幕后主使??! 看來就連禾晏的死都透著巨大蹊蹺……小春竟然一時摸向胸口,那里,真實地刺痛著,甚至,凝滯著恨意,恨馮玄齡……禾晏……禾晏,怎么能就這樣死去?我還沒恨夠他啊,怎么就,叫人這樣害死了去…… 瞧瞧,愛一個人可能阻塞任督二脈,蒙蔽一切感官;恨意掀天反倒能打通這一切! 元小春此時切切實實機靈起來了,情商如禾晏多年企盼,一瞬開了天靈蓋兒的……禾滿也是他害的!一定是!……多不容易吶,她終于能用“聯(lián)想法”稍微串起一切了,有理有據(jù)地想:他剛才提起過“她前夫是禾晏,如今,跟禾滿也不清不楚……”一定是這樣,那日建州游行慶典,他看見我和禾滿一起,于是,連禾滿也不放過…… 嗯嗯,一定是這樣! 元小春此時“雄糾糾氣昂昂”吶, 首次, 不以“個人喜惡”斷人識事, 不以“我恨禾滿”就斷定他是壞人,罪有應得, 這難道不是情商的一次飛躍嗎!禾晏在天有靈會哭的,哭能解決問題,哭能叫他終有一天看見小春情商開竅,他愿以哭為生…… 之后的路程,元小春因心中有了主意,車開得特別穩(wěn)特別,嗯,像她爹所說“一腔愚勇”。 哪知到了自家門口,老遠就看見她老爹急死奔喪一樣招呼著同樣急死奔喪的軟之,“快!快!” 小春還納悶下車,“干嘛去?” 她老爹和軟之兩個軟骨頭同時向她奔來,“小春!你沒事呀!” 小春家里主心骨一樣,“能有什么事,我執(zhí)勤就回來晚一點?!?/br> “不是,給你打手機你關(guān)機,只有給涼子打電話,涼子說你……” 小春一抬手,領(lǐng)導一樣打斷了她爹的話,“我不安然回來了?如今什么年代了,什么都得講證據(jù),沒事,會還我清白的。” 軟之這時候機靈,“就是還沒還你清白?” 小春瞪他一眼,“你會不會不添亂?” 寶卷不放心吶,“小春你這是又招誰惹誰了……” 小春這會兒倒沒阻住她爹的情緒,反倒一臉憂色, “爸爸,那事兒,我肯定是清白的,就是,想要早點還我清白,……要不,你還是幫我去求求禾?長吧……” “你!”寶卷望著她,多么的恨鐵不成鋼??! ☆、68 小春想得還是挺周全的,她想把知道的情況透露給禾滿,自己是不能直接出面的,曉得背后馮玄齡這雙老jian巨猾的眼會不會盯著自己呢。唯有“曲線救國”,通過她爹聯(lián)系到禾?長然后據(jù)實以告。 寶卷一想是自己姑娘危難之際也就顧不得曾經(jīng)與禾家誓言旦旦恩斷義絕。且不顧大半夜,開車載著小春就要親上府邸。走之前,軟之把小春拉到一旁,也似有“重大情報透露”地把自己被禾滿老婆劫去參與“讓賢大會”的事兒匯報了一通……小春望著一個點沉默了許久。軟之憂慮問她,“你和禾滿真有聯(lián)系?”小春收回視線,搖搖頭,“不會再有了。” 原來他有家有室。 莫怪小春現(xiàn)在才得知。她一先根本就不在意這個人,何論過問他的一切……小春看向車窗外。忽然覺得無比的心累。等這一切的一切偃旗息鼓,或許,她真應該遠走高飛,離開這個叫她傷心、cao心、煩心的地方,重新開始平靜的生活…… 這一夜對許多人來說,顯然不夠平靜。 在元小春去往禾家府邸找她的前公公據(jù)實以告之際, 161某一特護高級病房內(nèi),也正醞釀著一場毒辣風暴。 齊陽悅已經(jīng)從手術(shù)室里推進了病房, 左手是廢了,起碼對一個拉琴的人而言,五指的不再靈活肯定是不能再自如地撥動琴弦。 走廊上,幾人走來,門口的秘書見狀忙走進病房告知鄭云,“署長,袁部長來了。” 鄭云起身,看見病床上的女兒眼皮子似乎動了動。看來要醒了,又吩咐,“快去把王主任叫來,陽悅快醒了?!比诉€是走了出來,“袁部長?!?/br> 袁毅看了眼里面,也沒有要進去的意思,“手術(shù)還好吧?!?/br> 鄭云憂心地搖搖頭?!扒闆r不樂觀?!?/br> “好好休養(yǎng)吧,手上的傷做復健還是挺重要。” “嗯,謝謝關(guān)心?!编嵲铺ь^看他,似欲言又止,“那個……向前不來看看悅兒么,” 袁毅的臉色淡了許多,微微彎唇,客氣而疏離,還是那句話,“好好養(yǎng)傷吧?!?/br> 人走了, 走得這樣無情, 一眼沒有進去看看里面的人兒到底傷勢如何,只得聽“情況不樂觀”。就好似放棄了一切……袁毅轉(zhuǎn)頭走出來時,唇邊的微彎是帶著淡淡的諷意:鄭云還真有“期許”,向前可能來看她女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