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如今的宿舍內不僅常年有官員來講課,甚至表現(xiàn)機靈的,不乏被官員收入門墻的。這樣的機會換了他們以前,再怎么走動也是枉然。 現(xiàn)在既然林淡他們可能有需要,他們自然想著過來幫忙。雖然他們也不確定自己能夠幫到多少,可是能幫一點是一點。 嫉妒,那是針對和自己差不多的人。但是這兩人已經把大部分的同輩拋在了身后,不能簡單地用輩分來看待。 縣丞在邊上聽著,只覺得奇怪。人犯的信息,縣衙就有。押運的官兵們和縣衙交割的時候,全都一個個核對過。這些學子們究竟是什么問題,非要多此一舉?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胡澈看冊子的時候,并沒有瞞著他們,反倒是叫他們過來,將幾本冊子輪換著看了一遍。 冊子上登記的信息,除了簡單的姓名籍貫年齡,以及犯下的是什么事情之外,關鍵還記錄了這些人的特長。有擅長耕作的農夫,有木匠石匠等匠人,也有會一點草藥醫(yī)理的江湖郎中,幾個婦人的刺繡縫補也被寫了上去,甚至力氣大也被作為備注寫上??瓷先ビ悬c雞零狗碎,但卻省了縣衙很多功夫,可以把這些人很快就安排到合適的地方去。 后溏村和上溏村暫時還不能住人??h丞點了幾個人名,向胡澈請示:“下官看這幾個匠人不錯,再帶上一些力氣大的漢子,就地起了窯口,燒磚建屋?!?/br> 黃典史趕緊跳了出來:“人全都帶走了可不成,城里面還得修城墻呢!”在看過新的兵營之后,他就覺得以前看著還行的城墻,現(xiàn)在看著哪兒哪兒都不順眼。不說什么保衛(wèi)縣城之類還不著四六的空話,別人到他們北涼來,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城墻。這是面子問題,一定要重新弄! 胡澈還沒說話,錢主簿先說道:“黃大人所言差矣。事有輕重緩急,現(xiàn)在還是先把人安排妥當才是。如今春耕雖然晚了一點,牧草野菜什么的,還大可以種得。這些個會種田的,先留給下官。牧場那里正缺人手。一些毒草什么的,要盡早除掉?!?/br> 最后一番爭搶,黃典史到手了幾個漢子在城里面收夜香。 胡澈代表林樂,把幾個婦人暫時留下,在兵營里給人做飯漿洗衣服。 本來他是想著留兩個在縣學里面,可是學子們推說不要。 “縣學已經有兩個人打掃了。洗衣之類的事情,學生等人自己做得,大人無需多顧慮?!?/br> 胡澈還真的不能不顧慮。這幾個學子過來,身邊可是連一個書童都沒有帶。 不過如今人手雖然多了幾百,可是相對于整個縣要動工的地方來說,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更何況這些人要真正能做事,恐怕還得過上一段時間。 縣城里的人,卻因為一大批京城來的商人,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也不得不說他們來的時間,掐得正正好?,F(xiàn)在春耕剛結束,田地里面雖然不是沒了農活,畢竟比起之前來要空下許多時間。附近的村民和軍屯中,甚至連保城關一些輪休的軍漢們,得到消息后都紛紛來到縣城里,哪怕不買東西,看看這京城里帶來的商品,也算是開開眼界。 這一看就發(fā)現(xiàn),貨物的品種不僅多,而且都很實用,價錢也不算貴。 一些日用品是最早被搶購完的,林淡要不是早就讓人特意捎了砧板過來,這一次要和其他人一起搶的話,還未必能買到。 隨后賣光的是各種家具。北地木材少,一般人家里家具根本就沒幾樣。北地木匠也沒幾個,林淡打了招呼,讓蔡聰他們直接拉現(xiàn)成的家具過來。家具不太好運輸,有商人出了主意,把家具在路上拆成了板子捆扎在一起。家具上也沒有多復雜的雕花之類,等運到了北涼,再由隨行的木匠帶著兩個學徒,把家具一樣樣拼起來。 同行的一個賣竹制品的商販笑咧了嘴。北地缺少木材,更不適合竹子生長。但是竹子這種材料卻很便宜,甚至可以說根本就不要錢。雖然一路上從南到北的運輸,路途要比別的東西遠得多,可是竹子比起木料卻也要輕得多。他除了帶上一些做好的竹桌竹椅之外,還拿了一些竹子當場劈了竹篾編起了竹籃竹筐,還靈機一動編起了竹席。 連同圍觀的人在內,幾天時間下來,這個商販跟前的人最多最熱鬧。 白正清也應景,直接買了幾根竹子,像模像樣地畫了幾個圖樣,又自己從余道長屋子里尋摸了一套工具,準備做一些陶冶情cao的事情。 林淡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不時聽到隔壁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嘭”“嘎嗞嘎——咔”“嘶——”之類的聲音。 連帶著在站樁的蔡大頭都有些心神不寧。 林淡一看也沒法練了,伸手把蔡大頭從三尺高的木樁上抱下來:“走,我們去看看師公在干嘛?!?/br> “好的?!辈檀箢^也很好奇。 不多幾步路,師徒兩個就看到了灰頭土臉的白先生。 白正清白先生,論學問,在大商不說第一,也絕對逃不出前三。他還不是一個書呆子,拳腳方面和真正的習武之人是不能相提并論,但是等閑情況下自保沒什么問題。凡舉洗衣做飯之類的事情,也能夠勝任愉快。 不過人無完人嘛。林蛋蛋默默看著自家先生,想著這會兒他是要裝作沒看到走開,還是…… “師公,大頭來幫你呀?!辈檀箢^邁著小短腿已經跑了過去。 林蛋蛋也只能跟著上前:“先生,您是要做什么?學生來幫你打個下手?!?/br> 白正清看了看林蛋蛋,心想:你一個病秧子能打什么下手?隨即轉過彎來,自己這個學生是裝出來的病秧子,實際上打架可利索了。 他就把桌上的圖指給林淡看:“喏,先做成這樣。” 林淡伸手把圖拿了過來,拉了一張椅子坐下。蔡大頭靠在他身邊,伸長了脖子看:“好看。”又對白正清大聲強調了一遍,“師公,好好看!” 林淡想更正一下學生的說法,應該是“師公的畫好看”,其實師公一個老頭子不好看。好吧,先生還不到五十,不算是老頭子。 白正清被小徒孫夸了夸,顯然很高興,愜意地往新添置的搖椅上一躺,支使著小徒孫給自己倒茶,還讓小徒孫自己也倒一杯。 蔡大頭年紀小,平時林淡是不準他喝茶的,只給他喝蜂蜜水。他低頭看著手上這一杯珍貴的茶,大眼閃閃發(fā)光,抬頭看了看林淡。 林淡一聞味道就知道是什么了,點頭道:“你喝吧。” “二先生喝?!?/br> “你自己喝,二先生不渴?!?/br> 蔡大頭這才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甜噠!”比蜂蜜水好喝! 白正清放在小炭爐上溫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經的茶葉,而是桂圓紅棗茶。他瞇著眼睛看小孩兒:“好喝吧?” “嗯,好喝!” 事實證明,隔代親不僅表現(xiàn)在祖孫身上,就連師徒孫身上也能得到體現(xiàn)。 身為苦逼的任勞任怨的徒弟,林淡仔細研究自家先生的畫稿。圖上寥寥幾筆,卻把幾件花器的形狀勾勒得韻味十足,隨手添上的幾筆濃墨淡彩,將幾叢野花也畫得搖曳生姿。 花器有些被花卉遮擋住的部位,林淡仔仔細細地問了個清楚,然后琢磨了一番丟了一地的亂七八糟的工具,直接挑了一把刀子。 白先生到底還不是要給學生一個教訓,趕緊說道:“哎,那刀子不好用,太鈍……了?!?/br> 林蛋蛋已經拿著小刀“唰”一下,切豆腐一樣地從整根竹子上切下花器大致需要的大小。剩下的竹子倒在了地上,發(fā)出聲響,掩去了白先生的話:“先生您說什么?”他看看揚起的灰塵,拽著竹子搬了椅子到遠一點的角落,“大頭你陪著師公,灰塵大。” 白先生默默喝茶:“沒什么?!?/br> 蔡大頭靠坐在白正清身邊,跟著一起在搖椅上搖:“好。” 暖手捂也蹭了過來。它不去和那兩人身邊湊熱鬧,直接蹲坐在林淡身邊,蹲了一會兒,又改為把前爪搭在林淡的腿上,慢慢又變成“n”字形掛在他腿上。 林淡趕了兩次沒趕跑,就由著它去,手上拿著小刀子唰唰唰地照著圖琢磨花器。 胡澈下了衙門過來,自己屋子里沒人,聽到聲音很快就找到了自家蛋蛋:“這是在做什么?” 暖手捂聽到聲音一回頭,就準備撲過去和胡澈每日一練。 林淡正專心致志,被暖手捂猛地一撞,收手不及,直接滑了一下,小刀子沿著兔子就削了下去。 林淡覺得心口一涼。 暖手捂覺得身上一涼。 一陣風吹過,一大蓬兔毛隨風吹走。 暖手捂扭頭一看,整只兔子都驚呆了!禿、禿了! 暖手捂被養(yǎng)得好,明明不是什么長毛品種,但是毛發(fā)一直都非常濃密,尤其是冬天的時候,孩子們都喜歡埋在它的身上。就算現(xiàn)在春天了,換了一身毛,那也是細白柔軟,是暖手捂的驕傲。 對于動物,尤其是雄性動物來說,體型和毛發(fā)都是它們吸引異性,和震懾敵人的手段。 以前暖手捂染了跳蚤被剃過一次,現(xiàn)在簡直就是噩夢重現(xiàn)。 胡澈:“噗?!?/br> 暖手捂出離憤怒了。整只兔子猛地跳起來,幾乎是一飛沖天一樣地沖到胡澈面前,和他生死相搏:“嘰嘰?!?/br> 蔡大頭蹬蹬蹬跑過來:“兔兔先生在說什么呀?” 它說,老子和你拼了!林淡在內心默默翻譯,嘴上卻說道:“它說讓大先生和它切磋?!?/br> 蔡大頭嚴肅地點點頭,片刻后:“兔兔先生好厲害啊。大頭肯定打不過它?!辈贿^大先生更厲害啊。 林淡順口就說道:“嗯。你師公也打不過它?!?/br> 白正清充滿威嚴地看了一眼林淡:“嗯哼!” 林淡趕緊糾正:“不過暖手捂畫圖沒有你師公好看?!?/br> 作者有話要說: 蔡大頭╰(*°▽°*)╯:爹,師公(的畫)好好看! 蔡大頭╰(*°▽°*)╯:爹,師公(的茶)好好喝! 蔡大頭╰(*°▽°*)╯:爹,二先生(的飯菜)好好吃! 小國公(=。=):兒砸,你對你先生一家做了神馬? 第158章 癔癥 好不容易擺平了瘋了一樣的暖手捂,胡澈抱著累癱的兔子和林淡抱怨:“明明是你削掉的毛,它干嘛沖著我來?難道我就比較好欺負?”沒道理啊,他明明天天都打贏蠢兔子。 “你嘲笑它了,我又沒有?!绷值哌M廚房,指著門檻虛劃一道線,“你抱著暖手捂站在外面,別進來,省得兔毛亂飛。”就因為他說了實話,他家先生就說要吃小餛飩。 小餛飩做起來略微有些麻煩,尤其北涼的材料并沒有京城那么豐富,林淡幾乎沒怎么做過。 好在白正清也不至于真的生氣,最多是找個借口吃好吃的罷了。一頓小餛飩過后,“恩怨”一筆購銷。唯一留下的后遺癥就是,吃過小餛飩的人都拿出來時不時惦念一下。 鄭大廚在京城的時候,就看著林淡做小餛飩不止一次,也曾經被林悉心指導過。他倒是帶著學徒做過幾次,只是明明用料步驟看著都一樣,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味道總是差一點。只是他這個差一點,對于其他人來說也足夠好吃了。要是味覺不夠敏銳的人,其實也嘗不出什么區(qū)別來。 鄭大廚也正好要研究小餛飩,中午往前衙送點心的時候,小餛飩就出現(xiàn)得多了一些。 這一頓點心是胡澈和林淡用來照顧前來幫忙的學子們的。北涼各方面的條件都和京城不能相提并論,人家不遠千里來幫他們,他們只能在一些生活瑣事上盡可能照料一點??h丞和捕快衙役什么的,只是順帶。 現(xiàn)在縣衙里的人手越來越多,錢主簿閑來無事把每天的點心錢稍微估算了一下,得出的結論讓他嚇了一跳,背地里找了縣丞和典史嘀咕:“這一個月要吃掉幾十兩銀子呢?!?/br> 黃典史如今每天巡邏街道最起碼兩次,對物價十分明白,皺著眉頭疑惑:“都是幾文錢的東西,能有那么貴?” 錢主簿就算給他看:“我這還是只算的材料錢。鄭大廚那樣的手藝,要是放在城里能賣多少錢?” 黃典史頓時就不說話了。敢情就算不加上人工,這胡縣令家一年就要拿出幾百上千兩銀子來?這還只是點心! 他們手下各自有產業(yè),可是北涼那么一個小地方,一年能賺上幾百兩已經算是多了。 黃典史就有些想不通:“人家當官都是為了發(fā)財,你說他們家圖的什么???”當散財童子么? 縣丞砸吧了一下嘴,覺得也不是個滋味:“醫(yī)館和學堂也不賺錢吧?”以前曾大夫經常給人免費看診施藥,現(xiàn)在確實是收錢??墒强丛\的費用并不貴,也就是幾文錢。一般的藥材也不貴,就算一時付不起,也可以幫工抵債。 可是幫忙打掃漿洗衣服被褥,做一些縫補之類的也能算是“工”?醫(yī)館能有多大地方,能有那么多活?再說醫(yī)館光是學徒就有十個,全都是半大小子,難道還做不來這點活計,非得外面請人?更別說醫(yī)館還讓這幾個學徒讀書識字,還教醫(yī)理藥理。換了別家,學手藝的沒讓學徒貼錢已經算是仁善了! 三個人大約又算了一下醫(yī)館的賬,半天念叨了一句:“傻了吧這是?” 胡澈還天天帶頭教老百姓打拳呢!那拳法雖然簡單,但是絕對不粗糙。換了別處,那一定得認真拜了師才能學的。 可要說胡澈他們一家是善人吧?那小子年紀輕輕的,心眼又多又壞,手上也狠。明明是個文官,偏偏人家更喜歡跟人講拳頭,簡直不知所謂!最糟心的是他們還打不過他,不得不聽他的! 三個地頭蛇揣著滿腹的五味雜陳回到家,一個晚上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第二天一早到衙門點卯的時候,紛紛都頂著一雙黑眼圈,看著城里的行人往來如織,突然感慨了一句:“我還沒見過北涼有過這么熱鬧的時候?!?/br> 確實如此。以前的北涼哪里有那么多往來的客商和各色的行人,甚至連書生打扮的學子也為數(shù)不少。當然這其中大部分講好聽了叫附庸風雅,講直白一點那就是假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