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節(jié)
李元昌立刻跪直身體,說道:“請皇上安排人,驗(yàn)明成青云身份!” 有人不滿,“微臣認(rèn)為此事太過荒謬了,微臣無論怎么看,都看不出成大人有半分女兒像,這世間,哪兒有女兒家的長相是英朗俊氣的?” 李元昌立刻厲眼掃向劉素芹,劉素芹渾身一縮,說道:“皇上,這……這成青云會易容之術(shù),她從小到大,最會改變?nèi)巳菝豺_人了。別看她如今是一副俊俏男兒的模樣,可若是讓她卸下臉上的易容偽裝,便能讓她顯出女兒身!” 話音一落,引來無數(shù)道目光,探究又審慎地打量著成青云的臉。 她的易容偽裝,除了南行止能夠辨別之外,這天下恐怕還不會有第二人,能夠察覺出她每次易容之后的細(xì)微差別。 李元昌輕蔑又憤然地看著成青云,臉上一股凌然正氣,厲聲道:“成郎中,你敢不敢換裝卸妝,敢不敢讓人來驗(yàn)證你到底是男是女?” 成青云遲疑,目光閃爍不已。 李元昌話音一落,殿堂之上,立刻有大部分人下跪請旨,懇求皇帝驗(yàn)證成青云身份。 皇帝起身,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氤氳的怒意,咬牙道:“傳宮中嬤嬤過來……” 成青云的心一沉,雙眼立刻涌出淡淡的酸澀。 南行止豁然抬頭,立刻向皇帝行禮,“皇上,成青云是臣舉薦的人,如今也隸屬六部,就算她有罪,也應(yīng)當(dāng)先治臣的罪。”他瞇了瞇眼,態(tài)度冷硬強(qiáng)勢,朗聲說道:“若是皇上非要驗(yàn)明她的身份,也請皇上讓臣在一旁看著。她如今還是朝廷命官,不得受任何人折辱?!?/br> “準(zhǔn),”皇帝僵著臉,頓聲道。 半盞茶光景后,兩個專門調(diào)養(yǎng)出來的嬤嬤便被帶到了殿外。 成青云與南行止一同前往含元殿偏殿之內(nèi),兩個嬤嬤立刻恭敬卻謹(jǐn)慎地跟了進(jìn)來。 照皇帝的吩咐,兩個嬤嬤是要讓成青云褪去身上的衣服,以嚴(yán)明身份的。但南行止形影不離地跟了進(jìn)來,她們不敢造次。 好在偏殿內(nèi)有屏風(fēng),成青云轉(zhuǎn)入了屏風(fēng)之后,看了南行止一眼。 南行止將兩個嬤嬤擋在屏風(fēng)外,伸手將成青云攬入懷中。 成青云輕輕地推了推他,輕聲道:“我?guī)Я艘律讶雽m的。”她抿唇,“早知他們有這樣的準(zhǔn)備,我庶母……” 南行止蹙眉,“別怕,”他輕笑,“很快就過去了。他們不過也是窮途困斗垂死掙扎而已?!?/br> 成青云從寬大的袖中拿出一套春衫,這是一套簡約的襦裙,月白輕紗之上,浮光掠影,如江上白露,似水中漣漣芙蕖。 南行止輕輕撫上她的頭發(fā),摘去她的發(fā)冠,發(fā)簪,一頭輕而柔的青絲撲泄而下。他珍重而輕柔地捧在手中,說道:“我為你綰個發(fā)髻吧?!?/br> 她心頭微微一蕩,沒有遲疑,點(diǎn)了點(diǎn)頭。 偏殿內(nèi)沒有梳妝鏡,也沒有軟紅旖旎的妝臺粉飾,唯有從窗欞之中流瀉而下的皎皎日光,靈動曦曦。 她轉(zhuǎn)過身去,察覺他拿出小小的木梳,輕輕地從發(fā)根梳到發(fā)尾,分出大半頭發(fā)出來,慢慢地編結(jié),輕綰,又用簪子輕輕固定。他動作很快,發(fā)髻也綰得簡單,她用手摸了摸,再對著地上的影子看了看,認(rèn)不出到底是什么發(fā)型。但綰得很精神,也并沒有平常女子的過分婉約嬌柔。那支本屬于文官才會簪戴的發(fā)簪,將靈動的發(fā)髻點(diǎn)綴得恰到好處。 屏風(fēng)之外的兩個嬤嬤面面相覷,想要查看,卻不敢輕舉妄動。 成青云也沒管南行止在場,褪下朝服。她鮮少著女裝,穿起來很是笨拙。南行止為她系好衣襟,束好腰帶,扣好環(huán)佩,將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打理得精心妥帖。 一轉(zhuǎn)身,南行止便愣住了。 她亭然而立,不見女兒嬌媚,卻顯出幾分英氣颯爽,就連那身輕柔旖旎的衣裳,輕著在她身上,也煥然有了生機(jī)一般。 裙裾輕垂,似漣漪回蕩,舉手投足,青松韌勁,柔而剛,美而定! 霎那驀然,這滿殿流轉(zhuǎn)的曦曦之光,都宛若是她周身逶迤綻放的光華。 成青云微微抬步,漣漣輕柔的裙裾險些絆了她的腳,她僵了僵,用手提了提裙擺。 南行止無奈地笑了笑,微微俯身為她理了理裙裾,說道:“步子邁小一些,抬腳不要抬太高,這樣就好走一些了。” “穿裙裾太麻煩了,”成青云蹙眉,“還有這頭發(fā)……”她不敢亂動,生怕頭發(fā)會散。 南行止忍俊不禁,“若是不習(xí)慣,以后都穿男裝吧。反正本朝的女子,也有不少崇尚男兒裝的。”他定定地看著她。 她忽而想到什么,拿出一瓶細(xì)膩的油膏來,涂在臉上。南行止吩咐人去弄了些水來,成青云將水撲在臉上,用手絹擦去,臉上的偽裝漸漸地消失。 似云銷雨霽,云開霧散,原本英朗被偽裝修飾過的五官和容貌慢慢露出本來面目。 南行止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倒讓成青云十分不好意思。心底的惶恐不不安,驀然間化為羞澀,她不太敢直視他,只好低下頭去,無聲地擦臉。 南行止曾想象過成青云卸去偽裝之后的模樣,可那些幻想,都在這一刻幻滅。只有真的觸及,真的目睹,他才真實(shí)地感受到,心底的那份悸動與期待,是那樣的砰然又強(qiáng)烈。 她比他想象得更加美好,這一刻,值得他花更長更長的時間去等待。 待所有的偽裝都褪去之后,他才端詳她的模樣。若說她男裝英氣十足,那么她真實(shí)的模樣,就有英氣六分,另外四分,是無法言說的清姿氣宇,是難以描繪的卓然芳華。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似寫意的丹青,分明是輕描淡抹,卻精致而清絕,丹青畫筆難以訴說,清歌詩詞無法描述。 這才堪是玉竹清卓,這才堪是碧玉年華。只怕是窮盡世間之詞,也無法訴說南行止看到她真實(shí)容貌時的悸動。 “世子,”屏風(fēng)之外有人催促,成青云轉(zhuǎn)頭,雋眉輕蹙。 南行止這才恍然清醒,輕輕地握住成青云的手,與她一同轉(zhuǎn)出屏風(fēng)。 第311章 鳳凰涅槃 屏風(fēng)外的兩個嬤嬤本準(zhǔn)備上前去執(zhí)行圣意的,甫一見到南行止帶著一個玉竹般的女子走出來,瞬間瞪大了眼睛,浸yin的眼光瞬間呆滯癡傻,驚怔地看著成青云,嘴巴越張?jiān)酱螅敝脸汕嘣婆c南行止偕同走出偏殿。 殿外陽光正好,光影似霰,照得巍峨的皇城熠熠輝煌。 成青云放開南行止的手,還未走進(jìn)含元殿,便見殿內(nèi)的人煞那間死寂一片,眾人紛紛轉(zhuǎn)過頭來,目光一瞬呆滯凝固在她身上,不可置信,又驚羨又愕然。 她穩(wěn)步入殿,在眾目睽睽之下,欠身向皇帝叩拜。 皇帝瞬間沉了一口氣,看著成青云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李元昌依舊背對著成青云跪著,暗哼一聲,轉(zhuǎn)過頭來,目光微微一閃,怔愣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你……你、你……你是成青云?”李元昌失魂般伸出手,指了指成青云,一臉不敢置信。 成青云倨冷得睥了他一眼,不動聲色。 滿堂的寂靜之后,便是滿堂的嘩然,滿朝文武在驚羨過后,發(fā)現(xiàn)成青云的確是女兒身,頓時憤怒、排斥,甚至有人一想到這么長時間,竟毫不知情地與一女子為伍,甚至這女子功勞風(fēng)頭遠(yuǎn)遠(yuǎn)蓋過自己,怒火便更加強(qiáng)烈。 李元昌也快速從驚訝之中清醒過來,趁機(jī)說道:“皇上,成青云的確為女子之身。自古以來,女人便不可為官上朝,她竟欺上瞞下,扮作男人上朝,欺君罔上!若非有所圖謀,又怎么敢做出這樣的驚人之舉?” 皇帝僵直的脊背緩緩放松,他瞇了瞇眼,神色凝肅。 “李舍人,”南行止似笑非,“莫須有的罪名,只怕隨口就能編造出來吧?” 李元昌見南行止神色凌厲,原本強(qiáng)硬的氣息頓時滅了一半。他咬牙,“世子,下官所言句句屬實(shí),哪里有什么莫須有?”他輕蔑地看向成青云,說道:“下官檢舉成青云女扮男裝欺君罔上可是莫須有?” 南行止沉沉地逼視著他,輕柔而陰冷地說道:“你一個小小的中書舍人,竟然還知道這么多?誰給你的權(quán)力和途徑?” 李元昌頓時一梗,張口語言,卻不能辯解。 南行止蔑然一笑,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人群,“不過,既然你能查出來,也算是你能耐。但你也得弄清楚,有些東西,是你不該去查的,你一旦查清楚了,就算是越權(quán),以你如今的官位,你查得了嗎?” 李元昌臉色頓時一白,強(qiáng)撐得跪著,說道:“下官……下官自有門道和方法……” “什么門道什么方法?”南行止倒也不急,“不然,你先說一說,你是如何知道成青云的圖謀的?” 事已至此,李元昌握緊拳頭,一咬牙,說道:“成青云與成青嵐這對兄妹,并不是普通的人,而是逆賊之后!” 霎時一靜,眾人紛紛側(cè)目,驚然寂靜,不敢妄言。 “逆賊?”皇帝沉了臉色。 李元昌如同抓到了最后一縷救命稻草,連忙說道:“皇上,成青云與成青嵐進(jìn)入朝堂,居心實(shí)在危險!因?yàn)樗麄兌?,都是逆賊禹王之后!” “說得好!”在眾人驚訝之前,南行止搶先打斷,厲聲道:“眾所周知,禹王一案,是先皇親自審判,審判之后,為皇室顏面顧慮,考慮到禹王為皇室血脈的尊嚴(yán),便將禹王一案的所有痕跡盡數(shù)抹滅,就算禹王有后,就算禹王還有部下殘留,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李元昌啞口無言,惶惶不安地看向皇帝。觸及到皇帝的目光,他全身一顫,低下頭。 南澈冷笑,“只怕,有人把李舍人當(dāng)?shù)妒沽?,”他就溫和平靜地看著李元昌,目光循循善誘,又語重心長地說道:“李舍人,你背后的人,這是在利用你,說不定將你利用完之后,你就成為了一枚棄子?!?/br> 李元昌欲言又止,似被說中了心頭的顧慮和惶恐,他眼底一瞬閃過掙扎與矛盾。 他哽咽,咬著牙,說道:“下官不知道世子和王爺在說什么……”他垂著眼,一字一頓說道:“皇上,微臣只是一心向著皇上,絕對不容許有危害皇上危害江山的人出現(xiàn)在朝廷之上?請皇上三思,請皇上查明真相,除去亂臣賊子!” 成青嵐立即執(zhí)笏而出,重重地跪地叩首,“皇上!皇上若是要治微臣與青云之罪,臣無話可說。臣是青云的長兄,小妹無知,長兄之過!若有罪,臣愿一人受罰,更愿替青云受罪?!彼揲L俊利的眼眸將李元昌一掃,說道:“但李舍人所言,什么逆賊圖謀,臣認(rèn)為不過是欲加之罪!否則,就請李舍人拿出證據(jù)來!” 李元昌倏然對成青嵐怒目而視,“成侍郎,要證據(jù),劉素芹就是最好的證據(jù)!”他轉(zhuǎn)頭,看向在一旁畏縮著的劉素芹,厲聲問道:“劉氏,把你所知道的一切統(tǒng)統(tǒng)說清楚!” 劉素芹面色蒼白,恐慌不已,她支吾幾聲,語無倫次地說道:“皇上,大人,民婦……民婦只知道,老爺是京城當(dāng)官的,似乎是在大理寺為官,官職并不低。叫……民婦只是后宅婦人,并不懂得官場上的事情,只是偶爾聽夫人說起,老爺是少丞……或者又是其他的,民婦不懂,民婦也不清楚。但是……但是民婦敢肯定,老爺因?yàn)榈米锪讼然?,所以滿府被查抄了,夫人……夫人也因?yàn)榇耸露詺⒘?,府上的其他人,有的被老爺遣散,有的變?yōu)榕?。老爺,老爺也是在此之后,帶著民婦和……和一雙兒女南下到成都的……” 劉素芹一聲聲,一字字,如錐子一樣,狠狠地捶打在成青云心頭。 她從來都不清楚,原來自己的母親,是因?yàn)楦赣H的牽連,而自殺的。她死死地咬著唇,雙眼泛紅。 “你既然只是一個下人,又怎么如此清楚當(dāng)時的情況?只怕是你記錯了吧!”有人質(zhì)疑。 “不!”劉素芹搖頭,“民婦記得很清楚?;噬系娜藖砀喜槌那耙煌砩?,夫人……夫人還偷偷出了府。”她哽了哽,“她臨走前,還告訴我,說是要去一位皇親家中求情……我知道,夫人去了之后,便沒再回來。可第二日,皇上就下旨,抄了府,查了老爺。老爺本來是要被治罪的,但夫人去求了情之后,老爺只是被革職,貶為庶民……不久之后,老爺便帶著兒女下成都,我也跟著去了……” “這么手來,你一直都知道,成侍郎與成青云,根本就不是親兄妹!”李元昌咬牙切齒,陰冷地笑著問道。 成青云豁然轉(zhuǎn)頭,死死地盯住劉素芹。 “……是,”劉素芹怕極了,也不敢去看成青嵐與成青云。 成青云死死地拽著拳頭,險些控制不住沖上去追問。南行止回頭飛快掃了她一眼,制止了她。 “既然你一直都知道他們二人不是親兄妹,也知道成青嵐并非你丈夫親生,為何從不懷疑,也不向任何人說清楚?”皇帝審問。 劉素芹搖頭,“皇上,這不怪民婦啊……民婦也是被逼的!”她佝僂著脊背,磕頭匍匐著,“老爺……老爺也是看在我曾經(jīng)伺候過夫人的份兒上才肯帶著我……他娶了民婦,若是民婦敢透露任何一個字,他就要休了我,并且要將我打發(fā)去流放?!彼砬蟮乜粗驹谒砬暗娜?,悲憐地哭訴著:“而且……而且他還說,若是我透露半個字,就不會將家產(chǎn)留給我……” 成青云嫌惡地閉眼,對劉素芹簡直厭惡到了極致。 “那你可知,成青嵐的身份?”皇帝冷漠地問道。 “民婦不清楚啊……”劉素芹倉皇地?fù)u頭,“民婦一開始雖然知道他與那個謀逆的王爺有關(guān),可是并不知道他就是……那個王爺?shù)膬鹤印!彼眯渥硬亮瞬裂蹨I,“老爺只是告訴我,成青嵐是他同僚的兒子……那同僚因?yàn)橛硗跻话副粻窟B了,所以將兒子給他收養(yǎng)……” 成青嵐蹙眉,霎時間,眉宇里透出殺意。 南澈轉(zhuǎn)身,向劉素芹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冷然問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成青嵐是禹王之后?你有什么證據(jù)?” 劉素芹被南澈周身冷戾威嚴(yán)所震懾,立刻低伏下去,“民婦……民婦不知……” 南澈冷笑,不再理會她,轉(zhuǎn)身面向皇帝,行禮說道:“皇上,這民婦所言,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還未可知。說不定,她就是受人威脅,胡編亂造說出這一通話來。僅僅憑多年前的模糊印象,就能斷定成家兄妹是禹王或者禹王余黨之后?說到底,也不過是她的一面之詞而已!” “皇上,”南行止不緊不慢地上前,朗聲說道:“臣與王叔看法相同。就算這劉氏真的是成家兄妹的庶母,那她所說的話,也并不可信?!彼⑽⑻裘?,眼尾余光掠過劉素芹,笑道:“這劉氏,所言到底是真是假,恐怕得細(xì)細(xì)審查才好?”他頓了頓,若有所思,繼而道:“皇上,不如就將此人交給微臣,臣讓大理寺或者刑部連夜審查此人,就不怕她吐不出一個真字?!?/br> 第312章 押后聽審 皇帝聞言,立即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