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碩鼠碩鼠

    清晨的街道還不算擁擠，可熙熙攘攘，漸漸熱鬧。兩人策馬緩緩地穿梭在街道上，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成青云總算知道南行止要帶她去何處。

    “去平王殿下府上嗎？”成青云問。

    “是，”南行止策馬前行，端坐于馬背之上，談笑之間，清貴意氣。他行駛平穩(wěn)，身后的披風(fēng)輕垂，越發(fā)顯得玉立清卓。他看向成青云，輕聲說道：“沈太妃被害時，王叔曾在她的手心里發(fā)現(xiàn)異常，他已經(jīng)回府這么久了，或許已經(jīng)得出結(jié)果了?！?/br>
    成青云蹙眉，欲言又止。

    南行止敏銳地看了看她，說道：“你有話想說？”

    定了定心神，成青云策馬靠近南行止，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中秋之夜，所有的人墜入密室，當(dāng)時有人啟動了軟榻小案之下的機(jī)括。其實……”

    “其實，平王叔是最有嫌疑啟動機(jī)括的人。”南行止沉沉地說道。

    成青云一頓，沉靜地看著他。

    “第一，王叔是皇族的人，若是他知道皇宮之中的密室，也無可厚非，何況，他還是先皇的親兄弟。第二，當(dāng)時所有的人都沒有坐在軟榻上，而唯獨王叔，他坐在軟榻之上，輕而易舉地就可以觸碰到機(jī)關(guān)。不是嗎？”

    “竟然如此，”成青云疑惑地看著南行止，“平王殿下還沒有擺脫嫌疑，世子為何要相信他，甚至讓他去查看沈太妃手心里的異常？”

    南行止眸色一沉，秋日清透的晨光熠熠生輝，卻在他眼底覆著陰翳，“若是王叔真的可疑，倒可以借著此事試探他一下。”

    街道之上行人漸漸擁擠，人聲漸漸鼎沸喧囂，成青云卻聽清了南行止這句話。

    或許，他并不想懷疑南澈，正如她不想懷疑成青嵐一樣。

    兩人策馬到了平王府，門房立恭敬地迎了出來，將兩人的馬牽走。

    小紅馬很是依依不舍，一步一回頭地跟著門房走了。

    成青云看著小紅馬的背影輕笑，“很好，像乖狗一樣……”

    南行止蹙眉，“你說本世子送你地千里良駒像狗？”他無聲一笑。

    成青云干澀地笑了笑，“我這是在夸小紅馬忠誠戀主?！?/br>
    南行止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徑直入了府。

    平王府府內(nèi)所植植物，應(yīng)隨四季變化，夏日里蒼翠蓊郁，如今入秋，如翠的林園染上秋色，秋意淺淡，似人飲酒微醉。

    拐進(jìn)了正院，門房退下，換做一位細(xì)心謹(jǐn)慎的侍女領(lǐng)路。

    “王爺在后院藥房之中，已經(jīng)吩咐過了，讓奴婢帶著世子和大人進(jìn)去?！笔膛f道。

    成青云與南行止踏著紛紛落葉的小徑，不緊不慢地到了后院，后院之內(nèi)藥香清廖，若有似無。

    “王爺就在藥房之中?！笔膛种噶酥冈簝?nèi)的殿宇，欠身告退。

    這殿宇處于一片園林之中，園林雅致清靜，雖精巧恢宏，可坐落在平王府內(nèi)，卻猶如一座林間草廬，隱于云深之山。

    庭院內(nèi)，風(fēng)起時，唯有落葉婆娑掃地之聲。

    南行止帶著成青云一同進(jìn)了院子，站于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便聽見門內(nèi)傳來一聲：“進(jìn)來?！?/br>
    南行止進(jìn)了屋內(nèi)，明亮爽朗的光線似水痕般，被鏤花的窗戶切割成束束明媚的光束。成青云一走近，才發(fā)現(xiàn)南澈坐在軟榻上。

    他一身青色寬松的深衣，衣袂迤邐而柔軟，端然而坐，似遺世獨立的仙人，道骨清逸飄然。

    見兩人走進(jìn)，他將手上的書隨手放在一旁的軟榻上，輕輕地看了看南行止，說道：“我估摸著，你這兩日就該到了，沒想到，來得這么快?！?/br>
    南行止恭敬地行禮，“王叔，案情緊急，又關(guān)系到皇室之中的人，不管如何，都要快。越是拖延，對案情越是不利?！?/br>
    南澈起身，走到桌案前，從桌下提出兩只籠子，籠子里竟然鮮活靈動的老鼠，有一兩只老鼠甚至趴在籠子欄桿上，不停地啃嚙著，打磨牙齒。

    南行止蹙眉，后退一步，“王叔還有心思養(yǎng)老鼠？”

    南澈臉色隱忍，轉(zhuǎn)身走到軟榻前，從榻上拿出一個盒子，打開之后，拿出鹿皮手套戴上，拿出面巾蒙上。

    “這些老鼠，剛剛從胎里出生時，我就讓人養(yǎng)著了，平時若是有藥物需要實驗，我都會請它們來幫忙?！蹦铣簩⒆腊干系膸讉€瓶子擺好，拿出其中一盞琉璃瓶，輕輕晃了晃瓶中的液體。

    “這是在沈太妃的手心里發(fā)現(xiàn)的些許微末的藥粉，我?guī)Щ貋碇?，將藥粉化在了水中，毒性已?jīng)不大了?！蹦铣赫f完，看了看成青云，對她招了招手。

    成青云恭敬地走過去，不疑有他。

    南澈說道：“桌案上有些點心，你放一些在碟子里?！?/br>
    成青云照做。這些點心雖然精致，可都涼了，味道并不一定好。

    “你將這琉璃瓶之中的藥水倒一些在點心上，記得，只需倒一點點。”南澈繼續(xù)吩咐。

    成青云將琉璃瓶傾倒，慢慢地傾灑了些藥水在點心上。

    “好了，去喂老鼠吧，”南澈說道。

    成青云臉色微微一沉，忍著不適，將老鼠籠子打開，快速地將碟子放進(jìn)了其中一個老鼠籠子里。

    很快，籠子里地老鼠紛紛蠕動著鼻尖，靈活敏捷地圍到碟子旁，快速地啃食著點心。

    “王爺在沈太妃手心里發(fā)現(xiàn)了藥粉……”成青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籠子里的老鼠，“是毒藥嗎？”

    “毒性并不大，不至于致命?！蹦铣赫f道。

    南行止輕輕地拍了拍成青云的肩膀，遞給她一張干凈的手絹，成青云趕緊擦了擦手。

    大約半盞茶的光景過去之后，籠子里的老鼠突然間變得全身癱軟，四肢僵硬，甚至輕輕地抽搐，有的僵直地躺在籠子里，一動不動，嘴巴顫抖地輕輕地長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這是……中毒了？”成青云指著籠子里的老鼠，錯愕地問道。

    “只是全身痙攣麻痹了?！蹦铣合訍旱乜戳艘谎刍\子里的老鼠，蹙眉說道。

    “麻痹？痙攣？”成青云咬唇，“什么東西，服下之后能有這樣的效果。”

    “西域有種草藥，叫做胡蔓草，”南澈轉(zhuǎn)身，從身后的成排成排的藥柜之中抽出一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株曬干了的植物。

    “這便是胡蔓草，相傳，是制成華佗麻沸散的其中一味草藥。能讓人全身麻痹，失去知覺?！蹦铣赫f道。

    “這種藥難得嗎？”成青云問。

    “并不難得，”南澈搖頭，“雖然傳自西域，但是如今本朝也有人種植培育此藥。而且也是一種常見的草藥。主要用于治療四肢拘攣、惡瘡疥蟲、咳逆上氣等?！?/br>
    成青云說道：“方才的藥水，是從沈太妃手心里的藥粉化的，只是這么一點點，就能讓這么幾只老鼠全都麻痹痙攣？”

    南行止冷聲說道：“可見，這藥粉是經(jīng)過高度提煉的，藥效很大。”

    成青云皺眉，若有所思，“沈太妃的手心里，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粉末？她自己沒發(fā)現(xiàn)嗎？”

    “粉末大多隱藏在她的指甲和護(hù)甲之中，”南澈解釋道，“應(yīng)該是她拿月餅或者其他東西吃時，將藥粉吃下去的?！?/br>
    “這么說來，沈太妃在服下胡蔓草的藥粉之后，覺得身體有些麻痹不適，所以才會留在拙政殿之中休息，宴會散場時，她的身體，其實已經(jīng)開始痙攣麻痹了？所以兇手將她殺害時，她才無法反抗，也無法呼救?！?/br>
    南澈不置可否，只是冷靜而疏淡地說道：“案情分析和推斷是你的事情。”

    成青云稍稍一頓，抿了抿唇，又突然想到什么，當(dāng)即從袖中拿出手絹，將手絹里的銀針拿出來。

    她遲疑一瞬，硬著頭皮厚著臉皮將銀針遞給南澈，恭敬地問道：“王爺，可否請您幫我查一查，這銀針之上的毒是否是胡蔓草……”

    南澈微微沉了沉眸，狐疑地看著她。

    “這銀針之上的毒，是在三公主的身上發(fā)現(xiàn)的?！彼种钢约旱挠叶?，“在下在三公主的右耳之下發(fā)現(xiàn)了一處尸斑，用銀針試過之后，銀針發(fā)黑……”

    南澈用手絹包裹著手指，將她手里的銀針拿了過去。

    另一只籠子之中的老鼠依舊活蹦亂跳，南澈定了定，抬頭看向成青云，沉聲道：“你抓一只老鼠出來。放在那只籠子中。”

    成青云頭皮一麻，倒也不是害怕老鼠，而是看著那些渾身黑不溜秋的老鼠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警惕又不悅地看了南澈一眼，正想質(zhì)問為何。卻聽南澈說道：“為師的話你也敢不聽？”

    成青云肩膀一縮，心想自己竟然忘了這一層。對外，南澈是她的老師！

    她曾經(jīng)還恬不知恥地尊稱他為“老師！”老師有命，她怎么干不尊？

    她閉了閉眼，看準(zhǔn)一只老鼠，快速下手抓住老鼠的脖子，將老鼠提了起來，也不管老鼠如何掙扎尖叫，惡狠狠地將它扔到另一只籠子里。

    那籠子里的其他老鼠都痙攣麻痹了，一動不動。

    南澈看了看手中的銀針，對準(zhǔn)那只老鼠的背部，扎了下去。

    老鼠“吱”一聲，驚痛地滿籠子亂爬。片刻之后，也許是痛過了，便安靜下來，蹲在籠子的角落里舔毛。

    成青云蹙眉，探究又急切地希望看到老鼠中毒的反應(yīng)。

    “再等等，”南行止說道，“銀針之上的毒可能很少，毒性較弱。”

    成青云拿起一旁的筆，沾了些墨，往老鼠身上涂了些墨汁，一抬頭，見南澈目光沉沉地看著自己，她連忙解釋道：“我怕這只老鼠倒下之后，我分不清……”

    “這里的每一只老鼠都長得不一樣，本王……”南澈睨了她一眼，狐疑問道：“難道你連這點細(xì)節(jié)觀察能力都沒有，那你如何斷案？”

    成青云欲言又止，又覺羞愧難言，只能靜默不語。

    “行之有極強(qiáng)的細(xì)節(jié)觀察能力和記憶能力，你平時與他相處較多，可向他請教請教?！蹦铣撼谅曊f道。

    “是，”成青云盯著籠子里的一群老鼠，是在看不出這里的老鼠有什么不同，都是尖嘴尖耳，黑黢黢的。

    第211章 夜下京城

    大約半刻種之后，被銀針扎過的老鼠突然癱軟地倒下了，全身痙攣、微微發(fā)抖，驚恐地想要尖叫，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看來，也是中了胡蔓草。”南澈說道。

    “服下胡蔓草之后，多久之后會恢復(fù)正常？”成青云問。

    “就如今這種劑量，大約一個時辰左右?！蹦铣簩⒒\子關(guān)好，吩咐人帶了下去。

    一個時辰，時間已經(jīng)足夠了。

    若是三公主被人刺入胡蔓草的毒液，不過片刻就會全身痙攣。那么趁著三公主藥效發(fā)作期間，兇手對三公主痛下殺手，定然悄無聲息，神不知鬼不覺。何況，當(dāng)時在密室之中，漆黑一片，沒有任何人能夠及時查看其他人的安危情況。

    沈太妃與三公主為何被害卻不反抗呼救的原因已經(jīng)明了，那么其他線索呢？

    成青云依舊心事難解。

    南澈并未多加理會二人，直接將二人請出了藥房。

    南行止并不多做停留，行禮謝過之后，帶著成青云便離開庭苑。

    “你可還懷疑王叔是兇手？”南行止輕聲問。

    成青云全身微微一僵，“于情于理，我都不該懷疑王爺，可能夠?qū)⒂卸镜乃幉葸\(yùn)用得如此自如的人……當(dāng)時在密室之中的人，目前來看，或許也只有王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