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熟練地洗鍋、舀水、放盆子,將餅放進(jìn)去,生火,添柴,將水煮沸。 她坐在灶臺前,看著灶爐中的火焰,慢慢地似乎聞到一股酸味…… 白思雨似很是愧疚不安,竟慢慢地走了過來,局促地看著她。 “大人……我來生火吧……這柴,有些潮……不好生火……” 這柴火的確不好,應(yīng)該也是白司琪買的。這樣的柴雖然不好,但是便宜。燒起來的時候,煙很濃。 但是這煙中,帶著一股淡淡的酸。 “的確不好生火,”她抬頭看著白思雨,問道:“你受傷的這段時間,都是你哥哥生火做飯嗎?” “嗯,”白思雨僵硬地點頭,“他一開始,很不,熟練,后來,就會了。每次,很快就生,起來了?!?/br> “如此,”成青云將后背的幾根柴拿起來看了看,又放回去。 堅硬又干柴的餅再次蒸煮過之后,成青云端起來,往上面撒了些鹽。 “好了?!背汕嘣瓢扬灧呕刈郎希疽獍姿加赀^來吃。 蒸煮過后的餅口感軟了許多,至少很容易咽下去了,味道也不再那么寡淡,有些淡淡的咸味。 白思雨依舊吃得很慢,但似跟吃白司琪的餅沒什么區(qū)別。 吃過之后,成青云把驢牽了出來,白思雨已經(jīng)將擺磨喝樂小推車推了出來,成青云將推車綁在驢身上。 白思雨坐在推車上,被驢拉著,慢慢地向前走。 原來是這樣上街去。成青云為她拉著驢,謹(jǐn)慎小心地穿過傍晚之后人潮涌動的街頭,向著錦云教坊而去。 大概走了半盞茶光景,總算到了錦云教坊樓下。 錦云教坊之中,已經(jīng)歌舞升平,燈光旖旎。樓下的街道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攤子,每家攤販的燈箱,將這條繁華喧囂的街道,映襯得無比絢爛綺麗。 尋了許久,才在密密麻麻的攤販之間,找到一處小小的空隙,將推車推進(jìn)去,擺好。 白思雨從推車上,拿了一張小墊子,放在地上,僵硬的半身,坐下去,抬頭看著錦云教坊,似這樣看著,就能看見白司琪。 她思索了片刻,從攤上拿起一個磨喝樂,遞給成青云,“大人……這是我,做的磨喝樂,沒有我哥哥,做得好,但是……感謝大人,今天幫我……” 一個磨喝樂并不便宜,白思雨手中的磨喝樂,是一個抱著鯉魚的娃娃,憨態(tài)可掬,模樣可人,仿佛剛出生的娃娃,白白胖胖。 成青云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很可愛?!?/br> 白思雨將磨喝樂放她的手里,“這個,很吉祥……許多人,愛買……因為,大家都……想要生一個,這樣的胖娃娃?!彼虼叫α诵?,“大人,若是你,以后成婚,也會生,一個這樣的,可愛娃娃?!?/br> 這本是作為生意人的客套吉祥話,為了能將磨喝樂賣出去,但是成青云卻聽得心神蕩漾,她看著這個磨喝樂,臉微微泛紅。在絢麗交織的光影中,她臉色難得晶瑩紅潤,帶著幾分委婉的羞澀。 她把磨喝樂放進(jìn)袖口中,說了聲謝謝。 白思雨輕輕搖頭,也不顧著做生意,只呆呆傻傻地看著錦云教坊,期盼著,渴望著,等待著。 有人來看磨喝樂,她也淡淡地樣子,反正她說話說不清楚,也不過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態(tài)度讓人覺得冷淡。 來買的顧客,不喜歡她這樣冷淡的態(tài)度,干脆走了。 成青云也干脆坐下來,看著錦云教坊。 教坊之中,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 門口進(jìn)進(jìn)出出,身著錦衣的千金與少爺,在如夢醉生的地方來來往往。 許久之后,成青云微微一愣,似乎看到從教坊中走出一個熟悉的人。那人一身錦繡,折扇在身,身后跟著個如猴一般的小廝。 成青云倏然起身,驚愕地看著那剛剛從教坊中出來的人。 還未站直,膝蓋突然頂?shù)桨姿加?。她感覺白思雨全身猛地一僵,當(dāng)即就拉起攤子上的布,遮住自己的臉,顯得十分驚恐緊張。 她整個人努力地想要蜷縮起來,身體完全被布擋住,有人來買磨喝樂,她也不搭理。 “你怎么了?”成青云愕然地俯下身,問道。 “我……我不舒服,”白思雨顫抖著聲音說道。 成青云蹙眉,抓住她的手,卻發(fā)現(xiàn)她的手抖得厲害,手心甚至冒了汗。她不知如何是好,便說道:“不如我現(xiàn)在去找你哥,讓他把你帶回去?!?/br> “不!”白思雨驚叫一聲,“大人,你別走,我,一會兒,就好了……” 成青云遲疑片刻,審慎地看著她,輕輕地點頭。 她抬頭,去看剛才從教坊中走出來的一對主仆,卻只看見街頭涌動的行人。 許久之后,白思雨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放下布,露出臉來。 “好了嗎?”成青云問道。 “嗯,”白思雨輕聲地回答,臉色卻蒼白如紙,雙眼渙散濕潤,似心有余悸。 成青云擔(dān)憂地看了她一眼,“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你這樣如何買東西呢?” 白思雨搖頭,“我要,在這里……等哥哥。” 成青云無奈地蹙眉,稍稍猶豫了片刻,說道:“我去教坊為你找他,你在這里等著。” 她繞過街道,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胡柴也在,便放心地將白思雨獨自留在那里,進(jìn)了錦云教坊。 錦云教坊之中,衣香鬢影、歌舞升平,歡聲笑語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成青云快速穿過旖旎的藝女與風(fēng)流的男人們,快速上了樓。問了來迎接的藝女白司琪的位置,便直接去找。 教坊中的藝女伶俐聰慧,自然還記得成青云,知道她是個貴客,便恭敬地為她帶路。 白司琪若是接到了磨喝樂的生意,便會獨自在單獨的小房間中制作。 成青云急切地推門進(jìn)去,坐在凳子上專心致志地用細(xì)竹片雕鏤磨喝樂的白司琪愕然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似乎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何事。 成青云莽撞地進(jìn)門之后,一時也覺得自己太過魯莽,想要道歉,卻不經(jīng)意看見桌上的磨喝樂。 那磨喝樂她太過熟悉了,那眉梢眼角的一顰一笑,一喜一嗔,甚至是眼底微弱難以發(fā)現(xiàn)的小動作,都異常熟悉,可是又讓她異常別扭。 那磨喝樂一身青衫常服,青絲高綰,神態(tài)疏懶卻自有一股風(fēng)流英氣。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十分的肯定,這磨喝樂,就是她自己。 這便是南行止讓白司琪做的磨喝樂,沒想到早就完成了。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連磨喝樂身上衣服的材質(zhì),以及交領(lǐng)袖口的細(xì)節(jié),都做得一模一樣,精細(xì)考究到極致。 “大人,”白司琪小心翼翼地將那磨喝樂拿起來,放在墊了柔軟木屑的盒子里,恭敬地遞給她,“世子吩咐在下做的磨喝樂,在下剛剛做好,大人既然來了,還勞煩大人代為轉(zhuǎn)交給世子?!?/br> 成青云恍惚地接過盒子,把自己的來意都給忘了。 第124章 當(dāng)年玉笛 成青云將盒子放進(jìn)袖口,看著白司琪,問道:“你怎么還不回去?” 白司琪溫和謙虛地笑了笑,指著桌上一個還未完成的磨喝樂,說道:“樓三娘托在下為她做一個磨喝樂,她要得急,在下還未完成。所以就想多留一會兒,趕著多做些。” 那桌上立著一尊還未完成的磨喝樂,是一位娉婷婀娜的少女,少女衣裙翩躚,面若玉盤,體型稍稍瘦弱,但細(xì)骨風(fēng)韻雅致。尤其是眉眼之間的笑意,倒是有著與平常女人不同的桀驁與孤冷。 她腰間束著綾羅腰帶,腰上別著一只玉笛,玉笛之上,隱約可見,有繁復(fù)細(xì)膩的雕刻花紋,仔細(xì)再看,竟是一只盤旋云間的鳥。鳥羽修長紛紛,回旋如燕。 “這不會是教坊的藝女吧?”成青云好奇地問道。 白司琪欽佩地看了她一眼,點頭,“是,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成青云指著那藝女腰間地玉笛,說道:“這玉笛如此精致絕妙,用上好的玉做成,若是不懂笛的人,不會用這么貴重地玉笛。何況,你說這磨喝樂是樓三娘托你做的,那么這女子大約與樓三娘一樣,是一位藝女?!?/br> “大人推測得不錯,”白司琪輕輕一嘆,“這是樓三娘一位已故的友人。這腰間的玉笛,的確是這位姑娘最喜愛也最擅長的玉笛?!?/br> “為何她的笛子上,雕刻著鳥?” “此鳥名為青鸞,這藝女的名字也叫青鸞。”白司琪說道。 成青云微微定了定,笑道:“既然是一位已故的友人,你自然沒有見過她,那么你又如何得知她的長相?” 白司琪聞言一笑,“樓三娘給了我一幅畫,讓我照著畫做的?!?/br> “什么畫,方便給我看看嗎?”成青云見那桌子旁,果然放著一幅畫卷,畫卷并未展開。她走過去,拿起來,握著卷柄,慢慢地展開。 畫上緩緩出現(xiàn)四位姿態(tài)各異的女人,有的雍容,有的靈動,有的孤冷,有的嫻雅。 畫筆絕妙,栩栩如生,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了一場歡盛的歌舞作樂圖景。 圖畫中,中央的女子一身霓裳羽衣,胡璇翩飛,旋轉(zhuǎn)如燕。其余幾位,分別坐仕于兩旁,彈琴吹笛,撥弦擊鼓。 那位一身白紗,年輕孤傲的少女,吹著笛,靜靜地坐在一叢芍藥之旁,清艷難掩。 這位就是白司琪說的青鸞,也是桌上那尊沒有完成的磨喝樂的原型。 成青云忍不住認(rèn)真仔細(xì)地打量。青鸞白衣青絲,玉笛紅花,發(fā)絲隨意綰起,孤冷疏懶,別有風(fēng)韻,似仙姿傲骨。 青絲斜綰,青玉簪簡約高貴。 青玉簪……成青云呼吸猛地頓?。∧鞘且恢坏耒U成鳥雀回旋飛舞的青玉簪! 她抬頭看向桌上那尊磨喝樂,那磨喝樂發(fā)間已經(jīng)做好了青玉簪,以清美的風(fēng)姿,插在青鸞的發(fā)間。 她深呼吸幾口氣,平靜地看向白司琪,問道:“這青玉簪,你還有嗎?” 白司琪蹙眉,“有倒是有,但是做得不好,在下就沒有用?!彼麑ψ约鹤龅哪ズ葮酚葹樘籼?,要求甚高,不容一絲一毫的瑕疵。那鳥雀青玉簪,他做了許多支,最終選了自認(rèn)為最完美的一支戴在磨喝樂頭上。 “可否將其他的青玉簪給我看看?”成青云說道。 白司琪不疑有他,將一根作廢的青玉簪給成青云。成青云猶豫了片刻,說道:“這支簪子能賣給我嗎?” 白司琪惶恐地?fù)u頭,“不、大人客氣了,這支青玉簪只是作廢了的,怎么能收大人的錢呢?” 成青云感激地向他拱手行禮,這才想起樓下的白思雨,“對了,你的meimei還在樓下等你,她方才情況似乎不太好,你去看看她吧?!?/br> 白司琪臉色一變,立刻走到窗前,向樓下看去,果然在街道旁發(fā)現(xiàn)了白思雨,他焦急惶恐,“我不是讓她好好地呆在家里嗎?為什么跑出來?” “你不用緊張,”成青云安撫他,“我的朋友在旁邊看著,她定然不會出事。而且,她如今雖然行動不便,但是也勉強(qiáng)能自理了?!?/br> 白司琪立即收斂神色,飛快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將箱子背在身上,恭敬地告辭離開。 成青云依舊站在床邊,看著川流不息人潮如海的街道,旖旎絢爛的燈光,將京城阡陌縱橫的街道照得絢麗繁華。這城中,有權(quán)貴世族,皇族貴胄,也有如白家兄妹那般的蕓蕓眾生,為生計碌碌奔波。 她看見白司琪飛快地穿過街道,將坐在地上的白思雨扶起來,將小攤收好,把她抱在推車上坐好,拉過一旁的驢,帶著白思雨緩慢地平穩(wěn)的穿過擁擠的人群,向著街頭的一端走去。在朦朧又如同圖景的畫卷之中,那對兄妹的身影,慢慢被夜色淹沒。 成青云離開房間,穿過這教坊悠長又雅致的通道。通道一端,緩緩吹來帶著脂粉氣息的風(fēng),伴著教坊中管弦繞梁如煙的樂聲,溫暖旖旎。她正打算下樓,忽然見通道盡頭,能看見夜色中的風(fēng)雨橋。 風(fēng)雨橋連接教坊兩座閣樓,橋上燈光連綴,連綿的在夜風(fēng)中輕輕飛舞,橋上燈下,有一抹綽約風(fēng)姿的身影,緩緩地走了過來。 通道之上的燈光,漸漸照亮那抹身影,成青云這才認(rèn)出這人是樓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