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鳶鳶,外祖父不能幫你報仇?!?/br> 鎮(zhèn)國公的話猶如一道驚雷,叫堂中的眾人皆是忍不住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老頭子——”太夫人已經(jīng)忍不住站起身來,目光嗔怪,雙手下意識的抓著屠鳳棲的小手,“鳶鳶才十三歲……” 十三歲的小姑娘,若是沒有鎮(zhèn)國公府的幫襯,別說是報仇了,就算是要活下去都顯得特別的艱難。 白氏與慕氏雖然不曾出聲,但是透過屏風,也能看到二人不安地走動。 唯獨屠鳳棲與司湛仍是神色淡淡,各有心思。 屠鳳棲垂下眼簾,雙手絞著裙擺,聲音軟糯:“外祖母不必著急,外祖父的意思鳶鳶明白。此番我來鎮(zhèn)國公府,也并非是需要外祖父的保護。昭都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我若是連威遠伯府那幾個都對付不了,他日如何自保?” 前世的她,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還是鳶鳶懂老夫。”鎮(zhèn)國公撫著自己的胡子,搖頭晃腦,道:“稷兒和玲瓏的事情,老夫會查清楚。但是報仇……十三歲,老夫十三歲的時候,已經(jīng)要隨父親上戰(zhàn)場殺敵了。我們不能護著你一輩子,唯有你自己學會成長,方能在這昭都中,保住性命?!?/br> 屠鳳棲點點頭:“外祖父的苦心,鳶鳶明白。不過眼下我在威遠伯府中孤立無援,暫時還需要依靠外祖父來給我壯大聲勢。畢竟那幾人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司湛目光幽深,下意識地摩挲著手指。 這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當真是讓人看不透啊…… “這你放心,只要鎮(zhèn)國公府在,外祖父永遠是你的倚仗?!辨?zhèn)國公眨眨眼,很快又開始不正經(jīng)了,“鳶鳶你怎么越長越小個了,旁人家的小姑娘十三歲,可都開始抽條了,怎么就你還是白胖胖的模樣?” 屠鳳棲:“……” “我會抽條的,日后我定會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她扭頭,望著司湛解釋道。 因著擔憂威遠伯府那幾人會起疑心,屠鳳棲用完午膳,便起身告辭了。正巧司湛也要走,鎮(zhèn)國公便拜托司湛將屠鳳棲送回去。 屠鳳棲站在檐下,雙目溫柔,唇邊蕩開乖巧的笑意,對著頗為不舍的幾人道:“外祖父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鳶鳶先回去了?!?/br> 福福身,牽著裙擺跟在司湛身后,規(guī)矩守禮,叫人挑不出一絲的錯處,更是不像一個方才從遙遠的寺廟中回來的鄉(xiāng)下丫頭。 司湛目不斜視,腳步飛快地往外走。屠鳳棲人小,只能勉強跟上,小嘴張開,卻又擔心司湛會覺得自己太過嬌氣。 走在前面的人似有察覺,腳步放慢,直至與她并肩而行。 屠鳳棲微微紅了臉,揪著自己的裙擺,不大好意思,“那個,我平日里也是能吃苦的。” 司湛點點頭,不置可否。 屠鳳棲心中覺得尷尬,一面兒卻又有些不平,心道怨不得前世自己從不知曉,這人待自己的真心。整日這般冷著臉,也不曾開口說話,誰會知曉他的心意呢? 門外停著威遠伯府的馬車,馬車旁有一匹駿馬,駿馬旁還立著一個俊美的錦袍青年。 景子默身著錦袍,迎風而立,玉冠束發(fā),器宇軒昂地候在門外。他手中拿著一把紙扇,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一眼鎮(zhèn)國公府的大門,目光落在緩緩走出來的屠鳳棲身上。 屠鳳棲鼓著腮幫子,悶悶不樂的跟在司湛的身旁,齊劉海兒下一雙妙目滴溜溜的轉來轉去,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在打什么壞主意。 察覺到景子默的打量,她腳步微頓,疑惑的抬起頭來,隨即忍不住攥緊了拳頭,景子默…… 景子默! 前世自己的夫君,也是伙同屠嫣然,一起害死了自己的人。元寶還是他的親兒子,他竟然也能下得了手! 屠鳳棲眸中飛快的閃過一抹紅光,她低下頭來,望著自己的腳尖不說話。 司湛側目,瞥了一眼低著頭悶聲不語的屠鳳棲,又看著門外的景子默,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你來做什么?” 不動聲色的擋在屠鳳棲跟前,阻斷景子默探尋的目光,司湛目光坦蕩,牽著屠鳳棲的手往外走。 小手被溫熱的大掌牽著,屠鳳棲暫時放下心中的仇恨,跟著司湛目不斜視的從景子默身旁經(jīng)過,踩著小凳子爬上自己的馬車。 “鳶鳶?”景子默不死心地低聲喚道。 屠鳳棲正伸手掀開珠簾,聞言疑惑地回過頭來,歪著腦袋問道:“公子是何人,我認識你嗎?” 白嫩嫩的小臉上滿是不解,她咬了咬下唇,遲疑了一會兒,又道:“不知公子是如何得知我的乳名兒的,只是女子的名聲到底是極為重要的,還望公子自重,也莫要叫小女子為難了?!?/br> 景子默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頭,三年前屠鳳棲還是纏在自己身邊的丑丫頭,沒想到三年后,她竟然已經(jīng)忘了自己了。 “我是……” “戰(zhàn)王舅舅?!蓖励P棲已經(jīng)將自己的稱呼給糾正過來了,厚著臉皮嚷道:“我要回家,戰(zhàn)王舅舅送鳶鳶回家!” 景子默又是一陣氣悶,為何司湛叫得,自己便叫不得了?難道屠鳳棲是在欲擒故縱? 但不管他是如何作想的,司湛已經(jīng)翻身上馬,示意車夫開始趕車了。 屠鳳棲撅著嘴巴,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一臉悶悶不樂。 重來一世,她以為自己能夠徹底的忘記景子默。可是就在方才,她見到景子默的時候,心頭仍是忍不住跳了跳。那熟悉的律動,分明是在提醒著她,哪怕自己與景子默之間有著血海深仇,自己仍是可恥地覺得心動! 屠鳳棲又一瞬的迷茫,若是自己對景子默還有癡念,卻還自私地糾纏著司湛,是不是太過自私了? 但她已欠下司湛一世深情,斷不能再負了那個愿意為自己去死的男子! 屠鳳棲閉著眼睛小聲嘀咕,桑支與空青一臉的不解。 自家姑娘從前可稀罕那什么四皇子了,怎么今日見到四皇子,竟是不愛搭理了? 不過主子的事情,不是她們能過問的。雖然疑惑,兩人仍是眼觀鼻鼻觀心,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一旁。 ☆、第十七章 挑撥離間 馬車行了大半個時辰,方是穩(wěn)穩(wěn)的停在了威遠伯府的門前。 屠鳳棲掀開珠簾,提著裙擺從馬車上一躍而下,蹭蹭蹭的跑到了司湛的跟前,目光閃爍,“多謝戰(zhàn)王舅舅?!?/br> 司湛低下頭來,望著不及自己腰際的小嬌氣包,烏風蠢蠢欲動,想要再次在這小冬瓜的臉上作祟。但屠鳳棲這回很是聰明,離那大馬遠遠的,探出一個腦袋來做了一個鬼臉。 “好好吃飯。”司湛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包子頭。 “咦?”屠鳳棲歪著腦袋,小臉紅潤潤的,半晌才反應過來,司湛是在同自己說話。 今日她在用午膳時,因為被外祖父調侃太胖,故而賭氣不愿意吃飯。沒想到他還記著這件事。 “戰(zhàn)王舅舅,我聽你的話?!?/br> 小姑娘脆生生的說完,才轉過身來,敷衍地對著景子默福福身,“公子,再會?!?/br> 景子默不高興道:“鳶鳶你怎么變成了這樣……” 不是說在寺廟中呆了三年,現(xiàn)在回到昭都的是一個野丫頭土包子?可今日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一只亮出爪子的小野貓! 景子默瞇起雙眼,銳利的目光讓屠鳳棲如被鋒芒。 她抿唇笑了笑,和丫鬟一同走向威遠伯府。 她怎么變成了這樣?自然是被景子默和屠嫣然給逼成這樣的,她若再如前世那般渾渾噩噩,不知所謂,等著她的,就還是死路一條! 烏風望著屠鳳棲的背影,失望地打了個響鼻。司湛伸出手,在烏風的腦袋上揉了揉,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 屠鳶鳶是在避著自己,還是在避著景子默? “皇叔,父王讓本皇子來接您進宮?!本白幽馈?/br> 司湛將手收回來,點點頭。 威遠伯府中,老夫人坐在上首,二房與三房的女人們坐下下方,儼然一副三堂會審的模樣。 屠鳳棲走進威遠伯府后,便慢慢的停下腳步來,扭頭望著桑支與空青,道:“從踏進威遠伯府中起,我便不再是鎮(zhèn)國公的外孫女兒,而是一個需要依靠威遠伯府,方能在這昭都中立足的孤女。你們聽明白了嗎?” 空青迷迷糊糊的點點頭,桑支眼珠一轉,很快便明白了屠鳳棲的意思。 鎮(zhèn)國公府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若是叫威遠伯府中的人知曉,鎮(zhèn)國公已經(jīng)知曉一切,他們定會狗急跳墻將自家姑娘給除掉了。 但若是姑娘失去了鎮(zhèn)國公這倚仗,威遠伯府中的人自然會以為,自家姑娘已然是一枚軟柿子隨便拿捏了。如此一來,倒是能給姑娘些時間,來準備對付這些人。 再說了,就算是威遠伯府中的人如何虧待了姑娘,那也是威遠伯府的家務事,可輪不到鎮(zhèn)國公府來管著。 “三姑娘回來了,老夫人正在上房中等著姑娘呢!”老夫人身邊的榮蘭姑娘從里頭急匆匆的跑出來。 屠鳳棲神色突變,跟在榮蘭的身后,低聲詢問:“除了祖母,還有誰在上房?” 榮蘭搖搖頭,不置一詞。 屠鳳棲失望地低下頭來,揪著自己的裙擺低聲道:“莫不是連祖母都煩了我了?方才在外祖父那兒,我還被外祖父責罵了呢!想不到我離開昭都三年,外祖父卻是不再疼愛我了。榮蘭jiejie,你說祖母會不會像外祖父那般,再也不疼我了?” 榮蘭急匆匆的腳步微頓,心中有了猜測,刻意放慢了腳步,與屠鳳棲并肩而行,“三姑娘方才說,鎮(zhèn)國公責罵了您?” 她雖用“您”,目光卻是不大恭敬的??涨嗫粗鴼鈵?,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墻頭草不成?一聽聞自家姑娘在鎮(zhèn)國公跟前丟了臉面,便想著蹭鼻子上臉了? 屠鳳棲渾然不覺榮蘭是在套自己的話,低頭悶悶不樂道:“嗯?!?/br> 榮蘭還想要打聽些什么,但上房已到,她只有敷衍的笑了笑,勸道:“三姑娘放心好了,老夫人素來將您當成心頭寶,如何會不疼您了呢?不過鎮(zhèn)國公……唉,這話奴婢本不該說的,但您才從昭都回來,這昭都中早便是物是人非了呢!” “我也覺得是如此呢……”屠鳳棲意味深長,道。 榮蘭只當她是聽了自己的挑唆,心中對鎮(zhèn)國公有了想法。點到即止,榮蘭福福身,將屠鳳棲三人引入了正房中。 屠鳳棲一臉失落,饒是見了老夫人也不大提得起精神來。倒是榮蘭見著這般情景,連忙到老夫人耳邊低語了一陣,老夫人目光晦暗,落在屠鳳棲身上看了半晌,方是冷著臉點點頭。 又偏頭對著二夫人一行人搖搖頭,老夫人方是淡淡地開口:“鳶鳶可是累了,為何這般不高興?” 屠鳳棲“啊”了一聲,似是才回過神來一般,凝目望著老夫人,“祖母,您說了什么?” 老夫人瞇起雙眸,細細地回想了一番方才榮蘭在自己耳邊說的話,心中已是下了定論。 只怕當真是在鎮(zhèn)國公府受了委屈,方會露出這般半死不活的神色來。三年前屠鳳棲每每從鎮(zhèn)國公府回來,接送的可都是親近的表哥,聽說今日還是戰(zhàn)王發(fā)了善心,瞧著人一個小姑娘可憐,方順道將人送了回來。 果真是今一時彼一時啊,沒了鎮(zhèn)國公府做倚仗,區(qū)區(qū)一個孤女那可當真是不足為懼了。 “你先回去歇著吧,莫要想得太多了,無論如何,祖母總歸是念著你的?!崩戏蛉穗y得的露出了柔和的神色來。 屠鳳棲眼眶微紅,含淚點點頭:“多謝祖母體恤,鳶鳶便先回去了。” 她前腳才踏出了正房,后腳屠燕語便是不滿地嚷起來了:“祖母,為何這般輕易便放這小賤人回去?” 她們今日不是已經(jīng)打算好了,要趁著屠鳳棲羽翼未豐,叫她知曉威遠伯府的厲害嗎? 屠燕語滿臉的忿忿不平,心中極是不舒坦,鎮(zhèn)國公府可是個好地方,屠鳳棲也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從鎮(zhèn)國公府中回來,竟還能做出一副被欺負了的模樣來,好像別人不知曉她有外祖父似的。 ☆、第十八章 梧桐鳳棲 屠嫣然倒是沉得住氣,瞥了屠燕語一眼,紅唇輕啟,道:“你的規(guī)矩都學到哪兒了,祖母還未說話,你急著嚷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