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前邊負(fù)手走著的梁琰突然停下步子,他回頭一看,果然見那小女官小步子邁的急慌慌的,卻還是落了他幾米遠(yuǎn),圓潤的小臉因走的急白里透紅,見他停下來,臉上卻仍舊掛著笑,微微抬高細(xì)膩的聲音,“丞相大人,您且走著,下官很快的。” “恩?!彼挥傻脩?yīng)了一聲,再踏起的步子,卻不知不覺慢了幾分,沒多久,宋綺羅便趕了上來,微微喘著氣,“大人,您大可直接讓人抬了轎子過來,這路雖短,,可外邊風(fēng)聲緊著,到底不及您那轎子里暖和。” 梁琰唇角微抿,轉(zhuǎn)瞬即逝,冷冽的空氣中只聽他低聲道,“本相不至于扛不住這區(qū)區(qū)冷風(fēng)?!?/br> 宋綺羅忙點頭稱是,她偷偷側(cè)眼打量了一下梁琰,暗自感嘆,這丞相大人到底身子挺拔,高大健武,自然不懼這冷冽的寒氣的。 似是知曉梁琰要過來,禮部侍郎馮遠(yuǎn)早早領(lǐng)著其他眾人在衙門前候著。 待梁琰走近便齊聲道,“下官參見丞相大人?!?/br> “免禮吧。”梁琰說完也不再看他們,直接繞過他們往里面走去,宋綺羅與馮遠(yuǎn)行過禮這才跟了上去。 后邊禮部司務(wù)廳司務(wù)在馮侍郎耳旁說道,“馮大人,咱們沈尚書被架權(quán),禮部其他人都過的惶惶不安,她倒好,稀里糊涂平白撿了個便宜,升了官職?!?/br> 馮遠(yuǎn)哼了一句,“不過一根墻頭草,這邊沈尚書被架權(quán),那邊她便與那相爺走的親近,上次相爺考察之事,只喚了她陪同,本官想,這相爺是有意提拔她。遞個折子都不敢,原以為是個膽小怕事的,現(xiàn)在看來是個想著自保的,腦袋靈光著?!?/br> “大人,相爺如此看重她,下官擔(dān)心——”司務(wù)聲音低了下去,其中意思卻不言而喻,只見那馮遠(yuǎn)眼神一緊,“一個小小女子,本官還是對付得了的?!?/br> 進(jìn)了里面的辦事處,宋綺羅忙上前將桌椅都擦拭一遍,“丞相大人,您坐?!?/br> 如此客套,倒是顯得梁琰像極了那外來之客,他在案桌前坐下,沒過多久,那馮遠(yuǎn)也走了進(jìn)來,見宋綺羅在一旁站著,臉色不悅,沖她道,“宋郎中,這才歇了個年節(jié),人就如此懶散,怎可行?還不快快去給相爺上茶?!?/br> 他語氣較重,將宋綺羅訓(xùn)了一番,全然沒意識道那主座之上的男人慢慢黑下去的俊臉。 眼前到底是三品侍郎大人,雖她平日里也是不喜的緊,可也不能背他的意,正要應(yīng)下,卻不料案桌后的梁琰突然說道,“馮侍郎,宋郎中這些日子都跟在本相身邊辦事,她的能力本相都知道,此次春闈之事,就由她全權(quán)協(xié)助本相,至于這端茶送水之事,既然你如此上心,便交給你去做吧?!?/br> 聽他如此說,馮遠(yuǎn)手微顫,似又要說什么。 “怎么,覺得委屈你這三品侍郎了?” 梁琰如此說,他自然不敢再說什么,只在心里暗暗怨了宋綺羅一番,隨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下官遵命?!毙辛硕Y便退了出去,經(jīng)過宋綺羅身邊時,她只管低著頭,心里卻怨念著梁琰,丞相大人,下官本與馮侍郎并無瓜葛,您今日這么一說,只怕以后馮侍郎定要記恨上下官了。 再抬頭,卻見梁琰正看著自己,她往案桌旁走了一步,問道,“丞相大人,不知下官能做些什么?” “此次春闈,本相是為主考官,這考題需得仔細(xì)琢磨,宋郎中如何看?” “這事如此重要,下官覺得應(yīng)當(dāng)與禮部其他大人一道商議更為妥當(dāng)?!彼尉_羅自覺這等大事她是萬萬不可插手。 梁琰冷聲道,“既然本相負(fù)責(zé),就由本相決定由誰一道商議,誰敢有異議?” 宋綺羅不說話,除了陛下,自然沒人敢異議,這陛下已經(jīng)全權(quán)交給了梁琰,自然不會多管,哎,丞相大人,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去將往年的案卷都找出來,隨后與本相一道翻閱一遍?!绷虹娝徽Z,復(fù)又說道。 “是,下官這就去。” 這些案卷多式多樣,都擱置在一排排古木架上,她盯著那些擺放整齊的案卷,心里卻發(fā)愁,這么多案卷,哪里知道哪一個是記載往年春闈選題的?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個男人正坐直了身子,深如幽譚的眸子正緊緊看著她,宋綺羅忙收回目光,開始動手找了起來。 素手翻過底下一排排擱置許久的案卷,無果。 她只得將目光往上移,微微踮起腳尖,伸直了腦袋往上瞧著,眼眸專心地掃過那一排排案卷,隨著目光往右游移,身子不由自主的也往右邊偏,全然沒有意識自己正踮著腳,正仔細(xì)看著,突然重心沒穩(wěn)住,她“啊”的一聲,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右跌倒。 剎那間,腰間突然橫過一只手,托住她官服外束著腰帶的盈盈一握的細(xì)腰,隨后一個旋轉(zhuǎn)便將她穩(wěn)住在木架上,她下意識地伸手緊緊摟主不知何時過來的男人的脖子。 空氣恍惚忽然靜謐起來,只聽得見她惶恐過后輕輕呼出的氣息,男人擱在她腰后的手慢慢用力往前一帶,她睜著大眼睛,抬起頭來,鼻間全是他身上的松竹香,下巴還能觸上緊貼在他身上的衣服,柔軟光滑的衣料下一片堅毅。 梁琰低頭,垂下的眸子在她白凈的臉上游移著,隨后觸上她烏黑的眼睛。 良久,安靜的空氣被她軟儒的聲音打破。 “丞相大人?!?/br> “嗯?” 男人低沉醇厚的尾音微微上揚,落在這狹隘的木架間,仿佛穿透某種障礙直達(dá)她的心底。 第26章 漸變 莫名地,她小臉微紅,斂下眸子,烏黑濃密的羽睫調(diào)皮的撲在她的眼下,如同纖細(xì)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一點點撩撥他的自控力。 木架間空間狹小,光線微暗,被打破的空氣又靜寂下來。 他伸出另一只手,修長好看的手卻在她臉上輕輕拍了拍,手下的肌膚觸感柔軟嫩滑,他微微蜷起手指,低聲道,“何事?”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又有些喑啞,宋綺羅抬起顫顫巍巍的眸子,看著眼前這個俊美的男人,方才想要說的話,這會腦子里一片空白,全不記得了。 “沒事,大人,下官沒事。”她胡亂答著。 梁琰目光越發(fā)的緊,他盯著她那兩片動著的杏唇,紅潤而有光澤,想令人咬上一口。 她的手還掛在他的脖子上,他的手還落在她的腰間,將她困在自己與這木架之間的小小范圍里。 他微微低下頭。 男人英俊的眉眼越來越近,她卻呆若木雞般不敢動彈。 “咚咚咚”門外傳來馮遠(yuǎn)的聲音,“相爺,茶水準(zhǔn)備好了。” 男人漸近的臉頓住,停在她的鼻尖之際,那抹松竹香縈繞得更加厲害。 突然響起的聲音令宋綺羅回神,心下一陣慌張,她放下自己的手,眼神無措,微微掙扎著,那人卻仿佛沒有聽見,大手仍然緊緊扣著她的腰。 “丞相大人,馮……馮大人來了?!彼欀?xì)眉提醒他。 “來了又何懼,可是做了虧心事?”梁琰臉上的表情也是不悅,他慢斯條理的收回手,不慌不忙,隨后走出木架間,“進(jìn)來吧。” 馮遠(yuǎn)端著茶水進(jìn)來時,只見梁琰正坐在案前翻閱書籍,而那宋綺羅則在翻騰著那些沉放許久的案卷。 他低頭殷勤地遞上熱茶,“相爺,您趁熱喝?!?/br> 半晌沒有回應(yīng),他抬頭看了一眼,卻見那個男人未曾抬眼,顧自看著手中的書,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 他覺得有幾許尷尬,卻還是恭恭敬敬地將茶水放下,“下官先退下了,相爺有事盡管吩咐?!?/br> 直到他退出去,梁琰才抬頭,俊臉一片陰沉。 又過了許久,那小女官還在木架間穿梭,梁琰輕咳了一聲,“宋郎中,可找出來了?再找下去,這晌午都要過去了?!?/br> 那邊的宋綺羅聽到男人的催促,手下一頓,她的臉色仍舊微紅,磨蹭許久,終是將厚沉的一沓案卷抱在懷里,邁著小步子挪到案桌前,將案卷放下,“丞相大人,這些大概是所有的?!?/br> 見她終于過來,梁琰臉色微微好轉(zhuǎn),面上一副坦蕩,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不過,確實什么都沒發(fā)生,宋綺羅覺得自己莫名心虛倒是多余了,她心里哀嘆著,近些日子,她的小心思著實太多了,可是美男在前,又時不時對你關(guān)懷備至,她能不想多么?自然會有幾分心猿意馬。 人家丞相大人對你一片器重,有心提拔著你,你倒好,竟生了其他心思,宋綺羅想著,不行,這不行,回府之后定然要思過一番。 “又在想什么呢?看看這些案卷?!彼质且环裼文?,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心思,梁琰出聲提醒。 “是,下官這就看?!?/br> “挪張凳子過來,坐在本相旁邊?!崩洳欢∷置畹?。 “丞相大人,您這話折煞下官了,下官就坐這邊吧。”梁琰坐在案桌后邊,那是主座,她自然是不敢越矩的,說著搬了圓凳擱在案桌前邊。 “此事應(yīng)得嚴(yán)謹(jǐn),需得做些筆錄,本相看你成日里一副迷糊模樣,著實不放心,得在旁邊仔細(xì)瞧著,莫不是宋郎中是要本相過去你那看著?” 宋綺羅覺得丞相大人說的有理,怎可讓丞相大人屈尊過來這主座之下,而且自己最近確實愛出神,若是在這事上出了差錯那可就不得了了。 “丞相大人思慮周到,下官這就過來。”說完又將圓凳搬到他左側(cè)的空位上。 “本相先看,看完需做筆錄的再交給你勾畫?!绷虹佳凼嬲归_來,著手拿了一份案卷翻閱起來。 宋綺羅趁著這空擋,備好筆墨。 不稍多時,梁琰翻閱完,將案卷遞給她。 她打開案卷,又提起筆桿,忽然想起有什么不對,只得回頭看著梁琰,小聲問道,“大人,哪些地方需要做記錄?” 梁琰近過身來,她嬌小的身子從右邊看過去,仿佛被攏在他的身前,丞相大人伸出右手在案卷上點了幾處,宋綺羅聚起心神見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暗色的案卷上指點著,忙跟著提筆勾畫下來,幾番下來倒也做的身心投入,邊勾畫嘴里邊細(xì)細(xì)出聲,“經(jīng)此元州之旱,民不聊生,天災(zāi)也,該何解?” 突然,她手中的筆桿子一頓,唇邊不禁笑道,“這道題,是下官兩年前參加春闈之前溫習(xí)時遇到的考題?!?/br> 她這會正投入,也沒意識到身側(cè)愈靠愈近的男人,他的身子貼著她削弱的肩背,棱角分明的下巴稍低一下便能碰到她腦袋上的紗帽,梁琰垂眼看著她指著的地方,嘴上應(yīng)著她的話,“倒是不難,宋郎中如何答的?”心里卻想著將來哪日偏要尋個由頭上奏廢了這官帽一禮不可。 三年前元州遭遇罕見旱災(zāi),元州地處大越朝西北地帶,距京城甚遠(yuǎn),朝廷派下去的救賑財物,一路經(jīng)過中途各官員之手,等到了元州早已所剩不多,百姓饑無所食,確實是民不聊生,所幸那年年末終于天降福雨,解元州之民于苦難。 宋綺羅仔細(xì)回想了一番才道,“天災(zāi)不可避免,但可預(yù)防,在風(fēng)調(diào)雨順年份儲備糧食,同時,可借西北上游之河渠興修水利,引水灌溉?!?/br> 梁琰點頭,“確實是個可行的想法,還有嗎?” “此外,下官認(rèn)為除了做好人為預(yù)防,還得保證朝廷救賑之物能分毫不少的送到災(zāi)區(qū),因此下官建議朝廷應(yīng)特意為此訓(xùn)練專人,不貪圖錢財,不同流合污,不中飽私囊?!?/br> 她說的興起,仿佛回到兩年前在貢院里正執(zhí)筆揮字如雨的時候。 “面面俱到,考慮周全,可但凡是涉足這官場里的人都不會做到完全的清心寡欲,所以最后一條,難。”他倒是認(rèn)真給了點評。 “丞相大人,您也是如此嗎?”她突然側(cè)頭問他。 梁琰反問道,“你覺得本相是如此嗎?” “下官,下官覺得,”她不知該如何答,若是說真話那自然是如此,若要奉承一番,自然不是如此。 “你只管說實話。” “下官覺得是如此?!?/br> “所以,宋郎中,本相權(quán)財俱有都不能清心寡欲,你又如何能保證其他人能做到這般?” 宋綺羅語塞,是呀,世間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無欲無求?就連她當(dāng)初入朝為官也是使了手段,這難道不也是貪圖名利的一種嗎? “無須多想,世上的事情是循序漸進(jìn)的,有些事情該是要解決的時候,自然會解決。” 梁琰緩緩將左手搭上她的肩,隨后又慢慢移到她正握著毛筆的素手,似乎是無意間擦過她的手指,隨后又在案卷尾端點了點,“來,這里勾上?!?/br> 陷入沉思的宋綺羅由他指揮著將毛筆沾了沾墨復(fù)又在他指尖所在的地方輕輕點了點。 身后的男人嘆口氣,直接握上她的手,小手柔嫩,握著極其舒服,他就著這手用墨筆重新在那處勾畫了一筆。 梁琰偏過頭,近上她的耳邊,聲音少有的溫和,“僅僅那么一點,哪里看得出做沒做記錄?記住,下次勾畫明顯一點。” 隨后男人的手移開,聽到耳邊的聲音,陷入疑惑的宋綺羅回過神來,定睛看了一下手下案卷上的記錄,一卷完畢,她放下筆桿,緩了緩手。 不該她想的事那便不想,眼下做好自己的事最重要,豁然開朗般她笑著轉(zhuǎn)過頭,不料正對上梁琰低下來的俊臉。 方才木架間的場景又躍上心頭,若不是那馮遠(yuǎn)—— 眼前的男人在她眼底慢慢放大的臉讓她無暇回想太多。 第27章 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