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為一個閻王，閻回在看到別人的第一時候，就能看出他的壽數(shù)。

    就比如剛才的孫靈靈在五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前排的同學會長命百歲，講臺上的老教師也還有十幾年的壽命，教室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能活的長久。

    然而唯獨他的同桌，這個聲音好聽的男生，壽數(shù)已經(jīng)到了盡頭。

    閻回心中驚詫不已，他愣愣地看著宋錦瑜的側(cè)臉，半天沒有轉(zhuǎn)回頭來。

    宋錦瑜皺眉：“你在看什么？”

    閻回一驚，連忙收回了視線，他驚疑不定的從書包里掏出了新手手冊，也不管會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翻到后面找了起來。介紹完了前面五百二十代的豐功偉績之后，就是新手手冊里會有的疑難解答了。

    上面說，如果一個人壽數(shù)到了盡頭，卻還活在這個世上，不是你看錯了，就是你看錯了，或者是，你真的看錯了。

    閻回：“……”

    還是回家去問問黑白無常叔叔吧。閻回默默地收回了小冊子。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就再也無法安下心來學習了。怕被宋錦瑜發(fā)現(xiàn)，他只敢偷偷地瞟，不放過宋錦瑜身上的每一個細節(jié)，從他精致的五官到白皙的皮膚，認真上課的模樣，修長好看的手拿著筆……閻回沒有忍住，就這樣看到了下課。

    突然響起的鈴聲讓他回過了神來，看到宋錦瑜起身要往外走，他連忙收回了視線，捂著通紅的耳朵趴了下來。

    嗚……奇怪的同桌長得可真好看啊……

    只不過，他的壽數(shù)為什么已經(jīng)到了盡頭呢？

    閻回好奇地偷偷去打量宋錦瑜，他只見過一種壽數(shù)到了盡頭的人，就是像孫靈靈一樣的鬼，他們因為未解的執(zhí)念而滯留在人間，但他們和宋錦瑜不一樣，沒有人能看得到他們，也沒有人碰得到他們?？伤五\瑜卻是個活人。

    他看到宋錦瑜出去了，又回來，還順便扶了一個快要摔倒的同學一把，又和另一個同學交談了幾句，怎么看都是一個正常的普通人。

    如果他的壽數(shù)也很正常就好了。

    閻回嘆了一口氣。

    等上午的課上完，他隨著人流去食堂吃完了午飯，便飛快地往早上和孫靈靈說好的地點跑去。

    宋錦瑜往回走，就看到自己的同桌如一陣風刷地跑了過去，他莫名想到了早上被銷毀的紙條，對方似乎寫了和誰約了見面的樣子。

    宋錦瑜猶豫了一下，想到對方奇怪的舉動，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跟了上去。

    大多數(shù)的學生都在cao場上或者教室里，小花園里靜謐無比，閻回往里面走了一段路，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才稍微放下了心來。從前他就因為和鬼魂交談被人撞到過，那個人可看不到鬼，最后在別人的眼里，他就成了會對著墻壁自言自語的怪人。

    孫靈靈早就在里面等著了，看到閻回過來，她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小閻王，你真的來了?！?/br>
    “你之前說你是被人害死的，可我看到的你是自殺的，是怎么回事？”

    *

    八年前的這一天，孫靈靈也和普通人一樣成為了一個高一新生。

    衣服在前一夜里被熨燙得整齊，肩膀上的書包是奶奶在晚上挑燈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她住得很遠，一家五口人蝸居在一間三十平米的房子里，她要特地提前半個小時起床，才趕得上開學第一天的開學儀式。

    她的父母不識字，只能做些廉價的體力活，嘗夠了沒有文化的苦，所以從小就要她好好學習，孫靈靈也爭氣，從小就是班級第一，以優(yōu)秀的成績考上了這個有名的高中。

    她的目標是考上那個知名的學府，靠著自己的努力將自己的家人從泥潭中拯救出來，改善家庭的條件，因此，一直努力著沒有松懈過，即使是上了高中也一樣，周圍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為了目標，她一直比他們更努力。

    孫靈靈的人緣一直很好，她很快就交到了新的朋友，同學友善，老師和藹。

    她本來以為時間就會這樣過去，等到三年后的高考，從此改變家人的命運。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身邊的人漸漸疏遠，她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和朋友玩的時間少了，她就投入到學習之中，成績更是突飛猛進，在第一次月考的時候，也和從前一樣成為了班級第一。直到有一次，老師布置了小組的作業(yè)，她找遍了所有朋友，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和她組成一個小組。

    追問之下，才知道班上的人都受到了一個女生的威脅。

    “靈靈，我也不想的，聽說周薇家里背景很大，以前有人不聽她的話，回家的路上被人打了一頓，連打他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周薇不讓我們和你交朋友，她說了，要是誰接近你，就會讓她在學校里待不下去?！?/br>
    孫靈靈愕然。

    女生左右看了看，小心地湊近了她，飛快的說道：“靈靈，你長得比她好看，學習也比她好，我聽說周圍喜歡班長，你和班長經(jīng)常在一起討論問題，說不定她是嫉妒你?！?/br>
    孫靈靈不明白。

    周薇也是她班上的同學，孫靈靈是個學霸，而她是個校霸。孫靈靈從來沒有和她正面沖突過，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

    在這之后，周薇也漸漸開始明目張膽的針對她。

    關(guān)于孫靈靈的壞話不知何時傳遍了整個學校，每天都在遭受來自那個小團體各種羞辱。想起之前那個女生對自己說得話，孫靈靈遠離了班長，連一句話也不敢和他多說，可是周薇的行動卻沒有停下，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校園暴力發(fā)生在她的身上。

    孫靈靈不敢和父母說，她怕會讓他們傷心。她也不敢和老師說，她親眼看到周薇沖著校長喊了一聲大伯。

    反抗會遭受更大的報復，孫靈靈反抗了幾次，最后沉默了下來，沒有了之前的活力，曾經(jīng)活潑靚麗的少女變成了陰沉的怪胎，除了加倍努力得到的成績，她獨來獨往，沒有一個朋友。

    她心想，等到高考過去，她考上了外地的學校，就能離開這里，離開周薇的陰影，回來的時候，她就不用再害怕周薇了。

    對她抱有期待的家人，她也能加倍回報他們。

    孫靈靈忍受著一切，三年過去，終于到了臨近高考的時候。周薇似乎也被家里人管教過，束手束腳地開始認真復習。她松了一口氣，認真的準備高考。

    在最后一天的下午，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孫靈靈被人叫住了。

    “孫靈靈，你能幫我看看這道題怎么做嗎？”他是班上的一個男生。

    孫靈靈愣了一下，自從周薇警告之后，就已經(jīng)很少有人主動找她了，這段時間周薇放松了對她的暴力，而現(xiàn)在又四下無人，她想了想，放下書包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作業(yè)本。

    解決了那個難題，男生輕聲沖她道謝，兩人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孫靈靈準備好一切東西，滿懷著對未來的希望走進了學校里，她還沒有找到自己是哪個教室，就被周薇叫住，被她和她的小團體連拖帶拽地推到了一個空倉庫里。

    “孫靈靈，我知道你的打算，不就是想著考上大學離開這里嗎？”

    “我只不過對你放松了一會兒，你竟然就去勾引他?！?/br>
    “你想考大學，我看你怎么考！”

    沉重的鐵門轟然關(guān)上，緊接著是一串鐵鏈嘩啦啦移動的聲音，門從外面被人鎖上了。

    這里本來就是一個偏僻的倉庫，甚至很少人來這里附近，孫靈靈被關(guān)了兩天，又餓又渴，她努力的求救，卻沒有一個人聽到，她在心里數(shù)著時間，知道高考已經(jīng)過去，才放聲大哭了出來。

    多年的夢想破碎，三年的忍耐付之東流。

    多年來經(jīng)受校園暴力的壓力終于爆發(fā)了出來，她在倉庫里找到一塊生銹的鐵片，絕望地在手腕上劃了下去。

    而周薇呢？

    她家里也算是一個書香世家，雖然是個校霸，她本人卻還有不錯的文科成績，在家里的幫助下，上了一個師范學校，五年之后的現(xiàn)在，她又回到了這個高中，當上了一名教師。

    孫靈靈的時光卻永遠停在了五年前。

    不知何時起，孫靈靈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她能因為自己的意愿而毀掉一個人，卻什么報應(yīng)都沒收到，到現(xiàn)在，竟然又回到了這個學校里，她這樣的人，怎么能夠去教書育人！”

    第3章

    上一任閻王爹還沒有走的時候，出門回來經(jīng)常會帶上一些死相凄慘的鬼，閻回常常趴在門后偷聽，雖然什么也聽不到，后來那些鬼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黑叔說是他們已經(jīng)報了仇，圓了心愿，轉(zhuǎn)世投胎去了。

    閻回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會遇到鬼上門找他。

    孫靈靈死的時候也還是一個高中生，正在花季的年紀，卻因為別人的嫉妒，永遠的停留在了這個時候。

    閻回有心想要和閻王爹一樣替他們報仇，對于孫靈靈的遭遇，他也憤憤不平，但仔細想想，又沉默了下來。

    孫靈靈抹干眼淚：“小閻王，我只想讓周薇付出代價，不只是我，她上過的學校里，因為嫉妒還害了不少人，很多人都被她逼得轉(zhuǎn)學，才逃開了周薇的陰影，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因為周圍受過委屈，卻因為她的背景，沒有一個人能得到過她的道歉。周薇做了這么多壞事還能有這樣好的結(jié)果，那我呢？那些和我一樣被她害過的人呢？”

    “周薇沒有害過別人的命?！遍惢卣f：“你是在校園暴力中受苦最重的人，她把你關(guān)到倉庫里，雖然罪大惡極，但最后結(jié)束你生命的人是你自己?！?/br>
    “是我自己，我忍受了三年，眼看著就能逃開這里，考上大學，好好讀書，能讓我的父母都過上好日子，可臨到頭，還是她斷了我改變命運的路?！?/br>
    閻回問她：“那你想要怎么做？”

    提到這個，孫靈靈蒼白的面目就變得猙獰了起來：“她逼死了我，當然是要一命償一命！”

    閻回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盡管私心里再想要幫助她，替她找到那個叫做周薇的人，可他是個掌管生死的閻王，最重要的是公正無私，不能循著私心辦事。

    他剛當上閻王，在這之前處理的都是鄰鬼之間雞毛蒜皮的糾紛，第一次碰上這么重要的事情。

    閻回努力回想著自己閻王爹以前的做法，想要從里面學一學。

    看他沒有說話，孫靈靈的眼神露出了絕望：“小閻王，就連你也沒有辦法讓周薇付出代價，是嗎？”

    閻回搖了搖頭：“她這輩子做了惡事，不管是你的死亡，還是其他人受到的傷害，都會報應(yīng)到她的身上。”

    閻回從口袋里掏出一本小書，那是一本古代書籍樣式的書本，藍色的封皮，從又開始翻，封面的中央寫有三個字：《生死簿》。

    “再過幾個月，她就會因為露財被人看到，見財起意，兇手謀財害命，導致她的死亡?！遍惢赝蠓藥醉摚骸耙驗檫@輩子做的惡事，下輩子她會投身畜生道。”

    該有的報應(yīng)，一個都不會少。

    孫靈靈感恩戴德地沖他道謝：“小閻王，你放心，等看著周薇遭到了報應(yīng)，我就會立即去投胎?！?/br>
    *

    送走了孫靈靈時，不知不覺午休的時間快要過去，在校園外面游玩的人已經(jīng)少了很多，閻回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電子表，連忙往教室的方向趕去。

    等他走遠了，看不見了人影，宋錦瑜才從藏身的樹木后面走了出來。

    看到自己那個奇怪的同桌往這個方向跑，出于好奇，他也跟了上來，沒想到對方跑進了小樹林里之后，竟然只是站在一顆樹前傻呆呆地站著，宋錦瑜等地腿都快要麻了，才看到他有了傻站之外的動靜。

    就和早上在本子上寫字和誰對話一樣，他也站在樹前一句一句地說著話，好像在和某個人對話，話中的內(nèi)容還莫名其妙，竟然提到了什么……畜生道？下輩子？

    難道他是個靈異愛好者？以為自己在和鬼對話？

    宋錦瑜莫名，想到自己的狀況，又無奈地笑了笑。如果換做以前，他一定不會相信這輩子下輩子的話，也會以為閻回是個怪人，可是他自己都經(jīng)歷了這些非科學的事情，又怎么能斷定閻回奇怪？

    如果一個人能死而復活，時光倒退，重新經(jīng)歷一遍十年前的人生，那才真的是荒誕。

    宋錦瑜慢慢地往回走。

    這樣荒誕的事情他都經(jīng)歷過了，誰知道閻回是不是真的能看到鬼呢？

    *

    下課的鈴聲準時響起，講臺上的老師說了一聲下課，整個教室都沸騰了起來。

    閻回慢騰騰的收拾著書包，他對著課程表，將明天要上的課程的課本都收進了書包里，仔細注意著邊角有沒有折起，又確認了一下新手手冊和生死簿的存在，才拉上了拉鏈。

    宋錦瑜也正好收拾完，他看了一眼對方肩上沉甸甸的書包，主動道：“我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