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不必了?!睒且粑丛?,徑直往和妃的寢宮走去,“朕去瞧一瞧和妃娘娘?!?/br> 咸福宮的寢宮內(nèi),一片安詳,和妃未施粉黛,靠在床頭,看見樓音來了連忙下地行禮,樓音只是站著看她行禮,也不像往常一樣去虛扶她一把。和妃低著頭愣了一會兒,才說道:“皇上夜里來咸福宮,可是有事?” 樓音吹開茶杯里漂浮著的茶葉,眼睛也不抬一下,說道:“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來問一問和妃娘娘的意見?!?/br> 和妃連忙低頭,“皇上言重了,妾身萬不敢當(dāng)?!?/br> 樓音笑著說道:“娘娘僅憑一道圣旨,就想攪弄我大梁的風(fēng)云,還是什么是娘娘不敢當(dāng)?shù)???/br> 原本和妃的臉上還有一絲血色,如今是慘白地如同死人,她怔怔地看著樓音,若不是坐著,恐怕已經(jīng)站不穩(wěn)了。 “娘娘別緊張?!睒且舴畔虏璞f道,“朕就是來問一問娘娘,父皇既然已經(jīng)退位,那娘娘覺得該封二皇子為郡王,還是親王呢?” 不等和妃開口,樓音又說道:“郡王的爵位委實委屈了二弟,朕不忍心,還是封二弟為親王吧,這樣娘娘也有享不盡的尊榮了?!?/br> 和妃低著頭,雙手握著拳瑟瑟發(fā)抖。她蟄伏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想讓樓音和樓辛互相殘殺,最好的結(jié)果便是她的兒子坐收漁翁之利,再不濟(jì),他們?nèi)魏我环将@勝,她也能撈到好處??刹辉霕且艉蜆切吝€未廝殺起來,皇帝卻先“駕崩”,這樣她的事情不就敗露無疑了。 可惜啊可惜,連上天都眷顧樓音。和妃知道她的行事作風(fēng),此時怎么可能再送一個親王的爵位給她的兒子? 果然,樓音又說道:“不過二弟年幼,且對我朝并無建樹,得一個親王的爵位未免招人詬病。這樣吧,和妃娘娘向來與朕親近,朕自然要多給二弟一些機(jī)會。不日尤錚將從南境回京,到時候南陽侯會接替他的職務(wù)前往南境,朕讓二弟跟著去南境,歷練一番,為我朝斷只胳膊斷條腿,這親王的爵位二弟也擔(dān)得起了,娘娘覺得如何?” 和妃緩緩抬頭,眼里布滿了猩紅的血絲,她咬著牙說道:“求皇上放過玄兒,圣旨的事情妾身自會給皇上一個交代?!?/br> “放過?”樓音冷笑一聲,拂袖起身,“和妃娘娘處心積慮地,不就是為了給二弟謀一個好前程嗎?怎么?看不上親王的爵位?難道娘娘非要朕把這皇位讓給二弟才甘心?” 和妃的雙肩有些顫顫發(fā)抖,但此刻的她卻是無話可說,多年來的奢求頓時落了空,美夢被眼前的女子毫不留情地打破,她連抬頭看樓音一眼的勇氣都沒了。 “怎么?娘娘還要再暈一次?”樓音說道,“看來娘娘病入膏肓了,早些安歇吧,朕明日再來看你?!?/br> 走出咸福宮的樓音再一次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她想到背后作祟的和妃,想到下落不明的席沉,頃刻間覺得肩膀上的重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本以為扳倒了樓辛便一解自己的心頭只恨了,沒想到在樓辛的背后,還有這么多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揮舞著爪牙。 * 一夜無眠,樓音睜眼時,款冬姑姑說養(yǎng)心殿那邊也安然無恙,樓辛沒有任何動作,紀(jì)貴妃病倒在床,南陽侯求見了幾次,還有摘月宮的親王妃也安安分分的。樓音點點頭,“這時候他們都省事了?!?/br> 款冬姑姑笑著點頭,“如今大局已定,他們也只能安分守己了?!?/br> 這是,琦蘭在外面急促地敲著門,樓音心里一下子升起不好的預(yù)感,對款冬姑姑使了個眼色,立馬坐了起來。 琦蘭進(jìn)來后,喘了幾口氣說道:“皇、皇上,昨晚和妃娘娘不幸失足落水,溺亡了!” 樓音哦了一聲,又躺了下來,懶懶說道:“派人去瞧瞧,按照禮制安葬了吧,二皇子那邊……” 樓音閉著眼想了好一會兒,說道:“暫且安置在咸福宮吧?!?/br> 好一會兒,樓音才又睜開眼,起身下床,“枝枝呢?” 款冬姑姑也回頭看了一圈兒,“這都什么時辰了,也沒見著她人,這丫頭干什么去了?” 樓音心頭突然一凜,猛地清醒了,“她出宮了!快!派人去給朕把她找回來!” 齊鈺動作很快,立馬就派了人出去,可樓音還是不放心,“連席沉都被人盯上了,她的花拳繡腿能抵什么事?她走不遠(yuǎn),趕緊給我找回來!” * 宮外,枝枝坐在寬敞的正廳里,怒視著季翊,“季公子還真當(dāng)這里是周國,連皇上的侍女都敢拿下?” 季翊擺出一貫的模樣,冷冷清清地說道:“枝枝姑娘夜里偷摸著出宮,我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把你留下,這是在為皇上分憂?!?/br> 枝枝冷哼了一聲,別開頭說道:“你想做什么?” 季翊走兩步打開門,對郁差說道:“差人給宮里遞個信兒,說皇上要找的人在我這里,務(wù)必請皇上前來?!?/br> “呵?!敝χ湫χf道,“季公子好大的臉面?!?/br> ☆、77|第 77 章 灰蒙蒙的天際透出一絲光亮,照射進(jìn)重重宮墻。滾動的車轍在青石板上碾出噠噠的響聲,皇城守衛(wèi)推開了厚重的宮門,一股新鮮的氣息涌了進(jìn)來。樓音的馬車在宮門處停了下來,琦蘭探出頭去看了看,說道:“皇上,秦小姐站在外面。” 自皇帝“駕崩”那一刻,御林軍便禁止了皇宮里所有人的進(jìn)出,所以秦語陽一夜不曾出宮,即便到了今日,也不得走出宮門一步。 樓音點點頭,說道:“讓她回去吧。” 琦蘭正要去回話,樓音又說道:“等等,請她上來,朕送她出去?!?/br> “???”琦蘭忽閃著眼睛,點點頭出去了。 不一會兒,樓音聽到外面?zhèn)鱽砬卣Z陽的說話聲:“臣女卑微,怎敢與皇上共攆。臣女就在這里等著侯府的馬車便是。” 樓音透過窗戶的一條縫看到她,一聲翠綠色的衣服在蕭條的冬日里像一顆挺拔瘦弱的翠松,“登基大典還未舉行,秦小姐不必太見外。” 但秦語陽依然搖搖頭,“君臣有別,饒是齊丞相也不敢與太上皇共攆,臣女何德何能獲此殊榮,多謝皇上好意?!?/br> 樓音哦了一聲,她不發(fā)聲,馬車也停止不前。樓音想了想,又探出頭去笑著說道:“今日距離正月二十五不過四日了,秦小姐還在宮里?” 琦蘭撇撇嘴,這還有幾日就大婚了,樓音居然不知道因為她身份的原因,嫁衣要大改,整個織造局都快人仰馬翻了。為了能趕上大婚的日子,織造府只得在原來的嫁衣上做修改,盡量合乎規(guī)制。 秦語陽嘴角的笑容淡了些,她低著頭,眼神閃動,“皇上如今身份不同了,嫁衣的紋飾珠寶都要修改。” “哦?!睒且袈唤?jīng)心地說道,“這些事原也用不著你親力親為?!?/br> 說完也沒等著秦語陽回話,馬車便徑直駛出了宮門。穿過重重御林軍的包圍,車夫看見南陽侯府的馬車已經(jīng)緩緩駛向皇宮,看見樓音的馬車駛來后便退到了一旁去。 到質(zhì)子府時,天已經(jīng)大亮,樓音穿著暗灰色銀紋飾的錦裙,領(lǐng)子上的厚皮毛裹住了大半張臉,垂著雙眼穿過垂花門走近了正廳。 季翊在里面等著她,屋子里燒著一盆碳火,暖意四溢,他端著茶壺,站在桌前斟茶,動作優(yōu)雅至極,好似置身竹林間的賢者一般。 樓音直接開門見山,問道:“枝枝呢?” 季翊沒有回話,而是遞了一杯茶給她。樓音不接,他便盯著她笑,直到樓音再無法與他對視下去,才伸手接過了他手里的茶。 “公……皇上,奴婢在這里?!敝χβ掏痰刈吡顺鰜恚桓胰タ礃且簦椭^絞著袖子站在離樓音三尺外的地方。 “呵?!睒且舨慌葱Γ浔穆曇魶]有一絲溫度,“你可知知道抗旨不尊該當(dāng)何罪?” 枝枝驚慌失措地跪了下來,連連磕了兩個頭說道:“奴婢知錯了!” 樓音不再理她,轉(zhuǎn)頭去看季翊,“她怎么在你這里?” 季翊回轉(zhuǎn)過身,坐了下來撣了撣袍子,“夜里枝枝姑娘偷跑出宮,直奔京外,孤身一人難免遇到歹徒,臣便順勢請姑娘來府上做客?!?/br> 枝枝聽了,暗自瞪了季翊一眼,明明是被劫持過來的。 樓音嘆了口氣,說道:“謝謝。” 輕飄飄的兩個字如同巨石一般砸在季翊的胸口,他抬眼,深邃漆黑的眸子亮了亮。 兩人沉默著站了一會兒,樓音張了張口,沒說出一個字,然后轉(zhuǎn)身欲走,枝枝卻遲遲不肯起身,她抬頭說道:“皇上!奴婢剛才聽見這里的人說,席沉是被尤少將軍的人扣下了!” 樓音終于邁不動雙腿了,她轉(zhuǎn)身看著季翊,問:“你如何知道的?” 這件事只冒了點端倪,樓音也懷疑是尤錚的人扣下了席沉,但終究沒有確切證據(jù),能確定的是尤錚確實有了異心,如今她只能一邊尋找席沉的下落,一邊將尤錚召回。 只是怕,待她找到席沉的下落,已經(jīng)為時已晚。 “我說過,南境的消息我比你靈通?!?/br> 周國的京都靠北,從地理位置來說確實十分靠近大梁的南境,因此周國的大量人馬也都聚集在北部,季翊對南境情形的掌握確實要比遠(yuǎn)在京都的樓音要快得多。 只是他的用詞如此不尊,惹得枝枝連連看了他幾眼,卻不敢再說什么。 樓音低著頭,半晌后才抬起頭,看著季翊,一字一句道:“你今日究竟有何事?” 枝枝見樓音問著不輕不重的問題,心里的著急快冒出嗓子眼了,她挪了幾步上前,伸出手拉著樓音的袖子一角說道:“求您讓奴婢跟著齊鈺他們?nèi)ツ暇嘲?,奴婢腳程快,不會拖后腿的?!?/br> 樓音甩開枝枝的手,依然是冷冷地看著她,“你去了有什么用?一群錦衣衛(wèi)帶著新君的貼身侍女去了南境,你讓天下人如何猜測?” 枝枝低著頭不說話,豆大的眼淚一顆顆掉落在地上。樓音又說道:“你的娘親是母后的乳娘,你才得以自小陪在朕身邊,朕也給了你別人所沒有的寵信,但你若要恃寵生嬌,朕身邊是容不得你這樣的人的?!?/br> 許是枝枝從未被如此訓(xùn)斥過,她哽咽著說了一句“是”便退到了一邊。 季翊看著主仆倆的對話,嘴角始終帶著笑,他繞著枝枝踱了兩步,說道:“關(guān)心則亂。若是枝枝姑娘與席沉大人一同落入歹人之手,不知阿音會做出什么樣的讓步?” 樓音背過身,只留了一個背影給季翊。 但季翊也不曾期待著樓音會回答,他自問自答到:“雖然阿音自小一人長大,兄弟姐妹形同虛設(shè),最親近的表兄妹也站到了對立面,然,阿音這么狠心的一個人,定不會為了兩個下人做出任何讓步吧。” 季翊似笑非笑地看著枝枝,“即便這兩人自小就以性命護(hù)著阿音的安危,但阿音也不會把他人之心意放在眼里,對吧?” 樓音冷笑著回頭,說道:“你何苦這樣陰陽怪氣地挖苦我,你今日究竟有何事便直說,宮里還有許多繁雜之事等著我去處理,沒有時間與你在這里做無關(guān)的周旋?!?/br> 季翊張張嘴,哦了一聲,不知何時手里已經(jīng)捏著一卷紙條,他看著樓音,將紙條夾在指尖,舉到耳畔,說道:“我這里有南境尤少將軍的一些消息,阿音聽否?” 他的一番話頓時激起了樓音心中一股無名火,但臉上還是淡淡的,“我已經(jīng)下旨召回尤少將軍,若他回來了,一切好說,若他抗旨不尊,自有軍法處置。其他的消息,我的人自會去打探。” 眼看著樓音要走,季翊笑了笑,一只手拉住樓音的手腕,一直手將紙條塞進(jìn)她的掌心中,說道:“你先看看?!?/br> 手中的紙條燙手得很,樓音飛快地展開過目,抬眼看了看季翊,問道:“真的?” 季翊點點頭,說道:“信與不信,你自可把握。” * 在回宮的路上,樓音一直閉著雙眼,不發(fā)一言。枝枝自知犯了錯,不敢說話,直到回了摘月宮,樓音脫下身上的鶴氅,看也不看枝枝一眼,徑直坐了下來,對著正在奉茶的款冬姑姑說道:“姑姑,你作為摘月宮的掌事宮女,眼皮子底下發(fā)生這種事情,該當(dāng)何罪?” 款冬姑姑的手一抖,穩(wěn)穩(wěn)放下茶杯后便跪了下來,“奴婢疏于管教,甘愿受罰!” 枝枝一下又慌了,三步并作兩步跪到樓音面前,說道:“不關(guān)姑姑的事,是奴婢的錯!奴婢甘愿受罰!” 樓音嘆了一聲,說道:“禁足三個月,非傳召不得踏出摘月宮一步。” 枝枝頓時像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垂著頭,默默退了出去,快要退到門口時,樓音又叫住了她,枝枝一喜,充滿期待地看著樓音,卻聽見她說道:“順便叫谷莠御膳房傳膳?!?/br> 谷莠?枝枝低頭想了想,這小宮女向來是負(fù)責(zé)灑掃的,何事輪到她去傳膳了,況且,樓音居然會記得摘月宮一個默默無聞的灑掃宮女? 奇怪歸奇怪,枝枝還是去找了谷莠,也不知她在摘月宮的哪個角落里,枝枝找了好半天才在后罩房的便是找到正在掃地的她,“谷莠,你過來?!?/br> 谷莠一見是枝枝,立馬丟下掃帚,在衣裙上擦了擦手才跑過來,問道:“枝枝姑娘,叫我有事嗎?” “哦,公……皇上讓你去御膳房傳膳?!?/br> “我?”谷莠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不可置信,“傳膳?” “嗯?!敝χc點頭,順手摸了摸谷莠的肩膀,將她伸手的落葉摘掉,“指不定皇上瞧你做事仔細(xì),要把你提拔上去?!?/br> 遇到這種事情,默默無聞慣了的谷莠心里只有惶恐,她點著頭說道:“那我這就去御膳房?!?/br> 腳還沒跨出去一步,她又想起了什么,問道:“席大人這幾日是出去辦差了嗎?怎么好幾日不曾出現(xiàn)了?!?/br> 枝枝的雙手僵了一下,垂了下來,說道:“這些事情不該你問。” 谷莠自知多嘴了,對枝枝福了福身便跑開了,枝枝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心里的醋鹽醬蒜都一同打翻了一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