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52|第 52 章 樓音這么一說,朱慶元心里便有譜了。去請妙冠真人,不就是得賣這個御前紅人一個面子嗎?他抹了一把臉,想站起來,可劉勤一看到他動,便瞪了過去,眼神里有刀子似的,嚇得朱慶元膝蓋一軟,又規(guī)規(guī)矩矩跪好。可心里卻是不服氣的,等他伯公來了,看他還敢這么吹胡子瞪眼的不?連太子殿下都要給他伯公幾分面子,何況一個區(qū)區(qū)世子? 樓音坐著打量自己的指甲,神情怡然自得,倒像是完全沒有在意到身邊兩具死狀慘烈的尸體。也不去看跪在面前的朱慶元,時不時和劉勤搭兩句話。 “你說,你好歹也是父皇的親外甥,遇到這么點兒事就亂了方寸,說出去不得被人笑話死?” 劉勤蹲在他的愛犬尸體面前,心里憋屈著呢,“我這不從來沒有攤上過人命嘛?!闭f著,又去剮了朱慶元一眼,“我這次要挨了罰,小爺我不活剮了你!” 但是劉勤向來是說的厲害,卻也從來沒見他真的為難過誰。樓音知道他的性子,說道:“這事兒錯不在你,頂多罵你幾句管束不嚴罷了?!?/br> 狗不是他塞進朱府的,人也不是他弄死的,劉勤這會兒是頭腦清醒了,但當(dāng)時不是一見這架勢就慌了么?畢竟是一條人命,怎么說也是他的狗咬死的,到時候那妙冠真人真要鬧起來,皇上又那樣寵信真人,指不定就給他扔一個罪名下來,這誰也說不準。 劉勤看著自己養(yǎng)了幾個月,幾乎是同吃同睡的愛犬就這么慘死在自己眼前,心里到底難平,他扭過頭問道:“jiejie,你說這事兒怎么辦?” 樓音依然在打量自己的指甲,看了左手看右手,覺得昨天新涂的蔻丹很是美艷,她眼皮都沒抬一下,說道:“你覺得該怎么辦?” 這會兒劉勤還在醞釀著呢,那朱元慶聽了,心里倒摸不準樓音到底想干嘛了,問劉勤該怎么辦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呀?按劉勤的想法,還真的活剮了他。 “光是捅死我的小雪,就該叫他賠命!”劉勤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還敢偷御賜的東西,當(dāng)真是活膩了?” 但是想到朱慶后背后還有個靠山,他心里又沒了底氣,說道:“jiejie,你叫妙冠真人來是什么意思?他還不得保著這孫子?” 話音剛落,門“嘎吱”一聲開了,一股寒風(fēng)猛得就灌了進來,吹得朱慶元打了個震天的噴嚏,差點掀了這房頂蓋。 外面雪大,妙冠真人身上落了不少雪,又穿著一身白道服,看起來像個雪人似的。過了百歲的老人再精神,臉上也是一臉滄桑,他來得急,進來卻是看也不看朱慶元一眼,像樓音和劉勤行了個禮,問道:“公主,世子,這是怎么了?” 朱慶元背后的靠山來了,劉勤不好意思再蹲在地上心疼他的小雪,他站了起來,往樓音下首一坐,端起了派頭,冷冷看著妙冠真人,說道:“真人你瞧瞧地上的景象,還不知道嗎?” 妙冠真人當(dāng)然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也不能這么急匆匆地趕過來,斜著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兩具尸體,眼睛都不眨一下,說道:“公主是個什么看法?” 被妙冠真人忽略,劉勤很不樂意,剛想開口說兩句,朱慶元比他還激動,跪著就爬了過去,拉著妙冠真人的袍角說道:“伯公,您得救救我?。 ?/br> 妙冠真人臉上不動容,心里卻是氣得炸毛。這混小子惹了這么大的事兒,又與他何關(guān)呢?把他從金華殿里叫出來,合著這是要他來表個態(tài)? 表態(tài)就表態(tài)吧,他本也不是奔著保這孫子來的,“公主秉公處理便是了,貧道人微言輕,為皇上勤勤懇懇煉丹,其他分外事,本就不該過問的?!?/br> 朱慶元一聽妙冠真人這意思是不愿意保他了,那他不是必死無疑? “伯公,您可不能這么對我,我可是朱家唯一的血脈??!” 這話說給別人聽管用,可妙冠真人是十幾歲就離家的人,與家里斷了幾十年聯(lián)系,哪里還管這些?且原本他就不打算與這爺倆扯上什么關(guān)系,原本幫襯也不過想著是舉手之勞,可后來這爺倆倒是打著他的旗子收了別人不少恩惠,雖不是他的意思,可在別人眼里,這怎么著都和他脫不了干系了。 “你犯事的時候怎么不想著你是朱家唯一的血脈?”妙冠真人雙眼里沒有一絲松動,冷冷說道,“且貧道當(dāng)年離家時,便與朱家斷絕了關(guān)系,早先幫襯你們,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如今犯了事兒,那就認罪吧?!?/br> 原來妙冠真人是這么個意思,樓音覺得沒勁兒,揚了揚手說道:“那就把犯人帶到大理寺去吧?!?/br> “嘿!”劉勤急了,睜圓了眼睛,說道,“押去大理寺,那整個京都不都知道了這件事,那我娘還不得從西山趕回來教訓(xùn)我一頓?” 樓音氣得想翻白眼,“你如今這樣跟個縮頭烏龜似的,像什么樣子?不是你的錯你倒是慌了起來,以往你犯渾的時候倒是挺直了腰桿,這是打哪兒學(xué)的?” 說完又覺得當(dāng)眾訓(xùn)劉勤失了他的臉面,于是放松了語氣說道:“你放心,我自會為你說好話,你以后收斂點兒便得了?!?/br> 劉勤心里還是不得勁兒,但樓音這么說了,他再鬧下去,倒顯得他胡攪蠻纏了,于是也松了口氣,說道:“大理寺便大理寺吧,光是偷御賜之物的罪名就夠他死好幾次了。” 妙冠真人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要不是鼻子下的胡須微微飄動,看起來和站著睡著了沒什么兩樣。 朱慶元一聽樓音要把他送到大理寺去,妙冠真人又不肯為他說話,先前兒的底氣一溜煙兒全沒了,他抱住了妙冠真人的腿,說道:“伯公,您可不能這樣!您一定得救救我,您不能見死不救??!你這樣對得起朱家的在天之靈嗎!” 饒是活了百來歲的妙冠真人,此時心里也憋屈起來了,可算知道什么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合著他害死了自己爹,還想脫身? 使勁兒掙了掙也擺脫不了朱慶元纏著他的雙手,妙冠真人干脆說道:“你若是讓你父親和世子爺?shù)墓菲鹚阑厣?,倒是還能保住一名,如今算是怎么回事?大梁的法規(guī)擺在那里,你以為貧道能越過了大理寺和刑部去?” 樓音也懶得聽朱慶元和妙冠真人糾纏,叫了幾個侍衛(wèi)來,說道:“這就把人送到大理寺去吧,好好審,除了此事,其他的案底也給本宮扒出來?!?/br> 妙冠真人聞言,瞧瞧了樓音,查其他的案底又是什么意思? 三個侍衛(wèi)走了進來,架起朱慶元就往外面拖。只會吃喝嫖賭的朱慶元哪里掙脫得了侍衛(wèi)們的力道,眼見著自己就要被架出去了,他心里一急,什么也不管就嚷嚷上了,“伯公,您當(dāng)年為什么離家我可是一清二楚,您要這么絕情,也別怪我把那些破事說出來,污了您的名聲不打緊,您的浩真派可就從此在世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他嚷得大聲,屋子里所有人都聽見了,妙冠真人肩頭明顯一震,眼里終于有了波動。 “你、你說什么!”他頓時覺得頭皮發(fā)麻,往前走了幾步,想去揪住朱慶元的領(lǐng)子,可愣了一下,又退了回來,兩眼一閉,說道,“你們還愣著做什么?拖下去!” 樓音沒叫停,幾個侍衛(wèi)自然不敢停,繼續(xù)架住朱慶元往外拖。 “我知道你當(dāng)年和老祖宗的破事,你不救我,也別怪我不顧祖孫情誼,這就給宣揚出去,看你怎么在世人面前抬頭!”他扯著嗓子嚎著,把劉勤都聽愣住了,樓音臉上散漫的神色瞬間消失殆盡,說道:“慢著?!?/br> * 出了這后罩房,已經(jīng)是晌午了。外面的雪還不見停的趨勢,樓音在游廊慢慢走著,劉勤趨步跟在她身后,雙手捂在嘴邊呵了一口熱氣,搓了搓,說道:“jiejie,你就這么放過他了?” 樓音走得慢,散步似的,“不是關(guān)了起來嗎?也沒說放過他?!?/br> 劉勤心里五味陳雜的,既不想就這么便宜了朱慶元,又不想讓這事情鬧開了去,讓他皇舅舅和母親知道了他也嘗不到好果子吃。 “關(guān)起來算是怎么回事?”劉勤嘀咕著,“我的小雪就白死了?” “不會讓你的小雪白死的?!北緛硖幚砹舜耸?,樓音心里該是竊喜的,可看著眼前白皚皚的一片,頓時又覺得一切都沒勁兒。氣候和景色總?cè)菀子绊懭说男木常蛇@也只是一剎那,樓音很快就緩了過來,可不能這么松懈下去,“留著他是還有用,小雪的死你找個理由搪塞過去,父皇如今沉迷煉丹,也沒心思與你計較,朱安和的死本宮會給刑部交代,你只回去安心做你的混世魔王便得了。” 樓音說他“混世魔王”,他是不樂意的。說他不靠譜他認了,可要說他是個混魔王,他干的事情哪里趕得上樓音分毫?就說打皇上的寵妃和殺太子的侍衛(wèi),這事兒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做不出來。 走下了游廊,枝枝撐了傘,樓音站到傘下,說道:“你回去吧,你既然不愿意讓父皇和姑母知道此事,本宮就替你掩了下來,但你也別自個兒守不住嘴捅出去,要是壞了本宮的事,本宮頭一個不饒你,倒時你就知道,你這jiejie發(fā)起狠來不比你皇舅舅和娘親弱。” 也不知劉勤聽沒聽真切,只見他搖頭晃腦地冒著雪走了。但是她這弟弟做事雖然不著調(diào)了點兒,但對她的心卻是真真的,只要是不利于她的事情,他定不會說出去半分。 踏著雪走出了朱府,劉勤已經(jīng)沒了人影兒,空蕩蕩的街道上只剩她的車馬。 樓音站在朱府門口,正要上馬車,可余光往旁邊的巷子一瞧,一道血跡赫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地上積著雪,潔白無瑕,那猩紅的血跡便又為顯眼,一大灘浸在雪地里,慢慢隱進了巷子轉(zhuǎn)角,一點點變淡,樓音皺了皺眉頭,說道:“席沉,你去瞧瞧那邊是怎么回事?” 席沉領(lǐng)命去了,順著那血跡走過去,一拐彎兒,便看見奄奄一息的季翊蜷縮在墻角便,伸手按住了腹部,可那里的血還是像噴泉一般潺潺地往外流。 ☆、53|第 53 章 樓音雙手對掖在腹部,垂著眼眸睨了他一眼。霞彩盤錦正紅色錦裙的一角垂落在地上,沾上他身旁的血跡,紅艷艷的融為一體,在這冰天雪地里像極了一朵梅花,凄美而妖艷。 樓音蹲了下來,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季翊。 原來是他啊,黑色的衣物包裹不住偉岸壯碩的身材,伸手戳了戳,結(jié)實堅硬,就跟真的*一般,也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做的,填充在了衣物里將人原本的身材掩飾了過去。 這樣大相徑庭的身材,再帶上面具,誰還能認出他原本的樣子呢?可惜他今日只用一抹黑布遮了面容,此時受傷倒在地上,黑布也落在一旁,即便是身材變了樣,席沉也一眼認出來他。 樓音收回手,端詳著他的面容。呼吸很微弱,但胸口尚在起伏,可見還留著一口氣。這個人怎么說他好呢,當(dāng)初偽裝成陌生人,在放燈節(jié)上陪她放河燈,溫柔又清冷,讓人心生繾綣的好感。 可繞了這么一圈,原來還是他呀。 樓音本以為自己會發(fā)怒,可此時卻只想笑。笑自己自以為掌握了一切,卻還是在他的手心里打轉(zhuǎn),也笑自己無能,以為千般地憎恨著他,可他換了一幅面孔,便又讓她心里一陣悸動。 冰封千里的京都一角,雪簌簌地落著。季翊纖長的睫毛上沾了白色的雪,樓音用指尖去拂落,卻感受到了他睫毛的輕微顫動。 他睜開眼,眼里神色盡市,卻有一股別樣的純凈之感,若平時他的眼眸想一潭深淵,那么此刻便像是一彎清泉。 “阿音?!彼p喚了一聲,語氣不像是重傷之人,反而像是男女纏綿于床榻之間的低語,“你想要我做的事,我已經(jīng)做了?!?/br> 說完,嘴角便映起一絲淺笑。 兩人目光對視,枝枝在一旁看著,捉摸不清這兩位到底在想什么。樓音突然開口道:“扶上馬車去?!?/br> 她頓了頓,又說道:“回秋月山莊,再派人去請容太醫(yī)?!?/br> 馬車只有一輛,席沉將季翊扶了上去。樓音站在馬車旁,看著席沉將他安置妥當(dāng)了才踏了上去。 車內(nèi)空間大,可季翊受了重傷,需得躺著,枝枝便不再擠進去了,坐到了車沿上。 季翊的呼吸很弱,可樓音還是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你是不是去……”她想問他是不是去殺南陽侯了才落得這一身的傷,可想了想,以他的性格,就算決心要置南陽侯于死地,也不會這樣孤身冒險去刺殺。 反正他此時也沒有力氣解釋,索性不問了。 秋月山莊離朱府不算遠,在黃昏之前一行人便到了。將季翊安置在了正房后,容太醫(yī)還沒來,席沉便親自上陣去包扎了他的傷口,不說別的,先止住了血再說。 包扎傷口時,季翊已經(jīng)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樓音在暖閣里坐著,像寺廟里的觀音像似的一動不動,只要眼里五光十色讓人知道她心里定是暗潮洶涌。 枝枝拿著扇子扇盆子里的爐火,見銀炭全都旺了,這才站起身來,問道:“公主,咱們今天不回宮了?” “不回了。”樓音的聲音沒有起伏,像是念經(jīng)一般,“告訴父皇,母后忌日快到了,本宮在秋月山莊祭祀?!?/br> 帝后情深,但皇后的忌日向來沒有鋪排過,每年都是皇帝領(lǐng)著樓音來秋月山莊,父女二人獨自祭祀。在這大梁,又人幾人是真心待皇后的?與其逼著天下人假惺惺地紀念他的妻子,還不如攜了女兒獨自懷念。 枝枝嗯了聲,出去吩咐了侍衛(wèi)回宮回信,站在門外,看見容太醫(yī)裹著一身裘麾,后面兩個小藥童背著藥箱,匆匆進了正房。 “公主,容太醫(yī)來了?!敝χ亓宋?,關(guān)好門說道。 樓音聽見了,但是沒應(yīng)她,依然一個人坐在那里入定了似的。 “公主,您為什么要救他啊?”枝枝一邊倒茶,一邊問道??砂褵岵柽f到樓音面前,她既不接過枝枝的茶,也不回答枝枝的問題。 “哎?!敝χ⒉璞瓟R下,小聲說道,“殿下您別看奴婢平日里傻乎乎的,可奴婢瞧得可真切了。雖不知道您先前兒為什么想殺他,但后來您又放下身段對他好,這一次還把他帶回秋月山莊療傷,都是因為他對您用處可大了?!?/br> 她的聲音很小,像自言自語一般,但足夠樓音聽清楚了。暖閣里有些熱,枝枝覺得口干舌燥的,端起剛才倒給樓音的熱茶一口喝了下去,“在平州的時候,奴婢就發(fā)現(xiàn)了,季公子看著溫和,其實內(nèi)里可瘋狂了。但是這樣一個瘋狂的人,愿意為您去死啊,還有什么是不能為您做的?” 見樓音還是不說話,她索性坐了下來,腳尖翹著,只后跟著地。 “可奴婢覺得,這些日子您從來沒有開心過?!彼D了頓,眼睛一眨,說道,“不對,那次放燈節(jié),奴婢看您挺開心的,還想著是哪家的公子那樣會討您歡心,結(jié)果還是季公子啊。” 反正樓音不理她,枝枝就當(dāng)自說自話,也不顧其他的了,“奴婢是看不懂您和季公子是怎么回事,上趕著要拼個你死我活似的,可是到頭來啊,說不定誰也制服不了誰。” 說到這,樓音瞪了她一眼,她伸手拍拍嘴,閉嘴不言了。 連枝枝都看出來樓音是想利用季翊了,季翊能看不出來嗎?樓音可從不覺得季翊是個傻子,就南陽侯此事,便可以看出季翊心里頭比誰都清楚,可他還是心甘情愿去做了不是嗎? 想到南陽侯,樓音立刻說道:“叫席沉去看看南陽侯府是什么情況?!?/br> 枝枝哦了一身,從椅子上站起來小跑了出去。 屋子里空無一人了,樓音緩緩站了起來,門外站著侍衛(wèi)與宮女,她往左邊正房看看,沉吟一刻便走了過去。 到底是女子住的地方,香薰的味道掩蓋了血腥味兒。容太醫(yī)已經(jīng)處理好了傷口,站在一旁開藥方子,見樓音來了,擱下筆便要行禮。 樓音攔住他,說道:“容太醫(yī)不必多禮了,今日之事萬不可告訴別人,知道嗎?” 容太醫(yī)入宮多年,早些年深陷妃嬪斗爭的漩渦中,幾次要被人推出來做替罪羔羊,都得了皇后的援手才保住小命,這些年也爬上了太醫(yī)院副院正的位置,因此對樓音格外忠心。 “下官知道?!?/br> 樓音放心了,然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問道:“他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