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那臺轎攆比和妃的轎攆規(guī)格要小一些,裝飾也不如和妃的華麗,看樣子應(yīng)當(dāng)是哪個嬪位的妃子??勺呓瞬虐l(fā)現(xiàn),那轎攆上坐的哪里是什么嬪,分明是前些日子才進(jìn)宮的月美人。 月美人是紀(jì)貴妃的族妹,送進(jìn)宮來直接封了美人,賜了名號,頗為得寵??山袢兆霓I攆,明顯是僭越了。 二人相向而行,按位份,應(yīng)當(dāng)是月美人退到一邊讓路,可和妃瞧著月美人的氣勢,絲毫沒有要讓路的意思。她生得與紀(jì)貴妃有幾分相似,豆蔻華年,燦如春華,皎如秋月,當(dāng)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眼里卻帶著一股怒氣。 即便這樣,生氣的佳人也是美艷不可方物。 月美人一開口,清喉嬌囀,叫人聽了一陣酥麻,“我急著去摘月宮,麻煩jiejie讓我先行吧?!?/br> 和妃笑了笑,眼角已經(jīng)有了歲月的痕跡,她點點頭,吩咐宮人退到了一邊。月美人見狀,得意地笑了起來,眼里怒氣不減,卻更多了幾分氣勢,昂著頭過了這個游廊。 看著月美人囂張得越過了和妃,和妃的侍女越想越不服氣,“她坐的轎攆僭越了便罷了,一個小小的美人,竟然在您面前耀武揚威,娘娘您怎么能任由她騎到你頭上!” 和妃依然只是笑著,淡淡說道:“她是紀(jì)貴妃的族妹,又是皇上新寵,咱們便讓她幾分?!?/br> “新寵又怎樣?您可是瑯琊王氏的女兒,身居妃位,又育有皇子,她……” 見侍女還不服氣,二皇子開口道:“咱們犯不著去蹚這趟渾水?!?/br> 此刻的二皇子,哪里還有那憨憨傻傻的樣子,他語氣淡定,說道:“咱們能忍她,摘月宮那位能忍?” 一聽到這話,侍女立馬乖乖閉了嘴。 二皇子這才與和妃繼續(xù)往回走,母子二人雖不說話,心里頭卻琢磨的是同一件事。這幾日朝臣又開始力諫皇帝立紀(jì)貴妃為后,后位空懸八年,后印一直在紀(jì)貴妃手里,這些年她也一直擔(dān)當(dāng)著皇后的角色,且太子是她所出。這么多年一直坐在貴妃的位置上,著實是委屈她了。而皇帝對已故皇后再情深,也快要招架不住來自群臣的壓力了。只要紀(jì)貴妃這里不出什么岔子,這后位便穩(wěn)了。 而最不愿意看到紀(jì)貴妃坐上后位的,自然是樓音。 ☆、第17章 玉佩 摘月宮外,月美人正與香兒對峙著。 香兒平日里與掌事姑姑款冬一同負(fù)責(zé)樓音的飲食起居,因此在摘月宮也是說得上話的。她本就生得嬌俏,昨日剛得了樓音賞的一身織金錦緞裙,看起來比后宮位份低的妃子還要貴氣幾分。 “月美人請回吧,奴婢已經(jīng)說過,過了午時,公主便吃了藥歇下了,不再見客?!?/br> 月美人未下轎攆,身子歪在靠椅上,雙手搭著扶手,說道:“我不是來做客的,我是來與公主理論理論的?!?/br> 香兒聞言,卻突然笑了起來,“哦?是嗎?那奴婢便再幫月美人通傳一次。” 從摘月宮走到內(nèi)殿的途中,再未看見一朵月季花,連那隱隱約約的香味兒也沒有了,香兒不得不感慨,枝枝辦事效率可真快。 進(jìn)了內(nèi)殿,樓音正在服藥。枝枝端著一碟蜜餞站在一旁,見樓音一口喝完了藥便立馬遞了蜜餞上去,看見香兒來了,便問道:“怎么了?” 香兒接過枝枝手里的蜜餞,放到了一邊,這才說道:“月美人非要鬧著見公主,說是要與公主理論理論,氣勢囂張得很?!?/br> “月美人?”樓音聞言,抬了頭,問道,“就是近日很受寵的那個?” 香兒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最近的皇宮,蹦跶地最歡的就是這個月美人了。幾個月前被送進(jìn)宮,作為紀(jì)貴妃的族妹,直接便封了美人賜了名號,頗為受寵。因著身份高貴,又得皇帝歡喜,在后宮惹了不少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被紀(jì)貴妃一一收拾了。 樓音漱了口,就著香兒遞來的絲絹擦了嘴,問道:“與本宮理論?” “剛才公主下旨拔了所有月季花,皇宮里大抵只有摘月宮和御花園大量種植了月季花?!毕銉赫f到這兒,忍俊不禁,“可是月美人也很喜歡月季,這封號便由此而來,她覺得呀,您……” “覺得我針對她?”樓音冷哼,“她是個什么東西,值當(dāng)我專門針對她么?” 聽到樓音這么說,香兒也明白了她的態(tài)度,便退了出去。此時月美人在外面已經(jīng)等得很不耐煩了,見香兒出來,立馬柳眉倒豎,瞪著眼睛問道:“怎么去了這么久?故意晾著我不成?” 香兒氣定神閑地說道:“奴婢已經(jīng)通報了公主,公主今日不見客?!?/br> “你!”月美人一氣得跺腳,雙手又怒砸了一下座椅,整個轎攆便震了一震,嚇得月美人花容失色,復(fù)又轉(zhuǎn)去罵抬轎攆的太監(jiān)們,“沒用的廢物!你們想摔死我嗎!” 趁著月美人罵人的時候,香兒默默退回了摘月宮里,待月美人再回過神時,只余一扇閉得緊緊實實的大門。 月美人怒不可遏,秀美的眉毛擰了起來,眼里盡是熊熊怒火,對跟著的侍從吼道:“還愣著干什么!去養(yǎng)心殿!” * 養(yǎng)心殿內(nèi),皇帝下了一盤棋,此時正想著秋獵要賞宗室子弟們哪些東西,月美人就哭哭啼啼地進(jìn)來了。 一張嬌俏的小臉掛著晶瑩的淚珠,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心肝兒一顫。 “這是怎么了?”皇帝邊給她擦淚邊問道,“誰欺負(fù)你了?” 月美人眼睛哭得紅紅的,像一只受了傷的小鹿一般惹人憐愛,說道:“皇上,臣妾是不是哪里做錯了惹大公主生氣了,她今日竟下旨拔了皇宮所有的月季花!” 皇帝輕笑,拉著月美人的手,說道:“你這小心思呀,想太多了,阿音她無緣無故與你置什么氣?” 月美人可不依,轉(zhuǎn)眼就依偎到皇帝懷里,輕輕捶打著皇帝的胸口,“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您賜給臣妾的封號是因為妾身喜歡月季花,公主這樣做不就是在打臣妾的臉嗎?” 皇帝輕輕拍著她,笑容不變,“你想多了?!?/br> 可不管皇帝怎么說,月美人總是不依不饒,非說樓音針對她,皇帝便說道:“其實朕也不喜歡月季花,太過妖艷少了些清純之態(tài),不如朕在御花園為你雜種月光花,如何?” “月光花?”月美人抬頭問道,“月光花是什么?” “月光花別名‘嫦娥奔月’,也只有嫦娥之姿才可與愛妃比肩了?!被实凼种富^她的臉頰,說道,“愛妃的美貌如同瑩瑩月光一般,讓人難以忘懷?!?/br> “嗯。”月美人往皇帝懷里鉆了鉆,柔聲說道,“臣妾聽皇上的?!?/br> 窩在皇帝懷里,月美人嘴角止不住上揚。她進(jìn)宮前,紀(jì)貴妃千叮萬囑叫她一定不要與樓音作對,說樓音行事風(fēng)格跋扈,在皇宮向來橫著走,誰都得讓她三分,更沒人敢給她臉色看。 皇上的掌上明珠么?現(xiàn)在皇上更寵誰還不一定呢。且早就聽說樓音行事作風(fēng)如何囂張,可是自樓音從江南回宮以后,也不過如此嘛。今日之事,皇上不也依著自己了嗎? * 半月后,御花園可熱鬧了,許多嬪妃都跑去看皇帝專門派人為月美人栽種的月光花,月美人也愈發(fā)得意,竟要在御花園舉辦一個賞花宴,還專門邀請了樓音。 “噗!”樓音聽說這事兒時,眼淚都差點笑出來,“賞花宴?賞月光花?本宮沒聽錯吧?” 樓音真不敢相信,月美人竟然是紀(jì)家養(yǎng)出來的女兒,目光短淺得如同鄉(xiāng)間丫頭一般。月光花說好聽點,叫做嫦娥奔月,說難聽點,便是那長在角落里的鄉(xiāng)野牽?;ǎ绯块_那么一會兒就敗了,連最普通的百姓人家都嫌棄這樣的花,連用個土盆兒養(yǎng)一養(yǎng)都不愿意,更別說用作觀賞了??稍旅廊说购茫实圩冎▋盒呷杷?,她卻把這當(dāng)天大的榮耀,還要舉辦賞花宴呢。 樓音樂不可支,說道:“她還真當(dāng)那些跑去看花的人是羨慕她?人家都是去看笑話的,她倒好,還舉辦個什么賞花宴,紀(jì)貴妃知道這事兒嗎?” 款冬姑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搖著頭說道:“紀(jì)貴妃若是知道,哪能許她這樣丟人現(xiàn)眼?這幾日紀(jì)貴妃跟著皇上先行一步去了行宮,所以根本不知道這個事。說到這個,殿下也要準(zhǔn)備準(zhǔn)備去行宮了,秋獵就快到了?!?/br> 樓音點點頭,復(fù)又笑了出來,“紀(jì)氏好歹是大族,怎么養(yǎng)出了這么個女兒?” 這時枝枝便開始賣弄她打聽到的八卦了,原來月美人是紀(jì)氏族女不假,卻是個丫鬟生的孩子,從小也沒有個正經(jīng)母親養(yǎng)著,后來漸漸長成了,紀(jì)家人瞧她容貌脫俗,這才將她記到正方名下,打算送進(jìn)宮為紀(jì)貴妃效力的。 可惜,自小缺了教習(xí),即便給了貴女的身份也撐不起這份榮譽。 “那公主去這個‘賞花宴’嗎?”枝枝問道。 “去??!當(dāng)然要去?!?/br> * 傍晚,樓音帶著人慢悠悠地往御花園走去,老遠(yuǎn)就聽見一陣陣紛雜的女子聲音。遠(yuǎn)遠(yuǎn)看去,御花園東北角落點著許多燈,還有不少宮女來來往往端著盤子穿梭在御花園。走近了一看,果然擺著十來張桌子,桌子上放慢了瓜果酒水。 而這次賞花宴的主人,正在跟人介紹她的“月光花”。 樓音看了看,桌子空著許多張,顯然很多人沒有來,出席的只有七公主的母親淑妃,四皇子的母親秋嬪,其余的,便是些排不上名號的低位嬪妃了。而在這一群妃子中,有一個人的身影格外顯眼,樓音側(cè)頭問道:“枝枝,秦小姐怎么來了?” 枝枝笑了笑說道:“月美人不止邀請了宮里的妃子們,還邀請了她進(jìn)宮前的閨閣友人們,倒也只有這位秦小姐天真爛漫,真的傻乎乎的進(jìn)宮來看月美人的千?;恕!?/br> 樓音看著秦語陽的身影,無奈地笑了一下。這時,有眼尖的宮女看見樓音,便上前行了禮。人群中的月美人聽見了動靜,抖了抖寬敞的袖子便迎了上來。 她今日大紅色十樣錦妝宮裝,發(fā)髻上三支金步搖在燈火下閃閃發(fā)光,本就艷麗的容貌此刻光彩奪人,讓身邊的妃子都被比了下去。 “公主來了?快坐?!彼鴺且羯献?,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 樓音看了一圈,整個御花園的東北角果然全都種上了月光花,此時華燈初上,一朵朵小百花都開了,煞是好看。但月光花矮小,花匠并未因栽種月光花而移除其他植物,所以只是見縫插針地栽種了月光花。此時秋初,花園里的花開得少,倒是一時被滿眼的月光花搶了風(fēng)頭。 “這些花可真漂亮啊?!睒且粜χ潎@了一句,淑妃和秋嬪一聽,立馬也附和道:“是啊,咱們?nèi)雽m服侍皇上這些年,可是頭一回看到皇上這樣對一個妃子用心呀?!?/br> 月美人聽了,臉上滿滿地都是自得之色,“大家說我做什么,趕緊賞花吧,這嫦娥奔月嬌貴得很,只開這么一會兒便不開了?!?/br> 淑妃和秋嬪聽了,連連點頭。可從樓音這個角度看過去,她倆人分明是憋笑都快把脖子憋紅了。 月美人邀請了六宮所有妃嬪,除了那些懶得搭理她,或者怕得罪紀(jì)貴妃的,其他來的都是懷著看笑話的心情,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但心里都默契得很,一個接一個的說著奉承話,樂得月美人嘴巴都合不聾。 樓音聽得膩味了,便挪了挪位置,與向來話少的秦語陽坐到了一起。 “公主的傷寒好些了嗎?哥哥聽說后很是擔(dān)心公主,可惜人不在京都,回來后定來探望公主?!鼻卣Z音怯生生地說道。 樓音笑著點點頭,“好多了,多想秦小姐和侯爺關(guān)心?!?/br> 說罷,她一低頭,卻看見秦語音腰間掛著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玉質(zhì)通透,碧綠中摻雜著一絲絲血紅色,是無價之寶血玉,三年前烏孫獻(xiàn)給大梁的寶物中最珍貴的一樣?;实郛?dāng)時便賞給了樓音,樓音也一直貼身佩戴著。 直到半年前她動身去江南,才將此玉佩送給了季翊。 如今,這玉佩為何會在秦語陽身上? ☆、第18章 秋獵一 樓音看著秦語陽身上的玉佩,捏著葡萄的手突然用了幾分力,葡萄濃稠的汁液被擠了出來,眼尖的枝枝遞上手帕,樓音接過后,一邊擦手,一邊笑著問:“秦小姐腰間的玉佩很別致,侯爺送的嗎?” 秦語陽低頭,纖纖玉指輕輕撫摸著腰間的玉佩,臉頰飛上一絲紅暈,“不是哥哥送的?!?/br> 樓音與秦語陽之間一時無話,兩人都心不在焉的,過了許久,秦語陽才兩手托著腮說道:“原來宮里的賞花宴這么無聊?!?/br> “唔……”樓音不知如何接話,心想咱們皇家平日里舉辦的宴席不是這樣的,不能怪到她們皇家身上去。 這時,忙著周旋在各位客人身邊的月美人終于端著一杯酒走到了樓音面前,笑盈盈地說道:“聽說公主把摘月宮的月季花也拔了個精光,不如也種上一些月光花,多漂亮呀。” 還未等樓音說話,她又捂嘴笑道:“不過這是皇上專門為我栽種的,想來也不會再種到其他地方去了?!?/br> 樓音笑著,沒有理她,她卻喝了一口酒,看著遠(yuǎn)處的柳樹林,枝繁葉茂,郁郁蔥蔥,“來年春天,那邊柳樹定會飄下許多柳絮,惹得我犯哮喘,干脆也讓皇上砍了那邊的柳樹,為我種上一片月光花。” 話音剛落,坐在一旁的淑妃便變了臉色。她入宮比和妃還要早些,原本是育有一位與樓音差不多大的公主,但后來那位公主得了天花夭折了,十年后才又生下了如今的七公主。旁的入宮不久的嬪妃們不知道內(nèi)情,但是她可是十分清楚,那邊的柳樹林是當(dāng)年皇帝與皇后情誼的見證。 皇后未出閣時,文學(xué)造詣便享譽京都,素有詠絮之才,偏她也喜歡柳樹,所以時人便稱她為柳絮才女。后來皇帝為了討她歡心,親手拿著鏟子在這御花園種下了一大片柳樹林,占地之光令人咋舌,當(dāng)時這段佳話在京都也廣為流傳。 可隨著皇后的去世,再也沒有人敢去提此時了,怕觸及皇帝的傷心之處,倒是龍顏大怒,指不定一家人的前途就毀了,所以如今京都里的年輕人大多都不知道這片柳樹林的歷史。 淑妃不動聲色,悄悄去瞧樓音的臉色,卻見她神色無異,往后仰了仰,靠在椅子上,雙手倏地一揮,交疊放在大腿上,只余蝶翼般的寬大袖子慢慢落了下來。 “月美人近日得寵,怕卻是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月美人挑眉,問道:“什么?” 樓音嘴角勾起了笑,明亮的眼睛看著月美人,眼里的嘲諷意味盡數(shù)流出:“大梁的江山姓樓,本宮就算拆了這皇宮幾座宮殿那也是家事,而你,就算動一棵草木,那都是僭越?!?/br> 話音落下,除了月美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以外,其他嬪妃心里也是一驚:大公主這是在提醒月美人,她再得寵也只是嬪妃,往根源說,那邊是妾,根本算不得這皇宮里的主子,這皇宮的主子只能是流著樓氏血脈的人以及皇帝的皇后。即便尊貴如紀(jì)貴妃,說到底也和她們這些不受寵的妃子一樣,只能算是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