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韶亓簫不知這一茬,他在三日后終于等到了回京的孫掌柜。 孫掌柜當(dāng)日便叫人給韶亓簫傳了信。韶亓簫一刻沒耽擱,冒雪從大興宮中匆匆出來去福運茶樓見了他。 二人見面沒過一刻鐘,他便又匆匆?guī)狭藢O掌柜進宮,覲見承元帝。 第92章 覲見 韶亓簫帶著孫掌柜進宮時已過酉時,已是用晚膳的時候。承元帝并未在處理政事的明光殿,也不在政事堂,而是去了林貴妃的嫻吟宮。——二公主出嫁在即,因而承元帝這些日子來去嫻吟宮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常與林貴妃所生的三個子女一同用膳,也算是全了二公主出嫁前最后一段時光的親情。 得知承元帝的方位,韶亓簫猶豫了下,轉(zhuǎn)身對孫掌柜道:“那事雖緊急,但也不在這一頓飯的功夫,你先跟我到瓏翠宮中用膳吧?!?/br> 孫掌柜自然不會反對。 韶亓簫命人傳話給承元帝的貼身內(nèi)侍馮立人,馮立人自會在承元帝用完膳之后將事情說給他。 而后,他便帶著孫掌柜去了錦墨軒,吩咐林嬤嬤給二人簡單準(zhǔn)備些熱食便可。 二人沉默地用了林嬤嬤親自端上來的熱食后,韶亓簫閉眼養(yǎng)神了片刻,抬眸對孫掌柜道:“孫掌柜,那事你恐怕沒有十分的把握吧?萬一最后什么都沒發(fā)生,你可能就此擔(dān)上欺君的罪名……就這樣,也值得嗎?” 孫掌柜笑笑,朗聲道:“七殿下未免想得太多。我是大周子民,如何可以明知關(guān)外異族有異動卻無動于衷?假如是孫某弄錯了,那是孫某杞人憂天;可若事情成真,若北翟真的重整旗鼓,在晉州駐軍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奇襲了晉州諸城,那后果足以叫孫某后半生不得安寧?!?/br> 韶亓簫扯了扯嘴角。是啊,奇襲…… 前世承元二十九年三月十八,北翟一支五千人的軍隊趁著夜色繞過了玿門關(guān),又悄無聲息地解決了沿途的哨站,毫無征兆地夜襲了邊境晉州的州府城,駐于此地的晉州折沖府兩千兵將措手不及之下,根本無力抵抗。再加上北翟早有許多探子潛入城中,里應(yīng)外合開了城門,很快便折沖府的府兵便全軍覆沒。而后北翟封鎖了全城開始放火。邊境之地天干物燥,火勢蔓延太快,一夜之間全城近萬百姓葬身火海。 ——若不是事出突然,又何以會有這樣的慘事?! 后來,待駐扎在百里之外的大軍聞訊趕來,不但已無力回天,還中了對方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短短半月,北翟軍隊已繼續(xù)南下,連下三城。大周前線的軍隊被打擊地士氣不振。 舉朝震驚,承元帝震怒之下當(dāng)機立斷決定御駕親征,用最快的速度整合了二十萬大軍,又請出陸崇封為正一品太尉統(tǒng)帥全軍。承元帝只用短短七天時間便安排好了朝中內(nèi)外,而后親率大軍奔赴晉州。 當(dāng)時隨扈歷練的皇子中,便有他韶亓簫一個位置——這也是前世承元帝望他上進,便給他的最后一個機會。只是最后的結(jié)果不言而喻…… 他并不曾改變主意,反倒叫他得知了上一輩之間的秘辛。再有,也是那時候他隨扈去了晉州,才叫他錯過了當(dāng)年五月里回京的阿禾……到他第二年七月隨大軍回京,她已為□□。 前世他曾在后來想象過無數(shù)次,如果當(dāng)時他沒跟著承元帝走,是不是他就能在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時候遇見她?后來的事,是不是都會不同? 可惜……沒有如果。 ———————— 馮立人派人來錦墨軒傳人時已到了戌時。 韶亓簫帶上孫掌柜,去了明光殿。承元帝在側(cè)殿的暖閣里接見了他們。 孫掌柜將自己一路的所見所聞和盤托出:“那北翟部落距離玿門關(guān)大約三百里,老弱婦孺極少,多是青壯,并且行步舉止多有章法,不像平民百姓。周圍放養(yǎng)的馬群也多是強壯的馬匹,倒像是戰(zhàn)馬。他們外出時每每聲稱出去打獵收集過冬的儲備,可是據(jù)草民暗中觀察,這些人每次抬回來的東西都會裝在麻袋里,身上還帶著一絲不太明顯的硫磺味,看守的架勢嚴(yán)密得不像是糧食。草民不安心,先假意收夠了皮子帶人離開了好幾日,才又趁夜?jié)摶貋?,本想引開了守衛(wèi)劃開了一麻袋來檢查。但因守衛(wèi)實在嚴(yán)森,草民無法接近那些帳篷。只在靠近那些帳篷周圍尋到了一些帶有硫磺味的碎石和米分末。后來回到關(guān)中,草民找人看了,那是鐵礦石……” 承元帝神色漸漸凝重起來?!澳闶钦f,北翟在草原上尋到了一處鐵礦,且已開采多時了?” 孫掌柜大著膽子,用力磕了磕頭道:“如此掩人耳目,北翟怕不是僅在乎這礦產(chǎn)之利,后頭怕還有大動作!” 承元帝眼中精光一閃。他自然知道這人口中的“大動作”指的是什么。 六十多年前,北翟戰(zhàn)敗,大周幾乎將他們的兵器收繳得所剩無幾,連菜刀都沒放過。朝廷明令不能與北翟通商,尤其糧、鐵、鹽這三白更是管轄嚴(yán)厲,上上下下的流通都有朝廷介入。這三白不光是北翟,周圍其他小國也絲毫無法流入。不能從其他國家購買鐵器,北翟找礦場挖礦煉鐵不足為奇,奇的便是這人所說的北翟為何要掩人耳目,防守還如此嚴(yán)密。再有那些訓(xùn)練有素的青壯…… “晉州折沖都尉和晉州刺史那里,你可去稟告過?”承元帝不露聲色問道。 孫掌柜恭敬回道:“草民一介平民,見不到兩位大人,只通過往日在斥候營的一位老友,得幸見到了折沖府的一位校尉。校尉將草民之言轉(zhuǎn)告過都尉大人,但這位都尉大人似乎……” 韶亓簫無聲地哂然一笑。前世里能丟下全城百姓顧自逃命的官兒,能好到哪里去? 孫掌柜還在述說:“草民本還想去晉州上都護府,但上都護府遠在忻城,又天降大雪,忻山山脈大雪封山了,要繞過去太費時間。加上經(jīng)過城折沖府和刺史一事,草民身上又沒有七殿下的印鑒,怕是無法取信于人,才決定快馬加鞭回京來?!?/br> 承元帝抬頭,看了韶亓簫一眼,眼神中頗帶無語。 韶亓簫摸了摸鼻子,小心解釋道:“我是叫孫掌柜去收皮毛的,叫他帶上印鑒做什么?” 事實上,他確實考慮過印鑒的事,只是最后還是放棄了。一是時間上還來得及,二是帶上了印鑒,就會像阿禾說的,怕是會引來猜忌。 承元帝甩袖,對孫掌柜道:“忻城是六十多年前才建起的新城,說是城,倒不如說是上都護府的駐扎地。這地方本就是為防范北翟建起來的,城中住的大多是都護府中五千府兵的家眷,平民百姓倒不及十分之一。不像城繁華卻魚龍混雜,各人有各人的小心思。你若一開始就去忻城報信,那里的人哪怕不信,也會為了身后一家老小的安全去小心查探,事情就絕對會比在城順利許多。” 孫掌柜惶恐磕頭道:“陛下英明!是草民愚鈍了?!?/br> 承元帝一指孫掌柜,對身邊只剩下的馮立人道:“你記下他,待人查探過后確是事實,再行賞賜。” 其他宮人早被承元帝在韶亓簫的暗示下潛出去了,馮立人便親自將孫掌柜帶了出去,交給外頭的宮人后再回來聽承元帝的吩咐。 “立刻下旨,傳宋相、陸大將軍、安王……進宮?!?/br> 承元帝陸陸續(xù)續(xù)報了幾名官員的名字,數(shù)量寥寥無幾,卻個個都既是能力出眾又是承元帝信任之人。一旁的韶亓簫也能理解,只憑著孫掌柜的只言片語,承元帝確實不會叫多余的人參與進來,以免知情的人多了,反而引起慌亂。 提到去年剛從忻城的上都護府回京的趙攸瀚時,承元帝又瞥了韶亓簫一眼道,“去忠勇伯府傳趙攸瀚時,將趙毅也一并傳來吧。” 消息是兒子的人發(fā)現(xiàn)的,叫兒子的心上人她爹聽一聽,怎么著該有些加分吧? 韶亓簫卻沒注意到這一番動作。事情比想象的還順利,甚至叫孫掌柜誤打誤撞地跑到了那個挖礦的假部落里去,他在心底長長出了口氣,在心中慶幸不已。 若這場戰(zhàn)爭是在邊關(guān)沖突愈發(fā)猛烈、邊關(guān)將士多有準(zhǔn)備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地爆發(fā)的,他也許不會多事攪進來。但就因它前世來得太突然……導(dǎo)致北翟人的屠刀一夜之間就屠盡了全城人的性命。 只怕事前誰都不會想到,北翟人竟給了大周這么慘烈的一刀! 如今,戰(zhàn)爭雖然照樣避免不了,但大周已有防范,比前世好上許多了。 韶亓簫安了心,便稟了承元帝要告退。后頭承元帝要連夜與朝中重臣商議應(yīng)對的事宜,不是他該聽的。 承元帝卻擺手叫他先等一等。 不到兩刻鐘,承元帝宣召的人便都到了?!@也是襄京城分內(nèi)外城的好處之一,一有國家大事,大家住的近,皇帝宣召時自然到得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