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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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蕭乾扶住她的肩,將她往懷里一攬,“便是損了陰德,也當(dāng)由我來償。更何況——” 他緩緩勾起墨九的下巴,見她不知所時已然紅了雙眼,不由一嘆,“傻子,這么傷心作甚?其實——蘇逸和那個孩子都沒有死。” “沒有死?”墨九大驚,都顧不得把下巴解脫出來,滿臉都是驚喜,“怎么回事?” “噓——”蕭乾略帶責(zé)怪的瞪她一眼,壓低了嗓子,“事關(guān)重大,此事須得保密,你大聲咂呼做什么?” “我錯了!”墨九馬上道歉,然后保證,“你快說?!?/br> “我并不想要他們性命,可他們——又必須死?!?/br> 當(dāng)初的蕭乾尚且如此,更何況宋昱舊太子的身份? 哪怕他年紀小,可他不死,又如何活? 只有死亡,才能重新活成一個正常人的樣子。 “宋昱不得不死,為了成全蘇逸一世名臣的身份,他自然也得去死……阿九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聽得他的解釋,墨九是激動的。 可仔細一想,心底卻是微微一涼。 一開始蕭乾并不告訴她真相,而是告訴她噩耗,就是為試探她的反應(yīng)么? 或者說,試探她對宋熹的情分? 抿了抿唇,突然的,墨九有些不舒服。 曾經(jīng)他們無話不說,根本無須猜度,也可以心意相通。 如今,是**蠱失去了作用,還是帝王之心實在太過強大,不僅震住了**蠱,還生生破滅了他們用數(shù)年時間建立起來的信任磁場? 心里默嘆一聲,她轉(zhuǎn)過身,望向宋熹棺槨遠去的方向,目光幽幽。 “六郎,你終是不信任我了?!?/br> 其實,早就料過會有這樣一天的,不是嗎? 可為何真有這樣的事情出現(xiàn),她卻會這般難過? “阿九……”蕭乾眉心一擰,把她身子扳過來面對自己,問出的話卻與她的話風(fēng)馬牛不相及,“你還要多久才可以放得下?” 在對宋熹的感情上,墨九并不心虛。但因為她隱瞞了六個仕女玉雕的事,對蕭乾始終是有愧的。 心底糾結(jié)一下,她習(xí)慣性地拽住他的袖口,扯了扯,“六郎,對不起,其實我并沒有……” “我都懂,阿九。”蕭乾打斷她的話,修長的手指慢慢捻起她散落的一縷發(fā)絲,任由它纏繞在指尖,纏繞、纏繞,就像這一個理不清的結(jié),纏了許久才悠悠開口,語氣稍稍有些冷漠,“我允許你為他難過一陣子,但不允許你為他難過一輩子。” 說到這里,他將從袖子從墨九手中抽出,目光直直望入她的眼中,澀澀一嘆。 “畢竟——我也會難過?!?/br> 一句話說完,他嘆息一聲,轉(zhuǎn)身大步離去了。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早些回去休息?!?/br>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漸行漸遠,墨九仿佛聽到了心臟墜下的聲音。 是她忽略了他的情緒,還是他忘了顧及她的感受? 是他們的關(guān)系走入了死胡同,還是所有夫妻都逃不過漫長歲月的情感消磨? 或者是——她一直無法懷孕,又生不出兒子的事,終究成了他們之間最沉重最難彌補的隔閡? ** 冬去春來,萬物復(fù)蘇。 大狄朝盛世繁華,生機勃勃,江山一片錦繡。 燕京的新都正在籌建,臨安的舊都也未凋敝。 這一年來,墨九除了回興隆山,大多數(shù)時候都與蕭乾住在臨安。 戰(zhàn)爭之后,百廢待興,每日的事情可以累得人腳不沾地。但即便如此,蕭乾也從來沒有忘記他身為男人的“耕耘”,在房里那里事上,倒也沒有屈著墨九,盡魚水之歡,享夫妻情事,一如既往的契合。若說美中不足,還是那事——哪怕他愛勞動,勤耕耘,并費盡心力為墨九調(diào)養(yǎng)身體,她的肚皮,始終沒有半點消息。書房里,他親自開的藥方都疊了厚厚一個醫(yī)架了,依舊毫無作用。 久盼不至,他們心下焦灼。 就連朝廷里,也漸漸有了不一樣的聲音。 且不說墨九身上本就有“天寡之女,只能生女”的邪門傳說,單論自古以來,有哪一個帝王不是王宮六院七十二妃子子孫孫枝繁葉茂的? 然而,群臣都為之急,但沒有兒子繼承大統(tǒng)的蕭乾,卻在大狄朝建立的第一日,就隨詔頒發(fā)了一道“廢除六宮”的圣諭,自皇后以下,不設(shè)妃嬪。 也就是說,大狄朝的后宮形同虛設(shè),墨九一人獨占了蕭乾所有的私人情感,得盡了他所有的恩寵。 在男尊女卑的時代,這是不可想象的震撼。 那道圣旨,曾令天下嘩然,引各種輿論紛爭無數(shù)——老實說,依墨九在當(dāng)世的威望,如果她的肚子爭氣一點,為蕭乾生個兒子,哪怕有一個,也許都不會引來那么多的非議。偏生這一年一年過去,眼看蕭直都八歲了,她的肚子始終沒有半點喜訊。這么一來,真是皇帝不急,快要急死太監(jiān)們了,各種明里暗里的諫言,各種夾槍帶棒的影射,聽得蕭乾耳朵都長繭了,哪怕他有意瞞著墨九,不讓她知道了煩心,這些事也會穩(wěn)穩(wěn)落入她的耳朵。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哪怕蕭乾不在意,也架不住有些人三番五次的提及。 人活著,始終是生存在大環(huán)境之中,這世上,并無完全灑脫逍遙自在的人。 這件事,成了扎在墨九身上的一根刺。 慢慢的,也就變成了橫在兩個人心里的梗。 拔不去,除不了,有時候甚至?xí)绊懞粑?/br> 夫妻之間的感情很是微妙,彼此是什么情緒,并不需要言語來傳達,自有感悟。而且這種感悟會彼此滲透,會互相影響,從而影響相處的氛圍,甚至陷入惡性循環(huán),哪怕用盡全力,也無法紓解。 這根刺,一日不拔,就會一日刺得人生痛。 他們兩人之間,就始終難得真正的圓滿。 墨九是來自新時代的女性,當(dāng)然不愿意淪為生育機器。 然而生活在這個封建時代,她也并不是可以完全違背禮教行事的人。說到底,她其實也愿意入鄉(xiāng)隨俗,為蕭六郎生個兒子,皆大歡喜。要不然,哪怕蕭乾不怪她,哪怕他不在意,一年復(fù)一年對她千般寵愛萬般深情,但她又如何忍心看他一日比一日皺得更緊的眉頭? 他選擇了默默承受,可她舍不得,也受不了。 愛一個人,就是想看他快樂。 愛一個人,就是希望彼此相處舒服。 若不然天天在一起,愁緒壓頂,又何來的歡悅? 這個時候,墨九越來越理解為什么童話故事里,每次寫到公主和王子從此幸??鞓返纳钤谝黄鹁驮摯蠼Y(jié)局了。因為生活中太多瑣碎的不得已,經(jīng)不住推敲,經(jīng)不過折騰。一件一件小事的積累,慢慢就匯成了歲月的石磨,不知不覺將人的感情摧殘,哪怕她和蕭乾情比金堅,在這樣每天花樣翻新的閑言碎語中,也難免會產(chǎn)生裂隙,出現(xiàn)齟齬。 沒有對錯,只有無奈。 尤其偶爾的相顧無言,讓墨九越發(fā)覺得——生活真特么殘酷。 甚至她也會想,當(dāng)恩愛時光過境,貴為帝王的他,還能像當(dāng)初那樣,始終愛她如一嗎? 畢竟如今的墨九,也不如當(dāng)初的墨九有價值了。 一旦兩個人站在了不同的高度,少了等價置換的要件,那感情就是踩蹺蹺板了——她不想。 不想事情繼續(xù)惡化。 更害怕有那樣一天的到來。 大概是這些事反復(fù)在墨九腦子里演練,擾了她的心緒,從城樓上吹了冷風(fēng)回去的當(dāng)天晚上,墨九就病了。 多年的戰(zhàn)爭生涯下來,她的身體向來不錯,傷風(fēng)感冒都少有,這一病,咳嗽流涕打噴嚏,居然吃了半個月湯藥都沒有好透,纏纏綿綿,反反復(fù)復(fù),煞是折騰人。 蕭乾一如往常的看顧她,親自為她開把脈開方,親自囑咐人煎熬湯藥,哪怕他前殿的政務(wù)再忙,每日也會固定兩次,抽空過來看她的情況。 墨九不是冷心冷情之人,他的好,她懂得。 他每天有太多事情纏身,這樣龐大的一個國家,全系于他一人之手,千頭萬緒之下,想必他內(nèi)心也有無數(shù)的焦躁與煩惱,可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有半分表現(xiàn),甚至從來不把朝堂上的火氣帶到她這里來,只要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就只是蕭六郎,而不是宣正皇帝。 這個男人對她,其實已經(jīng)做到了極致—— 可心中有梗,到底意難平。 …… 就這么一直拖到三月初,草長鶯飛花盛開,墨九才漸漸好起來。 她病體初愈,蕭直就領(lǐng)著個小宮女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拽著她的手,要她陪著去放風(fēng)箏。 這些日子,由于墨九病著怕傳染,小公主被隔離了,蕭乾不許她來打擾墨九,也不許她靠得太近,這好不容易娘兒倆可以歡天喜地的擁抱親熱了,自是快活得緊。墨九在屋里頭悶了這么久,也想出去活動活動。于是,為哄閨女高興,她也動了心思——好久不曾動手的她,親手做了一個巨型的紙鳶,讓兩個宮女捧著,自己牽著女兒高高興興去后花園,準備放紙鳶。 蕭乾的后宮無人,一直閑置,所以大多園子里除了養(yǎng)護的匠人,平常少有人來。 墨九一路上與蕭直說說笑笑,沒有想到,人還沒有到園子,就在慈恩殿外看到一個窈窕的背影,急匆匆通過長廊——那樣的穿著,不是宮女,也不是妃嬪。 那樣的背影,熟悉得墨九想忘也忘不了—— 溫靜姝。 這個陰魂不散的東西,怎么會入了宮? 墨九遲疑片刻,示意宮女把紙鳶放下,將手上的小丫頭也交給了她們,吩咐帶回去,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娘……”蕭直沖過來,喊她,“你去哪里?” “噓——”墨九回頭瞪她一眼,做個噤聲的動作,然后蹲身哄她幾句,飛快往溫靜姝背影消失的方向跟去。 陽光下,園中綠樹成蔭,今兒是一個極好的天氣。 可墨九心里如盛霧霾,沉甸甸的往下壓,呼吸不過來……這樣的感覺,于她而言,很不爽。 想她墨九在大狄朝的后宮,不是應(yīng)該毫無顧慮的橫著走才對嗎? 為什么看見溫靜姝出現(xiàn),她還得偷偷地尾隨? 咬著牙,壓著氣,她突然有一點不想跟了。 去他娘的!愛咋咋,大不了她回興隆山。 正這么想著,卻見前方的溫靜姝拐入另一條小道,通往另一個地方——陸機的住處。 蕭乾確實是一個懂得孝順與感恩的男人,陸機當(dāng)年對他的活命之恩與傳道授業(yè)之情,他始終記在心里,登基為帝之后,沒爹沒娘沒奶奶沒姥姥沒有老祖宗,他便把陸機當(dāng)個先人似的伺候著,直接弄到了宮中居住,并為他搜羅各種珍稀藥材,供他做藥理研究。從這點來說,陸機也算有貢獻,而且,相比其他帝王,蕭乾的家庭結(jié)構(gòu)其實已經(jīng)足夠簡單了,皇宮又這么大的地方,墨九心里雖有膈應(yīng),卻也懶怠理會。 當(dāng)然,她不愿意與陸機發(fā)生沖突,還因為方姬然。 一年前的乾坤墓中,由于她預(yù)料失誤,那女人被機括生生絞死了——就在陸機的面前,她慘叫著被卷入了力量極大的機括之中,陸機老人眼睜睜看著那一幕發(fā)生,想救已然來不及,還被機關(guān)絞斷了一根手指頭……那種痛失親閨女的感覺,墨九可以理解。所以,平常能不與陸機碰面,她就盡量不碰,能不與他發(fā)生摩擦,她都盡力避免。有時候,想到他失去的手指和女兒以及蕭乾對他的情分,墨九甚至?xí)约海屩?/br> 而溫靜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