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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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一直在暗,而她始終在明。 這種感覺太考驗人的忍耐力了。 不狠狠罵他祖宗十八代,墨九覺得是因為自己太善良。 深深吸一口氣,她望著石屋頂,又幽幽吐出。 “王八蛋,你到底是誰,你他娘的出來???” 坑深247米,永遠(yuǎn)是多遠(yuǎn)? 夜蕭蕭,風(fēng)涼涼,北風(fēng)低回。 這一夜的嘎查村,似乎轉(zhuǎn)眼就進(jìn)入了深秋,在嗚咽的風(fēng)中,顯得格外寂靜,凄清—— 一行人從離墓里拎了那順回到嘎查,一路上,誰也沒有多話,都像是啞巴了。 小王爺?shù)脑俅问й?,讓每個人的心底都像扎了一根刺。 不痛,卻刺撓。 蕭乾把那順帶到他住的帳篷里,簾子一拉,兩個人關(guān)在里面密談了一個多時辰,沒有任何人得以入內(nèi)。就連墨九自己,也知趣地回去睡覺了…… 他們兩個鉆一塊,能說什么呢? 無非是與三丹有關(guān)的事。 這些事是蕭乾化了膿的傷口,他愿意自己躲起來舔舐,墨九就不會非去揭開傷疤,再好心去安慰他。其實那樣的好心,說難聽點,不過為了滿足自己成為一個好人的私心。對于受傷的人來說,完全無濟于事。 她想,這世界最冷漠的地方,便在這里了。 哪怕是最為親密的人,也不能體會對方真正的痛。 除非……自己也經(jīng)歷一次。 ** 凌晨時分,下了一陣雨。 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帳篷上,吵醒了墨九的夢。 睜開眼,她看見蕭乾就坐在她的床邊不遠(yuǎn)。 背對著她,面對著空茫黑暗的窗戶,他在發(fā)愣。 墨九遲疑半晌,輕咳一聲,笑瞇瞇打個呵欠。 “六郎怎么在這里?” 蕭乾轉(zhuǎn)頭,眸底是一片通紅,“我過來瞧瞧你?!?/br> 瞧她,好端端的,她有什么可瞧的? 墨九微微嘟嘴,理了理衣裳坐起在床上,和著被子抱緊膝蓋,就那般乖乖地看他,也不揭穿他身上無處不在的孤寂與落寞,似笑非笑的半瞇著睡眼惺忪的眼,像一個可愛的小姑娘。 “六郎這是想我了?” “想?!笔捛仡^,唇角微挽,似帶了一點笑,又似帶了一點澀味兒,一瞬后,目光再次調(diào)轉(zhuǎn)向窗口,聲音悠悠的,像是在對她說,可仔細(xì)一聽,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昨夜大雨,我突然有些怕?!?/br> 怕,六郎也會怕么? 怕了……也敢承認(rèn)么? 他是這么一個高冷孤絕的蕭六郎啊! 墨九把下巴擱膝蓋上,“怕什么?” 蕭乾沉吟片刻,突地喑啞悠聲。 “怕你會突然不見。” 木椅上獨坐的蕭乾,冷峻挺拔的身軀,被布簾外稀薄潮濕的晨光,映襯得像一個失了魂魄的雕塑,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墨九見狀,眼窩微微一熱。 “蕭六郎,你永遠(yuǎn)也不會失去我的?!?/br> 他沒有說出心里話,可墨九卻懂得。 他怕的不是她會不見,而是失去她。 一個人失去了太多的親人,心里的傷口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痛,于這個世界的存在感,也就會越來越低,甚至有的時候會找不到,找不到存在的意義。 這也是她為什么一直以來,都十分熱衷于支持蕭六郎爭那一個其實虛無縹緲的皇圖霸業(yè)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說到底,不過為了一份追求。 若無追求,他的人生,會不會寂寞如雪? 當(dāng)然,若他真的得償所愿,一展抱負(fù),于她而言,是幸或不幸,她其實完全沒有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遠(yuǎn)。 靜謐的帳篷里,許久沒有聲音。 好一會,方才聽見蕭乾低聲嘆笑。 “阿九總說永遠(yuǎn),你可知,永遠(yuǎn)是多遠(yuǎn)?” “永遠(yuǎn)?。看蟾啪褪桥c生命差不多遠(yuǎn)吧?!?/br> “生命盡頭,就是最遠(yuǎn)的永遠(yuǎn)?”蕭乾挑眉。 “不,有比生命盡頭還要遠(yuǎn)的地方?!?/br> “什么?” “墳?zāi)埂蹦盼χ?,沖他眨眼,“等咱倆都沒了,也不會是最遠(yuǎn)的永遠(yuǎn)……我會和你一起,合棺入殮,那才是真正的永遠(yuǎn)呢,只要天不荒,地不老,就會一直在一起。” “你啊,唉!”蕭乾無奈地?fù)u了搖頭,帶了一絲笑??烧摷啊八劳觥?,他深邃的眸底,似乎閃過一抹微妙的苦澀,“阿九,便是要死,你也得死在我的后面?!?/br> 墨九瞪大眸子,笑著嗤他。 “為什么啊?你說你,好自私,難道不知道活著的人,其實比死去的人,更加痛苦嗎?” 所以,一次次送別親人的蕭乾,是多么痛苦? 墨九大抵猜到了他的心緒,卻見他微微一笑,慢慢走過來,慎重地握緊了她的手。 “答應(yīng)我,就讓我自私一回?!?/br> 墨九短暫的緘默。而后哼一聲,瞇瞇眼。 “好,九爺就讓你占這個便宜,不過——” 遲疑片刻,她突地抬頭,笑問,“你得先告訴我,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既然大郎早已過世,也就沒有那沖喜一說了,為什么你好端端的,突然就想要娶我了呢?” 看他久久不答,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轉(zhuǎn)。 “莫非,你早就暗戀我?” 蕭乾嘴角微微抽搐。 “阿九想多了。我都不曾見過你,何來戀上?” “……哎呀,我好失望,你居然沒有暗戀我?!?/br> “至少那時,是沒有半分想法的?!?/br> “明白了,你個禽獸?。」植坏媚惆朦c都不心疼地把我娶入蕭家,哪怕明知道根本就沒有大郎,我得守一輩子的活寡,你也絲毫都不顧及的,對不對?” 她說得委屈,蕭乾卻沒有反駁。 他目光幽幽,聲有涼意,喟嘆一下,似是紓解著心中長久的郁氣,又似要將一些過往的艱澀之事,悉數(shù)排出。 “我是不曾想過,會與你有什么茍且,也想不起到底何時入得你的甕,受得你的纏,莫名就覺得你在心底,變得不一樣了……也許是*蠱,也許不是。我細(xì)思過,不得其解。然這世間之情,又何來解法?” 聽他敞露心跡,墨九沉默。 這一瞬,她覺得她與蕭六郎也無不同。 一開始,她也沒有想過,會與他有什么糾纏。 到底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到底是不是*蠱,這個時候,誰又說得清?反正,愛情來了,就是來了。趕不走,也抹不掉,交纏不清。 她撲住他的懷里,環(huán)住他的腰,像一個害羞的姑娘,在與情郎絮語,“那么,蕭六郎,我們就只有好好在一起,共同經(jīng)歷這世間浮華,走向命運必將推向的……那個永遠(yuǎn)的永遠(yuǎn)了?!?/br> 蕭乾回抱她,低頭,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 “好?!?/br> ** 吃早膳的時候,墨九去探望了一下彭欣。 此刻,彭欣已然知道了他們昨夜去離墓尋找宋驁的結(jié)果,那張本就瘦削的臉,似乎更瘦了幾分。下巴尖了,臉也白了…… 墨九拍拍她肩,喚她一起去吃飯。 “別想太多,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走,先去嘗嘗我做的手扒飯……嘿嘿,第一次試做,也不曉得口味怎么樣……” 彭欣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你去吧,我不吃了。” “不吃怎么行?”墨九當(dāng)即挑了眉頭,瞥一眼剛吃過藥躺床上,闔緊雙眼,一動也不動的宋徹,她出去喚了曹元進(jìn)來,吩咐他守好宋徹,然后拽了彭欣出去。 “就算不吃飯,你也得出來見見天光,看看這個草原的顏色吧?天天關(guān)在帳篷,你也不怕長霉?改天回了興隆山,連小蟲兒都不認(rèn)得你這個娘了,可怎生是好?” 聽到小蟲兒,彭欣紅了眼。 慢慢垂首,她看著鞋尖,默默無言。 墨九看著她的頭頂,望一眼天高地闊的山坡草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氣,從懷里掏出那一個小木頭人來,遞到彭欣的面前。 “喏。給你的?!?/br> 彭欣視線掃過來,看了片刻,沒有接。 墨九道:“原本這個時候是不想給你的,怕惹得你傷心,但我剛才又突然覺得,一個人忍受痛苦的潛能,其實是巨大的。也許真的痛到了極點,壓到了一個人的承受極限,反而會好起來。所以,拿著吧,看看,他親手給你們兒子雕的?!?/br> 把與這個小木頭有人關(guān)的故事告訴了彭欣,墨九一眼不多瞧,隨即就轉(zhuǎn)了身,“別忘了,宋驁還沒找到,你也還有一個兒子呢。俗話說,婦人雖弱,為母則強,你自個兒好好掂量吧,我吃著手扒飯等你……一刻鐘,晚了不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