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憤憤不平地問墨妄。

    可墨妄又能問誰？

    比起她來，他又何嘗又能得美滿？

    他牽唇苦笑一下，“鉅子福慧雙修，一定會美滿的?！?/br>
    墨九抿著嘴，飛眼瞄他，“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想到那日方姬然嘴里吐出的“六郎”，墨九喉嚨硬了硬，又笑道：“你與我jiejie如今都是單身，既是有緣人，何不考慮一下……”

    她話還沒有說完，墨妄面色便有些沉。

    可這時，一輛拉水的馬車駛過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拉車的漢子與墨妄是相熟的，他打了個手勢，墨妄便朝他點點頭，扶著墨九走向水車，令兩名墨家弟子在原地等候。

    茲事體大，人越多越容易出事，墨九很是小心，若不是腳不太方便，又不會武藝，她連墨妄都不想帶……然后如今卻是非他不可。

    “鉅子，左執(zhí)事?！崩嚨臐h子低喚一聲，“你們速度些，趁著換防，我們好入城……”

    皇城里運水的木桶體積都非常大，墨九蹲身躲進去，不僅不擁擠，還很輕松。這個拉車的漢子也是墨家人，裝水的木桶也是經(jīng)了墨妄之手改良過的，與魔術(shù)箱類似，分為上下兩層，他們往下面一躲，留出通風(fēng)口，上面一層依舊裝水，旁人就算打開水桶，也看不見。

    “王老三，你磨蹭什么呢？”

    那邊兒有一個禁軍在低吼。

    王老三“噯”一聲，“方便了一下，馬上就來?！?/br>
    水車啟動了，“嗞咕嗞咕”的叫喚著往城門駛?cè)ァ?/br>
    皇城的飲用水是一件大事，每日運水的車輛都有嚴(yán)格登記造型，沿途還有禁軍押送。不過王老三干這個差事已有幾年了，與這些押水的禁軍都極為熟悉，已經(jīng)混入了體制之中，偶爾一次兩次渾水摸魚，絲毫引不起旁人的懷疑。

    墨九默默蹲在木桶里，聽見城門“嚓嚓”的聲音，心跳稍稍加速，卻沒有太過緊張。行動力決定成敗，而不是想法。橫豎都是那么回事兒，既然決定要做，就得做得踏踏實實，若永遠(yuǎn)瞻前顧后，那啥也干不成。

    “等一下！”

    車隊剛過城門，就被人喊住。

    墨九心臟微微一抽，屏緊了呼吸。

    那個人慢慢走過來，腳步聲清晰入耳，聲音也非常熟悉。

    “你們頭兒怎么沒跟車？”

    “辜將軍?！蓖趵先c頭哈腰，聲音還算平穩(wěn)，“頭兒的小姨子的大姑子家的小孫子滿月，昨兒多吃了幾盅，這會子還未起床……嘿嘿，我等不能總指望著頭兒帶隊不是？”

    “嗯”一聲，辜二似是認(rèn)同。

    可他不僅沒有離開，反倒慢慢走近水車。

    王老三面色微微一變，掌心微微攥緊，就連墨九也有些吃驚，她不曉得這個辜二究竟要干什么，為什么每一次都能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在她辦正事的緊要關(guān)頭……

    辜二越來越近，就停在水桶邊上。

    “這水桶怎么回事？”

    他沉聲問著，突地伸手抓向水桶。

    “辜將軍……”王老三聲音微有驚意，“里頭都是水，不要濕了你的手……”

    “不必謝?！惫级鸱撬鶈柕卮驍嗨?，慢慢將水桶有些歪斜的蓋子端正放好，然后一句話也沒有多說，便轉(zhuǎn)頭騎馬而去……

    盯住他的背影，王老三長長松了一口氣。

    可墨九這一回卻真的嚇住了。

    辜二這個人太神秘。

    他到底是誰的人？為什么總是陰魂不散？

    還有他那一句莫名的“不必謝”，真的只是對王老三說的？

    一直忐忑著入得大內(nèi)，王老三刻意放慢馬步，走在車隊的最后。三更不到就起來運水，這些人都有些疲憊，打著呵欠犯困，把水倒入缸里，也沒有人注意到旁的，陸續(xù)出去了。因而，墨九與墨妄從水桶里出來，沒有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不過想想這膽顫心驚的過程，墨九跨出水桶時，還是拍了拍胸口，舒一口氣。

    “走吧?！彼澳?。

    墨妄點點頭，跟上她的腳步。

    王老三在小聲囑咐一句“仔細(xì)點”，將兩只隔層的水桶復(fù)原，又去追趕他的車隊去了。偷偷從水房出來，墨九瞥著墨妄，對他的能力更為贊賞，“左執(zhí)事經(jīng)營這些年，確實干得不錯?！?/br>
    墨妄笑道：“我大墨家弟子遍天下，并非吹噓……”

    一個“噓”字還沒落下，墨妄便愣住了。

    就在他們準(zhǔn)備潛入后宮的矮圍墻下，佇立著一個人影。

    他微微板著臉，面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也不知站了多久，細(xì)雨下的目光，有一種涼涼的肅然之態(tài)?？匆娔排c墨妄兩個，他眼睛輕輕一瞇。

    “九姑娘，今日是不是又走錯了地方？”

    一個“又”字，讓墨九想到以前在辜二家院子常來常往的事，還有那一日為躲蕭二郎誤上辜二家船艙的事兒。她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雖疑惑辜二，卻也不太著急…

    先前他沒有拆穿他們，這個時候，自然不是為了來找茬的。

    念及此，她輕輕一笑，風(fēng)輕云淡地睨著辜二走近，一雙美艷的眸子里如有流光蕩漾，唇角笑容更是好看了幾分。

    “好巧，又與辜將軍見面了?！?/br>
    辜二皺眉，“你們出去吧，我當(dāng)沒有見過?！?/br>
    墨九懶洋洋地抬起眼皮，“辜將軍的好意墨九心領(lǐng)了。但進來了，就沒有出去的道理。不過，既然辜將軍念及故人之情放我一碼，我也不會讓辜將軍難做，若回頭犯一個知情不報的大罪，我就內(nèi)疚了?！?/br>
    這般說著的時候，她已靠近辜二的身側(cè)。淡淡的笑著，她昂頭望著辜二，像一只美艷妖嬈的小狐貍。

    “所以，辜將軍不能當(dāng)著沒有看見我。”

    辜二微微瞇眸，“鉅子何意？”

    墨九笑得風(fēng)情萬種：“你肯定是見過我……”

    辜二微微一怔，被她溫婉妖媚的笑容蠱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便被她一把扯住腰上的甲胄。趁他身軀僵硬之極，墨九莞爾一笑，手上的絹子拂向他的臉，一把將他鼻子和嘴巴捂住，回頭喊墨妄。

    “愣著干什么？打暈他！”

    辜二猛地睜大眼睛，“唔~”

    “你千萬別喊！”墨九笑吟吟道：“若引來了人，我就說你是我的同黨，我有太多的證據(jù)可以證明這個。到時候，我到無所謂，反正皇帝也舍不得殺我，只不曉得辜將軍……還能不能讓生了疑惑的皇帝不起疑？”

    像是認(rèn)命般閉了閉眼睛，辜二扳開她的手，“你到底……”要做什么？這是他想問她的話，可還沒有問出來，眼前突地天旋地轉(zhuǎn)，腦子一暈，身子就軟了下去。

    墨妄皺著眉頭，“你不是讓我打暈他？”

    墨九笑道：“我怕你打不過他，自然得使點手段?！?/br>
    墨妄：“……”

    對于打不打得過的問題，男人都很在意……實際上，墨妄并沒有與辜二動手過，卻早聽說這個辜二功夫極高，深不可測。

    越是如此，他也越是疑惑，“他為什么要幫你？”

    墨九轉(zhuǎn)頭瞪他，“你哪只眼睛看見他幫我的？”

    若不是幫，又何苦如此？墨妄見她懵懂，一副大智若愚的憨態(tài)，只得閉嘴……墨九這個人在大事上不糊涂，可感情上總是稀里糊涂的。說她傻吧，她絕非真傻。可若說她精，對男女情事，她卻難得糊涂。

    ——

    玉嘉公主的寢宮偏安一隅，在后宮的東北側(cè)。墨九與墨妄兩個冒著細(xì)雨過去時，天兒黑壓壓一片，看不出景色如何，只單從這華貴的建筑群來看，玉嘉公主確實不負(fù)虛名——南榮皇帝最寵愛的女兒。

    之前玉嘉鬧過自殺，墨九靠近時還有些緊張，生怕守衛(wèi)太多不好應(yīng)付。可走近才發(fā)現(xiàn)，外間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玉嘉的寢殿外室有兩個值守的小宮女在打盹。

    “天助我也?！蹦虐祰@。

    于是兩個小宮女，根本就沒有看見墨妄與墨九，就被她弄暈過去，趴在桌子上如同熟睡。

    墨九與墨妄靜了片刻，沒有動彈。

    夜，靜悄悄的，只剩風(fēng)聲幽然。

    見內(nèi)室的玉嘉并沒有出聲，似乎沒有察覺到有人，墨九朝墨妄偏了偏頭，輕松地推開房門摸了進去。穿過層層的紗帳，繞過玉質(zhì)的屏風(fēng)，她終于走近床榻，打開帳子，看見了那個女人……

    玉嘉側(cè)躺在床上，面孔往里，被子滑至腰上，一身薄透的絲衣掩不住玲瓏的身段兒，高山腹地，凹凸有致，有著令人熱血沸騰的火爆?？上挪皇悄凶印?/br>
    她回頭瞥墨妄一眼，笑得曖昧。

    墨妄目光掠過玉嘉的身體，似乎沒什么興趣，只拿眼神兒示意她速度一點。墨九掀了掀唇，與他做了個口型，收回心思再望玉嘉，卻有些奇怪了。

    這貨睡覺是有多沉，兩個人站床邊了都不曉得？

    原本按照她的設(shè)想，她得先與玉嘉擺擺話，讓她曉得搶她墨九的男人會有什么結(jié)果……先嚇?biāo)粋€心肝發(fā)顫，再行動，那樣心里的憋屈才能舒服，卻沒有想到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這個女人睡得死豬一樣。

    “快！”小聲吐出一個字，墨妄有些不耐煩了。

    墨九回頭看她一眼，彎唇一笑。

    她曉得墨妄是不好意思了。

    原本他就是俠義人士，大半夜在女人閨閣床前，多看一眼玉嘉，他肯定都會覺得是猥瑣。為免他為難，墨九聳聳肩，免去了第一道與玉嘉對峙的既定程序，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子，對著微弱的燭火端詳。

    小瓶子上有著奇奇怪怪的花紋，像蜘蛛，又像蜈蚣，彎彎曲曲的看上去頭皮發(fā)麻。里面裝著的東西卻是墨九與彭欣“友誼”的傳承……一種叫著*的蠱。這個蠱與當(dāng)初尚雅給宋妍下的蠱類似，不過尚雅的段位不如彭欣，這蠱的效力自是大上了許多。

    為免玉嘉掙扎，墨九用了迷倒辜二那張帕子。

    帕子依舊來自彭欣，上面有迷藥，它原本就是為玉嘉準(zhǔn)備的，辜二那只程咬金半道兒上殺出來，倒是提前享受了。墨九這么想著，欠身就緊緊捂住了玉嘉的口鼻。

    她連掙扎都沒有，就中了墨九的招兒。

    “真是太順利了，不可思議！”

    放蠱得見血，墨九掏出事先準(zhǔn)備好的匕首，割破了玉嘉的手臂。

    看著蠱蟲入體，墨九稍稍惡心了一下，又好心地自言自語道：“只要你醒悟過來，不再搶我六郎，我也不會要你的命……而且，外面的流言蜚語那么多，我怕依你嬌弱的性子會撐不過來。如今你有機會忘卻所有，就好生休息好了?！?/br>
    她說得又溫柔又婉轉(zhuǎn)，就好像真是為了玉嘉好一般。

    “當(dāng)然，你不必感謝我?！?/br>
    墨妄嘴唇微微抽搐一下，突地沉了聲音。

    “會不會被人猜出彭欣？”

    “彭欣說了，這個蠱，神不知鬼不覺……也死不了玉嘉，只是讓她乖乖地安靜一段時間，不要找麻煩而已。”墨九道：“再說，就算猜出來又如何？彭欣肚子里有宋驁的孩子，那可是皇帝的親孫子。等她回了苗疆，他便是皇帝，又能耐她何？”

    看來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若玉嘉出事了，皇帝又怎么可能把她指婚給蕭乾？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玉嘉這次出了事，往后哪家閨女還敢許配給蕭六郎？只要她稍稍煽風(fēng)點火一傳播，整個天下的人都會知道，蕭乾這個四柱純陽的命格，“克性”太大，與玉嘉的婚事才提上日程，玉嘉就出事了，若真過門，不得死于非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