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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孤王寡女在線閱讀 - 第112節(jié)

第112節(jié)

    說到這里,她神色一凜。

    “謝忱,我想起來了,其實(shí)你是珒?nèi)说膉ian細(xì)吧?”

    謝忱胸膛急劇起伏著,心臟跳得怦怦快,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古有諸葛亮氣死周瑜,他這會兒腦門發(fā)急,血液加速,額頭上青筋暴漲,鐵青的臉上像壓了一層寒霜,幾乎是暴怒的吼,“無憑無據(jù)之事,你怎可亂說?”

    “我可不是亂說?!蹦彭敾厝ィ终J(rèn)真望向皇帝,“青天大皇帝,草民在招信的時候,被謝丞相的死鬼兒子綁去了。與草民一起被綁的,還有好多姑娘,被他們叫著‘瘦馬’,這些瘦馬都被關(guān)在一個屋子里,等著轉(zhuǎn)往各地……抓姑娘的人,領(lǐng)姑娘的人里,都有說珒國話,長得像珒國人的家伙。草民以為這丞相的死鬼兒子肯定不干凈,至于丞相么,以前也許干凈,現(xiàn)在為了給兒子報(bào)仇,說不定也濕了鞋……”

    至化帝一直沉默,沉思時的眸光,時嚴(yán)時松。

    在他看來,墨氏雖說有些瘋癲,可話卻說得簡單直白。

    而且越是簡單直白的東西,越容易讓人忽略。

    說到底不就是謝忱想要整治蕭家嗎?吳嬤嬤如果不死,與墨九也是各執(zhí)一詞,誰也說不服誰??伤凰?,蕭乾自然最有嫌疑,可若此事真與謝忱有關(guān)……真正有利的人,確實(shí)是謝忱。

    “陛下!”謝忱跪著磕了個頭,學(xué)著孔陰陽那一招表忠心,“老臣對南榮對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老臣今日也對天起誓,斷斷沒有殺害吳嬤嬤……若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br>
    “你又欺君!”墨九道:“發(fā)毒誓有用的話,要御史臺做什么,要皇城司獄做什么?”

    “你,你個無知蠢婦……”謝忱氣得身子直抖。

    他原就年紀(jì)大了,這幾個月來受了喪子之痛,又為了給謝丙生擦屁股累得心力交瘁,加之一而再,再而三被墨九搶白,諷刺,打擊,而且皇帝還明顯護(hù)著她,這讓自認(rèn)為鞠躬盡瘁的謝忱有些承受不住,一聲怒罵還未落下,他老眼發(fā)著花,當(dāng)場倒了下去。

    “……不是吧?”墨九一驚。

    活活把人給氣死了?她捂住嘴巴,“青天大皇帝,氣死人,不會償命的吧?”

    “快傳太醫(yī)!”

    蕭六郎可以見死不救,皇帝卻不能。

    再怎么說,謝家也是皇親國戚,謝忱是太子宋熹的外公。

    太醫(yī)很快來了,讓兩個侍衛(wèi)把謝忱抬去了太醫(yī)院。

    這老頭子一走,暖閣里的氣氛就變得與先前不一樣了。

    事情發(fā)展到如今,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皇帝與眾臣……甚至蕭乾的預(yù)判,受墨九“瘋癥”的影響,大家的思維都有點(diǎn)亂。靜寂了一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不知道應(yīng)該從哪一根線頭開始再一次理起。

    墨九看看大家,摸著肚子,覺得可以總結(jié)陳詞了。

    “……青天大皇帝特地把草民從牢里提來,若就是為了問墨家鉅子之事,草民已經(jīng)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若還有其他的事,也請盡快問完吧。牢頭說今天晚上煮餃子吃,草民都餓了,想盡快回歸到牢獄熱情的懷抱中去,繼續(xù)混天度日,等著納六郎為妾。”

    她的話怪異又無道理,但皇帝就是皇帝,聽多了,也就面色如常了。他并沒有因?yàn)槟艢鈺灹酥x忱而責(zé)備,也沒有因?yàn)樗紶柕臒o理和似是而非的話發(fā)怒,聲音也一如既往溫和。

    “不是朕叫你來的,是蕭使君叫你來的?!?/br>
    “哦”一聲,這次墨九有點(diǎn)意外。

    她把探究的目光投向蕭乾,可嘴巴動了動,卻沒有問出聲。

    蕭乾很沉默,從頭至尾優(yōu)雅的靜坐著。不管暖閣里發(fā)生什么事,都始終淡然處之,靜觀其變。這會兒與墨九的目光對視著,他看懂了她眸底的詢問,也只是淡淡一笑。

    “有一件事,你必須在場。”

    什么事她必須在場?

    墨九看不懂他,卻想到另外一件事:他故意來牢室給她治腳,就是曉得她會被提審,以便她可以支撐著走到金瑞殿暖閣,腳不會痛得廢掉?

    她滿是疑問,蕭乾似乎看懂了,目光里浮上一絲笑,好像在對她說“算你聰明?!?/br>
    墨九狠狠遞一個眼風(fēng)給他,滿帶殺氣地傳遞給他一句,“可以打你嗎?”

    他回過一個眼波,似乎在說:“等你打得過的時候?!?/br>
    兩個人互相對視著,一個字都沒有說,只心有靈犀的眼刀在空氣里廝殺了無數(shù)個來回,終于偃旗息鼓了。

    墨九抿了抿嘴唇,問他:“什么事必須我在場?”

    蕭乾慢慢起身,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環(huán)視眾人,一雙清澈的眸子里,似是蘊(yùn)了無數(shù)的秘密而顯得更為深邃幽暗。見眾人也不解地看來,他嘴角微微往上一揚(yáng),弧度很淺,卻給人一種胸有成竹的運(yùn)籌帷幄之感。

    “回稟陛下,在楚州時微臣與孔陰陽確實(shí)有些過節(jié),起因是孔陰陽為蕭家看宅基地的風(fēng)水,故意讓蕭家把宅地建在古墓之上,這也是孔陰陽說微臣子‘尋找追殺’他的原因?!?/br>
    頓了頓,他目光坦蕩地淺笑道:“由于孔陰陽舉止可疑,墨家左執(zhí)事又對家嫂太過看重,微臣確實(shí)查過墨家鉅子命格,也確實(shí)曾經(jīng)懷疑家嫂就是墨家鉅子。”

    ……這是承認(rèn)了,還是沒有承認(rèn)?

    眾人的心臟都跟著他的話懸了起來。

    墨九慢慢咬一口果子,卻只咬出了牙印,沒有咬掉果rou……蕭六郎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為什么他明明在她面前說話,她卻覺得他整個人似乎站在白云之端,淡薄如斯,卻又像一束最為刺眼的光芒,看向誰,都有殺傷力。

    蕭乾與她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一瞬,繼續(xù)道:“可茲事體大,微臣不敢擅自報(bào)與陛下……”

    謝忱沒了,可謝忱的黨羽還在。那個先前告訴墨九吳嬤嬤已經(jīng)去了西天的壯年文官又冷笑道:“不正因茲事體大,才應(yīng)當(dāng)讓陛下知曉嗎?蕭使君用這樣拙劣的借口,你當(dāng)陛下與眾位同僚都是傻子?”

    蕭乾不理會他,只淡然看向至化帝,眼眸深處平靜無波,“適逢家兄大婚,微臣代兄成親,也來不及趕往臨安。不巧,大婚之禮上,有一方姓少年在府上鬧事,這個人也與墨家左執(zhí)事有些淵源,諸多事情夾于一處,疑惑也結(jié)于一處。微臣聯(lián)絡(luò)了墨家左執(zhí)事,想徹查清楚。”

    至化帝眉梢挑了挑,語氣不溫不火,“可有結(jié)果了?”

    蕭乾低了低眉眼,不看墨九的方向,“幸不辱命,已有眉目。”

    至化帝把玩玉扳指的手微微一頓,“結(jié)果如何?”

    蕭乾聲音淡淡,“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墨家鉅子并非家嫂,而是另有其人?!?/br>
    生辰八字都吻合了,一切前因后果也都吻合了,他卻說不是,自然不能讓人信服……便是墨九,心里怪異的突突跳著,也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shí)。

    那壯年文官吹胡子瞪眼睛,眼看又要發(fā)難,至化帝卻擺手阻止了他,只一字一頓問蕭乾,“另有其人?是何人?”

    蕭乾道:“墨家左執(zhí)事把人帶來了,就等在樞密使府?!?/br>
    這一連串的事,轉(zhuǎn)折太多,意外太多,眾人都糊涂了。

    可至化帝的腦子還很清楚,誰是鉅子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必須把這個人找出來。

    默一瞬,他沉聲道:“傳!”

    墨九的心臟在這一刻窒住了,有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糟亂。

    隱隱的,有一種潛意識的感覺告訴她,事情將有大變化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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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坑深082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一夜的臨安城很不平靜。

    平素入夜就緊閉的肅穆宮門,又一次“咣咣”開啟。

    馬車的輪子壓在青石板上,沉悶的聲音,給人無端的緊張與壓抑。

    靜寂如水的夜,懵懂的人們還在做著好夢,金瑞殿通明的燈火中,還有另外一場好戲。

    一行人很快入得暖閣,動作很安靜,卻每一步都顯得緊張。

    宦官李福先前被墨九拾掇過,在這壓抑的氣氛中,膽子也變小了,他撩簾子時幾無聲息,走到皇帝的身邊時,步子也邁得很輕,像只老態(tài)龍鐘的貓兒。

    “陛下,人都來了?!?/br>
    至化帝剛吃了一口新泡的雨前龍井,雖已夜深,精神頭卻很好。

    他抬了抬手,廣袖輕揚(yáng),“宣!”

    更深露重,外面風(fēng)寒,幾個人進(jìn)來時帶入了一股子冷風(fēng)。墨九嗆了一下,漫不經(jīng)心地看過去。走在李福后面的男子一襲黑色的簡潔素袍,并沒有描邊繡樣,卻顯得氣度從容,溫暖陽光——他正是墨妄,便是站在這個皇帝與權(quán)臣云集的地方,他那身正氣與俠氣,也如朝陽,可以給人帶來燦爛的暖意。

    墨九朝他一笑,墨妄卻沒有看她。

    他帶著申時茂和另外兩邊墨家子弟,齊齊向至化帝行禮。

    “草民參見陛下,陛下萬福!”

    墨九目光掠過墨妄,看向與他同來的幾個人,目光微微一詫。

    就在墨妄的身側(cè),站著一個女子。

    她站在燈火的背光處,樣子有些古怪——入宮面見皇帝,頭上還帶著一頂帷帽。而且她這個帷帽與墨九上次在荊棘園使用的不同,這個帷帽也不知是什么紗質(zhì),垂在她的面部,看上去輕軟絲薄,遮蓋性卻很強(qiáng),在暖閣影影綽綽的燈火中,根本就看不清她的容貌。不過,她素淡的衣裙下,有一副曼妙的身姿。玲瓏有致的曲線,精致誘人的弧度,只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這是一個年輕漂亮的美人兒。

    這個美人便是蕭乾口中的墨家鉅子?

    墨九心里滿是疑惑,就著氤氳的光線,去打量蕭乾。

    蕭乾與墨妄一樣,也沒有看她。

    從墨九的視角看去,他雙唇緊緊抿著,一雙清涼的眸光,如同月下清輝,瀲滟之中帶了一抹妖異的涼。

    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墨妄不是說過,她就是墨家鉅子嗎?如今怎的又變成了別人?

    ……是蕭乾與他串通好的?

    ……還是他們想把她從事件中摘出來,故意找來的“替死鬼”?

    墨九滿腹疑惑地猜測著他們的動機(jī),猜測著那個女人的身份,暖閣中的眾人也與她一樣。

    短暫的見禮之后,至化帝問蕭乾,“蕭愛卿,這位姑娘就是你說的人?”

    “正是?!笔捛c(diǎn)點(diǎn)頭,看向墨妄,臉上帶著從容的淡笑:“左執(zhí)事,你來說罷?!?/br>
    “好的,蕭使君?!遍L相俊美的男子總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墨妄雖然不如蕭乾那般長得令人一眼驚艷,但他站在任何一個地方,哪怕穿著最簡單的衣袍,也會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這樣的氣場之下,讓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很容易令人相信。

    墨妄再次拱手,對眾人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今日夜已深了,草民就簡要與陛下說說吧?!?/br>
    看至化帝點(diǎn)頭,他頓了片刻,似乎理了理思路,方才不疾不徐地道:“墨家鉅子的命格,是老鉅子在臨終之前就定下來的。這些年來,墨家子弟一直在尋找新任鉅子,卻一直未有所獲。實(shí)際上,草民一開始接觸墨氏九兒,并不清楚她的命格。為何會幾次三番相助,是因?yàn)樗L得像一個人……”

    他的目光望向了身側(cè)戴帷帽的女子,也順便把眾人的目光引向了她,然后微微一笑,“她是我的師妹,名叫方姬然。他的父親方弘濟(jì)是上一任的墨家左執(zhí)事,也就是我的師父?!?/br>
    說到這里,他似是猶豫了一下,語氣放得更為緩慢:“三年前,師妹出了些事,我與方家人一樣,一度以為她已經(jīng)不在人世,偶然在盱眙見到墨氏九兒,與師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比師妹年歲小一些,又聽說了九兒的不幸遭遇,當(dāng)即便有了保護(hù)之念。在得知九兒要嫁去蕭家,而她本人又不肯,這才助她逃婚?!?/br>
    每個人的關(guān)注之處不一樣。

    至化帝與眾臣關(guān)心墨家鉅子的事兒,墨九的注意力卻在“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上。

    聽得墨妄這樣說,她瞬間有一種過去揭開方姬然帷帽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