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慕陽起身對著寧和大長公主行了一禮，眉頭微皺，細(xì)細(xì)思考了片刻，似乎有些顧慮，覷著寧和臉色，欲言又止地說道：“聽著——倒是不錯，不過卻有些不應(yīng)景。”

    “的確是不應(yīng)景！”

    寧和大長公主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似乎很認(rèn)同齊慕陽的話，在場其他的人并沒有說什么，他們倒是有些弄不明白為何會如此在意這首曲子。

    問完齊慕陽，寧和大長公主也沒有深究下去，轉(zhuǎn)而又問了另外幾人。

    齊慕陽心里明白，寧和大長公主絕對是懷疑他了，那首曲子說不定是寧和早就派人準(zhǔn)備好，便是要看他們的反應(yīng)。

    可還不等齊慕陽松了一口氣，便聽見寧和大長公主又說道：“這首曲子暫且不論，剛才看了在座眾位才子的詩畫十分不凡，實(shí)在是讓人難以抉擇?！?/br>
    說著，寧和大長公主似乎故意停頓了一下，覺得有些可惜。

    “聽完這首曲子，仔細(xì)想了想，不妨諸位才子再畫一下所作的畫，倒是想著刁難一下諸位，這次卻是要用左手來，諸位覺得如何？”

    “這左手繪畫，要是讓人眼前一亮，想必圣上也會十分歡喜。”

    左手？

    左手作畫！

    齊慕陽心中一驚，心頓時又提了起來，果然是因為那一幅圖，那些傳言！

    第84章 76｜77

    相國寺內(nèi)，遠(yuǎn)處依舊傳來鐘聲，那般洪亮，無塵大師并沒有走出那間院子，一直靜坐在殿內(nèi)，手中捏著一串佛珠，冷冷地望著殿內(nèi)正前方的那尊佛像，看著佛像平靜淡然的樣子，依舊是那副悲天憫人，他恨不得將那佛像打碎，實(shí)在是不愿再繼續(xù)呆在這個地方。

    可是他沒辦法，他現(xiàn)在還不能離開這里。

    “真的讓他這輩子都關(guān)在這里，怎么可能！”無塵大師冷聲說了一句。

    這座皇家國寺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座監(jiān)牢，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落發(fā)出家，吃齋念佛，了此殘生。一切都是被逼的，他被逼關(guān)在在這牢房里這么多年，一直在想辦法離開，現(xiàn)在總算是讓他抓住了機(jī)會。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輕易放過，當(dāng)初那些人怎么對他，他將全部送還回去！

    無論那人究竟是誰。

    他要是再被關(guān)在這個地方，他會發(fā)瘋，一直都在誦經(jīng)念佛，和他悲天憫人的佛像相對而坐，他再也忍受不了，哪怕這件事的后果很可怕，他也要盡全力一搏。

    鹿死誰手，還不可知。

    “嘎吱”一聲，大殿的門卻是被人推開了，陽光瞬間便照亮整間大殿，兩旁的木架上的蠟燭散著燭光，隨風(fēng)晃動，搖搖欲滅。

    “一切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現(xiàn)在宴席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始。”黑袍僧人躬身對著無塵大師行了一禮，低聲說道。

    無塵大師坐在蒲團(tuán)上，背對著黑袍僧人，并未回頭，聽見這句話也只是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手中佛珠陡然轉(zhuǎn)動，身上透著一股煞氣，冷聲說道：“一切按計劃行事。”

    “那個人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另有其人。想必你們心里都很清楚應(yīng)該怎么做。”

    黑袍僧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不算明亮的殿內(nèi)，無塵大師端坐在前方，依舊那般平靜，想到此次的事，不禁有些緊張，低聲說道：“廟里一直有人盯著我們，想要躲過他們的眼睛，只怕沒那么容易。”

    “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我自有安排?！?/br>
    無塵大師話音剛落，木架上的那一排蠟燭其中有幾支忽然滅了，無風(fēng)自滅，倒顯得有幾分陰森可怖。

    無塵大師將身前的一封信往旁邊一送，平靜地說道：“你拿過去吧，交給寧和，到時候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br>
    黑袍僧人連忙上前接過那封信，十分恭敬，接過信之后便貼身放好，也沒有再多言，徑直出了大殿，關(guān)上了門。

    那一扇門關(guān)上，殿內(nèi)顯得更暗了。

    燭光明滅，暗影閃爍，幽暗的殿內(nèi)一如既往，那么空曠，那般平靜，平靜之下卻是暗潮涌動，誰也不知將會發(fā)生什么，氣氛有些詭異。

    無塵大師放下手中的念珠，起身走到佛像前，負(fù)手抬頭望著這尊大佛，眼神透出一絲嘲諷，面露不屑，冷笑道：“佛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一次究竟會是誰入地獄，還真是好奇！

    當(dāng)初他便說過沈星源死了，這件事也沒那么簡單結(jié)束，不過是剛剛開始。

    那個借《推背圖》對沈家的人是誰，他會找出來，可就算是找不出來也不要緊，等計劃達(dá)成，到時候那個人對他而言也就不重要了。

    “菊花臺？”

    無塵大師輕聲念了這幾個字，面露笑意，話雖如此，他心里也著實(shí)有些好奇究竟誰和他一樣來自同一個地方，也不知道他究竟認(rèn)不認(rèn)識他，那個人又知不知道他的來歷。

    “會是誰呢？”無塵大師低聲問了一句。

    殿內(nèi)安靜無聲，沒有人回答，只有那一尊佛像還平靜地與無塵大師對視，目光平靜淡然，大有度化天下人之勢。

    幽暗的大殿，最后一支蠟燭也漸漸熄滅，整個完全被陰影籠罩下來，唯有大門處的縫隙隱隱透出幾縷光，十分黯淡。

    靜悄悄的大殿，唯有無塵一人的低語。

    ……

    左手作畫，這分明是故意如此，從一開始賦詩作畫想必就是為了引出這左手作畫。

    齊慕陽很不安，當(dāng)初他畫那一幅圖便是左手，寫的詩卻是右手，之前他為了對付沈星源，苦練了右手另一種筆跡，還有左手書法，那右手絕對很難看出，除非他真正顯露出來，絕對不會有人知曉。

    至于左手作畫可沒那么簡單，畢竟他不是左撇子，左手繪畫本就十分困難，很難控制，繪畫本就是一氣呵成，整幅畫要是一處地方，一處暈染，一處點(diǎn)綴，便很難隨心，往往會不由自主地畫出來，越是想要強(qiáng)行控制，就越會給人看出破綻。

    方少意疑惑地望著寧和大長公主，低聲問道：“你說她這又是為何？怎么看著都覺得奇怪，怎么突然又要左手作畫？”

    就連方少意都看出事情沒那么簡單，寧和這番話很是古怪，齊慕陽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剛才寧和大長公主便問過他對那首曲子怎么看，現(xiàn)在又要左手作畫，這明顯便是為了找出當(dāng)初傳沈家那些有關(guān)謀逆之人。

    賀子章、方少意、蔣志云……還有他，這似乎是故意在找那些曾經(jīng)和沈家結(jié)過仇的人。

    不過寧和她憑什么認(rèn)定，傳那些話，畫那一幅圖的人便是在他們幾人中間，為何不會是其他人，畢竟不是全京城的人都進(jìn)了大長公主府，參加這次的賞菊宴。

    要是那個人并沒有出席，那可不就白費(fèi)了寧和大長公主這一番心思？

    齊慕陽心里不安，這寧和大長公主絕對不會做這無用之事，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會找他們這些人過來赴宴。

    “齊慕陽，你可會左手作畫？”方少意問了一句。

    齊慕陽不敢再多想，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要避過這一劫，左手作畫他究竟該怎么才能化解這一劫？

    “倒是試過左手作畫?！?/br>
    齊慕陽抿了抿嘴唇，低聲回了一句，轉(zhuǎn)而掃了幾眼涼亭之外的其他人，眉頭微皺，又轉(zhuǎn)身望著方少意，問道：“那你覺得大長公主這次的賞菊宴，究竟是為了什么？”

    “曲子？左手作畫？”

    方少意眼神一凝，低聲喃喃念了幾句，仔細(xì)想了想，看著望月臺中的那些鮮艷的菊花，正聲說道：“只怕是為了找人。”

    方少意猜出了寧和大長公主的意圖，在場的眾人哪個又是蠢人，或多或少也猜出這次的賞菊宴暗藏深意，這看似平靜的賞菊宴背后還不知有什么等著他們。

    齊慕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我看也是找人，就是不知道大長公主究竟要找何人，為何會花這么大功夫？”

    “誰知道！”

    齊慕陽臉上雖然帶著疑惑，可是心里卻緊張不安，想到剛才那首曲子，他本就不安，也不知道是誰作了那首曲子，寫了那首詞，那個人很可能和他來自同一個地方。

    望月臺里面的這些看著年輕俊美少年，一個個妖嬈風(fēng)流，可那幾道凌厲的目光他卻是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分明是有人盯著他。

    這都是當(dāng)初他和蘇上學(xué)到的，要不是練過武，聽蘇上說過一些，只怕他也不會察覺。

    究竟是誰作那首曲子？

    《推背圖》和那個人有沒有關(guān)系？

    齊慕陽腦子里不停地閃現(xiàn)這些念頭，望了一眼握著毛筆的左手，長袖微微擺動，只要他略微露出一角，絕對會被那人看透，那么他現(xiàn)在要怎么辦才好。

    左手，左手！

    這個時候，齊慕陽絕對不敢做什么突兀的事，畢竟還有人盯著他，一直死死盯著他，那目光讓他渾身發(fā)冷，很是緊張。

    緊張？

    齊慕陽心頭一跳，不行，他絕對不能緊張，只要緊張，待會落筆他的手就會發(fā)抖，左手不比右手，他不能很好地控制。

    他現(xiàn)在必須要冷靜，只有冷靜，才能平安無事。

    當(dāng)初他畫那幅圖，寫那幾句話的時候，便動了一番心思，左手畫圖，右手寫字，他們肯定猜不到他會用兩只手分開來作畫，寫字。

    現(xiàn)在只要他沉下心來，絕對不要和當(dāng)初畫那幅圖一樣，也不能和當(dāng)初畫圖。

    齊慕陽右手微微一動，撩起左手的袖口，擔(dān)心長袖沾染上墨汁，眼神一凝，低垂著頭，忍著痛楚，耐心用左手畫著那支菊花。

    花瓣、嫩葉、花蕊……

    齊慕陽扯了扯嘴角，額頭上都不禁出了汗，費(fèi)了好大功夫才將剛才畫的那幅圖臨摹出來，只能說是臨摹，畢竟是左手，兩相對比，的確不是右手所能比的。

    方少意也只是嘗試了一下左手作畫，看著紙上那胡亂幾筆，只覺得十分難看，恨不得直接扔掉，轉(zhuǎn)頭一看齊慕陽所畫，眼神一亮，驚訝地說道：“你左手居然也如此厲害！”

    厲害？

    齊慕陽擦了擦頭上的汗水，苦笑著說道：“你就別說這話了?！?/br>
    就算寧和大長公主讓他們左手繪畫沒那么簡單，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當(dāng)初他畫那幅圖是左手還是右手，再說現(xiàn)在他左手畫的這一副圖絕對和當(dāng)初所畫不一樣。

    齊慕陽揉了揉自己的左手，又望了一眼其他人似乎也已經(jīng)擱筆完成了左手繪畫，眉頭微皺，低聲說道：“大長公主想要找人，那你說圣上呢？”

    “圣上他又怎么看，圣上總不可能看著大長公主為了找人，特意折騰一番。”

    方少意聽見齊慕陽這話，望了一眼望月臺里那些男寵戲子，面色有些凝重，沉聲說道：“說不定便是圣上讓大長公主找那個人，要不然圣上又怎么會特意來看這次的賞菊宴。”

    望月臺湖水中波光蕩漾，船中菊花隨風(fēng)微微擺動，倒是另有一番風(fēng)味，院中菊花香四溢，醉人迷離。

    齊慕陽看著這滿院景色，并沒有心情去欣賞，忽一轉(zhuǎn)頭看見望月臺院子門口似乎有人走了過來，站在最前方的人居然會是——沈麒！

    沈麒！

    齊慕陽驚訝地望著沈麒，耳邊沈麒的話頓時炸響，他可還清楚地記得當(dāng)初沈麒說的那句話，他手中有證據(jù)，究竟是什么證據(jù)？

    現(xiàn)在沈麒過來是為了什么，難不成是想要把那證據(jù)交給寧和大長公主，交給圣上？

    “咦，他怎么也來了？難道大長公主也給他送了帖子？”

    方少意也看見了走過來的沈麒，略有些驚訝，他自然是認(rèn)識這位沈家二爺，當(dāng)初在京城可還是惡名遠(yuǎn)揚(yáng)，現(xiàn)在沈星源已經(jīng)死了，沈家垮了，這沈麒怎么會來寧和大長公主府上。

    不單單是方少意驚訝，其他人也都有些不解，他們可是清楚沈家之前的事，怎么這會子居然會有沈家人過來，究竟是為了什么事？

    沈麒自然看見了齊慕陽等人的驚訝，眼神中透著一股冷意，嘴角一勾，徑直走到寧和大長公主跟前，行了一禮，轉(zhuǎn)身望著在場眾人，最后目光卻是落在齊慕陽身上，嘴唇微動，無聲說了幾個字。

    你死定了！

    齊慕陽看出了沈麒究竟說的什么話，心里沒底，嘴角卻微微上翹，點(diǎn)頭致意，算是給沈麒打了一聲招呼。

    沈麒一怔，倒沒想到齊慕陽在這個時候居然還如此平靜，笑著和他點(diǎn)頭，難道他沒看出剛才他說的究竟是什么話，不記得當(dāng)初在齊府他曾經(jīng)說過什么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