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心中微定，趕忙迎了上去，低聲問道：“你怎么來了？”

    按照蘇箬蕓的計劃，蔣墨與木頭應(yīng)該借著回鄉(xiāng)祭祖之由，暗中幫他們牽制住顧家的生意，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了之后便回鄉(xiāng)過年，過完年再回京城。

    可現(xiàn)在，原本該陪在蔣墨身邊的人卻出現(xiàn)在了這里，難道是蔣三爺那邊出了什么事嗎？

    木頭的衣衫有些臟亂，發(fā)髻也歪歪扭扭，似乎很久沒有整理過的樣子，看上去風(fēng)塵仆仆。

    他聲音低沉，神情急躁，聲音里透著幾分掩不住的焦慮：“出事了，我來找小蕓，她在不在？”

    “小姐？她已經(jīng)走了啊，”曹興指著門外的方向道，“一刻鐘前剛剛走的?！?/br>
    木頭咬了咬牙，竟一句話都沒多說，招呼都顧不上打就直接又翻墻而去。

    曹氏夫婦目瞪口呆，同時心中大駭。

    能讓木頭行色如此慌張，那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辦？”

    楊柳容蹙眉問道，眉宇間滿是擔(dān)憂。

    曹興攏著袖子在院中走了兩圈兒，思量一番后果斷的說道：“給梁安傳信，今晚若是沒有接到小姐的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決不允許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好！”

    楊柳容點頭，將馬房的小廝叫了進(jìn)來，仔細(xì)叮囑一番，那人即刻轉(zhuǎn)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夜色深寒，雪下的大了一些，空中的雪粒子漸漸變成小小的雪片，落在斗篷上沙沙作響。

    蘇箬蕓與小雅兩騎快馬向梁安奔去，盡管馬蹄子上用棉布包裹了起來，但在安靜的夜色中還是顯得十分清晰。

    兩人頭上戴著皮帽，臉上也用厚厚的黑巾蒙了起來，將迎面而來的風(fēng)雪隔絕開來。

    她們的馬很快，不出一個時辰就能趕到梁安，但就在他們距離梁安只有不到十里的時候，身后響起一陣清脆的馬蹄聲，聽聲音是單騎而來，似在追趕什么一般，十分急促。

    深冬時分，夜半冒著嚴(yán)寒趕路的人少之又少，一騎獨行就更是可疑。

    兩人在夜色中對視了一眼，小雅更是松開了一只握在韁繩上的手，按在了腰間。

    就在她們的戒備中，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呼哨。

    這呼哨蘇箬蕓和小雅十分熟悉，她們身下的馬匹也同樣熟悉。

    哨聲結(jié)束的同時，兩匹馬兒就紛紛放慢了速度，最后索性噠噠的在路上慢慢走了起來。

    她們放慢速度的工夫，后面的單騎也追了上來，騎在馬背上的人果然是木頭無疑。

    “你怎么在這兒？小舅舅那里出什么事了？”

    蘇箬蕓看著他狼狽的模樣沉聲問道。

    木頭看著她緊繃的臉色，張了張嘴，忽然覺得喉頭干澀。

    因為蘇箬蕓行蹤不定，所以他之前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為了找她，他一路從陶德趕到梁安，到了梁安才知道她并不在那兒，便又急急忙忙的趕到了景錫。

    誰知道到了景錫，卻還是跟她錯過了。

    他繼續(xù)追，冒著風(fēng)雪狂奔，現(xiàn)在終于找到她了，卻忽然寧愿自己沒有找到她，這樣或許就永遠(yuǎn)不用開口跟她說接下來的話。

    “蔣叔沒事，”他極力的克制著情緒，聲音卻依舊有些顫抖，“是……是蔣老伯，出事了?！?/br>
    冬日的夜似乎陷入了沉寂，蘇箬蕓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顯得幽深難測：“你說什么？”

    木頭眼中陡然蒙上一層水汽，肩膀微抖：“咱們離開京城之后，成安侯就辭了官，帶著蔣老伯來追你，想帶著他跟你一起去滄朔。按行程他們原本能在陳郡這里與你匯合，可是……可是他路上沒把蔣老伯看好，把他給弄丟了，到現(xiàn)在……也沒找到！”

    蘇箬蕓的臉色隨著他的話越發(fā)陰沉，握著韁繩的手嘎吱作響，關(guān)節(jié)處的皮膚幾乎要撕裂，直到聽到他說出最后三個字，才稍稍松開了一點兒。

    “什么時候的事？”

    “四天前?！?/br>
    剛剛松開的手再次握緊，蘇箬蕓眼中迸出一陣寒光，抖了抖韁繩一夾馬腹道：“邊走邊說?！?/br>
    木頭趕忙點頭跟了上去，頂著寒風(fēng)和碎雪繼續(xù)說道：“成安侯這次出來帶的人太少，蔣老伯丟了之后他和身邊幾個下人四處去找，結(jié)果找了一天都沒找到，才想起讓人把消息傳給小姐你，讓你想想辦法。”

    “可他們當(dāng)時不在陶德，不知道你已經(jīng)不在送親的隊伍里，傳信的人直接跑去追趕靖康公主的儀仗，跑到半路才聽說你留在了陶德養(yǎng)病，便又趕忙折了回來?！?/br>
    “可那個時候你已經(jīng)離開陶德去景錫了，他就再次跟你錯過了?！?/br>
    “蔣叔知道后第一時間讓我來找你，但我們都不知道你的具體行蹤，我就猜測著先去了梁安，到了那邊才知道你根本沒去過那里，一直都在景錫，我就又趕來了景錫，這才找到你?！?/br>
    蘇箬蕓聽他一口氣把話說完，沉默不語，但馬速卻越來越快，毫不掩飾的顯示出她現(xiàn)在心底的情緒。

    小雅與木頭緊跟在她身后，三道身影在夜色中如風(fēng)而去，趕往的方向卻不再是景錫，而是陶德。

    木頭沒穿斗篷，也沒戴面巾，風(fēng)雪打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般。

    許是為了擦去臉上的碎雪，他一邊騎馬一邊抬起胳膊在臉上抹了一把，沒有人看見他同時從眼中擦去了幾滴淚水。

    有些話他并沒有說出來，比如他離開陶德時木蓮已經(jīng)隱隱查到一些蔣老伯的去向，但是因為還沒有找到人，所以不敢完全肯定。

    可若按照那個去向去查……

    木頭不敢再想，只能再次抹了一把臉，心里盼著那些消息都不準(zhǔn)，之前打聽到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蔣老伯。

    ……

    三人馬不停蹄的趕路，終于在翌日清晨趕到了陶德，推開了院中緊閉的房門。

    一陣寒風(fēng)從門口灌了進(jìn)來，蔣墨與木蓮抬頭看到他們，同時站了起來。

    “小滿！”

    “小姐！”

    蘇箬蕓沒空跟他們寒暄，扯下面巾直接問道：“找到了嗎？”

    兩人神情一怔，同時垂首：“沒有?！?/br>
    蘇箬蕓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將茶杯往桌上一磕，聲音沉冷：“繼續(xù)找?！?/br>
    說完又問他們之前派出去了多少人馬，分別去了哪些地方。

    木蓮垂著頭沒有說話，蔣墨張了張口，猶豫片刻才說道：“派去的人太多的話難免惹人生疑，所以……”

    “把陶德所有的人都派出去，”蘇箬蕓直接打斷道，“其他地方的人馬也都召集過來，有多少算多少，直到找到為止?！?/br>
    “小滿，這樣……”

    “閉嘴！”

    剛剛看上去還沉著冷靜的人忽然大吼出聲，一把將桌子掀翻在地，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如銅鈴，聲嘶力竭的喊著：“都給我去找！所有人！全都去找！就算把陳郡掘地三尺，把大梁整個翻過來，也要給我找到他！”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蔣墨在內(nèi)，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一時間都呆愣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

    蔣墨一邊示意木蓮去安排，一邊上前扶著她的肩安撫：“好，好，小滿，我們這就讓人去找，你別著急，別著急?！?/br>
    木蓮也被剛剛那一幕嚇傻了，趕忙點頭附和：“對，我……我這就去調(diào)人，小姐你別急，我現(xiàn)在就去……”

    她說著神情有些恍惚的走了出去，一顆心卻沉到了極點。

    昨天傳回的消息，之前查到的基本屬實，如果真是這樣，派再多的人去又有什么用？只怕早就已經(jīng)來不及了吧……

    她回頭看向房中，蘇箬蕓正低著頭站在里面，額頭抵在蔣墨的肩膀。

    “小舅舅……”

    在親人的臂彎里，她徹底失去了剛才的氣勢，整個人似乎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連聲音都在顫抖：“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第141章

    蔣墨眼眶微紅，仰起頭逼回眼中的淚，輕拍她的肩背：“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的?！?/br>
    他用這樣的話安慰著蘇箬蕓，卻無法安慰自己。

    因為他比她更清楚，如今面臨的到底是什么樣的境況。

    可這樣的話他該怎么說出口？他要怎么告訴眼前這個十七歲的女孩子，那個給她取了乳名的人，很可能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了……

    蔣墨心頭漫上無限的悲傷，除了無力的安撫，全然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蘇箬蕓在他肩頭靠了許久，努力想要平復(fù)自己的情緒，卻依舊不能壓下心底的恐慌。

    她抬起頭深吸了幾口氣，按住自己微顫的指尖兒，低聲說道：“我去安排一下，讓小魚把匯滿樓的人也調(diào)來?！?/br>
    要找點兒事情做才行，要忙起來才行，忙起來才能不去想那最壞的可能。

    只要一刻沒有找到外祖父，那就還有還有一線希望，還有希望……

    她這樣想著，握著拳走向門外。

    推開門的一霎風(fēng)雪夾著凜冽的寒氣迎面襲來，細(xì)碎的雪花在空中簇?fù)沓蓤F(tuán)，大片大片的落下，將房頂和地面染成一片銀白。

    她忘記了風(fēng)雪和寒冷，一步步踏在雪地上，腳步沉穩(wěn)一如既往。

    可一道剛剛已經(jīng)離開的身影此時卻從前院折了回來，與正往外走的人迎面相遇。

    “不是讓你去調(diào)人嗎？怎么又回來了？”

    蘇箬蕓蹙眉。

    木蓮眼眶泛紅，看著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只發(fā)出了幾個模糊不清的聲音，難以成言。

    “……我自己去?！?/br>
    蘇箬蕓忽然轉(zhuǎn)過頭不再看她，向前院兒大步而去。

    “小姐！”

    在她就要經(jīng)過她身邊時，木蓮一把將她拉住，眼中淚水陡然滑落，跌碎在雪地上，砸出幾個空洞的圓點。

    “小姐，不用……不用再調(diào)人了……”

    她幾度哽咽，聲音支離破碎：“找到了，不用……再調(diào)人來了?！?/br>
    拿著皮帽追出來蔣墨腳步一頓，呆滯在原地，厚厚的帽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濺起一片凌亂的雪花。

    這一刻天地仿佛失色，萬物漸漸無聲，周圍的一切都在遠(yuǎn)遠(yuǎn)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