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是閑極無聊同你戲耍一番,沒想到你竟然當(dāng)真了?！?/br>
    “還巴巴地跑過來找我,真是可笑?！?/br>
    “同你走?呵,做夢?！?/br>
    無垢木怔怔地聽完慕離的這番話,在她稍作停頓時問道:“那你同我說的那些……”

    “騙你的?！?/br>
    “騙我的?”無垢重復(fù)一遍慕離的話后,忽然低頭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也愈發(fā)尖利,當(dāng)白術(shù)覺察出異樣時為時已晚,只見無垢將垂下的頭重又抬起,原本蒼白的臉上布滿了詛咒一般的印記,他嘴角笑容詭異,眼中當(dāng)真簌簌滲出血來,“阿離,你為何要騙我呢?”

    翊澤將白術(shù)護(hù)在身后,“無垢恢復(fù)記憶了。”

    無垢的氣澤紊亂了翊澤的夢境,后者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

    白術(shù)嚇得扶住他。

    翊澤剛想說沒事,抬頭見無垢已祭出一把長劍向他二人襲來,“殺了你!讓阿離活過來!讓阿離告訴我為什么!為什么要騙我!”

    蒼梧瞬間出鞘,為白術(shù)格下那一擊,與此同時又有兩把劍相交著同無垢祭出的利劍斗在一處。劍光交匯,刺目的光芒迸發(fā)出來,將晦暗的天際映照得透亮。

    白術(shù)看見極清和紫菀已恢復(fù)身形,持劍捏決,護(hù)在她身前,不由喃喃道:“爹,娘,你們什么時候……”

    翊澤拉過白術(shù),用結(jié)界罩住她,“在這里等我。”說罷轉(zhuǎn)身加入?yún)f(xié)斗。

    夢境之中,神魔氣澤交織,混亂不堪,扶桑觀已然倒塌,觀中子弟不知所蹤,無垢的戾氣更加深重,眉眼間凝著一層黑氣,手中劍所擊之處,山河皆破碎零星。

    白術(shù)呆在翊澤的封印中,不知道做什么好,只聽見無垢一遍又一遍怒吼著:“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騙我!”

    紫菀收劍,結(jié)開一層屏障,沖極清同翊澤道:“魔君已經(jīng)陷入魔障了?！?/br>
    極清:“他神元還未恢復(fù),在此斬殺他?！?/br>
    紫菀一怔:“辦得到嗎?”

    極清笑:“辦不到也得辦到?！?/br>
    轉(zhuǎn)身對翊澤說:“待會你小子往后退些,別一個勁的往前沖,畢竟我女兒以后還得托你照看?！?/br>
    第64章 大結(jié)局

    發(fā)狂的無垢愈發(fā)暴戾,在他身上已看不出原本清秀的容顏,結(jié)起的黑色筋脈突兀地橫在臉上,在蒼白膚色的映襯下顯得觸目驚心。

    白術(shù)被留在下方,半空中一片混沌,看不見云霧中的景象,只有一閃而過的劍光偶然漏出。

    被劍光照耀著的地方,暮地顯出一個人影。

    原本相斗著的四人在看清那個人影后皆怔住。紫菀手里的劍已握得有些不穩(wěn),她扣住自己發(fā)顫的手腕,失聲道:“阿離師姐……怎么會?”

    慕離站在廢墟中,臉上有些茫然,眼神四下搜索,最后落在無垢身上,只見她微微揚起嘴角,道:“小和尚,你在這里啊。”

    無垢緊抿著唇,臉上暴戾猶在,翻白的雙眼卻漸漸恢復(fù)平常。

    慕離看了看腳底狼藉,疑惑道:“這里是哪兒?”

    無垢舍開他人,向慕離走去,“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慕離側(cè)了側(cè)頭,“嗯?”

    “你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無垢說,“我親手……是我親手殺了你?！?/br>
    聽到無垢的話,慕離把頭低下去,笑了笑,“嗯,是?！?/br>
    “你為什么要那么對我?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和別人在一起?你不是說……說你心悅我的嗎?”

    “因為……”慕離朝后退一步,忽然變了個嗓音,連帶著神情也似變了一人,“如果她當(dāng)時不那樣做,死的人就會是你。她不想你死,所以她騙你,好讓你離開她,枉你此前苦修佛法,佛教會了你什么?是仇,還是恨?”

    “你在……說什么?”

    “慕離”的面貌漸漸消退,露出白術(shù)的容顏,她站在廢墟中,神情是鮮少可見的肅穆。

    這樣的神情,翊澤此前只見過一次,二百年前,在九重天的誅仙臺上。

    “不……”蟻噬般的情緒傾覆在翊澤心中。

    是他失策了,白術(shù)的身體里安著他的心臟,他的結(jié)界她輕易可破。

    她想做什么?像上次那樣舍了自己然后不告而別嗎?

    男人的喉結(jié)動了動,提劍要追下去。冷不防被一柄劍鞘攔住,抬眼,看見極清上神沖他搖了搖頭。

    “不要去?！?/br>
    “可是!”

    “信她一次。”極清說,“她能辦到。”

    廢墟之上,白術(shù)已顯出本來身形,再看不到慕離的影子,她仰著頭,對無垢道:“阿離師姐的命格是天煞,你知道嗎?”

    不等無垢答她,白術(shù)接著道:“你想要殺我,就是因為我與師姐有著相同的命格,并且這個命格上,永遠(yuǎn)只會存活一人。我活著,師姐就不可能進(jìn)入輪回。”

    “可是……師姐她,已經(jīng)灰飛了,天煞孤星,如果不克死他人,最終的結(jié)局便是自己灰飛?！?/br>
    “師姐她是為了護(hù)你而死?！?/br>
    “所以放下執(zhí)念吧,魔君殿下,如果師姐還活著,也不希望看到你這么痛苦。”

    “我……不相信?！笨v然這樣說,無垢卻轉(zhuǎn)過身,踉蹌著走了幾步。

    忽然,自他身后傳來一個清悅的女聲,“小和尚……”

    “你不必再喬裝。”

    白術(shù)握緊拳頭道:“不,不是我。”

    來人的確是慕離,在路過白術(shù)身側(cè)時,后者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白術(shù)捏了又松開,張口道:“師……”

    無垢已先她一步將女子拉過去,驚喜、急切、疑惑,悉數(shù)浮現(xiàn)在他的眼中,“你為什么……”

    慕離將無垢凌亂的鬢角撫平,嗔道:“做什么呢,這么冒冒失失的?！?/br>
    無垢將她的指尖握住,放到唇邊吻了吻,“對不起?！?/br>
    慕離紅了臉,歪著頭看他:“什么?”

    “之前你問我的,我當(dāng)時沒能說的話,現(xiàn)在說給你聽。阿離,我……”

    然而被他握住的那部分已然消散了,眼前女子的音容笑貌變得透明,逐漸消失不見。

    他終是沒能說出那句話。

    在慕離消失后,白術(shù)看見妙成玄尊出現(xiàn)在云頭。

    “道長,阿離的幻影,是你做的嗎?”

    妙成撫須,“不錯,正是老夫?！?/br>
    “道長,無垢有一事不明,那頁石書上載‘鴻蒙初,道祖與佛祖鄧林約賭”,你與我?guī)煾?到底打了一個什么樣的賭?”

    “這樁事,不可說?！泵畛傻?“無垢,這么多年,你心魔可解?”

    “道長自己也說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怎么可能解得掉?”

    “阿離雖已灰飛,但執(zhí)念仍游離在世間,方才你所見到的便是其中一個?！?/br>
    “是嗎?”無垢笑道,“那又怎樣,終究不是她。若真如你所說,為何我此前從未遇到?”

    “癡兒!”

    白術(shù)忽然想到,在最初遇見無垢的四相城,一遍遍走過青石街道的嫁娶車隊,她在轎中看見的那個紅衣女子便是慕離。

    不是你沒有遇到!她一直陪在你身邊!只要你回頭就能看見她!白術(shù)想這樣對無垢說,然而她卻沒能趕得上。

    無垢已像方才的慕離一般,開始一點一點的消散了。

    若有似無間,聽見他的嘆息:“我又何嘗不是一個執(zhí)念?”

    在最后一刻,無垢對白術(shù)道:“之前,對不起。”

    風(fēng)過聲消,真實與不真實的景象皆歸于虛無。

    緊接著,是山巒顛倒的聲音,極清按下云頭,問:“怎么回事?”

    妙成玄尊道:“夢境快崩塌了。”

    翊澤已從云上落下,將白術(shù)一把拉進(jìn)懷中,白術(shù)感到他全身都在顫抖,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道:“我沒事的?！?/br>
    “不許再亂來了。”

    白術(shù)縮著脖子點點頭,“我知道,嗯……你先放開,我爹娘看著呢……”

    “二位上神也如我們這般。”

    “哎?”白術(shù)伸頭一看,呃,還真是。

    “此地不宜久留,翊澤,這是你的夢境,控制住它,速速帶我們出去,老夫會助你一臂之力!”

    翊澤聞言,在眾人四周結(jié)上陣法。

    陣法外,天地皆出現(xiàn)裂縫,場景又恢復(fù)到扶桑觀中,白術(shù)看見那些弟子們正倉皇奔逃?！鞍l(fā)生什么事了?”

    極清答她:“那個時候,魔君封天,九日俱隕,四海八荒都出現(xiàn)巨大動亂?！?/br>
    冰霜從東海漫起,結(jié)上青天,四方陷入無盡嚴(yán)寒,晨昏顛倒,九日隕落,世間再無光明。忽然從東方升起一抹燦黃,巨大的金色神鳥扇動著翅間流云穿梭在寒冷的天地間,他的嘴里含著一塊燒得通紅的石頭,滴落的熔巖灼傷了他的喉部,也將凝結(jié)著的冰霜悉數(shù)褪去。

    白術(sh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曾在書上翻到過,她卻并未留心的一段話:

    “上古有神獸,曰金烏,三足,赤尾,善人言,八荒混沌,銜灼丹以喚蒼生,自此四海清平。”

    ***

    白術(sh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她不再是昆侖山的仙姬,她四處流浪,居無定所,她也夢見自己遇見很多待她很好的人,夢見有個為她摘果子劃破了衣裳的少年,為她剝堅果,寫課業(yè),陪她四處耍鬧,一雙眸子像是三十三天上的繁星,干凈得不沾染一粒塵埃。

    她夢見自己弄丟了她。

    從夢中驚醒,白術(shù)一把掀開被子,慌慌張張地往外跑,一轉(zhuǎn)頭便與一軟物撞個滿懷,她聽見后者“哎呦呦喲”叫喚半晌,還慨嘆自己到底是把老骨頭了。

    “妙成爺爺……”白術(shù)嚇得扶起被她撞翻在地的白須老人。

    “唔?！泵畛蓳蹞凵砩匣?取出一方小冊道,“你這丫頭,多大人了怎么還這么冒失?唉,罷了罷了,老夫來是同你商量件事,上回取名字沒能征求你的意見,這回倒是好問問你了,老夫覺得極白術(shù)倒是不錯……丫頭,上哪兒去?”

    白術(shù)沒頭沒腦地亂跑著,一路上她遇見許多人,神情恍惚地望著他們,她看見阿爹阿娘,看見哥哥們,看見繡繡,看見樓玉,看見昆侖的族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