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小黃噗嗤一笑,“我沒有生氣啊?!?/br> 旸谷定定看了小黃一會,眼里漸漸生出光彩來,又見小黃手里拿著皮尺,不解道:“師姐是要做什么?” “記下你的身量尺寸,做衣裳?!毙↑S解釋。 她說著走上前,一寸一寸抖開皮尺,貼在旸谷身上。 皮尺剛一觸到肌膚時(shí)有些涼,不過很快就被身上的溫度帶暖。兩人此時(shí)貼得很近,近到旸谷呼出的薄薄熱氣,剛好能吹拂開小黃略微散亂的鬢發(fā),旸谷只要略微低頭,就能看見小黃彎腰時(shí)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頸。 量完肩寬,腿、臂長,到量腰圍的時(shí)候小黃想也沒想就將雙臂環(huán)了過去,此前她已經(jīng)做過兩次這個舉動,但都處于應(yīng)急狀態(tài),倒也沒想太多,此時(shí)腦袋里清醒,手上動作也要緩慢些,就這么大大咧咧環(huán)上去時(shí),小黃忽然意識到這個動作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臉蹭地一下就紅了,伸著兩只手臂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僵了半天,小黃清清嗓子,萬分尷尬地抬起頭,正對上旸谷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 旸谷眨眨眼睛道:“師姐,每次你這樣對旸谷,旸谷都很開心。雖然師姐怎么樣旸谷都開心,但這樣,旸谷尤為開心?!?/br> 小黃給他幾個“這樣”“那樣”繞得有些昏,量完腰圍迅速收了手道:“究竟是怎樣?” “就是這樣?!睍D谷學(xué)著小黃方才的樣子環(huán)了一下她,手臂剛好摟過小黃的肩膀。 小黃騰地退開半步,雙手捂臉道:“這個……這個是擁抱,需得情人親人才能做得,男、男女之間,萬萬做不得!” 旸谷指了指自己,“我們是情人嗎?” “當(dāng)然不是!” “那是親人嗎?” “也不是?!?/br> “那是不是……我便不能同師姐……” “自然不能!” 旸谷看著小黃,不說話了。 臉上沒有浮現(xiàn)出任何不高興的神色,只是默默地、溫柔地望著小黃,如果非要從他眼里讀出什么…… 小黃第一次在旸谷的眼里看見失落。 算來他們相識不過數(shù)月,卻熟稔得好像認(rèn)識了幾萬年的老朋友一般,一起砸核桃啃山果,一起翻小說本子,閑時(shí)賞花靜時(shí)觀月。跟旸谷在一起的時(shí)候小黃感覺很放松,不用顧慮太多,完全可以放開本性,讓那些教條大義通通見鬼。也不用忌著自己的嘴,無論她說什么旸谷都聽得安安靜靜。 所以,當(dāng)看見旸谷眼中的落寞時(shí),小黃覺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大惡人! 旸谷只是想表達(dá)一下對自己的依賴吧,他那么單純,根本就不懂男女風(fēng)月,說到底還是自己心術(shù)不正! 想及此處,小黃躊躇一下,緩緩張開雙臂,輕聲道:“旸、旸谷……” “嗯?” 小黃脖子一梗,“來吧,抱吧,師姐抱!” 旸谷抿著嘴唇,久久,方道:“啊?” “你啊什么!”小黃一跺腳,感覺有些氣餒,她好容易撒這么開。 “可是師姐不是說,我們非情……” “我們是親人?!毙↑S說,“你既然稱我一聲師姐,我們自然是親人?!?/br> 她話音未落,旸谷已經(jīng)俯身摟住她的肩膀,臉頰在她耳朵旁邊蹭了蹭,“嗯?!?/br> 旸谷的懷抱很暖,又是赤著的,竟叫小黃生出一點(diǎn)情迷,從脖子開始一直紅透到耳朵根。 小黃默默地在心里背起佛經(jīng)。從《楞嚴(yán)經(jīng)》背到《妙法蓮華經(jīng)》再背到《大般涅槃經(jīng)》,從前記得磕碰的地方此時(shí)背來竟是順暢無比,興許是托現(xiàn)下頭腦供血充足的福。 總之當(dāng)佛經(jīng)背完時(shí),心中也稍稍平靜了些,她伸手摸了摸旸谷散在肩上緞子般的黑發(fā),像在安撫一只受傷的大動物。 旸谷伏在小黃耳旁,喃喃道:“師姐以后可以經(jīng)常抱旸谷嗎?” “你喜歡那我就經(jīng)常抱吧。對了,那個……你且起來,胸圍還沒量?!?/br> *** 小黃依著記好的尺寸去凡間的成衣店里做衣裳,之所以不去九重天的制衣局做,是因?yàn)榈赖拦ば蛱闊?且衣裳的去向需做下登記。 小黃出于私心地,不想讓別人知道旸谷的存在。 凡間的成衣店,雖工藝不及天上的繁復(fù),但撇除諸如“能同仙體一起變化”的長處外,就制作精良上看,倒不輸九重天多少,是以小黃取到成衣后頗為滿意,興沖沖地拿去給旸谷,一面叫他猜她給他帶了什么,一面已經(jīng)把衣服拿出來了。 不過旸谷還是很配合地說:“我猜不到?!?/br> “你傻呀,我不都已經(jīng)擱你手里了嗎,快抖開看看?!?/br> “嗯?!睍D谷抖開來,又看向小黃,“是什么?” “是衣服啊,還有鞋子?!毙↑S拉著自己的衣角比劃,“像我這樣,穿身上的。你每天這樣就只系個褂子也不是個事兒,萬一,萬一……”小黃咬咬嘴唇,把那句“萬一有別的女仙進(jìn)來看見你怎么辦”吞回了肚里。 “別傻站著了,快去試試合不合身。”見旸谷一直杵著不動,小黃又催促一句,“快去呀?!?/br> 旸谷抓抓耳朵,說了句小黃事先未曾考慮到的話,“我……不會?!?/br> 靈智未開的小山靈,天生地養(yǎng),不會穿衣服正常,很正?!↑S如此安慰自己,隨口道:“那怎么辦?難不成我?guī)湍愦?” 旸谷似乎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他點(diǎn)點(diǎn)頭,笑出一臉桃花,“好?!?/br> 第7章 兩廂暫別 小黃不是很想具體描述她是如何幫旸谷穿上衣服的。 當(dāng)她穩(wěn)住微微發(fā)顫的手指,扣上旸谷衣襟最后一個結(jié)后,長吁一口氣,抬頭去看安靜站了許久的男子。 旸谷的臉上蒙了條三指寬的白綾,剛好遮住他的眼睛,細(xì)碎的額發(fā)掃落在白綾上,露在外面的半張臉精致美好。 小黃拍拍旸谷的肩膀,示意他低頭,自己則墊腳去解系在他腦后的綾結(jié)。 其實(shí)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幫旸谷穿衣服前,先縛了他的眼睛。 興許是他看著她,她會更緊張吧。 “旸谷,可以睜眼了?!?/br> “嗯。”旸谷睫毛顫了顫,適應(yīng)了會兒光線,然后慢慢將眼睛睜開。 他先是將視線落在小黃臉上,繼而低頭看身上的衣服。玄色布面,綴著簡潔精巧的紋理,下擺特意修短了,干練許多,襯得旸谷肩寬腿長,較之此前多了幾分風(fēng)流。 “喜歡嗎?”小黃問得忐忑。 旸谷用力點(diǎn)頭道:“喜歡!” 他嘴角向上翹起,眼底清澈得仿佛一池釀泉,忽地側(cè)頭,聲音帶著些許疑惑,“師姐,你很熱嗎?” “啊?” 旸谷戳了戳自己的臉,“師姐的臉,好紅。” 小黃聽聞,迅速轉(zhuǎn)過身,取了面水鏡左右瞧。 果然,很紅。 極黃啊極黃,你怎的就這樣禁不住男色呢……小黃一面感嘆著,一面轉(zhuǎn)過來,以手作扇,不住扇風(fēng)道:“啊,熱,這山里真熱啊!” 說話間,一陣陰冷山風(fēng)吹過,吹得小黃一陣抖。 “這會不熱了……” 旸谷山里的節(jié)氣,大多都是和暖的,鳥鳴花襲,云蒸霞蔚,似今日這般陰風(fēng)小刮,倒不常見。 小黃用手在眉骨間搭起一個涼棚,“看來雷公要布雨了,我也得走了?!庇謬诟罆D谷,“你且找個地方避避,莫濕了衣裳?!?/br> 旸谷不舍她走,拽著她的衣袖問,“師姐明日還會來嗎?” 一連數(shù)月,次次小黃離開時(shí),旸谷都要這般詢問一番,怕她一去不歸。次次,小黃都撫著他的頭發(fā)道:“來啊,明日我還來?!?/br> 只是這一次,小黃卻沉默了。 “師姐……為什么不說話?” “我明日怕是不能來了。”小黃說,“我要回昆侖了?!?/br> 旸谷聽聞,臉上的表情僵硬得厲害,“師姐,還會再回來嗎?” “會啊?!毙↑S不忍見他這個表情,有些心疼地摸摸旸谷的頭,“我結(jié)了族學(xué),自然會回我大哥宮里當(dāng)差,到時(shí)候又能來看你了?!?/br> “嗯?!睍D谷上前一步,把小黃圈進(jìn)懷里,“我等你?!?/br> *** 小黃領(lǐng)了實(shí)習(xí)合格冊,動身回昆侖的那一天,金烏鳥首先表達(dá)了它的不舍。 金色大鳥先是繞著小黃盤旋了一圈又一圈,接著落下來,用頭蹭了蹭她,一邊蹭,還一邊使勁撩自己胸前的羽毛。 小黃送了它一記鄙夷的眼神,“昆侖沒有那種東西?!?/br> “沒有哪種東西?”繡繡從里屋出來,手上提著一只又一只箱奩。 “鳥飼料,沒有鳥飼料。”小黃笑著打哈哈,哈完覺得自己這話謅得著實(shí)有些離譜,昆侖遍地是鳥,怎會沒有鳥飼料?索性繡繡沒發(fā)現(xiàn),便打掩護(hù)似的指著繡繡手里的箱奩,“這是要作甚?” 繡繡道:“這是給姑娘帶回昆侖的九重天特產(chǎn)。” 小黃怔住,“這么多!”頓了頓,“我大哥時(shí)常會歸家,需得什么,托他在天上買就是了。” 繡繡搖頭,“上神公務(wù)纏身,我這邊替姑娘多準(zhǔn)備些,也就不用麻煩他了?!闭f著一樣一樣向小黃介紹起來: “這是水君府里新制的洛神八寶茶,我聽聞紫菀上神素喜蜜茶,且又不要甜得齁人的,這八寶茶清而不澀,甘而不膩,最是合上神口味?!?/br> “這是兜率宮里新烹的炒貨,我聽聞紫菀上神素喜邊觀戲邊嗑瓜子,這兜率宮的瓜子,用的是老君八卦爐中三味真火翻炒,入口清香,殼脆瓤多?!?/br> “這是廣寒宮里新打的桂花糖糕,我聽聞紫菀上神素喜糯米吃食,這桂花糖糕甜糯香軟,嚼勁十足,但不可多食,否則上下嘴唇叫糯米糊住了,三天說不了話?!?/br> “還有這個,這是周公新發(fā)明的安神枕,我素聞紫菀上神睡眠淺……” 小黃沉默著聽完繡繡一番介紹,手指在最上面一層箱子點(diǎn)了點(diǎn),“那個……你不是喜歡我大哥的嗎?” 正拿著紙筆點(diǎn)數(shù)目的繡繡一筆走歪,神色驚怯道:“你、你怎知!” “啊,我知道的?!毙↑S皺著眉,“可你這架勢,怎么看怎么像是要追我娘?!?/br> *** 極煥趕至煦晨宮時(shí),看見的便是一副做了虧心事模樣的小黃,滿臉緋色連頭都不敢抬的繡繡,以及,不知為何作生無可戀狀的金烏鳥。 極煥的腦袋自上次“轟”一聲炸開后,再次“轟”一聲炸開了,什么“與君今日別,不如來一發(fā)”“重逢又何年,不如來一發(fā)”“君恩無以報(bào),不如來一發(fā)”悉數(shù)鉆進(jìn)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