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洵搶了最后一塊烤鱈魚，一邊吃一邊問：“是痰樣不行嗎？”

    “不是，是有一個是強陽性，而且是利福平耐藥?！笨旅颊f。

    周洵愣了一下，突然就沒有什么食欲了，小袁要喝他的愛心湯，他也非常大度地順手就把湯遞給了小袁。

    第12章

    ge 是全自動一體化實時熒光定量pcr儀，其中ge mtbrif是用于結核分枝桿菌檢測的試劑盒，可以在一個半小時左右直接檢測出病人痰樣中的結核分枝桿菌，而且能夠測出樣本是否有利福平耐藥。

    讓人患結核病的病原菌是結核分枝桿菌，這種細菌生長極為緩慢，如果要對它進行培養(yǎng)，在固體培養(yǎng)基上，大約要一個星期才能稍稍看到菌，長到一個月，菌落才比較明顯；而用液體培養(yǎng)，也需要至少一個星期時間，生長的菌液才能用于后續(xù)檢測。

    因為這種病原菌本身的特點，要是不使用分子生物學的方法檢查，而是用傳統(tǒng)的方法，要檢測它的耐藥性，時間往往非常漫長。

    需要先對病人的痰樣進行培養(yǎng)，然后再做耐藥性試驗，即使花費時間最短的液體培養(yǎng)方法，也需要半個月到一個月，而時間更長的固體培養(yǎng)法，則需要近兩個月時間。

    所以用分子生物學方法的檢查，在幾個小時內就得到結果，很顯然是科技進步給病人帶來的福利。

    不過，分子生物學方法的檢測，如今已經(jīng)上市、醫(yī)院可以使用并且出報告的，用ge mtbrif方法只能測出利福平的耐藥性，而另外的像是線性探針和基因芯片等方法，可以做出利福平和異煙肼兩種藥物的耐藥性。液培和固陪的方法，雖然花費時間很長，但是卻可以做十幾種藥物的耐藥，而且能夠做菌樣更多耐藥性的分析，可以給病人進行更個性化和精準化的化療方案。

    ge mtbrif的方法現(xiàn)在上市的只能做利福平的原因，是因為利福平耐藥的機理和基因突變位點研究得最透徹，可以通過檢測菌體的基因突變位點來判斷菌體是否耐利福平藥，準確度可以達到90%以上。

    除了這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如今的結核分枝桿菌，利福平的耐藥性最高。從經(jīng)濟學分析，做利福平耐藥的檢測最劃算，所以對利福平耐藥的研究也最多。

    利福平是一種半合成抗生素，能夠抑制細菌dna轉錄合成rna，是一種廣譜抗菌藥，對結核分枝桿菌和部分非結核分枝桿菌，以及需氧革蘭陽性菌都有良好的殺菌作用，因此它的使用很廣泛，且因為藥便宜，病人的副作用小，也是非耐藥病人的最好的選擇。

    要是已經(jīng)是利福平耐藥，那就不能再使用這種藥了，而且有利福平耐藥，就很可能還有其他藥物的耐藥，以后的治療就麻煩了。

    治療期更長，藥費更貴，副作用也更大。

    雖然周洵每天都能接到很多種病樣，早就不會將每個病原菌同一個真實的人聯(lián)系在一起，而是只針對病原菌本身進行檢測和研究，但是，這時候不一樣，一個檢測結果就對應著他認識的一個真實的人，他馬上就感覺很沉重。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了神，放下筷子，問道：“柯眉，是誰的是強陽性，另一個樣呢？”

    柯眉說道：“寫著斐的是強陽性加利福平耐藥，另一個是陰性。不過，你送來的這兩個痰樣都不怎么樣，另一個是陰性，很可能是痰樣不行，所以沒有檢測出來。他們有先做ppd和胸片嗎？”

    周洵回答：“做了ppd，但是還沒有到48小時，結果還沒有出來，他們都還沒照胸片，所以不知道肺部情況，兩人都有咳嗽癥狀?！?/br>
    柯眉說：“我這里結果就是這樣了，臨床上的診斷，還是讓他們去找臨醫(yī)。讓臨床診斷和病原診斷結合做判斷吧?；蛘咦屗麄冊偎透玫奶禈觼?，我再給他們做一次?！?/br>
    周洵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說道：“嗯，好的。”

    柯眉說：“那個斐，就是那個小孩兒嗎？”

    周洵說：“嗯?！?/br>
    柯眉道：“要是真的確診了，我覺得他們家必須通知學校，要做密接者篩查。他現(xiàn)在是強陽性，應該感染有一段時間了，很可能之前在學校里就有不短的咳嗽史了，說不定他身邊的同學，也有被感染的，要是再不處理，那可能會傳染給很多人。我們之前去處理過一起學校里的結核病，那個班上檢查出了五個活動性肺結核，還有的被感染了，只是沒有發(fā)病，這是非常嚴重的疫情。再說，他這個還是耐藥株，真的傳染開了，那影響就太不好了。那個孩子是哪個學校，我看看屬于哪個區(qū)，要讓區(qū)上疾控派人去他們學校里看看。要是區(qū)上沒有辦法處理，我們就要去處理?！?/br>
    周洵也知道情況嚴重，聽到柯眉這么說，不知為何，他突然有點理解彭老師之前說的那句“要是你有孩子了，你就明白……”的心情，斐斐那么乖巧到甚至感覺有點自閉的孩子，得了這種病，作為一個傳染源，或者他也是在學校里被其他人傳染，就要被所有人如臨大敵地對待，真讓人一時難以接受。

    不管感情上如何，周洵的理性在轉瞬間就能占據(jù)上風，他說道：“我記得他是學校附屬中學的學生，但也許他家里想辦法給他轉了更好的學校也有可能，謝謝你了，柯眉，我馬上就去聯(lián)系他家?！?/br>
    “之后不管結果是什么，一定要及時告訴我，他們過幾天就要開學了吧，要是他真的確診了，一定不能讓他去學校了，他必須休學。這不是鬧著玩的事，現(xiàn)在的孩子每天白天在學校里上學，晚上在家里做作業(yè)，或者就是玩手機玩電腦，身體素質很多都不好，免疫力低，很容易感染，感染后也很容易發(fā)病，一發(fā)病就是傳染源，學校里學生坐在一個教室里，又不通風，很容易就一傳十，十傳百。我們去年一年就處理了好幾起學校里爆發(fā)的結核病了，更別說有些不是我們去處理的，是下面疾控處理的。”柯眉語氣嚴厲，一點也沒有平時鬧著玩時的松快淘氣。

    周洵說：“我明白，你放心吧。他們學校要求了學生開學必須查ppd，要拿檢查報告回去才能去報道，他也是因為這件事才來我這里做檢查。”

    柯眉嘆道：“是因為現(xiàn)在學校里總出疫情，我們才要求學校一定要對學生做結核病篩查，學校組織篩查一來不好立名目收錢，學校自己又不愿意出錢，二來是怕統(tǒng)一組織，查出來后別的同學看到結果，對結果陽性的孩子影響不好，三來是出了什么問題，學校也不愿意承擔責任，所以他們就想了這個辦法，讓學生自己去醫(yī)院里查，只要拿結果回去就行了。當然，有些家長怕耽誤孩子學習，即使是陽性也去找熟人造假，這種事是絕對有的。不過，做公衛(wèi)面對所有人，而人有千萬種，很多時候，就不能像對實驗那樣要求嚴格和精準了?！?/br>
    和柯眉掛斷電話后，再來看他的便當，已經(jīng)被小袁吃光了。

    小袁看他看過來，她馬上捧了周洵的飯盒，討好地說：“師哥，我?guī)湍阆达埡小！?/br>
    要是以前，周洵就不麻煩她了，但他要去給彭老師打電話，就對小袁揮了一下手：“好。洗干凈點?！?/br>
    “好嘞！”小袁歡歡喜喜地去洗飯盒去了。

    第13章

    周洵走到了走廊盡頭的準備室才給彭老師打電話，因為這時候正是中午，彭老師在家里剛吃完飯，大約她心里有所準備，所以周洵給她說結果時，她并沒有像之前那么激動，不過周洵聽得出她聲音里的沉重。

    “你是說再做一次痰樣檢查嗎？”

    周洵道：“是的。不只是痰檢，最好還要查胸片，ppd明天也該出結果了，你明天帶著斐斐和顧阿姨過來，到時候我找朋友給開一個門診檢查單，你們就不用去掛診了，可以直接去照胸片，痰樣直接來我實驗室這邊采就行。要是有夜間痰的話會更好，如果你有時間，你下午抽時間來我這里拿幾個痰杯回去，讓斐斐和顧阿姨，要是你和你愛人能夠咳出痰來的話，也最好采一下，這樣就更好了。明天可以做痰涂片和再做一次ge檢測。明天要是還是陽性，我就給你介紹臨床醫(yī)生。臨床上的治療方案，我不是很清楚，到時候還要看臨床治療醫(yī)生怎么判斷。”

    彭老師痛苦地問：“有沒有可能是檢查錯了呢，還有可能是陰性的對吧，怎么顧姐也咳嗽，就不是陽性，斐斐又沒有到鄉(xiāng)下去接觸什么人，怎么會被傳染。”

    周洵一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特別是有關病情，他就更不知道了，即使周凝傷心的時候，他也只會抱著他哄一哄，其他人，他總不能用這一招吧。

    他在沉默了片刻后，才說：“也可能是檢查錯了。ge的靈敏度非常高，稍稍有一點污染就可能判錯。所以，第一次查出陽性的情況下，做第二次檢查是很必要的。不過，顧老師，之前斐斐的痰樣其實并不好，雖然有濃痰，但是也有很多口水，在這種情況下，依然查出強陽性，而且還是利福平耐藥，是假陽性的可能性很低。所以，你還是應該要有心理準備。你們和斐斐接觸，可以讓斐斐戴一下醫(yī)用口罩，不要一直用n95，n95口罩透氣性太差，戴久了會造成缺氧，對呼吸系統(tǒng)和大腦都不好?！?/br>
    彭老師畢竟自己就是學檢驗的，只是她之前跟著的導師是做肝炎方面，加上她上學時要照顧家庭，花在學業(yè)上的時間就有限，所以不會像周洵這樣涉獵廣泛。但基本的素養(yǎng)，她自然還是有，她深吸了口氣，對周洵說道：“好。我下午抽時間過去拿痰杯，明天又要麻煩你一下了。我也在網(wǎng)上查了一下結核病，現(xiàn)在這個病，是免費治療嗎？”

    周洵想了想回答道：“我因為是在實驗室里，對結核病免費治療的政策只知道很少一點，這方面，主要是疾控和門診報銷那邊在管，但我可以幫問一下情況。但據(jù)我所知，現(xiàn)在好像是一般性肺結核治療可以免費，而且是要用國產藥才行，耐藥性的肺結核，只能報銷一部分，而且也只能用國產藥。我覺得斐斐年紀小，看他那么瘦弱，身體不好，用國產藥副作用有些大，我建議還是用非免費的進口藥。不過這些到時候都看臨床醫(yī)生的判斷和你們的決定?！?/br>
    彭老師很客氣地說：“那謝謝你了，小周?！?/br>
    周洵說：“彭老師，你不用客氣，我也沒幫上什么忙，而且又是這樣的結果，我心里也不好受。不過，要是斐斐明天確診了，他的資料，門診那邊就會錄入到系統(tǒng)，現(xiàn)在有一個結核病專報系統(tǒng)，全國聯(lián)網(wǎng)的，之后醫(yī)院對他進行治療，疾控則會來負責他的追蹤，直到他治愈。而且據(jù)判斷，他現(xiàn)在是強陽性……他咳嗽癥狀有多久了？”

    “他身體一直不大好，經(jīng)常感冒，經(jīng)常就在咳嗽，以前咳嗽也不一定是因為結核病……”彭老師馬上回答，周洵打斷她，“是不是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他這樣，要是確診了，他可能就要休學至少一學期，而且他之前在學校里，可能已經(jīng)傳染給了他的同學，或者他也是被他同學傳染的，疾控那邊會派人去學校里做密皆者篩查，和他有過接觸的人，都要檢查看是否被感染……”

    周洵還沒說完，彭老師便激動道：“之前不是說只用休學兩個月嗎？怎么就要一學期了?！?/br>
    周洵被她突然大起來的聲音驚了一下，他趕緊安撫她：“是因為他現(xiàn)在有了利福平耐藥，耐藥結核的治療要比一般的敏感株更難治療。當然，這些不是我說了算，到時候看臨床診斷的醫(yī)生怎么說。斐斐他年紀挺小的，每天那么累，所以身體才不好，抵抗力差，這也是他很容易感染結核分枝桿菌，而且很快發(fā)病的原因，你們其實不用把他管得那么緊，讓他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出去曬曬太陽，出去走一走，好好養(yǎng)病，這也很好啊。”

    彭老師完全不贊成地、幾乎是痛心疾首地說：“小周，你是因為還沒有孩子，所以你不知道我們做父母的心情。他現(xiàn)在上初二，要是不好好上學，回家養(yǎng)病一學期，玩了一學期后，心就散了，以后就不會好好學習了?，F(xiàn)在的孩子，要是稍稍放松管教，學習成績就跟不上去，現(xiàn)在就輸了，以后怎么辦？”

    周洵不想和她爭執(zhí)這些，只說道：“要是確診了耐藥結核，那他就不得不休學。一般結核病，治療期大約是六到八個月，但是耐藥結核，基本上都需要兩年時間，他前面半年，只能休學。而且每個月都要來做痰檢?！?/br>
    彭老師聽他冷酷地說這些話，就感覺很痛苦，“他為什么會感染結核病，我們家里又沒有帶他去鄉(xiāng)下地方，他怎么就感染上了。而且還是感染耐藥的?！?/br>
    周洵覺得她對這個病的理解有誤，“彭老師，在以前，農村里生活條件差，人們吃得差，身體免疫力差，所以容易感染肺結核，而且得了肺結核之后，又沒有錢治療，所以就只能等死，那時候叫肺結核肺癆，肺癆基本上是貧困人的病，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這樣了。雖然現(xiàn)在得肺結核的人大多數(shù)依然是比較貧困的人，但是，現(xiàn)在城市里，糖尿病人、hiv感染者、年老體弱者、甚至是免疫力低下的孩子，都容易感染結核，而且感染后很快就成活動性肺結核。所以，你說沒有帶斐斐去過鄉(xiāng)下，這并不能說他就沒有靠近感染源?！?/br>
    彭老師實在不想聽周洵和她說這些了，雖然他知道周洵是好心，但她越聽越心涼。因為斐斐的事，她很心煩，無法心平氣和地聽人講道理，便說道：“小周，我下午去你辦公室找你，我現(xiàn)在要去忙點事，就先掛電話了?！?/br>
    掛了電話后，周洵自己也有點茫然，其實彭老師不是第一個找他咨詢結核病的人，現(xiàn)在結核病的發(fā)病率很高，而且隨著糖尿病人和hiv感染者增加，結核病的擴散一直得不到控制，之前他師妹的父母的同事就得了結核病，而且對方一直沒有回家養(yǎng)病而在上班，她擔心她父母被傳染，就帶來讓他幫忙做過檢查。

    其實因為現(xiàn)在生活水平提高，人們的身體都不錯，人體免疫系統(tǒng)會對抗結核分枝桿菌，加上平時吃其他抗生素，對結核分枝桿菌有抑制作用，或者吃了其他藥抑制了咳嗽癥狀，這些人得了肺結核，很多并沒有太多咳嗽癥狀，或者即使咳嗽，也完全沒有痰，因為沒有痰，或者是痰檢為陰性，這些人基本上是沒有傳染性的。當時師妹父母的同事就是這種情況，她父母來做了檢查后，并沒有問題，才回去安安心心上班了。

    除了這些來咨詢問題的親朋好友，醫(yī)院里每個月也會接診重癥結核病患者，這些人，因為情況嚴重，大多最后都沒有救回來。而周洵所處的科室，也讓他對這些情況有些了解。

    當然，涉及到人的身體和生命的事，他作為醫(yī)生，當然不可能對這些事等閑視之，但是，這作為他的工作，他每天都面對這些事，他不等閑視之又能怎么樣，他只能盡自己所能，做最正確的事而已。

    說到底，醫(yī)生也是人，不是神，只能救能救的人。要是醫(yī)生真是神了，那這天下的凡人，在他眼里，也不過是如芻狗一般了。人的命，和他身體里的病原菌，也沒有誰比誰更高明些，人體也不過是那些病原菌的培養(yǎng)基而已。

    不過，不管怎么想這些問題，都無法讓周洵的心情更輕松一點，說到底，他是凡人中的凡人，既做不到拯救萬民出身體的病痛，也沒有辦法讓自己的精神超脫出人類擁有病與死的苦難的苦惱。

    他坐在準備間里發(fā)了會兒呆，直到周凝給他打了電話，他心情才稍稍好點，周凝說：“周洵，我下午要進城去，要不我們晚上在城里吃飯，怎么樣？”

    周洵的心整個兒軟成了一團棉花，這讓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軟了，他靠在椅子上，笑著道：“好啊，你想吃什么？我知道一家烤魚很不錯，你想吃嗎？”

    周凝說：“好啊。我到時候在哪里等你?！?/br>
    周洵道：“你去店里等我吧，我們醫(yī)院里病菌多，你就不要過來了?！?/br>
    周凝笑說：“那你把地址發(fā)給我，我大約六點到，你下班了就過來?！?/br>
    “好?！敝茕樕蠋е?，慵懶地閉著眼睛說：“我愛你，凝凝。”

    周凝被他軟軟的帶著些許磁性的聲音說得胸口發(fā)熱，道：“我也是，那我掛電話了，拜拜。”

    周洵掛了電話，一睜開眼，就看到準備間門開了，劉姐站在門口，一臉八卦地看著他，還說：“啊，周博，你要結婚了嗎？誰啊，寧寧是誰？”

    周洵傻眼了，滿臉緋紅，不理她，趕緊跑了。

    好在劉姐沒有繼續(xù)打趣他，在準備間里拿了試劑就去實驗室了。

    第14章

    彭老師當天下午來拿了痰杯，周洵又找時間帶她去找了做治療的曾醫(yī)生，曾醫(yī)生四十多歲，非常溫和，又很有幽默感，以前周洵和他一起去參加國際會議，兩人同住過一間房，所以比較熟。

    他比周洵要忙，但是很顯然比周洵會安撫病人家屬情緒，短短幾句話就讓彭老師的精神好了很多，他說：“沒有問題，明天帶著你家小孩兒來我這里就行了。哎呀，孩子得這個病，的確很造孽，不過很容易治好，治好了也就好了?，F(xiàn)在結核病發(fā)現(xiàn)率很低啊，很多人得了結核病，自己不知道，也不會到醫(yī)院來檢查，直到情況非常嚴重了才來，有些都已經(jīng)不好治了。像你們這種高級知識分子家庭，有意識地會帶孩子來檢查，才能早發(fā)現(xiàn)早治療，這是好事啊。放心吧，這不是大病，只要規(guī)范化用藥，不要發(fā)展成重癥結核，就很好治，對以后也沒有影響。”

    留了曾醫(yī)生的聯(lián)系方式，彭老師歡歡喜喜地走了，周洵站在樓梯口目送她下了樓，回頭對曾醫(yī)生說：“還是你比較厲害，明明是一樣的東西，我和她說，就只惹她不高興?！?/br>
    曾醫(yī)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這是你們實驗室工作人員的通病，就是說話太直，其實你何必和病人家屬說那么多，說得越多，他們越擔心，越擔心越不高興，越不高興就越容易責怪你，好心辦壞事?！?/br>
    周洵嘆道：“但她本身就該有知情權?！?/br>
    “人精神上本就會有意識地回避痛苦和困難，你一直在那里戳人的痛處，不讓人去回避，不是太殘忍了嗎？即使她以后要慢慢面對各種問題，那也是有時間緩沖的，你這么一下子對人說出來，你讓人怎么接受。”

    曾醫(yī)生這話的確有道理，但周洵拒不接受，說：“更全面地了解狀況，就有時間來好好計劃和面對問題，這樣才更好更合理。反正我不贊成一味安慰人，需要注意的要了解的卻不盡量告訴人?！?/br>
    “誰有那個時間來和病人講那么多，你是在實驗室里，不用接觸病人，才這么天真。再說，你剛才帶來的彭老師自己就是知識分子，才好說話一些。有些病人家庭，連初中文化也沒有，說什么對方根本聽不懂，說得越多越糟糕，對方反而會懷疑你的權威性，而并不信任你的治療方案。小周，要是像你那么啰嗦地給人講病情，最容易挨打的就是你了，你來我們科室，可以幫我們拉走很多仇恨。”

    周洵= =：“我回去做實驗了。麻煩你了，老曾?！?/br>
    周洵下班后趕去烤魚店和周凝見面，進了店里，目光一轉，就看到周凝坐在光線較暗的角落一桌，只是他旁邊還有一個年輕男人。

    周凝也看到了他，對他招了招手，周洵走過去，因為周凝身邊的位置已經(jīng)被占據(jù)了，他只好坐在了周凝的對面。

    周凝介紹身邊的人：“cici，是以前我在廣告公司里的同事?！?/br>
    又對著周洵一笑，“這是周洵?！?/br>
    cici長得很帥，而且是被修飾過的精致的帥，只是有點娘，對著周洵伸了手，“你好。”

    周洵愣了一下才和他握手，“你好。你姓奚嗎，這個姓倒是少見?！?/br>
    cici哈哈笑起來，湊在周凝耳邊和他說：“你老公好呆。”

    周洵怔怔地紅了臉，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這個評價，不過他居然稱呼自己為周凝的老公，也知不知道周凝在私底下到底怎么對他介紹了自己。

    周凝把cici從自己身邊推開了一點，對周洵說：“他姓李，木子李，李熙，cici是他英文名。”

    周洵這才鬧明白了，拿了菜單問：“你們點菜了嗎？”

    cici撐著腦袋盯著周洵看，然后又小聲問周凝，“他看起來很小啊，你喜歡上吃嫩草了嗎？”

    周洵自然聽到了，對周凝這個前同事也是服氣，真的太會說話了。

    周凝斜睨了cici一眼，說：“周洵才二十二歲，羨慕了吧?！?/br>
    周洵在心里發(fā)笑，面上卻是一臉懵的狀態(tài)，cici是真的羨慕了，說：“年輕就是好啊，不修飾也帥?！?/br>
    三人點了一條三四斤的草魚，要了蒜香味，美食也堵不住cici的嘴，他一直和周凝咋咋呼呼地說自己這大半年來經(jīng)歷的事情，堪稱遇到各種奇葩和極品，不斷刷新了他的人生觀。